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风冽/景心

第92章


  叶落心中一紧便劝道:“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既是宫中出的方子,只找那处方的人何至于无法可医?”
  原熙冽闻言略有不悦道:“何人多事将这话传入你的耳中?”他见叶落不答,却也不再问,只低声决然道:“朕有今日,朕亦不悔。可若是因朕之过,绝了祖庙宗祠的香火,朕九泉之下无颜去见太宗皇帝,落儿,我名下只有曦儿一子,不传给他又传给谁?”
  叶落颦眉道:“陛下不觉着瑞王更合适么?”
  原熙冽摇头道:“熙泰一向荒诞不经,他若即位必有人不愿臣服,又如何能君臣同心,共御强敌?曦儿虽是稚子,有太傅一帮老臣拼死匡扶,稚子却也未必可欺。落儿,当日你曾答应陪朕以身殉国,朕如今却只要你守着曦儿即可。”
  叶落凝眸瞧着原熙冽道:“陛下,靖南王并不知道曦儿是他的孩子,他也不会对曦儿手下留情的,陛下将这江山社稷托付给曦儿,只怕终是托付错人了。”
  原熙冽微微一笑,眸中却已全是倦然之色,只叹道:“他不知道么?朕倒愿意他永不会知道此事。落儿,曦儿为太子之事,已是天下皆知,此事早已无可更改。你曾对朕说过,你只求曦儿无事,如今他位列东宫,日后更可为天下之主,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说完便淡淡的瞧了眼叶落道:“朕乏了,你也去歇着吧。”
  叶落知他心意已决只得起身告退。
  原熙冽凝眉瞧着叶落背影,忽然想起当初长亭初见时,熙泰曾击节叹道“江山如画,美人多娇”,当日他和卫翌风闻言亦曾相视一笑,如今想来一切均已在不言之中。前方传来的邸报,卫翌风大军正往京都进发,他却似已是等不到和卫翌风生死一博那一刻了,可即便如此,江山美人他亦不愿拱手让人。
  原熙冽心中暗道:“卫翌风,落儿已是天下皆知的皇后;曦儿亦是百官拥戴的太子。在朕身后,江山与妻儿,你亦只能择其一而得之。”思及此处,原熙冽便觉着最后一丝撑着他的力气也悄然离去,便阖目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照例来诊脉的太医发现原熙冽已是昏迷不醒,忙撬开原熙冽的牙缝,将那那千年的老参熬的汁液灌了下去。叶落闻讯忙带着曦儿赶到了原熙冽的床榻边,过了半晌,原熙冽方微睁开眼,指着曦儿对闻讯赶来的朝中勋贵显臣们说了声:“护佑太子登基。”便又神智昏迷,只手仍拽着叶落的手不放
  曦儿见此情景放声大哭,朝中群臣顿时是哭倒在地。叶落瞧着原熙冽瘦削的面庞亦是潸然泪下,生死不过一线之隔,爱恨情仇均已是空。
  君子一诺
  翌日,宫中丧钟长鸣,皇帝原熙冽驾崩,灵柩前有司宣遗诏传位太子原祯曦,百官哭别先皇,叩拜新帝后,便斋戒守灵。先皇驾崩消息传出后,京都城内外寺庙钟楼均按律敲钟以万计,城内一时处处丧幡高悬,便是京都城墙上亦是白幡飘飘。
  抱丧的驿卒们骑快马在各路官道上鸣锣报丧,往北直奔北地边境,往南却只行了不过数十里。靖南王的大军离京都城不过只有百八十余里路了。专职往南面报丧的驿卒草草了事,原路返回,官道上却另有一人,白衣如雪,骏马如墨与他错肩而过径自往南而去。
  靖南府军的帅帐中卫翌风接到原熙冽驾崩的消息只觉怅然若失,犹如棋至中局,正是酣畅的时候,对弈那人却弃子而去了。待得悉原熙冽传位太子原祯曦时,卫翌风惊讶之余,更几乎要怀疑原熙冽是否不过是诈死设局。惊疑之下,卫翌风便命大军原地休整,只待京城中影阁传出确凿的消息。
  可京中影阁消息尚未传来,宁捷却来禀告有人求见,待听了宁捷细述详情后,卫翌风微一怔忪后,便冷笑道:“那就有请这位楚公子吧。”
  须臾之后,楚濂一袭白衫,翩然而至,对着卫翌风抱拳道:“靖南王,久违了。”
  卫翌风端坐在帅案后,上下打量了番楚濂道:“茂纹一别,楚公子倒是风采依旧,只是你冒然来闯本王的大营,不怕有来无回么?”
  楚濂一哂道:“两军阵前,不斩来使,楚某此番来是受故人之托,捎一封书信给王爷。”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甩手掷于卫翌风的案上。
  卫翌风低头见那信封落款,双瞳微缩,却仍有条不紊的拆开书信,一行一行的细细阅览,似每个字都需咀嚼一番。
  楚濂施然立在卫翌风的案前,留意着卫翌风的一举一动。待卫翌风看完书信,顺手将它撩在案上,抬头瞧过来时,两人目光相撞,面上却俱不约而同的泛起一丝冷笑。
  卫翌风唇角微弯,淡笑道:“楚公子此番前来只是受落儿之托么?亦或兼祧朝廷的重托?”
  楚濂坦然道:“楚某此番只为落儿而来。”
  卫翌风闻言一笑,却沉吟不语。
  楚濂见他这番做作便知卫翌风对他留有戒心。别院一劫,他对卫翌风虽不至于耿耿于怀,却也殊无好感。此人乃是权谋中人,如今天下唾手可得,他又怎会因为落儿的区区几句言辞悬崖勒马,这一趟本就是多余,若不是不愿落儿亲自走这一趟,他本也无需以身犯险。
  自叶落母子被带进宫中,葛家庄老老少少皆被押入京中后,他亦暗自潜入宫中,眼瞅着原熙冽以曦儿挟制叶落,他曾数度想现身救人,只是玉戚告诫他宫中守卫森严,冯辅国等大内高手,身手不凡,以他和叶落二人想携着曦儿全身而退,还需静待良机。
  直到原熙冽毒发之时,玉戚方如实相告:她当年叛逃出叶家,下毒叶落,本就做的是同归于尽的打算。只是路遇冯辅国才坏了事,本来她已报了必死之心,却也没想到要苟延残喘,可知道妹妹玉离是死在冯辅国和太子之手,便矢志必报此仇。想她蜀中林家一双女儿花,琴棋书画无一不绝,却都是错付了情字,落得个死于非命。老天爷既是不开眼,她便要凭她一己之力有冤抱冤,有仇报仇。她靠给老皇帝治病才留了一条命。可治得了病却治不了命,眼看着老皇帝活不了几天了,她又靠呈上了上善若水之毒得以续命。有道是兔死狗烹,她既知道那惊天的秘密,本来也活不了两天了,新皇原熙冽的头风症却又救了她一命。
  太医院的太医自然医术高明,却不如她知道这病症的由来,是以难像她那般药到病除。她本来是打算滴水穿石,杀人于无形的。可叶落竟回宫了,还带着她的孩子。原来她没死,可她早该死的。那这孩子居然不是皇帝的,可笑皇帝竟将错就错认下了。既是舍不下,便让他们同赴黄泉吧。她下重了丹药中的毒素,那皇帝毒发之日,自然是带着这女子共赴黄泉之时。冰焰宫的女子从来都是害人的妖孽,沾者即死。
  玉戚只道原熙冽并叶落母子都必死无疑,自己便也服了毒,只是临终时却告诉楚濂,他这一辈子负了一个女人,他为别的女子无意嫁娶,行踪不定时。她亦为他守身如玉经年,为了探得他的消息,她在停鹤楼以琴侍人,虽名播天下,却终未能换得他闻名而来,顾曲听音。反倒招来了他悉心照料的女子,结果却死于非命。
  他若对她尚有一些怜悯之心,便不该施援手于害她的那个女子。
  听了玉戚的遗言,楚濂亦是冷汗潺潺,玉离——他的师姐,只长他不到两岁,他从不知她对他情深如斯,更不知她便是停鹤搂里名满天下的妙音夫人。他听过妙音夫人的盛名,却未起意相见过,或许是那时他已不似少时那般痴心于音韵之道,又或许他那时心中已悄然有了另一个扶琴的倩影。世人心中皆有贪嗔痴怨,得失之间便转成了爱恨情仇。这一世作下的业,只有来世再报了。
  只是这因心魔而起的三千孽业却不该全归结于落儿一人身上,她不只是他心仪的女子,亦是他眼看着长大的孩子,他知她入微,她从未有过害人的心思,却又如何能将他人的孽业皆算到她的身上?他无法如玉戚所言任她陷身于险地却置之不理。原熙冽虽未杀她母子,更将这江山社稷相托,可那高高在上的位子却凝聚了了更多人的怨念,更何况这原氏天下已是大厦将倾,原熙冽予她母子的不过是刀尖上的富贵,烙手的权杖。原氏此举本来就是其心可诛,便是卫翌风,如今大军拥戴,皇权在望,他仍会顾念她们母子么?
  楚濂审视着蹙眉沉吟的卫翌风,亦是一语不发。
  两人相顾僵持了一会儿,卫翌风忽然对楚濂道:“落儿母子这些年多得楚公子照顾,本王还未谢过公子。”
  楚濂微微一笑道:“落儿曦儿于我亦如家人一般,照料她们是理所应当,王爷不必客气。”
  卫翌风闻言双眉一挑,却又隐忍不发,只笑道:“落儿一向对楚公子敬重有加,以先生相称,此番她在信中道原熙冽已然驾崩,京都举城皆哀,落儿她让本王切勿再造杀戮,尽快退兵。此事楚公子如何看?”
  楚濂轻叹口气道:“想来王爷已有定论,何须楚某置喙?”
  卫翌风笑意微敛,起身对楚濂道:“既如此,烦请楚公子告诉落儿,本王此番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只管照顾好曦儿,静候佳音便好。亦请公子照应好她母子二人”说着便向楚濂深作一揖。
  楚濂闪身避开,哂道:“楚某当不起王爷大礼,王爷既选了这大好江山,却也不必以她们母子为念。落儿曦儿,楚某自会倾力回护,却不是为了王爷的托付。”
  卫翌风听他出言相讥,却也不恼,只泰然道:“本王不能退兵是为这大好江山,却也是为了她母子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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