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谭曙

第20章


“然则,”这是偏偏心情好时对他的称呼,“我们不要再吵了吧,我今天好开心呢!你有没有特别的礼物,庆祝我变身成功?”
魏然则也不是那么小气巴巴的人,他取出搜罗来的新玩具,教她怎么使用。
偏偏一整天都沉浸做“人”的兴奋当中。“人”这个字背后背后包含的内容对她而言意义不大,能够用这样灵活的手手脚脚才是关键,变成人之后,她玩起来可是随心所欲多了。
“哈!你又输了。”偏偏愉快地大声嚷嚷。以往每回玩叶子牌,她都得借用止虚的手,如今亲历亲为,当真是乐煞了她。
魏然则则在一旁皱着眉头,这样输下去,他连再玩的勇气都没了。
“我大方一点,放你一马吧!”偏偏站起来抻个懒腰,拍拍肚皮,“我饿了,我们去吃东西。”
“又吃?”魏然则说,“你方才不是一直在吃点心?”
“你忘了我比从前能吃?”偏偏扯扯他,又看看止虚,央求道,“今天这么高兴,我们下山吧?”她说话的时候,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动了动,回头一看,没发现什么异常,可那东西还在动,她稍稍拉起裙角,一蓬红红的大尾巴正在那儿快乐地扭来扭去。
“这个……这个……”偏偏拧着自己的尾巴,有些结巴,“止虚,怎么……会这样……”她不是已经炼成人身了吗?这条尾巴怎么还在?不会是前功尽弃了吧?她又要变回狐狸吗?不要,有手有脚多方便。
“别怕!它慢慢就会消失。”止虚安抚她。
“慢慢啊——”这可难说了,不晓得要慢到什么时候。
“还下山吗?”魏然则笑着问。
“为什么不?”偏偏哼一声,“我还要去最大最热闹最多人的地方。”
“那我们就去最大最热闹最多人的地方,”止虚走过来,对偏偏说,“你先把手伸出来。”
偏偏乖乖地把手伸出来。止虚拿出一只金灿灿的镯子,给她戴在手上,镯子戴进去之后,就自己变小了,不松不紧,无论怎么晃都不会掉。
“这是什么?”偏偏饶有兴趣地转着那只镯子,问。
“戴上它,不管你在哪里迷路,我们都能找得到。”
“喔!”偏偏扁扁嘴,这个小毛病一直让她觉得很丢脸。
最大最热闹最多人的地方,不用说,自然是京城。一落脚在这座繁华的都城,偏偏的情绪更加高昂,这里瞄瞄,那里瞧瞧,一刻都闲不下来。她如此迷恋这个花花世界,让她做个清心寡欲的神仙,她还真不干。
偏偏挑了一家京城最有名最贵的酒楼,她坐下时不忘告诫身后的大尾巴:“你给我老老实实待着不要胡闹,若不听话,当心我不要你。”尾巴谄媚地摇了摇,真的不再乱动。
这家酒楼名副其实,菜肴美味,美酒飘香,偏偏不歇气地吃喝,直到肚子撑成个皮球才罢手。
“啊——饱了!”她软趴趴地靠在止虚身上,心满意足地打着嗝。
“偏偏,该走了。”魏然则会完账,叫她起身。
“好困!”偏偏赖着不动,“你再让我睡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吃饱了就睡的那是猪,虽然偏偏不愿做只猪,但是,她真的困得不得了,做猪就做猪吧,只要现在能让她舒舒服服睡一觉,做只猪又有何妨?这种时候,她才顾不了那么多。
“偏偏,”魏然则凑到她耳边说,“那你好好在这睡,我们走了。”
“不要。”偏偏第一个反应就是把止虚抓得紧紧的,这么舒服的靠垫,走了多可惜。
一计不成,魏然则又生一计:“偏偏,你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哪里?哪里?”偏偏一听马上蹦起来,前后左右检查,“没有呀……哪里有……”她一定是吃得太饱,所以脑筋转得这么慢。
“这下你不打瞌睡了?”魏然则笑嘻嘻地问。
偏偏明白过来,阴险地笑笑,“我是不打瞌睡,我打你。”她话还没说完就扑过去,整个人像只猴子一样巴在他身上,一只手套着脖子,另一只手在他肩上、背上、胸口上横七竖八地打下去。
她那几下花拳绣腿,打起来当然不痛,可众目睽睽之下被个小女孩打来打去,实在太难看。魏然则也不跟她客气,大手一抓,把她从身上扯下来。
“止虚……”偏偏眨着水汪汪的眼睛,要找援手,谁知止虚早懒得理他们,自个儿下楼去了。
真是无情哪!
偏偏将快要涌出来的眼泪收回去,跑着去追止虚。他们都欺负她没来过京城,找不到路,呜——好可怜!
第十一章 翼
“哎呀——叫你不要跟着我,不要跟着我,讨厌!走开,走开!你听不懂我说话,你是聋子吗?”偏偏在前头骂骂咧咧,后面跟着一把光闪闪亮晶晶地宝剑。乍看之下,还以为她被那把剑追杀,其实不是,只不过,那把剑看上她了而已。
这把剑追她追了几个时辰,偏偏跑得气都快断了,却没有谁肯来帮一把手,真是一群狐朋狗友!
“求求你,放过我吧!”偏偏停下来告饶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她求了又骂,骂了又求,不知换了几千几百个办法,那把剑就是不肯走。它那里是剑,整个一木头。
那把木头剑任她念念叨叨,一动不动停在原地。它才不管偏偏说些什么,总之,她去哪里,它就跟到哪里。
“救命啊——”偏偏仰天长叹。她此时对止虚生出无比的敬意,区区一把剑都让她怕成这样,可想而知,他带着一大一小两个累赘,有多么辛苦,他真是了不起,了不起!
“偏偏。”
说曹操曹操就到,偏偏听到止虚的声音,马上振奋起来:“止虚,你来的正好,快帮我把这个东西赶走。这个鬼东西,一直跟着我,我往东他就往东,我往西它就往西……看看!又来了。”
止虚听她说完,笑道:“这样一把绝世好剑认你做主人,别人求都求不来,你还跑?”
“我才不稀罕!”偏偏撇撇嘴,“你看它,又长又锋利,来个什么都得让它吓跑了,以后谁还和我玩?”
“我给你做把剑鞘,把它装起来不就行了?”
“它这么大个儿,太沉了。”她身上是带了许多古怪有趣的玩意儿,可这把剑又占地方又费力气,放在身上多不方便。
“偏偏,”止虚神色凝重起来,“你需要一件利器防身,没有谁可以绝对保障你的安全,你必须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我……可以保护自己。”偏偏的声音越说越小,过去种种事例证明,她的自我保护能力十分有限。
“那你还要不要这把剑?”止虚这句话不象是在询问,而是已经做出了决定,那把剑似乎也听出了苗头,朝他这边靠了靠。
偏偏沉默了半晌,忽然扬起脸,笑道:“它自己送上门的,当然要。”完全一副捡到便宜欢喜无比的样子,其实,她心里说不出有多沮丧。
“相信我,它决不会成为你的累赘,”止虚温和地拍拍她的头,“平日你任它去它想去的地方,需要帮忙的时候,叫它的名字就可以了。”
“这样也行,真的假的?”偏偏问,“我还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
“不如你给它取一个?”
“好哇!”偏偏认真思索,“叫什么呢……看你喜欢飞来飞去,就……叫你翼吧,翼,就一个字。”
“好,”止虚道,“就叫翼。”
“我说,翼,”偏偏趾高气昂地朝着那把剑,说,“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主人,但凡你主人我的命令,不得违抗!”
翼静静地听着,乖巧地点头。
正如止虚所言,翼没有成为偏偏的累赘,不仅如此,它还成了偏偏的翅膀。她乘着翼在天地间遨游飞翔,说不出的逍遥快活。
“好了,翼,你去玩吧!”偏偏停在水边,打发翼走。她在空中看到这汪湖水,立刻便喜欢上了它。这片有点蓝有点绿澄澈通透的水面,宁静而又执拗地吸引着她,让她迫不及待想要靠近。
她坐到石头上,将双足浸入水中,凉凉地湖水以一种亲切温柔的姿势接纳她,包容她,让她心中升起一股朦胧奇妙的感觉,仿佛自己原本就是这里的一部分。
有时,那些灵动小巧的游鱼也会过来跟她亲热,把她当成水底沉木一样的伙伴。偏偏就翘起自己的脚趾头和它们嘻戏,她喜欢这里,连这里的鱼也觉得比别处的可爱。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世上最美的水色,但在她心里,已经没有任何颜色可与之相比,没有任何颜色能给她如此熨贴如此自在的美丽。
她随意地欣赏这山这水,好像在欣赏自己家里的摆设,她的视线无目的地懒散地滑动,最后,停在一个白色的身影上。
这个身影停在很远的一棵树下,如果不是白得这么耀眼,她一定不会看到。耀眼的不止是他一身如雪的白衣,还有那头晶莹皓洁的白发。
他遥遥地望着她,目光中有偏偏能感应到却分不出的情绪。她想走过去,不知为什么,有些怯意。她不是害怕他,她一点都不害怕,虽然她不认识他,却对他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信任,她实在不明白自己在胆怯个什么劲。
她还在踌躇犹豫,那个身影却走了过来,温和地对她说:“你来了。”
偏偏觉得这句话很莫名其妙,但又不由自主地点头。
他轻轻地笑,伸手揉揉她的头,偏偏对这一举动非但不排斥,反而有种隐约的幸福。真怪啊——
偏偏瞅着他,好奇地问:“你是谁?”也许,也许她曾经见过他也说不定。
“我是狐衣。”他还想说,我是你的兄长,他还想说,我等待了很久很久,他最终都没有说。这个偏偏,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偏偏,她有了新的生活,新的生命,他怎能自作主张拉她回到过去?只要她的现在与将来开心快乐,何必在意她记得与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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