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帘柳落/墨银

第48章


  开心随意多了么?她自己也未曾注意到,来了离宫以后,那些权谋、策划、心计渐渐远离,她放下所有的一切,似乎活回了自己。
  她不是凌流苏,只是凌吟双,那个成日宅在电脑前玩网游逛论坛的凌吟双。在离宫的她,再次体验到了久违的单纯的快乐。
  世事总是如此。
  人都说,爱情是幸福的。是连空气都是甜,清水都是蜜那样浓烈的幸福。可是她不过一抹千年以后的孤魂,却不合时宜的爱上了不合时宜的人。如果不是爱,她大约也可以如此快活,不必像一只张开壳的蚌,不必那样小心翼翼的仰望着宣墨高处的风采,看他放歌看他张扬。众人皆仰慕钦羡他,她却透过那灵魂,看透他的孤独他的寂寞,他的无奈何。于是才有了那累赘般的忧伤、悲悯,担心着他的担心,痛苦着他的痛苦。
  流苏自嘲一笑,是她太傻。以为敞开了自己,以为她那一点点的温情,便可以消除他们身份的隔阂,以为他会为了自己放弃天下。
  有风从远处吹来,乱了额前的刘海,流苏抬手拂去,便瞥见不远处那个身影。些微的颓然,些微的绮丽,靡乱而华丽的身影。只不过一个瘦削的背影,流苏却奇迹般的觉得安然了下来。那些自怨自艾的情绪,烦躁的郁闷,如同被烈风吹散的云朵,散的干干净净。
  流苏轻巧的走过去,对那背影说道:“饭来了。”
  苏柒然转过身,标志性的嘲讽笑容挂在嘴角,上下扫了流苏一眼,说道:“怎么?竟没有偷吃吗?”
  流苏很有些囧,也不好开口,眼风看到苏柒然进了屋,连忙跟了进去。
  从提盒里拿出菜色,流苏惊奇的发现竟然有许多碟甜点心,苏柒然不是不吃甜食的么?疑惑的看向那人,后者却若无其事的只吃面前那碗水晶虾仁,香菇木耳菜,并一碗笋尖珍珠汤,对那些甜点不闻不问。
  苏柒然不解释,流苏也不开口问。站在苏柒然旁边睁着大眼睛干瞪着那些色泽淡雅的令人食指大动的菜色。只能用力压着肚子,并不停吸气,希望肚子的肠鸣声不要扰了宫主大人的兴致。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流苏觉得自己肠胃的抗议已是无法掩饰了,再看苏柒然依然优雅的小口啜着汤,便偷偷顺了一块糕点,装作打呵欠的样子,用宽宽的袖子掩着,“咕咚”一声便吞了下去。
  流苏觉得自己这个丫鬟当得着实委屈,连吃个饭都要如此心惊胆战偷偷摸摸,像是一只老鼠在猫的眼皮底下偷肉吃一般。
  如斯吃了三四块,流苏觉得打呵欠这招已无新意,且也实在太累,索性站在苏柒然背后坦荡磊落的吃了起来。却没看到,前面苏柒然冷峻的侧脸,慢慢缓和成一个柔和的弧线,唇微微上扬着,眼底都是温润的笑意。
  当流苏吃完所有糕点,意犹未尽的舔唇时,苏柒然也恰好的放下汤匙,命门外的人进来收了碗碟。
  流苏见苏柒然慵懒的打了呵欠,像是要午憩的样子,便随时准备开溜。不想苏柒然转身走进内室,丢下一句话:“过来给我打扇。”
  打扇?流苏很鄙视的瞧着苏柒然,大冬天的打什么扇?
  腹诽了几句,不甘心的挪动着脚步,朝内室走去。苏柒然自动自发的脱了外衫,枕着枕头仰面安然的躺着,双手交叠放在胸腹上,气息平和而悠长。
  流苏眼尖的看到苏柒然的小叶紫檀雕花床旁,有一张精致的软榻,上面放着一把美人团扇,心里大约估摸了苏柒然的意思,便坐在了软榻上,有一下没一下摇着扇子。
  流苏扇的很心不在焉,没一会儿,便觉困意袭来,头沉重起来,最后也不知怎的丢了扇子,投身于身下软绵绵的被褥的诱惑,躺下睡了。
  流苏睡的很沉。苏柒然的眼慢慢的睁了开来,他侧头看着身旁流苏抱着棉被的睡姿,眼睛氤氲了一片暖色。这样……大约也是好的罢。
  流苏是被很不人道的冻醒的,她睁眼一看,赫然眼前站着上次盯着苏柒然流鼻血的小厮,此刻怀着深仇大恨将她望着。
  流苏四下一看,苏柒然早没了踪影,只有眼前的小厮,可疑的发出霍霍的磨牙声。他一把掀掉流苏的被子,居高临下的骂道:“你这个女人!怎么可以与宫主同处一室!而且宫主都去办事了,你还睡着,这成何体统!”
  流苏歉然的看着那小厮,不好意思啊,抢了你与你爱人同处的机会,可是我也是很无辜的。可惜那无辜带歉然的眼神被小厮正义的屏蔽了,流苏只能手忙脚乱的下床,叠好被子,也不顾整理仪容,先逃离那两道指责的眼神再说。
  不消片刻,离宫上下所有人都眼放异彩,饱含热情,热烈的讨论着时新的八卦:有一个女人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从宫主的卧室出来,这个女人,不是别人,就是流苏。当下便有老管家老泪纵横,微微颤颤的朝香堂走去,口里说道:“我要给老宫主烧柱香,少宫主终于开窍了,离宫后继有人了!”
  流苏浑然不觉自己已是八卦绯闻的中心女主角,没了苏柒然的差遣,乐得轻松,回了自己的房间,继续思索该怎么尽快找到凌家军。
  门轻轻响了一声,流苏随口应道:“进来。”
  门外荷包轻手轻脚的进屋来,眉目间犹豫的神色尤其浓重。流苏瞥了她一眼,也不开口,自顾自喝着茶,坐等荷包开口。
  果然荷包纠结了一番,唯唯诺诺开口道:“夫人,他们都说……都说你从宫主房里出来……你们……可是夫人你是嫁过人的……少爷那边不能对不起他……”
  流苏听了,皱了皱眉,在脑子里过了一圈,便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冷笑了一声,随手将茶盏往桌上不轻不重的一放,斟满的茶水晃荡了出来,在白瓷光滑的表面上留下浅褐色的茶渍。
  她看了荷包一眼,只不过没有表情的一瞥,荷包却觉得有些寒意。听到那淡然的女子优雅说道:“先不论我并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只说究竟谁亏欠谁良多,荷包,我问你,如果你爱的人千方百计算计你,你还会义无反顾的奉献出自己么?先不要说答案,我只问你,会不会有动摇,哪怕,只有一点点?”
  荷包大张着嘴,愣在原地。她不知该怎样回答,流苏却轻声回答了:“至少,我动摇了。”
  肆拾伍
  木堤曲撩开帐篷厚重的毡帘,迎面刺骨寒风夹杂着冰雹打了他一头一脸,他打了个哆嗦,复又站定,搓了搓双手,有些惶惑的看向远方茫茫白雪。
  身后又有人掀了帘子出来,走到木堤曲身边,一同看那下的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木堤曲坚毅粗犷的侧脸有些失神,问向身边的人:“蓝止,这场仗,我们会赢吗?”
  那名为蓝止的中年谋士伸手接了片雪花,笑意融融,“将军不必担心,凌家军过不了这个冬。”
  “是么。”木堤曲忧心忡忡。
  北蜀王当初下令出兵时,他并不是很赞同。冬季行军,冰雪覆路,行走时增加了许多困难;军粮的供给势必也要从百姓过冬的口粮里扣;与之对战的又是赫赫威扬的凌家军;更重要的是,他从各种渠道隐约知道了北蜀王之所以急着出兵,是与大越的首辅达成了什么协议,因此他更坚定的认为此仗不可打。木堤曲自负甚高,事实上也颇具才能,可说是威名赫赫。尽管骄傲如他,也有忌惮的人,宣墨便是其中一个。这个协议,表面上是各取所需大家欢喜的场面,事实上木堤曲却觉得,他们北蜀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可能性更大些。
  想到那年轻的男子谈判时的优雅从容,和唇边一抹轻浅笑意,木堤曲又打了个寒战。他摸摸耳朵,返身想走回营帐。蓝止跟在身后,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边,意味深长的说道:“宣墨可不会让凌家军全身而退。你以为,凌家军等的所谓的援兵,真的会来么?”
  木堤曲停住了脚步,不觉得欣喜,反而莫名觉得悲哀。自从与凌家军开战以来,虽然北蜀以人数取胜,赢了大多数战役,饶是这样,部下也已损失了将近三分之一。而凌家军损失更为惨重,可是即使这样,他们依然围守在望天县,被凌家军抵挡的无法再南下一步。从某个层面来说,他是十分敬佩凌风雷的,这样英勇的一个人,最终也不过沦落为一颗棋子,那么自己,又何尝不是?因此听闻蓝止的话,总不可避免的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脚步一顿,看向后面运筹帷幄的军师,慢慢说道:“蓝止,你大概忘了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蓝止的表情有片刻的失神,随即脸色一变,失声说道:“苏柒然?!”
  没有人回答,只余雪地深深浅浅的脚印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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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苏近来很有些忐忑。
  画歌趴在桌边,看着愁眉苦脸的流苏,嗤笑出声,幸灾乐祸的语调听的流苏一阵气血翻涌,“怎么样?心里是不是很不好受?内疚了?犹豫了?徘徊不定了?”
  流苏没有回答,下意识的拔下头上那支发簪抚摸摆弄。严格说来,宣墨唯一送她的类似定情信物的东西,便只有这发簪了罢。可是本来碧绿通透的颜色,却又偏偏染出些血红丝线,在一畦碧绿里缠缠绕绕。
  本应是服侍苏柒然的时辰,她却自欺欺人的躲在房里不肯出门。她不是未经情事的小女生,这么多日子以来,苏柒然对她的心意她都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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