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录/苏照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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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华录
  作者：苏照颜
  风流云散
  第一章 星陨
  延平九年，夜。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格外的早，然而从立冬到大雪都一直不曾下雪，只是天气时常阴沉沉的， 
让人觉得仿佛透不过气来。
  师尊已经多日不曾上朝，整日里拈着测命之术所用的玉笏。前日他终于闭了闭眼，深深地叹了口 
气。
  我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他还很年轻，可是鬓边已经有了些许的风霜。
  他看了看我，淡淡地笑了：“紫苑，这些年，跟着我，可快乐么？”
  我点了点头，却不由得有些心慌。衣上尘少司命，已经算得上是整个风息大陆最为出色的占命师 
了，能以星辰的轨道，算出国家与个人的生死。
  他一生温柔淡定，从不曾像今天这样，显得这么的哀伤与－－无助。
  师尊看着我，如同星海般浩瀚的眸子显出我从未见过的光泽：“这些年，有你的陪伴，我也很快 
乐。”他淡淡笑着，毫不介怀地看着我满眼的惊慌。
  然后他伸出手，向小时候那样轻轻拍了拍我的头：“紫苑，占命师一生都在为他人过活，以自身 
的福气去弥补世人的缺憾。可是，你要记得，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是你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
  “是。”我微微点头，抬眼看他，“师尊。”
  “嗯？”仍是淡雅的微笑，多年来，从不曾差了分毫的笑意。
  “你今天有些奇怪，”我直直看进他的眼中，“是雪太傅出事了么？”
  “怎么会？”师尊轻笑，“夕岚光，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她的。何况，还有花七。”
  “师尊，”我突然有些生气起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那些他曾经所说的大人之间的感情，我早 
已懂得了，“你当初明明是喜欢她的，为什么，你从来不告诉她？她就算聪颖过人，到底也只是个人 
，很多事情，你不说，她如何能知道呢？”
  师尊被我突然拔高的音调吓了一跳，然而他的眼依然温润地看着我：“紫苑，喜欢一个人，可以 
默默在心里，她永远不必知道，可是我已经知道，因为有了她，这一生，再无遗憾。”
  我看着他，终于忍不住了，扑进他怀中，大哭起来。
  十年前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阳光那么浅淡，风不停地吹，可是因了他那一笑，就连整个世界的 
寒冷都觉得无所谓了。
  那个女子，撑一把折扇，在他身边笑得灿烂。当她的眼睛看着我的时候，师尊也顺着她的眼光看 
过来：“阿墨？”
  那声音是我生平所听过的最温柔的，淡漠可是很温暖。
  被唤作阿墨的女子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看上去相当有天分呢。”
  师尊也凑过来，仔细看了我一眼，摸着下巴点点头：“嗯。一看就知道日后是个大美人。”
  阿墨故作惊诧：“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衣上尘，你果然是禽兽。”
  “阿墨……”师尊嘴角抽了抽，向我伸出手，“我是衣上尘，是紫宸的少司命，你愿意做我的弟 
子么？”
  那一年的冬天比这个冬天还要冷上许多，才刚过了小寒就已经下了好几场大雪，我缩在墙角，看 
着他伸出的手，又看了看立在一遍，淡漠而优雅的女子。
  她移开遮住半边脸的扇子。
  那时候还很小，却已经知道，就算我再有成为大美人的天分，在这女子身边都将没有任何优势。
  她并不是十分漂亮，只是，一种气势凛然而成。她那样的人，是适合站在任何男子的身边，这天 
下有多大，才可以容纳下她？
  她挑了挑眉，有些无奈，有些苦恼：“衣上尘，瞧她的模样，不会是冻傻了吧？”
  我眨了眨眼睛，猛地抓住师尊的手，不服气地顶回去：“谁说我傻了？本姑娘聪明着呢。”
  师尊转头看了看明丽的女子：“阿墨，你知道我连狗那么平民化的动物都养不活，你觉得我养得 
活这小丫头么？”
  阿墨看着师尊，相当不屑：“少司命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这丫头一看就知道机灵着呢，你这后 
半辈子，指不定要靠她养活了。你还养过狗？养活你自己就不错了。”
  “阿墨，”师尊的脸垮下半边，腻歪歪地赖在那女子身边，“在小丫头面前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吧 
。”
  阿墨浅笑，一扇子将师尊的脸巴到旁边：“少来这套，你还有什么面子可言啊。”
  师尊诺诺地应了一句，牵着我的手跟在那女子身边，轻声说着什么。
  那女子一直淡淡笑着，间或回上一句，师尊便在那半句之间丢盔弃甲，江山从此半壁。
  然而，跟了师尊这么些年之后，见多了他的骄傲与不屑，反而觉得在那女子身边那个诺诺的师尊 
，才是真正的他。
  他因为爱她，所以愿意为她放下身段，可是那女子，身边总有最优秀的人，他爱她，而她，终其 
一生，都不曾知道。
  回到自己的房间，突然觉得不对劲，我拉开门，发疯似的向师尊住的蹁跹阁冲去，路上撞翻了下 
人端来的驱寒茶，可是我顾不得了。
  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狂奔过了，顾不得礼数，一脚踹开了翩跹阁，直接冲向师尊的卧房。
  刚进去，我整个人都愣住了，师尊穿着华丽的占命师专属的袍子，端正坐在床上，脸上带着些微 
的笑意。
  我如同五雷轰顶，不敢置信，一步一步挪了过去，伸出颤抖的手在他鼻端探了探。
  房中大片的死寂，我咬着唇，使劲了全身的力气才不至于使自己倒下去。
  “师尊……”
  正在我沉浸在无边的伤痛中时，突然听到门外下人的一声惊呼。
  我心中一凛，抹掉眼泪就往外跑，刚奔到门口，就见天际一道常常的流星划破夜空。
  “紫微星坠……”我盯着那长长的亮色尾巴，喃喃道，“是雪太傅……她，故去了。”
  我闭了闭眼睛，向着紫影道：“备轿，我要入宫。”
  紫影愣了愣，突然扑过来抱住我的脚，尖声叫道：“小姐，不要去！”
  我摇了摇头，蹲下身，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扳开：“紫影，如今师尊也去了，少司命一脉便由我 
做主，我不去，还有谁能告诉皇帝，他的老师，我所敬重的长辈雪太傅已经去了呢？”
  “不行啊，小姐，”紫影抵死不肯撒手，箍在我的腿上，“你明明知道，皇上对雪太傅抱着怎样 
的感情，让他知道，太傅已经过世，你也许－－”
  她狠狠打了个寒颤：“你也许就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那也好，”我冷冷一笑，“自从雪太傅走后，皇上杀过的人还少么。那些人都是太 
傅当年辛苦选拔出来的，也没见他手软过。哼，干脆都杀了好了，清静。”
  紫影怔怔看着我，两行清泪缓缓滑下脸颊：“小姐，紫影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小姐你也不要我 
了么？”
  我愣了愣，将她搀了起来：“紫影，如果我这次活着回来，我们就带着师尊离开这里。”
  “那我们要去哪里？”
  “青衣阁。”我挥袖拂开她的手。
  青衣阁，缔造千年传奇的地方，究竟有何神秘，能教导出四位太傅那么出色的人呢？
  软轿到了宫门口便无法再行了，我下了轿，看着宫门口站着几个人。我定睛看了一眼，是逍遥王 
，姬家家主，还有兵部尚书谢伦琴。
  说起来都是跟雪太傅十分较好的人了，其中姬家家主姬傲霜曾经服侍过太傅，而谢伦琴更是雪太 
傅的师侄，而逍遥王身为皇叔，自是没有后顾之忧的。
  我慢慢前行，占命师华丽而拖曳的长袍在地上发出些微的声响。
  “少司命，”逍遥王略一拱手，“衣上尘他－－”
  师尊自从三年前太傅离开京师之时就辞去了少司命的职位，改而由我担任，紫宸王朝因为已经破 
格启用身为女子的朱武太傅，所以我接任时并未有任何的刁难。
  “师尊已经过世了，”我对着这个师尊平生挚友微微欠身，“同时，紫微星坠。”
  逍遥王一脸凝重：“紫微星坠，那么不就是－－”
  “雪太傅也故去了么？”谢伦琴缓缓接口，脸色惨白。
  我点了点头，紫微星是雪太傅的本命星，星坠人亡。
  其实她三年前离开京师时，身体已然很差，若非前来接她离开的夕岚光也是天纵英才，硬是以旁 
门左道将她的命格稍作更改，只怕她根本没法离开京师。
  姬傲霜长叹一声，到底是没有说出什么。
  宫门便在这时打开了，走出了太监，正是皇上身边的安公公。
  他静静看了我一眼：“少司命，皇上传召。”
  我点了点头，向着他一笑：“是。”
  安公公又道：“皇叔，安国夫人，还有谢大人，几位都先回了，皇上今日只召见少司命一人。”
  “安公公，皇上到底是要怎样？”逍遥王眉头微微一皱，“近日他连早朝都不上了。”
  “王爷，这皇上的事情，奴才如何能说得清楚呢。”安公公谦卑地一笑，压低了声音，“王爷， 
皇上今日燥着呢，您几位还是回去吧。”
  “他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