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录/苏照颜

第28章


雪绯墨应了一声,跟在皇帝身后去了西凉殿。
  天宝早已传膳于此。天气海有些热,雪绯墨胃口也不是很好,看看桌上的菜十分精致,难得的是 
居然十分清淡。
  雪绯墨捏着白玉制成的汤匙,一口一口喝着汤。
  皇帝的心思显然不在此,雪绯墨一向秉承食不言的原则,吃饭的时候绝不多说。
  再者别说是皇上了,就算是寻常的男子,看到这么个隐喻自己孩子不是自己的暗示,也会心里疙 
瘩的。
  疙疙瘩瘩地用膳完毕,皇帝还是一脸郁卒的表情,天宝指挥宫女将膳食撤下,有亲自去泡茶。
  “太傅,如果真是粟莲,你当如何?”皇帝踌躇再三,终于问道。
  吃饱就想睡的雪绯墨微微眯起了眼:“皇上,这个问题臣无法给你答案。”
  她静静抬起头:“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皇帝沉默半晌,才慢慢道:“太傅可知,朕当年为何执意要对瀚海黄沙动手?”
  “据说,瀚海黄沙的世子燕霖跟太子粟莲长得一模一样?”
  “没错,当年燕荣曾带他来过帝都,与粟莲确实是一模一样,而且那孩子极为聪慧,一点即通不 
说,举一反三也是拿手。他在帝都不过半月,与粟莲同进出时已能以假乱真。”
  “原来如此。”雪绯墨点头道,“那么,皇上此刻怀疑的是,东宫之中的太子根本就不是粟莲? 

  “如果只是燕荣,朕倒不认为他会有异心,只是他的那个王妃,确实是个人物。燕霖自小是她带 
大的,若真想混淆皇室血脉不是没有可能。”
  雪绯墨略略挑眉,就听皇帝道:“少司命前日占命,得出破星将出的结论,对于这个,朕想,太 
傅还是早些知道为好,毕竟那人也是青衣阁中人。”
  “凤倾城么?”雪绯墨闭了闭眼睛,略微有些意外。
  凤家在青衣阁有着十分超卓的地位,凤氏子弟极少流落在青衣阁外,出任紫宸第十五代帝君那一 
代,与破星命格的凤倾城可算是其中异类。
  而凤倾城比之凤氏更为离谱。以她那样的性情,根本不可能对燕荣上心,因此当初阁主在听闻瀚 
海黄沙覆灭的消息时,会勃然大怒也是正常的反应,更何况凤倾城离开时还一并带走了青衣阁镇山之 
宝阙日弓。
  “太傅?”
  “臣明白了。”雪绯墨缓缓站起身,微微拱手道,“皇上,此事臣会处理,只是,粟莲他确实是 
皇室血脉,这点皇上不用怀疑。”
  第二十四章 试探
  东宫。
  雪绯墨晃悠到东宫的时候,太子已然泡好茶在等着了。
  “太傅,请用。”太子略略拱手行礼,将泡好的茶送到雪绯墨面前。
  “看来太子早已预料我会来?”
  “这宫里本来也藏不住什么秘密。”太子淡淡一笑,“何况,寻常时候,父皇不会专门派人来将 
我堵在东宫,一旦有,那么只能说宫里出事了。”
  “也不是什么事。”雪绯墨浅浅一笑,捧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有件事,想问问太子。”
  “太傅请讲。”
  “十岁那年,我曾到过帝都,那时候曾遇到过一个孩子,”雪绯墨顿了顿,有些不确定,“应该 
是东城门那里。”
  太子温和地笑了笑,极其雅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小孩,能让太傅记挂至今?”
  “呵。大概是个十分胆怯的孩子,却还学别的孩子离家出走。”雪绯墨淡淡笑着,看着粟莲的脸 
色悄悄一变,随即恢复正常。
  十岁那一年,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情啊。雪绯墨一手端着茶杯,悠悠想到。
  好像闯过斗场,却很没有面子地遁地而逃。然后在帝都的某个角落遇到了一个孩子,那孩子比她 
还小。但是就是那么个小孩子,居然敢比她还忧郁。
  那时候,刚刚从斗场遁地而出的雪绯墨疲惫至极,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着歇息。就见那孩子左右看 
了看,迅速奔到她身边,缩了缩身子,扑通一声坐下。
  彼时雪绯墨不是用扇子,而是握着把短剑。若不是那孩子完全没有恶意,而且看上去还十分委屈 
,她手中的剑就直直地刺出去了。
  自父母双亡之后,她便一个人在江湖上打滚,仁慈对她来说是绝对不存在的词,宽厚包容还是之 
后在青衣阁慢慢学会的。
  那个孩子却不管那么多,缩成一团偎在她身边,也不管那人其实是咬牙切齿的。
  “是、是这样么?”太子脸上有些微的尴尬。
  “嗯。”雪绯墨眯起眼睛笑了笑。太子,多年前那个胆怯的孩子,早已不存在了吧。
  从见到粟莲的那一刻,雪绯墨就明白,无论脸上的表情再如何纯良,皇家的孩子总不会太天真。 
他当年唯一的一次叛逆,换来日后的冷心。
  那时候,瀚海黄沙早成过眼云烟,而那个曾经在宫中住过一段时间的燕霖世子,应该是他很好的 
朋友吧。
  “粟莲,当初看到那个跟自己很像的孩子时,有什么感想呢?”
  粟莲慢慢抬眼:“太傅知道?”
  “啊。”雪绯墨静静道,“多少总有些欢喜吧,看着同样面貌却有着不同经历的人。”
  那样的经历当然是有趣的,不然以粟莲的乖巧,不可能会同意跟燕霖互换身份。若不是后来太子 
贴身的侍女发现些微的异样,紫宸的太子恐怕真要易主。
  很难想象得到,玩出那样大手笔的居然是两个孩子。而皇帝对于此事耿耿于怀也是难免,因此日 
后瀚海黄沙的权贵们上书朝廷时,他一口便答应了。
  只是却忽略了燕荣在瀚海民间的声望,最后导致了玉石俱焚的结局。
  后来三王爷将所有的尸体都集中在一起焚毁,才避免了疫病的蔓延。雪绯墨想到此处,脸色微微 
一沉--所有的尸体都焚毁,那么世子燕霖的尸体是否也在其中呢?
  如果燕霖未死,那么这东宫之中的太子,究竟是谁呢?粟莲还是燕霖?
  当初年幼的燕世子都能以假乱真,那么长大后心思更加缜密的燕世子要以假乱真又是什么难事呢 

  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呢?三王爷还是凤倾城?
  以凤倾城的个性,她是绝不可能为凡俗的男子生孩子的,那么燕霖便不会是她的亲生子,她就算 
生性爱玩,也断然不会冒此打险。
  而照陆太医之前所说,暻妃当年所生的是个女儿,却无端变成了皇子,而宁王家中那位朝华郡主 
似乎跟粟莲是同一年的,就连生辰也十分相近,那么粟莲的生父应该是--三王爷么?
  如果是,那么此刻的粟莲便是真的粟莲,虽说不是皇帝亲生,但是也确实是紫宸正统。
  如果不是,那么真正的粟莲又去了哪里?死了还是被拐出了宫?
  暻妃与宁王皆是聪明人,长于谋划,断无可能将自己的骨肉换出,让外人取代。
  那么,十岁那年,在帝都所见的那个孩子究竟是太子还是燕世子呢?还有一直被排除在外的粟禾 
,他又是谁呢?
  哎,果然是一团糟。雪绯墨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太傅,你看上去心事重重啊。”
  “还不是陆太医这事给闹的。”雪绯墨叹了口气,放下了茶杯,“粟莲,你想要的是什么呢?天 
下或者其他的?”
  “若我说我并不想这个所谓的天下,太傅会相信么?”
  “信。”雪绯墨笑了笑,“可是不行。”
  她慢慢道,有些感叹:“这江山粟禾已经不要了,你再不要,要怎么办呢,等其他的小皇子们都 
长大了,我都要老了。”
  太子负了手,走了两步,笑道:“太傅,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是,做了皇帝有什么好呢, 
像父皇,他一生都不曾踏出过帝都,这个天下,是他的王土,可是他是唯一一个没有机会去踏遍的人 
。日后,那也是粟莲的命运。”
  “你有此觉悟自是最好。”雪绯墨撑开扇子,掩去了面上的表情,“有所得必有所失,你得天下 
,却失了自由,这便是代价。”
  “是。”太子静静道,“燕霖曾经说过,他在瀚海,每日可以看到最为壮美的夕阳,还可以跟平 
民的孩子一般,去闹市。可是我唯一的一次离宫,连半个帝都都没有转完。”
  “当初我跟燕霖提出,要替他去瀚海,他居然不干,他说日后便是当了皇帝又有什么好,不过是 
笼中鸟。”
  燕霖。这个孩子对粟莲的影响竟至于斯。
  雪绯墨转了转眼睛:“太子可知,东宫角落里的那棵老梅树去了哪里?”
  “老梅树?”太子微微一愣,“东宫不曾有过梅树,有的只是杏花树。”
  “是么?”雪绯墨面上露出一丝诧异。
  杏花树么?晨歌公主曾是泠雪祭者,她临死之前,将雪自清与自身记忆都灌输到雪绯墨身上,因 
此,她是知道的,东宫的角落里曾经有一棵老梅树。据说是可以避邪的。
  只是后来太子大病一场,险些夭折,钦天监测算出东宫角落的那棵老梅树地处位置不对,皇帝遂 
下令将老梅树迁移至别处。
  对于这点,太子不可能不知道。
  粟莲见她沉思,浅淡一笑:“太傅在怀疑什么吗?”
  “无事。只是最近太傅府不太安宁罢了。”雪绯墨回以一笑,眼眸低垂,一丝寒光静静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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