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战斗/约翰.托兰

第109章


门上挂的小木牌很快就做出来了,上面写着:“全球和平,祝您好运”,“圣诞快乐”,“新年好”和“1952和平年”等祝福的话。每个小屋内外装饰一新,似乎要回到过去的幸福时光。“为了完成圣诞节的图画,”上尉丹尼斯·兰克福德,一位皇家海军战俘,在回忆起那令人难忘的圣诞节时说:“圣诞节前夕,下了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第二天清晨,大地山野一片银装,当我们透过晨曦,从小屋里凝视着外面清新洁净的皑皑白雪,许多人的喉咙都被梗住了。我们的监狱小屋掩隐在白茫茫的冷杉丛林之中,看上去一定非常像一幅圣诞卡上的图画,但今年我们却收不到这样的贺卡了。” 
  兰克福德和其他人组成了唱诗班,到每个监房巡回演唱。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当大伙在听《圣诞之夜》那首歌时,一个个硬汉子们脸上挂满泪珠的情景。他也不会忘记在临时搭成作为医院的小木棚里,那些躺在地上的伤病员对他们的到来默默无言地欢迎的感人场面。“我知道,他们许多人不曾会想到圣诞老人会再次出现在他们的小屋里,就在他们同胞之间。” 
  还有传统的宗教节目,由战俘们表演了耶稣诞生剧。“这时,中国卫兵们也都凑上来看表演,他们中间绝大多数从未见识过西方人的圣诞节庆祝活动,一个个面无表情,但是显然引起了他们的兴趣。其中受过一些教育的人故意摆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而那些农民出身的卫兵却不同,他们尽管听不懂,却也是看呆了。”兰克福德通过认真观察后断言,几个月来他们试图给战俘们强行灌输共产主义理论的努力,在圣诞节那天全部付诸东流了。 
  对兰克福德来说,这种友好的态度为时不长,两天之后就结束了。他被带到了镇子边上的一间朝鲜人的空房子里,然后卫兵对他说:“在审讯期间,这就是你的新家。” 
  他纳闷,他们为什么选中了他。过了一会儿,一个审讯官带着翻译走进来。“你是一个间谍、阴谋破坏者,特工人员!”他大声嚷道;“你不要把自己当成是战俘,你是个战犯。” 
  兰克福德想他一定是发疯了。审讯官把一张纸和一瓶墨水推到他跟前,“你现在写悔过书吧,你要在你写的东西上签名,以此求得世界上热爱和平的人们的宽恕。”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如果你选择作一名和平卫士,认真地学习共产主义理论,并信奉共产主义,那么你就不会受到伤害了。” 
  兰克福德赶忙解释,他本是战舰上的一名海军情报官员,只负责制作海军图片和新闻短片。他的话马上就被打断了。 
   “让你写你就写!”审讯官命令道。然后就和翻译一块离开了。晚上他们俩回来的时候,见到的仍是一纸空白。审讯官反复威胁他,如果拒绝合作,对他没有好处。他们折腾了一夜,每次命令兰克福德写时,他的回答总是那一句话:“我不会写的。” 
  夜幕就要退去的时候,那张纸仍旧是一片空白。“我看你需要运动运动了,”翻译对他说道。在他俩走进冷杉树覆盖的山丘之后,中国人冷静地做兰克福德的工作,说他不自首是愚蠢的。他们回来的时候,兰克福德吃惊地得到了一份热气腾腾的米饭和炒鸡蛋。他索性又要了点米饭,不顾一切地吃了下去。然后,紧追不舍的审讯又开始了。“即使让我在这里呆20年,我也不会写悔过书的,”兰克福德说道:“因为那不是事实。” 
   “如果你拒不合作,你还真有可能和我们呆20年。” 
  几天来,两个中国人不停地强迫兰克福德写悔过书。最后,审讯官告诉他,在48小时之内必须写一份自我批评的检查。“你写篇检查算了,但是如果你不老实,你会受到志愿军的处罚。” 
  过了一会儿,中国人返回来后,发现他还是什么也没写。这次,他被警告:“如果有必要,我们会枪毙了你,你方指责我们暗杀了战俘也没用。我们的回答是:你是一个间谍。根据《日内瓦公约》,我们有权力处置你。” 
   “我将永远不会知道为什么,”兰克福德回忆道,“但是任何威胁都无助于事,我绝不恐惧,也不在乎什么,我只会变得更骄傲。” 
  两个中国人命令兰克福德坐在他们的对面。“现在我们要你老老实实地认错,我们建议你还是写为好。” 
   “鉴于他们拒绝听我对我在海军真正的工作的解释,所以,我决定把这些东西写下来。中国人看着我写得潦草难认,甚为不快。” 
  但是,当他们看懂了我写的材料,便大发雷霆。审讯官抄起稿子,撕了个粉碎,把一团碎纸朝兰克福德的脸上扔去。“你浪费了人民的墨水,用坏了人民的钢笔尖!” 
  当翻译离开了屋子,审讯官脱下一只笨重的高筒靴子,劈头盖脸地朗兰克福德打起来。他挥舞着像印第安人常用的棍棒一样的靴子,一遍遍猛击兰克福德的头部。过了一阵儿,像是一台机器关闭了电门,他无奈地穿上靴子,迈着沉重的脚步出去了。 
  天黑之后,两个人回来了。“你知道,”翻译对他说,“我们中国人民志愿军从来不虐待俘虏。如果你站在我们一边,就不会受到任何体罚了。” 
   “那为什么要用靴子打我?” 
   “你撒谎,你什么时候挨打了?你又犯下对中国人民志愿军说假话的罪行。就冲这一点,你就该受到惩罚。今晚你就这样立正站一夜。” 
  起初,他感觉还好一点,可是越往后越难受。两个审讯官和两个卫兵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他的膝盖疼痛难忍,全身依偎在墙上。一个卫兵立刻冲上前来,用一根沉甸甸的木头棍子,朝他的小腿就打。他摔倒在地上,痛得满地翻滚。另外一个卫兵则用棍子打他的肩膀和脖子后面,直到他踉踉跄跄地爬起来为止。 
  整个通宵,每当兰克福德站立不稳、膝盖上就会重重地挨上几棍子,使他翻滚在地上。他的腿实在是一点气力也没有了。最后,他只得在雨点般的棍棒下爬在一个墙角,靠着墙支撑着站起来。他已无力抵挡一阵紧似一阵的棍棒。他就这样撑到了天亮。“不用我们动手,你就会垮的,”翻译不断地叨叨着。第二天一整天,除了中间有几次极短暂的机会可以蹲一会之外,他不得不站在那里,稍有晃动,顷刻便是一顿棍棒。最后,他使出最后一点力气做了个记号。你想说什么?翻译问道。 “蹲在那里,身上到处伤痕累累,血肉模糊,处在崩溃的边缘……我实在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当时的情景。” 
  兰克福德真希望他们当时能暴跳如雷。可是,他被告知,“你污辱了世界上爱好和平的人们的代表中国人民志愿军,你要付出代价的。”之后,审讯官和卫兵们就离去了,让兰克福德去捉摸他将付出什么“代价”。那天晚上,他睡得香极了。

  战场处于相对平静时期。范佛里特指示其各军司令官:“使部队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作好通过伏击的方式捉拿战俘,采取行动的准备。但是在板门店方面的进展不大。新年之际,乔伊上将对美国作了一次特别广播:“六个月之内,”他说,“在争取体面、公平和稳定的停战方面,我们取得了一些进展,但是这种进展对于正在进行停战谈判的我们,对于那些在前线战壕里的战士,对于那些身陷囹圄的战俘和对于在国内期待着的你们来说,是痛苦和缓慢的。可是,对付共产党,没有别的办法可以选择。” 
  第二天,他的小组代表提议,应该允许所有的战俘自愿地——而非强制性地返回自己的国家。这个建议遭到共产党方面的抵制,转天,李将军就做出答复,说这个提议是无耻的。联合国军司令部在如此野蛮的基础上交换(战俘)是荒谬和毫无道理的,是不可容忍的。中国方面谈判团成员柴成文上校补充道,允许所谓的“自愿遣返”,即把联合国部队扣留的中国战俘交给蒋介石国民党军队是很危险的。很自然,他们应交还给中国。一天天过去了,共产党方面始终拒绝承认自愿遣返战俘的原则,并颇有道理地说这种做法有悖于《日内瓦公约》。直到1月底,双方在这个问题上的分歧依然很大。 
  在停火谈判全体会议上,双方互不相让。“在过去的每一天,”乔伊上将忧伤地在日记中记道,“越来越没有理由可以相信共产党想实现持久的停火,当然也没有人能指责他们急于表现出的良好的愿望。”停火仍看不到希望。 
  报界的战斗也进入了白热化状态。2月初,李奇微仍对报纸刊登迪安将军和其他战俘照片的事耿耿于怀,禁止联合国军方面同共产党记者友好接触。他还攻击盟国的一些记者:“不要滥用新闻舆论工具来达到与敌亲善的目的,”指责他们“在同自己的敌人携手和交流。” 
  艾伦·温宁顿在李奇微发表声明后的次日早上,乘坐吉普车来到板门店。此时,气氛相当紧张。“有非常之多的‘联合国’新闻界人士聚集在一起,”温宁顿报告说,“他们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人带头。” 
  《时代》周刊远东分社负责人德怀特·马丁大胆地向不许与敌友好禁令挑战。他在《工人日报》记者身边走来走去,“艾伦,去遛达遛达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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