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虐皇妃/素衣凝香

第190章


    “容儿这首诗倒是念得极好,只是女孩子家家的,念这个多少显得有些轻浮,这总不是先生课上教给你的吧?”母妃的声音约略有些发紧,似是在强忍着什么,面上倒仍是一番无可挑剔的笑意
    轻浮?
    我微微蹙了一下眉,虽然不大明白,但也隐隐感觉的出不是什么好词,当下只觉得有些委屈,却也不知该怎的作答,只一径低了头,泪珠子迅速地就漫了上来
    “是我教她的”我茫然地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地对上坐在对面的哥哥,他轻皱了皱眉,转而又对我笑笑,做了个擦眼睛的小动作,起身出席,朝上一揖,不紧不慢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母亲为容儿取名的时候,这本便是出处,我并不觉得让她念念这样的句子有何不妥”
    “你!”母妃的声音颤抖,一双手紧紧收拢,镶着金边的漂亮护甲几乎要将大红色的锦衣掐出个洞来,大半晌才仿佛从喉咙深处滚出一句:“放肆!”
    “母妃,哥哥他……”我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王妃殿下”一个声音同时响起,将我的生生给盖了住“儿臣身为兄长,教导幼妹识文断字,本是责任何来放肆一说?”哥哥微微地低头,声音清越,反倒有几分倨傲之气,我暗暗心急,生怕他把母妃给惹恼了
    “啪!”金属的护甲与椅背相撞,发出尖锐的响声,“放肆
    我被吓了一跳,偷眼看看哥哥,只看他将宽大的衣袖轻掩口鼻,微微地打了个呵欠,不禁笑出来
    “放……”母妃显然也看到了,张口刚要说出第三个放肆,却又急急刹住了,一张脸青了又白,端的丰富
    “好了”父王将微眯的眼睛张开,淡淡地将众人扫了一遍,道,“青昙,也确是你小题大作了些,孩子们能在一起学习,本是好事而且……”
    父王将眼神停在我身上,缓缓绽开一个笑容,道:“容儿那首诗,我很喜欢,再念一遍给父王听,可好?”
    (二)
    那个我必须称他作父亲的人,高高在上地坐在那里,难得的低眉顺眼
    他很小心地对,小心,恐怕只有我才看得出对着容儿说:“容儿那首诗,我很喜欢,再念一遍给父王听,可好?”
    那丫头刚才还皱成一团的脸立刻舒展开来,抿嘴笑了笑,脆声答道:“好!”
    说来也是有趣,从小她就贪玩,不爱读书,我教她的许多诗词,背起来,不是丢了头,就是落了尾,更有甚者,直接将两首诗的句子调换,什么两岸猿声啼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着实是让人哭笑不得,唯有这一首例外
    莫非是娘亲的在天有灵
    想到这里,我抬头看了一眼坐在父亲旁边的那个女人
    惹云珠
    她刚刚好也将目光扫过来,目光交汇之前,我赶紧低头抿了一口杯中早就凉了的茶尽管这些年来,我已经学会了将自己的情绪掩饰得很好,但这一刻,我还是怕眼神会出卖了我
    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在容儿的名字上挑错
    她明知道,那是娘亲为容儿起的名字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容儿并没穿着苗疆里传统正式场合里要穿的华服,而是一袭浅紫色的纱裙,层层叠叠,立在堂中念诗的时候,裙摆被轻轻地吹起来,这小丫头整日里总是叫嚷着说我有什么仙人气度,要跟我学,今日这番打扮想也是下了功夫的思及此,我几乎要笑出声来,照旧看向她时,但见细瓷般的颈子上挂了珊瑚色的珠串,衬得两腮粉红娇艳一双眼睛,黑亮有如上好的黑玛瑙,晶晶地闪着光亮,能照出人影儿来她长得真是越发地像娘亲了这时,父王对她伸出手来,她便蹦蹦跳跳地走上台阶,头上的银冠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甚是悦耳父王就势将她抱上膝头,她就得寸进尺地蹭上去拔父王的头发
    这整个云南,怕也只有她花容有这个胆子了,呵呵
    容儿甜脆的童声与父王呵呵的笑声,响在耳边,我却觉得意识渐渐模糊起来,恍然,那声音便变成了娘亲的声音
    那一年的紫云轩,茶花开得正好
    我们坐在茶树下,碗口大的茶花朵朵悬于枝头,在傍晚时分,被夕阳剪出美好的剪影,犹可见艳丽缤纷娘亲轻轻拍着手中的襁褓,身子有韵律地一晃一晃,她淡紫色的纱裙在晚风里轻轻扬起裙摆,我依着她,听她口中喃喃自语
    “云想衣裳花想容……云想衣裳花想容……”娘亲将手中的小毯子仔细掖了掖,毯子里包裹的娃娃已经睡着了,粉嫩的小拳头放在腮边,娘亲用手指戳了戳她圆滚滚的脸蛋,一戳一个坑,她好像感觉到了,小嘴咂巴咂巴,不知道在嘟哝什么,我看着有趣,便也有样学样哪知,一试便舍不得丢开手,她的皮肤太滑了,嫩嫩地跟块水豆腐似的抬头看向娘亲的时候,她对我笑笑小妹妹漂亮吗?”
    “嗯!”我重重点了点头
    “那……我们叫她容儿好不好?”
    “为什么呢?”我有些不满意,在我那时幼小的心灵里,“容”实在是一个太过普通的字眼
    娘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站起身来拈下一朵茶花:“你说,咱们这树茶花开得可算美丽至极?”
    那朵花像是开在娘亲的手指上,碗口大小,水红色的花瓣层叠相错,金黄色的花蕊在其中半遮半掩,我仰起头来看了半天,终于还是承认了,确是美的,美丽至极
    “你想呐,连这么美的茶花都要惦记着咱家的容儿呢”
    娘亲这句话的尾音消弭于容儿突然响亮的一声啼哭
    “哇!”
    小小的脸上,五官皱成一团,长长的睫毛紧紧合在一起,拼命张大的小嘴里,露出可爱的嫩嫩的粉红色牙床娘亲连忙拍哄,口中一边还一迭声地念叨着:“容儿乖,娘不好,娘错了,一站起来把容儿吵醒了,乖,不哭……”
    娘亲的侧脸在暗金色的光中明暗不定,神情恍惚而美丽,那时,我看不懂,只是觉得这画面美好得让我不敢呼吸时至今日,我才晓得,那是娘亲最后的回光返照
    第二日,我花了一早上的时间糊了彩色的风车,想要拿给容儿玩,却发现整个紫云轩里都找不到她了
    就在我急急跑去问娘亲的时候,娘亲却病倒了
    昨日里还美丽得堪比茶花,一夜之间便失了颜色,我只记得她蜡黄的脸,和无休止的咳嗽
    娘亲这一病就是三年
    三年之后,娘亲病逝,我则被接进了云南王府那天,我还穿着孝服,背上是简单的行囊,踏进朱红色的大门,家丁丫鬟们分立两旁,口中高喊:“恭迎世子回府”脸上却淡漠得很,分毫没有“恭”的意思
    我茫然失措地站在那里,一抬头,便看见那个女人
    比起娘亲,她并不算年轻,只是穿着却要艳丽得多大红色绞了金银丝的短襟小祅,小领盘口,衣襟绣着百鸟图案,袖口宽大,露出里面象牙白色的紧袖小衫,绣花束腰,八宝绣鞋银质的头冠,上面雕着纷繁的花卉与鸟兽,头上一颗孔雀衔珠,随其动作微微的颤动着
    我好不容易从这一身晃眼的装扮中张开眼睛,对上的却是一双无比阴的眸子
    “这就是月儿了吧,好孩子,这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女人变脸端的快极,眨眼就换了副神情,热情迎了上来,行走之间周身一阵叮当作响在她靠近我的那一刻,我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不自觉便避开了她要碰到我的手
    气氛有一瞬间的冻结
    她恨我
    从眼我们的对视中,我就觉得出,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要将我置于死地的强烈气息
    “母妃”一个稚嫩的声音划破了尴尬的空气,只见一团紫色小旋风一样地闪过来,于是,女人被我避开僵在半空中的手很自然地朝下一捞,抱起了那个穿着紫色衣服的小女娃
    “母妃”女娃又叫了一声,声音甜得发腻,我的心颤了颤,抬眼看过去,一双黑得发亮的大眼睛,仿佛含了一汪泉水,正好奇地打量着我
    “你是谁?”
    “我叫花凌月”对,从今日起,我就姓花了,这是娘亲临终前唯一交待我的一件事
    “哇,你也姓花,那……你就是我的哥哥啦”女娃眼睛一下就笑得弯弯的,“我叫花容”
    时间仿佛在那一霎凝固了
    “哥哥,你怎么了?”
    我感到有冰凉的液体从眼角滑落,然后,然后幼滑的手指在我的脸上胡乱地擦着,那触感,一如小的时候,我趁她睡着的时候偷偷掐她的脸
    呵,我的容儿
    (三)
    自打中秋那桩事之后,母妃对哥哥越发地冷淡了,连带着也不准我再跟他一起上课我倒乐得自在,除了例行的早晚请安,便每天窝在我粉红色的闺房里调教小青
    小青是一条手腕粗的青蛇,嗯,注明一下,是我的手腕那么粗,基本上还是条秀气的小蛇碧绿如玉,全身布满了浅浅的棕色花纹,漂亮得不得了我跟它一起平躺在地板上的时候,它比我的身子还要长出许多,只是它很懒,鲜少可以看到它伸展的样子,一般都是盘成一坨,眯着眼睛在窗格子前我给它准备的上好花岗岩上晒太阳
    哥哥说我这样是不对的,首先,对
    灵蛇,实在不该用一坨这样既没有美感又没有气质的TT)|)其次,蛇天性喜欢阴暗潮湿之所,我为它准备花岗岩已经是错,把花岗岩放在窗子边上就是错上加错
    “真不晓得你是怎么想的,它到现在还没被你养死,或者变成痴呆,简直是……”哥哥声厉色茬地说这些话的时候,小青懒洋洋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很淡定
    不得了,不得了,这蛇怕是要成精了
    自打我不再去学堂,哥哥有时下学了便会偷偷来看我,当然,所谓这个“偷偷”只是我一个人以为的,他每次都大模大样的很,那叫从容,反倒是我,只要一听见走廊里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便紧张得要死,老早就守在门边上,只等他一靠近,就一把拖进来
    哥哥过来的原因多数时候是为了小青
    说起来,这条小蛇还是我们前年一起在后山抓的,当时它受了伤,被挂在一处枯枝上,血肉模糊,几乎看不出颜色,偏一双澄澈的眼睛滴溜溜地望着我们没有乞求,没有绝望,没有任何东西,仿佛完全感受不到身体的疼痛一般,只是望着我们,漠然至极这眼神想必是有些激怒了生来傲气的哥哥,他当下便走过去托起蛇身大概看了看,什么也没说,将它收进了竹篓
    “哥,除了生活习性怪异些之外,它实在是一条懒得不能再懒的蛇,对指令反应很迟钝,似乎还比不上大黄,翠儿它们,你确定它真的是难得一见的万蛇之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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