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自雪中来

第80章 流氓不可怕


    每天辰时来书盟,酉时离开,成为一种习惯之后,我发现自己真有些墙头草的意思。
    狗爷对我的态度一直属放养的状态,只是偶尔我在修行揣摩过程中遇到困惑,他才端正一个传道授业并解惑的合格师父,对我进行谆谆教导。
    不知是否一直对自己被不二姑娘和说书先生戏耍,先是被蜂蛰得鼻青脸肿,而后又遭遇血光之灾的陆尧,他近些日子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巷道与街角处的那方小院。
    绝无可能遵循吃一堑,长一智的洛阳小妖孽,估计已经忘了我是他封的“主簿”,否则我住在他的宅院,却拿着郑北游的俸禄,此等吃着碗里盯着锅的行径,怕是会成为他重点口吐芬芳的对象。
    通过长久相处,我发现自己属实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莫说我和张麻子成天不见踪影,就是狗爷把洛阳的天捅出个窟窿,我估计这厮也只会幸灾乐祸鼓掌喝倒彩。
    由此可见陆尧的心思绝非如今的我所能揣度,而他的城府也深的犹若深潭,只觉告诉我,如果泥菩萨真如易点点占卜推算的那样,在这看似平静的东都之内,或许真的要发生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
    至于会是怎样的震荡,以我浅薄的认知现如今还想象不出,否则我也不至于为了一口生计,在幻剑书盟做门客,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单调枯燥的摘录,编纂各州郡地志。
    事实证明,一件新奇的事情如长此以往,一复一日的重复下去,即便是轻松愉悦的活儿也会变得索然无趣,何况每天埋头于案前提笔摘录,时而托腮琢磨,时而挠头冥思,这本身就是一个看似闲适,实则需要绞尽脑汁全神贯注的活儿。
    虽然我在书盟大半月就萌生厌烦聒噪的情绪,但我发现赵钱孙却是个能耐得住寂寞与枯燥的狠人。
    我忙完手头任务,除了吃东西喝水如厕,其他时间都是在观察他在做什么。
    于是,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凑近一看,瞬间蒙圈。
    见我表情有些夸张,赵钱孙看了看我,露出一抹习以为常的笑容:“你懂修行,看我写得如何?”
    我何止是蒙圈,简直惊讶得无以言表!
    我认真地将目光聚焦羊皮卷上,眼中除了惊讶,还有难以形容的震撼。
    “这是……术法心诀?”
    赵钱孙撇嘴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编纂这类修行秘诀已经数十载,哪年不写上个十本八本的,这一卷心诀你要是感兴趣,可以拿回去练一练。”
    只见羊皮卷上的文字中夹杂着诡异的图案和符文,期中更有不少的招式详解,我看其中内容推进有度,文字叙述又相当精炼,于是准备多看几段。
    认真读了几段之后,我顿感自己的悟性和领悟力尚有极大的提升空间,赵钱孙编纂的术法秘诀,晦涩堪比道藏经书,内容叙述之庞杂,俨然超出一个士子文人的范畴。
    见惯了低调含蓄的高绝强者,也见识过狗爷这般扮猪吃老虎的隐匿高人,如今我再不敢以貌取人。
    “你该不会也是懒得理世俗琐事,躲清净的江湖高人吧?”
    我倒是没显得那么兴奋,这种事若是被冯唐秀吉知道,他估计是最亢奋激动的那一个。
    赵钱孙很无奈,摇头道:“我要有上天入地搅动风云的本领,哪还用得着用笔杆子书写心中不忿。”
    “可你这……你这编纂术法秘诀的本事从何学来,若你不是修行者,谁敢相信一个亳不懂修行的门外汉,能撰写这东西。”
    谁知赵钱孙直接反驳道:“照你的意思,第一个识五音的人,如何发明并定义五音?第一个写字的人,又如何创造文字并让人照学照些?”
    “……”
    我被问得瞬间哑言。
    “再者而言,不识五音就不会吹拉弹唱?古来圣贤的言论和文章还非圣贤自己所著,由此可见,修行秘诀这种事多与埋头苦练的修行者没多大关系,也许修行界的第一部术法秘诀,就是凭空捏造出来的,只是恰巧被人修炼成功罢了……”
    这种事并非没有可能,只是无从进行实质有效的论证而已。
    我被赵钱孙的话说得愣了许久,仔细想想后,又提出几个疑问:“你既然不清楚修行,那怎么能全面了解修行者的特性,从而凭空编纂出天马行空的术法秘诀?修行的诀窍和方法,难道也难胡编乱造,甚至是歪打正着。”
    赵钱孙对我的疑虑表示认同:“所以我这套秘卷就得有人愿意尝试才行。”
    “练这种东西走火入魔是小,稍有不慎爆体而亡那就呜呼哀哉了,谁敢试这种不靠谱的术法秘诀!”
    向我指了指架子上的手稿和已经用针线装订好的书简卷轴,赵钱孙得意道:“我之前也是这么想,后来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把我编造的术法秘诀送往拍卖行和各家商会,结果这类术法秘诀不但遭到疯抢,还曾引起几个家族的大打出手,由此可见,我的这套理论,早已经超乎很多人所能理解和认知的范畴,因此术法秘诀写得越晦涩深奥,就越能调动贪婪者的求知欲,练不出任何进展,反而令那帮争夺者陷入自我怀疑。”
    我嗤之以鼻的白了赵钱孙一眼,心想你这样坑人,就不怕将来生儿子没腚眼?
    这种缺德事可是连陆尧都望尘莫及,难怪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此言非虚啊!
    “你这么干,就不怕哪天走在大街上被人从背后套个麻袋,然后拖到荒郊野岭揍一顿?”
    “我不出去不就完了,难不成还有人专门查到幻剑书盟,再给我一顿教训。”
    我陷入彻底的无语之中。
    “难怪你一直待在书盟。”
    “后来为了让这件事更有趣,也更具戏剧性,我又将一部分卷轴做旧后放置在一些洞穴和破败庙宇之中,再营造某位高人隐匿于此的迹象,让那帮收获秘诀的幸运儿来检验我的杰作……”
    听到这话,我心中那叫一个鄙夷,他这种行径真要哪天被人探险偶遇,胡乱修炼一通毫无进展,岂不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种事做多了,你就不怕天打雷劈?”
    “不怕,我在屋内待着,雷打不着。”
    闻言,我又一次陷入无语的状态中。
    “哦,对了,你看哪一类术法秘诀合你的兴趣,可以拿去练一练,说不定练成了呢?”
    赵钱孙表现得极为大方,吓得我赶忙抗拒摇头:“还是算了吧,我修为低微,才二息的实力,我可不想走火入魔,止步于如今的实力。”
    看我态度如此,赵钱孙无所谓道:“随你。”
    我长舒了一口气,如蒙大赦,随即准备开溜,准备回家好好休整一翻,每晚坚持打坐修炼,我的精神状态已呈现出困乏和萎靡,可即便如此,在修行这件事上,我还是不敢松懈,不得不说,自律会使人上瘾,难怪张麻子进步神速,这一切或许有得益于天赋的因素,但我更信奉天道酬勤。
    ……
    赵钱孙胡编乱造,撰写了术法秘诀的羊皮卷没过几日就落入了冯唐秀吉手里,当我看到这位漠北刀客孜孜不倦沉迷其中,正一脸为难的钻研时,差点没把我忍俊不禁的脸颊憋成猴屁股的颜色。
    因为这卷术法秘诀文字晦涩生僻,冯唐秀吉看得属实吃力,我看他一脸为难相,立马断定他肯定读得一脑袋浆糊。
    为不打消冯唐秀吉的积极性,我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既不过分关心,也不多事地揭露赵钱孙的恶作剧。
    但愿冯唐秀吉能从这卷术法秘诀中参透一二至臻精髓,也不枉他绞尽脑汁,虚心向整个书盟的读书人求教,否则以他的学识,想认清羊皮卷之中的文字,那岂不得到猴年马月。
    也难为痴迷于修行和刀法的冯唐秀吉,他来洛阳这一趟,活脱脱的一部踩坑史,加上这次上当受骗,他在东都闹出的笑话这次可谓是齐全了。
    好在赵钱孙隐藏的够深,术法秘诀的内容也足够晦涩深奥,否则冯唐秀吉真若练出个好歹,那可真是到没到了喝凉水都塞牙的地步。
    通过这事也足以说明读书的重要性,至少在这种事情上我不至于吃亏上当。
    都说江湖险恶,世人唯利是图,可真要碰到像赵钱孙这等损人不利己的缺德主儿,吃了哑巴亏还白浪费期待倒霉之人,到哪儿说理去?
    也就冯唐秀吉这种坦荡奔放的江湖汉子心无城府,他是我见识过的江湖人物中,为数不多没有心眼与心机的人,这样的人实在少数,不过却也傻得可爱!
    世人常说“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倘流氓费力不讨好,就纯粹为了恶作剧,那上当受骗的主儿也只能自认倒霉。
    我在幻剑书盟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门客,因此书盟之中的小闹剧我自是能够远离的,自然选择高高挂起。
    想来赵钱孙能够蒙骗一大群人至今没被人发现,或许他编纂的术法秘诀或许真的可以修炼,难不成洛阳城里的拍卖行和商会都是酒囊饭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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