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规

    宋均廷注视着前车的尾声。
    “心都给你了，还不信任我？”
    听他嗓音顷刻间低沉，唐予沫赶紧收起玩笑：“做梦嘛，我随口说说，你那么严肃干吗？”
    宋均廷抿着薄唇，指关节微微发白。
    他紧张了。
    如果她此刻在旁边，恐怕能看出端倪。
    “对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帮我解决跟唐大勇的事？”
    唐予沫一天都不愿拖下去了。
    她要断绝父女关系，但查过法律条文，血缘关系根本无法从法律上断绝，没有这样的司法程序。
    但她觉得，宋均廷肯定能相出办法，帮她永远摆脱唐大勇这个烦恼。
    宋均廷的嗓音，更为低沉：“我跟你保证，伯父就算继续在沪城生活，以后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只要是她想的，他会竭尽全力去做到。
    路口绿灯亮起，车队移动的速度快了几分。
    宋均廷临时转动了方向盘，驶向城中村。
    唐大勇一连几日没出门。
    狭小的出租房里，满地的啤酒瓶，烟味弥漫。
    宋均廷敲了许久的门，才听到瓶子被踢开的动静。
    门打开，他自己抽烟的人都被呛得捂鼻，头一次体会到烟味有多令人难以忍受。
    唐大勇头发蓬乱，身上透着一股春日里不见阳光的霉味。
    看到宋均廷时，眼底只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飞快被颓废替代。
    他窝回凌乱的床上，拉起被子盖在身上，蜷缩着不再看人，随后一连串咳嗽声响起。
    宋均廷站在门边，几秒钟迅速扫视完整间屋子。
    最后目光定在咳嗽不止的人身上。
    “伯父病了？”
    唐大勇没空回答，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宋均廷快步走到床前。
    “伯父，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唐大勇喘着气，却伸出一只坚定的手推开他。
    宋均廷皱眉。
    唐大勇不能这样活着！
    必须活得好好的，至少过上健康正常的日子，否则他更加愧对沫沫。
    “伯父……”
    “不用多说……”唐大勇停止咳嗽，缓缓坐起，“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伯父请说。”
    “你当真打算跟沫沫结婚，愿意娶她做妻子？”
    宋均廷对上他的眼睛，口吻坚定：“是。在沫沫之前，我从没考虑过这么早结婚，现在我可以跟伯父保证，这辈子会尽心尽力照顾她，让她幸福。”
    唐大勇晦暗的脸色，终于露出一丝笑。
    他扶着瘸了的腿，费力地站起。
    宋均廷比他高出半个头，气宇轩昂的样子。
    唐大勇伸出手，落在这位未来女婿的肩膀，用力紧了紧。
    “记住你现在的承诺，一定让她幸福！”
    “我会，我也想让伯父安享晚年。”
    宋均廷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一张支票，五百万，递到唐大勇手里。
    唐大勇定定地看着巨额数字，嘴角一抹嘲讽：“收下它，你说我这是卖女儿，还是卖自己？”
    “伯父不用多想，这是您应得的补偿。”
    五百万的支票，其中一百万由陆振东说出。
    对陆振东而言，这笔钱有补偿的意味，更是买下唐大勇的封口费。
    可惜，嗜酒好赌的唐大勇已经死了。
    在承认自己罪行的一刹那起，他这辈子便彻底失去了名誉清白，失去了唯一的女儿。
    万念俱灰，什么都不在乎，连赌瘾都神奇般地戒掉了。
    “钱，我会自己赚。”唐大勇把支票塞回宋均廷的口袋。
    两人谈交易时，他的条件只有一个——女儿平安幸福。
    “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沫沫结婚？”
    “随时，只等沫沫点头。”
    唐大勇再度剧烈地咳嗽。
    这回是激动的，自己没看错人，这小子对沫沫是真爱！
    雨，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又变大了。
    唐大勇去关窗。
    破旧的窗户合不上，凉飕飕的风夹杂着湿气灌进来。
    他原本佝偻的背影，莫名挺直了不少。
    “好，等你们结了婚，我会离开沪城。”
    宋均廷注视着他，喉咙发紧：“伯父没必要离开。沫沫现在恨你，将来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而他，会想尽办法撮合他们父女。
    唐大勇摇头。
    将来的事，将来才知道。
    以他现今对沫沫个性的了解，她心里的恨十年八年都不可能消除。
    远离，还女儿平静，也是对女儿最大的祝福。
    ……
    唐予沫对结婚一事很矛盾。
    真正促使她下定决心的，是一场意外。
    意外的原因，得从俊轩臭小子说起。
    江子纯身体康复了些，回幼儿园上班。
    宋俊轩对她几日不见，多少想念，亲昵地跑过去抱住她。
    江子纯摸摸他的头，闲聊两句后，很自然地问起了宋均廷。
    毕竟，宋均廷除了两通电话问候她，其他没有任何表示。
    跟过去二十年相比，这样的冷漠与忽视简直不可思议。
    “小轩，你大哥是不是每天都被那个唐予沫缠着？”
    俊轩抓了抓脑袋，他只在家里见过沫沫阿姨一次，并没有每天呢！
    看到有两名老师从走廊过来，小脑袋瓜子突然想起大哥的交代。
    “子纯姐姐，大哥说沫沫阿姨才是他女朋友，你不是。”
    嗓音清脆响亮，那两名老师听得一清二楚。
    江子纯难堪地怔住。
    回过神，飞快抓住俊轩的胳膊，死要面子地强调：“小家伙胡说什么，你大哥明明跟我在交往。”
    俊轩被抓得痛，嗓门反而更大了。
    “不对啦！大哥亲口说的，他女朋友从来只有一个，就是沫沫阿姨呀！他们要结婚的！”
    江子纯恨不得立刻捂住他的嘴巴。
    俊轩为证明自己没说谎话，搬出其他证人。
    “吴妈也听到的，子纯姐姐要是不信，可以找大哥问……”
    如果可以，江子纯一个字也不想信。
    偏偏，她知道是真的。
    顾不得同事的目光，她一把甩开小轩，捂着胸口喘气。
    最近哮喘发作频繁，归根结底，是唐予沫害的！
    唐予沫不要脸抢走她的均廷哥哥，难道还打算害死她吗？
    江子纯上班不到半天，又请了病假。
    园长听到下边悄悄传开的八卦消息，失望极了。
    本以为招来一位聪明温婉、才貌双全的优秀老师，结果太不靠谱了。
    江子纯没去医院，也没回家。
    开着她的白色轿车，去找唐予沫。
    唐予沫打算干完“霸凌”的专题再辞职，跟陆少远前往海边，去找上回被欺负的那名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