当时/沈研

他发现自己下班以后不知道要去哪里，他到现在还是不习惯她已经不在自己身边。
她再也不会不管多晚都开着灯在家里等他回来。
再也没有人陪他一起吃晚饭，再也没有人心疼他夜里还要在医院加班。
回家，对于他来说已经失去了过去所有的意义。
她走的时候把这里收拾的干干净净。
他昨天夜里回来才看到，她把钥匙留在了桌上。所有她的东西全部都搬走了，包括衣柜里的衣服和用过的书。而属于他们共同的东西她一样也没拿。就连他送她做毕业纪念的那条刻有她名字的项链她也留了下来，压在床头摆放的相框下：那曾经是她最喜欢的东西，相框里的照片是学校文瀚楼的走廊，她说因为他们是在那里认识的，所以毕业那天特意让他帮她拍下来。
也正是因为这张照片，直到昨天他才发现他们在一起六年，竟然都没有一张合影照片。
他找遍了家里的每一个抽屉，连一张也没有！
他说过自己不喜欢照相，她也就从来都不提。现在她走了，连一张相片也没有留下。
他突然难过得想哭。
她真的走了！离他而去。
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真真切切。
心口真的会有些痛，像是有种被人用东西狠狠砸过的感觉，然后那里剩下一个很大很大的空缺。
她不要他！他能感觉到她后来跟他在一起已经渐渐变得越来越不快乐，他一直害怕自己没有办法给她幸福，害怕会耽误她的人生，结果这样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她终于还是选择要离开，他当然没有理由羁绊她：如果他无法让她幸福的话。
可是他白天在医院里见到她时，对她的思念却是那样的深切。
他记得自己从懂事后就再没有哭过，却在她离开半年后的深夜，为了没能留下些她的什么在身边而难过的掉下一滴泪来。
她为什么要离开他啊，为什么要离开他——
他靠在沙发上，点着一只烟，睁着眼睛看燃烧的烟在黑暗中发出的红色小火光，和在伯尔尼时一样想她——
除此之外还是想她……
他和她一样最讨厌一个人的有雪的冬天。
                         
12
他和她一样最讨厌一个人的有雪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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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出门听天气预报说北方有一股强冷空气过来。
才晴了一天又要下雪。
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的冷。
倪可欣把车子里的暖气开的足足的，只穿了一件毛衣。从她住的地方开车到医院只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因为直走的话会经过高远钧家，所以她在路口的时候选择了左转，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不想看到公司里那群同事，他们简直无聊透了。她竟然能在那里忍受两年，想起来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耐心和勇气。只是有时她觉得自己好像也渐渐变得和他们一样有些无耻了。
她叹气，觉得好累。
小陈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样，还有总经理那只老不死的老狐狸，明明好好的却突然要销售部改组，把原先的销售经理调去售后服务部，再把销售部分别改为销售代理产品和自己公司产品两个部门，分别让她和夏炜颉两个人负责。这样还不够，上个星期开会的时候又说要在他们两个负责人之间选一个出来同时任销售经理的职务并且直接向他负责，简直就是放两把刀在肉面前让她和夏炜颉两个人去厮杀。
她的业绩向来是销售部最好的一个。
在产品没有分开销售以前，她去年单仁爱一家医院就做了几百万。仁爱的院长高隽以是高远钧的父亲，这也是她当初没有留在医院而改做这行的原因之一，只是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但以高远钧的性格应该不会为难她才对。她想，大不了把他们科室让出来给其他人来做。
至于公司里面，夏炜颉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因为论进公司的时间和资历他比她要早好几年，所以就算是为了面子也好他也一定会和她争到底。虽然他表面上总是对她很好的样子，其实骨子里他是实足的小人一个，好像别人都没有他聪明一样，最擅长当人面一套背地里一套，而且津津有味乐此不疲。她只是实在懒得去和他计较罢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不明白喜欢耍小聪明把别人当傻瓜的人往往自己就是傻瓜这句话。
她将车右转。
昨天一天都没回公司，估计老头子要气疯了。所以她很识相的先去医院把江名树的定单拿回来再说。
快到医院的时候，她突然看见高远钧的车在她前面，于是来不及细想一个刹车把车子停在路边，直到看着他把车开进医院大门。
她恨不得自己连人带车就在此刻从路上消失掉才好。
伸手砸了下方向盘，越是怕见他却偏偏要遇见，真不知道待会儿见了面要怎么办才好！她想着想着不由得生起气来：真是的，我怕什么呢？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亏欠了他！
而高远钧其实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就已经从后车镜里看到了她的车子，也看到她突然急刹车，知道她一定也是看到了自己。
他苦笑的想，难到你就这样讨厌见到我吗？可欣，我就让你讨厌成这样？于是关上车窗等绿灯一亮就把车开进停车场。
倪可欣在路边停了一会儿，没有直接进医院，而是又往前开了一个路口在年华门口停下车。
江名树看见高远钧进来时脸色不是很好。
他想对高远钧解释昨天晚上临时手术的事，结果还没等他开口，高远钧就换好衣服拿上记录到病房查房去了。
招呼也不打，就像没有江名树这个人在办公室里一样。
他诧异的看着高远钧走进来又走出去根本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想起其他医生说过的关于高远钧为人自负很难以相处之类的话。
不过昨天手术时，他看到之前高远钧的手术做的干净漂亮简直没话说。
单就工作而言，高远钧是个出色的心脏科医生。这一点就已经很得江名树的好感，因为他相信凭高远钧的实力绝对有资格坐今天的位子，而不像有些人说的那样是靠他当院长的父亲。
可见道听途说来的话往往都不尽详实。
中国人的劣根性就是嫉人有笑人无：你有，别人嫉妒你；你没有，别人又瞧不起你。
倪可欣站在他们办公室门口看见只有江名树一个人在里面，心里暗暗松口气。
门没有关，她伸手敲了两下。
江名树一抬头看见是她，露出笑容，从座位上站起来。
“进来坐。”
“好。”
她走进来，举起手中一个包扎的很漂亮的牛皮纸袋子递给他，“送给你的，你可以不收。我刚才特意到前面的店里去买回来的，你拆开看看？”
他微笑着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微微有些忡怔继而心里一阵温暖，会心的微笑起来。她看在眼里。
“还有这个——”她笑着从手提袋中取出一瓶酒，“爱尔兰威士忌。如果你不要的话我只好自己一个人爬到楼上手术室门口喝死算了，免得被护士拖我上去。”
他笑。
“这么说你是收下了？”她说。
“谢谢你。”他说。
她笑起来，“这就对嘛，你不知道我可是跟那个老板娘讲了半天她才答应卖给我的，是你喜欢的曼特宁，我没记错的话你昨天说过只有用曼特宁煮出来的爱尔兰咖啡味道才最浓郁。”
他点头，“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只是随口说的。”
“是吗？原来你是在骗我，害我信以为真。”
“不是。”他急忙解释，“因为每个人的口味都不一样，而我是比较偏爱曼特宁，所以……”
“所以对你而言它就是最好的。只是因为你喜欢，仅此而已。”她笑着说。
“是呀。”他笑着点点头表示同意。
“嗯，”她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用小心翼翼的口吻问道，“听说，高主任昨天回来了？”
“好像前天夜里的飞机，昨天是第一天回来上班。对了，你们应该也认识的？”江名树说。
“是，我们认识。”她点点头，心想我们岂止是认识，“那怎么没看见他？”她又问。
“他去病房了。”
“这样啊。”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我不耽误你了，改天有空一起喝茶。”她说完站起来要走，却又故意很抱怨的样子叹气说，“唉，真的是很辛苦呢，一会儿还要去趟设备科，已经约了曾科长去晚让他等又不太好，他向来讨厌别人不守时。”
“对了！”江名树想起什么来，“你等我一下。”
“好。”她站下来，看他回到桌边。
他从抽屉拿出一叠单子填好最上面一张撕下来递给她，“麻烦你帮我把这个顺便带给他，我因为还有手术实在没空送过去，麻烦你跟他解释一下。”
“好。”她接过单子，“那我先下去了。”
“可欣？”他叫住她。
“什么事？”她微笑着回头看他。
“嗯，你今天晚上有没有空？”
她故意想了一下，然后抱歉的笑起来，“对不起，我已经约了人了改天可以吗？”
“好。”他微笑，“我送你下去。”
“不用了。”她摇头，“我自己下去就可以了。”
“好。”
他看着她转身出去直到走出自己的视线，这才又回到桌边，打开桌上她送的袋子看了一眼，然后微笑着把它们放进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