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战/王雁 梁振华

没有言语，也不需要言语。所有的隔阂、矛盾和误解，这一刻已经云散烟消。沈伟国喉头微微动了动，也似在哽咽。终于，他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头：“走，儿子，咱们回家。”像许多年前一样，父亲牵着儿子的手，一步步向楼梯上走去。
    在夜色的掩护下，富华公寓里的蝴蝶，露出罕见的烦躁表情。他放下红外线望远镜，狠狠地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回过身，电脑屏幕上Peter的头像在不停地闪动，他没去点击接受对话。夜幕深沉，一种无形的压力搅得他心里难受。蝴蝶想了想，掏出手机，拨了个号，显示接通，对方却没有说话。他冷冷地说：“我要尽快离开，帮我把设备转移走，别留下什么尾巴。”
密战 第三部分 第九章  遁逃（1）
    “小涵没事吧?”武梅刚踏进办公室，庞剑便迫不及待地起身追问。刘志军一把将庞剑拉回座位上：“哎，刚才电话里不就说他早回家了吗？你别在这儿瞎担心了！”庞剑一反常态地没有嬉皮笑脸：“哪能不担心啊！听说那瓶水里有……”武梅接口道：“我问了，根本没喝那水，小涵精灵着呢！”
    庞剑嘿嘿一笑：“这个好小子，改天找他喝酒去，不能便宜了他！”武梅的目光转向了刘志军，刘志军立即会意，汇报道：“网吧那边我们查过了，包厢里的小孩儿告诉我们，有个男的给了他100块钱，让他帮着看一下那个U盘，然而没看两眼就把U盘拔下来拿走了。”庞剑从身上摸出一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的正是那个安装了跟踪器的U盘，他无可奈何地把塑料袋放在桌上，手一摊：“指纹都被擦干净了，什么都没留下，对方太老到了!”
    武梅望着失望的两人，狡黠地一笑：“不过，老狐狸也有被人算计的时候！”她变戏法一样掏出沈小涵给她的手机，“这是对方的照片，是小涵趁乱时抓拍的！”话音未落，庞剑惊喜地，抢过手机，仔细观察着――屏幕上是一张不甚清晰的侧脸，略显瘦削的轮廓，一副墨镜架在高高的鼻梁上。刘志军盯着照片，不得不佩服地赞叹道：“小涵这小子够可以的，那么紧急的情况下还拍下了对方的照片。虽然对方化了装，但有了这个就不愁找不到他！”
    武梅肯定地点了点头：“对，这张照片应当是比较接近真人的，这么近距离、长时间的会面，他的化装不会跟本人出入太大，不然就露了，我们可以用这张照片做依据。”刘志军兴奋地补充道：“我让技术科做个修整然后打印。小涵功劳不小啊！下次见面一定好好夸夸他！”
    “那也得好好批评他！”刘志军诧异地望着唱反调的庞剑，庞剑反问道：“他是抱着跟人家拼命的架势去的，幸亏他现在没事，要不怎么对沈书记交代啊！想起来都后怕……”刘志军接过话：“那倒是！不过这沈小涵真让我刮目相看，他要是干我们这行没准儿还是个人才。”庞剑冲他肩头一撞，坏笑道：“那你把他收了吧，他不正找工作吗。”
    眼见跑题到十万八千里外去了，武梅赶紧把两人的思绪扯了回来：“你们对这个红蜘蛛网吧有什么想法？”庞剑一耸肩：“还能有什么想法？这网吧就在322所旁边，它的后面又紧挨着富华公寓，再笨的人都知道这里面有蹊跷了。”刘志军浓眉一挑：“富华公寓，不就是我们上次查信号断掉的地方吗？”武梅微笑道：“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了。今天大家都累了，回家休息吧，明天去查富华公寓。”
    夜风凉凉地拂起武梅额前的发丝，她开着车，三环路上早已没有了日间的拥挤，畅通无阻。自从专案组成立后，她就几乎没在晚上十点前回过家。前方出现一个红灯，她刹住车，有些寂寞地用手掩了掩疲惫的面容，无意中往车窗外望去，邻车里一对母女正在有说有笑地打发等红灯的时间，武梅心里一酸：不知道婷婷这几天过得快乐么？
    像往常一样停好车，武梅不用抬头看，就知道自家的窗口一定是“万家灯火一点黑”。她略微调整了一下心情，走进电梯间，准备到家之后再给婷婷打个电话，问问女儿喜欢不喜欢自己送的书包，多哄哄几句，哄到女儿回心转意了，再去把婷婷接回家。楼道里黑灯瞎火，武梅重重地一跺脚，声控灯亮了，她正要拉开皮包掏钥匙，忽然嘎的一声，防盗门自己开了――婷婷站在门口，有些委屈又有些喜悦地望着妈妈。
密战 第三部分 第九章  遁逃（2）
    武梅难以置信地注视了女儿半晌，女儿就像从天上掉下来一样，让她觉得眼前一亮。突然，她一把将婷婷搂到怀里，无法抑制地微微呜咽：“好婷婷，乖婷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妈妈可想死你了！都是妈妈不好……”原本还想和母亲斗两句嘴的婷婷心里一下子软了，想起这几天在爸爸家里虽然过着公主般的生活，却总觉得身边好像少了什么，心里也空荡荡的，尤其是晚上一个人忽然做噩梦的时候，惊魂未定地醒来，那一刻，多么希望妈妈就在身旁，枕着妈妈柔软的胳膊再次安心地睡去。“妈妈――”婷婷一下扎进武梅的怀中，咬着嘴唇，眼圈悄悄红了，“我想你了……”
    熙熙攘攘的西单大街上，车流拥挤，人流汹涌。各种专卖店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年轻人簇拥在大减价、大出血的店铺前选购着自己喜欢的时尚衣饰。庞剑手搭凉棚，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找了半天，终于看到一辆出租车停在刚才电话里约定的地方，几步跑了过去。
    司机摇下车窗，打了个招呼：“让您久等了！”庞剑赔笑道：“哪里哪里，是我耽误师傅您的工作了。”司机笑了笑：“如果不是急事儿，您也不会大老远地又是出租大队，又是打电话找我啊。有事您就说吧。”庞剑趴在车窗边，把已经经过修整打印出的蝴蝶照片递给司机：“您看，是这个人吗？”司机只瞅了一眼，毫不犹豫：“没错！”庞剑心中一喜，连忙追问：“他是从哪儿上车的？”司机想了想：“金泰购物中心后面那条街，我先拉了个去金泰的，那个刚下他就上来了。”“金泰？就是富华公寓旁边那个？”“是啊！”“那是几点钟？”“三点多的样子吧！他说要去米罗咖啡厅，到了地方却又不进去，说他是私人侦探，我觉得挺好玩的，跟着他在那儿看了半天。”“那他后来什么时候下车的，下车后去哪儿了？”“嗨！后来不是他盯的那小伙子也上车来了吗？我就拉着他们走，后来那小伙子跟交警闹事，我净顾看热闹了，一转脸那人就不见了。”
    庞剑略显失望，想了想，又问道：“你能不能再好好想想，这照片不太清晰，你还能补充点别的什么吗？”司机皱着眉想了半天：“我还真想不出来了，一个大老爷们我能看几眼？”庞剑支招道：“不一定是长相啊，其他的也行啊，只要你注意了的，比如细节、动作什么的？”司机想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要不这样吧，我照着你这思路好好想想。咱们别干耗着了。没准儿一上路我一拉上活儿，就想起什么来了。”庞剑点点头，递过自己的名片：“那谢谢师傅，你想起什么就随时给我打电话吧，不耽误您了！”
    出租车插进车流，慢慢地开远了。庞剑摸出手机，拨通刘志军的电话：“你那边怎么样啊？”“没什么收获，公寓物业说好多业主出租房子都是私人行为，记录不全，这会儿正在查六个月的入住记录呢，不过估计也没什么用。你那边呢？”“跟你也差不多，跟武处碰头再谈吧。”
    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武梅满面春风地走进沈伟国的办公室，婷婷回到家里，她心里的疙瘩解开了一大半：“沈书记，小涵状态挺好的吧？”“这小子，又是老样子了，打完游戏就睡觉。”武梅笑道：“您还别小看了他，说不定他心里正在帮我们想点子呢。”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沈伟国起身关上了门。
密战 第三部分 第九章  遁逃（3）
    回到座位，沈伟国的表情却变得凝重了：“武处长，我总是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儿，想跟你聊聊。”武梅不动声色，暗暗在心中拼接各条线索：“您说。”
    “您有没有觉得对方对我们322所的情况完全是了如指掌？”“你是说322所里有内鬼？”沈伟国长叹了一口气，摘下老花眼镜擦了擦，望向窗外摇曳的树枝，这里的一草一木，仿佛都是自己几十年的老朋友，何况是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事、下属，可是――“武处长，说实话，我自己非常不想让自己相信所里有内鬼，但种种迹象表明，我们内部的人可能真的出了问题。你看，从中转器到小涵的工作，还有更换防火墙――他们总能找到我们最薄弱的环节。就拿更换防火墙来说吧，多亏谷雨生病了，要不又得延后……”武梅脑中忽然闪过一道亮光，打断话头：“等一下，您说更换防火墙是哪天决定的？”“上周五，本来我是想利用这个周末都换完，但罗教授让我等他两天，到周一，就是昨天再换。”“那您不是周日就开始换了么？”“是啊，就是因为谷雨生病了。周六晚上罗教授给我打的电话，说他们的工作周一完不了，挺过意不去的，如果我愿意可以先换防火墙。我一听，那还等什么，说换就换……”
    沈伟国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一想到自己人内部可能有问题，心里就是一百二十个不舒坦，他想起自己编的《保密手册》上写的“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不由得暗自数落起自己：老保密啊老保密，这些事情真发生在身边，你怎么反倒沮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