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谭曙

第19章


偏偏啧啧称奇,“他岂不是很——厉害?好像比你厉害好多哟!”
“的确如此。”
“止虚,”偏偏试探着问,“这幅画给我好不好?”既然人已经死了,它只有对着画花心思。止虚说过,用不了多久,它就可以修成人形,好不容易有个范本,当然要好好把握,但是这是止虚好友的遗物,不晓得他肯不肯?
“你真的想要?”止虚看住它,问。
“嗯!想。”偏偏用力点头。天知道它有多想将这幅美美地画据为己有。
“那,你必须答应我好好保管,不得有损伤。”这幅画保存在偏偏那里,也许是最好的归宿。
“好!好!好!”偏偏心花怒放,跳下去把画重新卷好,美滋滋地回自己的窝里去了。
几天后,止虚带着偏偏下山。
偏偏两只前爪搭在止虚肩上,趴着脑袋向后张望。因为那幅画的关系,它对来往的各式各样的人有了新的兴趣——哎呀!不比不知道,一比之下,这位姑娘简直不能看,可怜哟!那位呢,马马虎虎吧……它一双眼睛瞄啊瞄,瞄到前边一个人身上掉下一只钱袋。
“喂!那个人,你的钱掉了。”偏偏好心提醒那个糊涂的男人。男人回过头,果然看到自己掉在地上的钱袋,连忙捡起来,想要答谢,一时又找不到那位好心人的所在,眼前倒是有个男人,可他是背朝着他的,他肩上伏着一只小红狐狸,一双大黑眼眨巴眨巴地瞅着他,总不该是它吧?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不懂礼节,我帮了你你都不道声谢吗?”
他还在疑惑的当口,小狐狸开口说话了,正是先前叫唤他的清脆的童音,“不用东张西望,是我在跟你说话。”
没错,他看得一清二楚,是这只小狐狸在说话。狐狸讲起人话来了,我的妈呀——妖怪啊!他回过神来,撒腿就跑。周围的人听见妖怪这两个字,也不管妖怪身在何处,是何模样,全都拼了命地逃,一时间散了个干干净净。
片刻之间,一条热闹的大街变得鸦雀无声。空荡荡的街道上,只剩下止虚和他肩上的小狐狸。
“这个……”偏偏吞吞口水,“他们都是被我吓跑的吗?”它又不是第一次来到人群里,以前他们都没被吓到,这次是为什么?它长得这么可爱,怎么会吓到人?它不明白,一只小狐狸,和一只会说话的小狐狸之间,有很大区别。
“他们见过的狐狸都不会说话。”止虚言简意赅地说。
“原来如此!”偏偏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可是,我还是不大懂,人不是也有的会说话有的不会说话吗?会说话有什么大不了,值得吓成那样?”
“人们都以为与人不一样的动物是不会说话的,大家见到不常见不了解的事情,总是会生出畏惧之感,害怕会受到伤害,”止虚停一停,说,“好比我现在要是发起火来,你也会害怕。”
“你才不会呐!”对于这一点,偏偏坚信不移,止虚最厉害不过是板起脸不说话,连魏然则认识他这么久,都从未见他发过火。
“我也希望不会。”
“止虚,”偏偏学而不厌,“那妖怪是什么意思?”听起来不像什么好话。
“妖怪就是大家对那些与众不同的事物取的名字,比如会走路的椅子,会唱歌的鱼,还有你这个会说话的狐狸。”
“哦!那——你和然则也是妖怪。”偏偏很肯定地说。
“为什么?”止虚很有兴趣听听它的高见。
“你们也和大家不一样嘛!大家都不会飞,而你们会飞,你们还会很多别人不懂的东西,还有……”
“还有?”
“是呀,你认识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人,他们也是妖怪。”它指与止虚相交的仙人。
神仙也就是妖怪。止虚觉得它的话很有趣,并没有驳回。
可是,回去之后,魏然则对它的结论说出了不同意见。“他们不是妖怪,是神仙。”魏然则说。
“神仙?为什么是神仙?神仙和妖怪有什么不同?”偏偏不高兴有人推翻它的结论。
“神仙住在天上,住在仙岛上,妖怪住在洞里。”
“哦?这么说,你,我,还有止虚,我们都是妖怪,孟婆他们是神仙。”因为他们三个正是住在山洞里。
“师傅也是神仙,”魏然则烦躁地抓头,“这么说吧,害人的,就是妖怪,帮助人的就是神仙。”
“啊?!”偏偏愈加迷惑,“可是以前你们说,害人的是坏人,帮助人的是好人,怎么害人的又变成妖怪了?妖怪就是坏人吗?不是说,妖怪不是人吗?为什么妖怪是坏人?害人的是坏人是妖怪,那害我们狐狸的呢,害小猪小狗的呢?是坏人还是妖怪?”偏偏隐隐约约有维护妖怪的意思。
“师傅——”魏然则哀号着搬救兵。
“神仙,妖怪,都只是一个名字,就好像你叫偏偏,他叫魏然则,仅仅靠名字不能区分好与坏。”止虚谆谆教导。
“那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偏偏又问。
“这个……”说起来话就长了,止虚从开天辟地娓娓道来。
接下去,就该轮到偏偏头痛了。
第十章 破茧
莲叶依依铺展,栖息在水面上,如一只只停泊的小船,叶间朵朵睡莲层层绽放,浅浅地紫色,淡淡地粉色。偶尔,岸上飞来一只蜻蜓,点水而过,留下一圈美丽涟漪。这一圈涟漪未尽,又有一圈泛起,水波涌动,莲叶下居然生出一张粉嫩可人的小脸蛋,俏皮地吐出一支水箭,乌亮地眼珠四处打量。
“偏偏——”
一声轻柔呼唤,小脸蛋转过去,笑嘻嘻地瞅着水边亭亭玉立的素衣女子。女子手上拿着的红色物件,是她修成人形之后的第一件衣服。她已经在水里呆了九九八十一天,终于脱胎成人。
“偏偏,你还舍不得起来?”孟婆踏着莲叶,走到她身旁。
“这个身体好小喔!”偏偏戳戳自己藕样洁白娇嫩的皮肤,对这个新的身体有无尽的好奇,这些手手脚脚,果然和毛茸茸的时候大不一样。
“你很快就会长大,不要着急!”孟婆说,“起来把衣服穿好吧。”
“很快?”偏偏噘起嘴,“上次止虚也说我很快就可以变成人形,结果呐,我等了一年、两年……”她扳起指头开始数数。反正,很快这两个字是绝对信不得的。
“你再不起来,那些美味佳肴可让止虚一个人吃光了,”孟婆用止虚教给她的招数,“昨天然则回来了,可带了不少好吃的。”魏然则还是不堪忍受偏偏的折磨,觑了个空挡逃之夭夭,不过,偶尔还是会带些好吃好玩的回来孝敬师傅,友爱同门。
“这次他又带来什么?”除了美食,偏偏更好奇魏然则带来什么新玩具。
“你自己去瞧瞧,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孟婆,不要学魏然则那么小器,你可是美丽大方的仙女呐!”偏偏爬起来,乖乖地让孟婆给她穿衣服,顺便记住各个步骤。这袭红色衣裙,镶了金色的花边,裙底绣了金色的鲤鱼,十分俏皮有趣。
“这些小鱼好可爱,孟婆,是你绣的吗?”
孟婆摇头,“我可不会做针线。”
“那是谁?该不会……”偏偏闪闪眼睛,“是止虚吧?”这纯粹是瞎猜,他才不是那么心灵手巧的人。
“你自己去问他呀!”
“好,我去问他。”
穿戴整齐,偏偏侧身打量自己在水中的倒影。这个娇娇嫩嫩乱可爱一把的小姑娘是她吗?虽然及不上画中女子的美丽妩媚,不过,她还是蛮喜欢的。
魏然则看到她的样子,先是一怔,眼睛张得大大地,好半晌才问:“这个是偏偏吗?想不到你人模人样起来这么水灵,来!让我掐掐看……”他还以为她的变身无非是从前那个偏偏的再现,原来——嗬!这样童稚纯净的眼睛,这样活泼俏皮的笑脸……教他打心底里喜爱起来,一时忘记了她以前对他的种种非难。
“休想!”偏偏闪过魏然则伸来的魔爪,猫到止虚怀里躲起来。
“师傅啊,你老是护着她,她都被你惯得不知天高地厚了。”这句话里有暗示:前车可鉴,胆子太大的偏偏,让人提心吊胆,怕她哪一天又犯下什么惊天动地的案子。
止虚还是一如既往地微笑,不置可否。魏然则从第一天认识止虚开始,见得最多的就是这个表情,有时他会想:在师傅成为神仙之前,或者更早,在他小时候,他是什么样子呢?会不会也像自己小时候那样淘气?自己做了神仙之后,会不会也变成师傅这样?大概不会吧,他最大的缺点就是沉不住气。
“喂!好端端的你走什么神?”偏偏不知何时站到他面前,歪着小脑袋,把手在他眼前甩来甩去。魏然则直接捉住她的手,让她停止动作。她的手停下来,嘴可没闲着。
“你老是这么不专心,”偏偏话里带着怜悯的语气,“难怪练了这么久都没多大进步。”
这句话真是戳中了他的痛处。是否不专心有待商榷,进步缓慢却是不争的事实。他已经很努力,也许正如师傅所言,欲速则不达,修身养性这么久,就是改不掉骨子里的毛躁。但老天作证,他已经从头到尾彻底反省,无奈积习难改。
“呵呵!”偏偏怪笑,“你又走神了,魏然则。”
“这都怪你。”魏然则屈指往她额头弹两下,偏偏躲闪不及,硬吃了两记爆栗,捂住痛处哇哇大叫。
“死魏然则!我这个身体可是刚刚长好的,敲坏了看你拿什么赔给我。”偏偏噘着嘴狠狠瞪他。
“要是破了洞,我搓块泥巴给你补上。”魏然则大不以为然。
泥巴?!偏偏嘴噘得更高。人家哪吒好歹也是拿藕做的身体,泥巴,哼!亏他说得出口,泥巴怎么配得上她人见人爱的偏偏?不过,算了,不跟他计较,今天可是她做“人”的第一天,好不容易有个新鲜可爱的外貌,怎么着也不能让他破坏了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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