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殇/夜已扬

  “嫣然姨，别再闹了。”章邯不得已直接打断我，连官腔都懒得同我打了。“正事要经。”
  显然这一声嫣然姨又引来在场的两人恻目，想来他们还不知道我与章邯关系很好。
  “行了，你说吧，到底是什么事。”见章邯这样，我不再闹了。
  “鹿奉常从东郡回来了，这事夫人已经知道了。”章邯见我不再闹，也自动将谈话恢复成官方语言。
  “是，如何？”知道归知道，可是我还没见到他。
  “鹿大人今日入宫禀报，东郡一事实属人为，只是没找到作案之人。”说到这里，章邯顿了顿。然后冯劫将话头接了过去：“陛下震怒，因为鹿奉常没找到元凶，而当地百姓又不肯交出元凶，所以陛下刚下令要将那落石附近所有人悉数灭口，以免其再滋生事端。”
  “什么，灭口？”我猛地站起身来，“什么时候的事？”
  “我们出宫前，如今奉常大人正在宫中规劝陛下。可是……”章邯说到这里，突然压低了声音：“这个时候能劝住陛下的怕只有夫人了。”
  “章邯，你怎么不早说。”这种大事还容得那两个迂腐的家伙在这里犹豫不决的。
  “晋，立即备马。我这就进宫！”不再理会他们，我径直朝外面的晋下了命令。
  骑上马，我朝咸阳宫方向飞驰而去，章邯他们被我远远的甩在了后面。到达宫门口时，守门的卫兵见了我不由得吓了一跳。想是这未央夫人久未进宫，这一来如此风风火火的让他们有些意外吧。
  交了角牌，将马交给相关负责的马夫，我头也不回的便朝未央宫跑去。刚穿过同庆宫们怎么，正好撞上赵高与胡亥两人从宫里出来。
  “公子亥？”扶苏去了北边，同庆宫里如今便只剩下了一个被软禁在此的王婉清，他们为什么会从同庆宫中出来。
  “夫人？”赵高见了我煞是亲切，就像是见到了许见没见的老友。而胡亥，除了神色有些慌张外，眼里多多少少竟然带了些恨意。
  “赵高为何在此？”
  “哦，听说太子殿下平日里爱种些奇花异草的。而那年王贲大将军从东边回来时就送了一盆什么花儿给殿下，公子亥知道了就想去瞧瞧。这不，奴才就陪同公子来了。”他说得不偏不颇的，倒让我抓不出什么把柄。但是不安的感觉却从心底蔓延开来。
  “陛下如今何在？”不想在这里与他耗时间了，如今找嬴政比较重要。
  “想陛下应该在大殿那边吧，今日鹿奉常不是回宫复命么。”赵高伸手顺着大殿方向遥遥一指。我则点头称谢，赶紧朝大殿方向赶去。
  待我赶到时，正好见李斯与冯去疾耷拉着脑袋从殿内走出来。他们这反应，莫非……不及细想，我直接冲到李斯面前拉住他：“李丞相，是不是陛下下了令了。”
  “未央夫人？”李斯先是一愣，随即冲我道：“是，陛下已经下令了，毁掉那飞石，然后诛杀所有知情者。如今驻守在东郡的是王贲的儿子王离，想来现在信使已经出咸阳了吧。”
  还是来晚了么？我抓住李斯用力的晃了晃，也不顾他现在已经是快七十的人了：“为什么不阻止陛下，这道命令下了后果是多么的严重，你不是不知道的。
  “夫人！”见我如此反应，冯去疾赶紧出面阻止我。
  “无妨！”李斯摆摆手对冯去疾道：“冯相，斯有些事想与夫人详谈。”
  听得李斯如此一讲，冯去疾这颓然的点头离开。
  我与李斯一起走在宫里的小道上，此时我的心中异常平静，就像是我与李斯之间从头到尾都没有过任何争执一般：“李相有话不妨直说。”
  “坦白讲，对于夫人，李斯向来是佩服的。”李斯脸上露出疲态，这时的他看上去比平日苍老了许多。“这次陛下的决定李斯之所以没能死荐，是因为李斯从心底并不完全反对。如不能解决这事，万一当地百姓将此事作为流言传开，怕是会影响整个大秦的江山稳定。”
  “李相的才华，嫣然自是佩服得紧。”这句话也是实话。“只是在嫣然面前，李相不用找如此堂皇的借口。之所以不能阻止陛下，并不只是李相所说的那个原因，更重要的是李相把自己看得比江山，比百姓，比陛下都要重。”
  李斯愣了愣，然后冲我呵呵的笑起来。“知李某者竟然是夫人也。李某自幼摆在恩师门下，与韩非系属内门。一直以来，潜心修学想以一人之力而挽救天下苍生。只是先师并不肯定李斯所学，反而对师弟韩非之术赞誉有嘉。之后李斯辗转于各国，想投奔一名主。奈何所有君主都无这统一天下的魄力，此事是李斯前半生最引以为憾之事。”
  “可是天见可怜，你来到了秦国。”我知道，来秦国是李斯这一生最大的转折点。
  “初见吕相，李斯以为已遇明主，谁想吕相妒贤嫉能，一心只想压制李斯，为他所用。”他似乎在和我回忆他这一生。“李斯以为此生再难遇明主了，谁想竟然让李斯见到了刚回秦国即被封为太子的陛下。陛下那时尚且年幼，却有着前无古人的魄力，以及容纳万象的气概。那时，李斯便想着一定要助陛下成为统一天下的君主。”
  “可是，李相却发现秦国能人倍出。文有吕相，武有蒙氏。接着韩非又来到秦国，陛下对其可谓是恩宠有嘉。再加上后来的王翦、樊于期以及陛下一直宠信的左缭。李相想统一后为相，怕是不易吧。而无论王家，蒙家还是樊于期与左缭，都与嫣然关系密切。所以李相只能先对威胁最大的韩非动手。”
  “是，”李斯对此可是毫不避讳：“其实夫人对于李斯也有提携之恩。李斯知道陛下还是太子时，夫人曾在陛下面前举荐过李斯。只是之后……
  我之前是有举荐过李斯，却又在之后对他的发展提出了压制的意见来。而嬴政也与我所想的一样，所以才会用冯去疾去分了李斯的权。“李相，你是个人才。所以嫣然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宽容你所作的一切，只要你是一心为陛下。而李相之后所作，嫣然并不认为是为了大秦，为了陛下。私心会让你作出对有损大秦与陛下之事来，所以嫣然不能容你。”我成功的看他的脸色变得很苍白。
  “夫人……”
  “李相，上天给了你一次机会，嫣然真的希望你能当那是一次重生。如若你真用心辅佐陛下，为大秦尽心尽力，必会名留青史。可你若再如从前一般存有私心杂念，真做出不可收拾之事来。那你李斯就是大秦的千古罪人，届时后悔莫及。”
  我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他能听明白就听，如果如果不愿接受，那也由得他了。我现在只想到嬴政身边去，狠狠的敲他几记。
  意料外的行刺
  等我到达未央宫时，嬴政已经坐在王座上静静的读着前方所报。看他优哉游哉的样子，我就有气。上前一把拖过他手中的折子，狠狠瞪住他：“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明所以的看着我，反问：“嫣然所指何事？”
  “何事？东郡一事！”这家伙是不知道自己下了一道衰得要命的王令么。
  他定定的看了我半晌，才又开口：“那嫣然的意思如何？”
  “此令一下，又有多少人会丧命，你到底明不明白。”是我们所处的时代不同，才会造成思想的偏差么。对生命的理解，显然不是在同一频段上。
  “那如果不下此令，嫣然知道后果是如何么？”他终于忍不住了，站起身来将我一把拉到窗前：“你看看窗外这花花江山，如果那六字真言传开，怕是这江山都要送人了。”
  “那除了杀戮难道就没有解决之道了。”我不理解，究竟王者的脑子里是装了什么。
  “嫣然，所谓解决之道，就是要取大利舍小利。如果解决问题到头来会引来更大的麻烦，那又何必去解决。”他说得头头是道，可是我就是不明白究竟犯这么大的杀戮到底有何好处。
  也许是他明白我所想，于是补充道：“斩草除根，最起码能最快阻止谣言传开，这才不会让百姓的心有所动摇，从而最快解决大秦的隐患。”
  “可是你就不担心这样会产生民变么？”
  “一方民变还是全国民变，孰轻孰重嫣然自己衡量吧。当这谣言传开，你觉得六国残部心里怎么想？他们怕是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吧。杀掉朕就能灭掉大秦江山，这样的好事，怎么会放过。”说到这里，他的眼中已经盛满了杀气：“如果此事传开，六部余孽会前仆后继的派出杀手，让朕应接不暇。”
  我没办法反驳，因为嬴政所说的都是真的。想来这也是李斯为什么没有继续反驳的原因之一吧。
  也罢，我还能说什么呢。能说的都说了，我除了静观其变，怕是没有任何办法挽回了吧。
  “嫣然不必担心，即使发生民变，朕也会想办法解决的。”他走到我面前将我搂入怀中。
  听他如此信誓旦旦，我只好微微的点点头表示自己不再过问。他拉我坐到身边，然后继续手上的工作。
  这一年的六月，天气异常闷热。嬴政刚下达命令，移三万户至北河以北、榆中一带垦殖，每户授爵位一级。东郡就有飞鸽传书到达了咸阳，当鲁二将信交到我手中时，我整个人呆住了。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东郡民变了。
  这件事如今尚未传开，只有东郡当地的人知道。自卫营如今正在尽力将事态平息，然而卫队担心事件会越闹越大，所以不等郡守上报，便已经将此事报到了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