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录/苏照颜

第9章


  宫中人大多自顾不暇,哪里肯有人自找麻烦呢?那守卫显然也是见多了宫中这些生生死死的事情 
,早已有些麻木了,如今突然见了这热心肠的人,虽然是个小太监,但也足以叫人敬佩了。
  轻轻拍了拍那小太监的肩,守卫还是上前掀了掀草席,刚拉开个缝,就见未干的鲜血顺着草席慢 
慢流下来。
  守卫皱了皱眉,将腰牌还给那人,挥了挥手:“晦气,赶紧拉走。”
  那人接过腰牌,千恩万谢地拉着小车走了,走出数百米还不停回头张望,那侍卫有些飘飘然,只 
觉得成全了那人的一番义气,心中多少有些得意,见那小太监回头,故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一个门两个侍卫,另一个侍卫见他面上有喜容,不由得摇了摇头,没好气地道:“又得了多少好 
处?”
  那侍卫道:“守着这偏门,那天没有好处了,本大爷怎么会为了这点蝇头小利沾沾自喜呢?”
  问话的侍卫不解:“那你在高兴个什么劲儿?”
  “来,本大爷说给你听,好好跟哥哥学着点吧。”那侍卫看着小太监离去的方向,努了努嘴,“ 
刚刚那人拿的腰牌分明是鸿飞宫的,但是,在宫中这么多年,几时听说过鸿飞宫的主子打死过人?就 
算是怒极,如今正值太子大婚的当口,谁敢在这时候造着血光之灾,来招引太子的晦气呢?”
  “既然如此,哥哥你怎么放人过去了?”
  “说你是猪脑子,你还不信。”那侍卫啐了一口,一巴掌搂在他的后脑勺上,“虽然只是瞥了一 
眼,但是,以老哥哥我的眼力还是一眼看出,草席中那人是被人切断了脖子的,杖死的人,哪有血流 
得像小溪的?”
  “是……是杀人案?”
  “愚蠢,敢在宫中杀人的,又岂是小角色?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拿着鸿飞宫的腰牌出入的人,又怎 
会是庸手?所以如果不放他过去,咱哥俩儿就要陪那车上的人一起赴黄泉?你说说,你还没有娶妻生 
子,这么死了你可甘愿?”
  那人死命地摇头:“那上面追究下来怎么办?”
  “那人是不会再回来了,我们照实说就行了。”
  “那是玩忽职守,而且这是命案,会杀头的!”
  “你忘了么。太子大婚,三个月内宫中是不能见血的,再者说,你我就是一介偏门守卫,未尝见 
过什么大人物,认识的就只是各宫各殿的腰牌,那人手持腰牌要求放行,我等只是照职责而已。”说 
着他拍拍吓得脸色惨白的同伴,“看开点,等你以后见得多了,就不会如此了。”
  “你说得轻松!”那同伴几乎要跳起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守卫静静打断他的话,“那么我敢保证,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什么?”
  “这个皇宫是个人吃人的地方,从来就不曾干净,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么死的时候,就连原因都 
不知道。”守卫沧桑世故的脸上现出一抹苦笑,“所以你要记得,今天我们确实是放了个人出去。就 
算上头追究,也不会真要了我们的命。”
  “那我们会如何?”
  “不知道,看死的那人身份如何了,说不定是赔命,也说不定什么事都没有。”守卫淡淡应道, 
掂了掂手中的银子,抛到那同伴的手中,“听说你老娘病了,月俸还要过几日才会发放,拿这个先去 
给她请个大夫瞧瞧。”
  还稍嫌年轻的同伴赶紧推辞:“那怎么行,这个是--”
  “不、义、之、财。”守卫一字一句地接了下去,咧开嘴笑了笑,“你要是不要?”
  那同伴被他笑得有些怵,忙不迭点头,将银子揣进怀里:“要,当然要,只当是老哥哥给的。”
  这守卫倒是有些意思。随后赶来的雪绯墨心知陆神医已经凶多吉少,也就不再追赶,却在偏门之 
内,听到了这么段精彩的对话。
  都说皇城之中卧虎藏龙,倒是不假。雪绯墨静静笑了,只是,事发之后那一关,你要如何度过呢 

  偏门之内,是条狭长的巷子,而偏门之外,却已经是帝都宽阔的路面,那里又是空空荡荡的,然 
而,整个紫宸的剧变却在这个偏门,这条宽阔的路面慢慢展开。
  第七章复仇之矛
  城南乱葬岗,年轻人静静坐在一片乱坟之中,身边停着白日里装尸体用的那辆小车。
  而年轻人就那么坐着,仿佛已经过了亘古的岁月。
  许久,才有人飞快地掠进。年轻人静静抬了眼,淡定无波的眸子,慢慢漾开了几许涟漪。
  飞快而来的那人身影窈窕,显然不是男子,她在年轻人身前停下,伸手就要掀开破旧的草席。
  “等等。”年轻人轻声喝道。
  那女子面上罩着白纱,将整个脸都包了起来,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然而看过这双眼,却仿佛 
看过了如许岁月,而在那岁月之后,是无尽的幽邃。
  年轻人执着那女子的手,轻轻放到自己颊边:“凤舞,你这次主动找我,只是为了杀人么?”
  被唤作凤舞的女子静静一笑:“柳无鸢,你是杀手,杀手自然只能杀人,不然,你以为还有什么 
呢?”
  柳无鸢放开凤舞的手,淡淡道:“凤舞,你们那一脉的人果然是被仇恨蒙蔽了神智的。除了报仇 
什么都看不到么?”
  “凤舞这一生,活着只为报仇,今生若能让这紫宸覆灭,便是下十八层地狱,也甘之如饴。”凤 
舞冷漠一笑,瞥了眼小车之上的草席,“这个陆神医知道得确实不少,这些人居然从来没有说过。”
  “凤舞,你那主人有多少能为我不清楚,但是紫宸有雪绯墨,要倾覆恐怕不是易事,而你那一脉 
所有的根基俱在瀚海黄沙,当年一战,已经连渣都不剩了,如今又要靠什么翻本呢?”
  凤舞沉默半晌,迟疑许久,终于缓缓伸出手去,拉住了柳无鸢:“无鸢,我知道这些年你过得很 
委屈,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的脸已经毁了,再也不是初见时那个凤舞了。”
  “凤舞,”柳无鸢沉痛地摇了摇头,“你还是不明白。这些年为了你,我心甘情愿。可是瀚海黄 
沙的仇恨早就应该随着那场大火深埋地下,而不是死灰复燃。”
  “深埋地下?带着那么多的不甘与怨恨么?”凤舞蓦然大怒,甩开柳无鸢的手,猛地扯下了自己 
面上的白纱,指着面上纵横交错的疤痕,“你看看这张脸,还有没有当年的半分?你不是没有见过当 
年的惨状,破城的时候,城中的人还有多少人是活的?有多少人是活活烧死的?”
  凤舞闭了闭眼睛:“所幸天怜,让主人救了侥幸存活的残余部众。可是这么多年,一闭上眼睛, 
我就能看到当年那场大火,从瀚海黄沙一直烧到心里去。”
  “所以你要让那些害你变成如此的人也遭遇到同样的下场是么?”
  “那当然。”凤舞理所当然地道,“善恶终有报,不是么?”
  柳无鸢深深看了她一眼,像是要把她记到心里去似地,最后他轻声道:“那么,凤舞,请保重, 
若是有一天你能放下仇恨,你知道可以在哪里找到我。”
  “柳无鸢,你要走?”凤舞愣了愣,上前一步,想要抓住他的手。
  柳无鸢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手:“凤舞,或许我们都是自私的人,我容不得你的仇恨,不 
甘心一直做你杀人的工具。可是,凤舞,无论如何,我这一生,对你,绝不变心。”
  “柳无鸢……”
  “凤舞,”柳无鸢看着她容颜尽毁的脸,眼中依稀有温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面,你还是个小 
姑娘,总是嘟着嘴,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你跟我都快要老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凤舞,我会一直等你,但是,不知道,到最后是不是能等到。”
  凤舞张了张嘴,终于没有说出什么。
  柳无鸢叹了口气。转了身,很快消失在夜风中。凤舞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地说了句:“保重。”
  然后,她伸手,掀开了小车上的草席。
  然而,变故就发生在那将开未开的一瞬间,数枚银针自草席中激射而出,直扑凤舞面门。
  凤舞反应迅速,娇叱一声,抬足在小车上轻轻一点,人已如飞燕般飞起,白色的长裙在空中划出 
优美的弧度。
  那些银针本身重量轻,便是做暗器用攻击力也是有限。饶是如此,凤舞仍然惊出一身冷汗。
  她与柳无鸢相识已经多年,以她对他的了解,他是不会用如此招数的,那么会是陆神医么?
  草席会彻底掀开,陆神医僵硬的尸体便呈现在眼前,略带了些惊诧的眸子仍大睁着,彰显着主人 
的不甘心。
  这样的眼神凤舞并不陌生,当年那场等同于屠城的大火中,她的周围尽是这样的眼神,愤怒,不 
甘以及怨毒,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直到被烧成灰。
  然而那怨念却没有随着身体的消亡而彻底消失,反而随着骨灰飘散在瀚海黄沙的每一个角落。
  她将陆神医的尸体扔到地上,然后一挥掌毁了那辆小车,就在小车被击得粉碎的时候,一个声音 
沉痛道:“哎呦喂,痛死我了。”
  凤舞微微一愣,随即又是一掌挥出,这次用了十成力--不管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能近到如此 
的距离还不被发现,此人自然不是庸手,而且她跟柳无鸢的对话也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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