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录/苏照颜

柳无鸢敲了敲他的头，忽 
然皱了皱眉--空气中有意思甜腻的血气。
  伸手拍了拍小厮的肩，柳无鸢笑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
  "哦。"小厮的眼光被对到头顶的布匹遮断，随口应了一声。
  柳无鸢脸色微微一沉，脚下微动，顺着血气急急掠行。
  一个隐没的角落，是血气的终点。
  柳无鸢停下脚步，静静看了一会儿。
  那里有人。
  一个看不出长相的人，一个看不出生死的人。
  柳无鸢突然觉得伤心，比伤人还要伤心。
  他慢慢走上前去，轻轻拂开了那人额前的发。纵然满是血污，那张脸他也不会认错，就像多年前 
看到容颜初毁的她，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一样。
  "果然是你，"他伸出手去，将那人抱起，完全不顾那人身上的血沾染了他水蓝的长袍，"凤舞。"
  那女子已经说不出话来，她明丽的双眸也呈现出一种死寂。
  她静静地看着柳无鸢，略略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柳无鸢伸手在她晚上一搭，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她所中的招并不致命，然而后劲十足，却是 
要命的。
  凤舞中的那一招，未伤及经脉，但后劲却在体内盘桓，导致气血暴冲，却偏偏堵在嗓子眼，咽不 
下，也吐不出。
  "分、花、手，司马世家！"柳无鸢神色一冷，抱着那已然无救的女子起身。
  街上行人只觉耳边风起，眼前便是一花。
  粟禾看着柳无鸢冲进了自己的房中，还啪的一声踹上了门。
  他微微楞了一下，慢慢向柳无鸢的房间走去--嗯，这个柳先生确实是多才多艺，但是但凡多才的 
人，绝无可能将所有的技艺都练至顶峰的。
  不知道柳先生是否通医术？
  柳无鸢将凤舞轻轻放到床上，一手抵在气海，缓缓将内力送入她体内。
  淡淡的白气自他手掌贴合处升腾而起，然而他很快就觉出不对，只是要收手已经晚了。
  凤舞浑身剧震，口中突然喷出大量的血来。
  "凤舞！"柳无鸢大惊，急急撤回手。
  凤舞颤颤地伸出手指，柳无鸢将自己的手掌递给她。
  费力地在他手中划了几个字，凤舞嘴唇轻轻动了动，最后，合上的双眼缓缓滑落了两行清泪。
  柳无鸢看着已无生气的女子，狠狠握紧了双拳，半晌，他快步行至门前，大力拉开了房门。
  粟禾负着手，站在门前，见他开门，静静道："如果你需要帮手，我可以代劳。"
  柳无鸢看他片刻，终于点点头："可以去请雪太傅来一趟么？"
  "请稍候。"粟禾点了点头，深深看了他一眼，"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柳先生，请 
不要放弃。"
  柳无鸢神情复杂地看着粟禾一身紫衣急急而去，招手见过小厮，吩咐他们去准备热水及一套女装 
。
  那小厮正好是陪他去采买的那个，听到命令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似是有些不解，却还是迅速 
去了。
  柳无鸢关上门，缓缓走回床边。不要放弃么，可是人已经死了呢，要怎么坚持下去？
  将那女子慢慢扶起，取过一把桃木梳，轻轻梳着。
  "哈，凤舞，你一向是最爱美的，头发从来都不乱。"柳无鸢静静道，"想不到我有一天会给你梳 
头，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你明明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为什么不来呢。果然是先爱上的比较惨么，这一生，似乎都是我 
在等你呢。"
  将凌乱的发慢慢梳顺。
  "就算是被封为君有如何呢，我到底只是个影卫，只为了成为那个人的影，虽然他也很好了，但 
是我似乎还是比较喜欢你。"
  "后来他也死了。他那样玲珑心肝的人，知道我有了爱人，一定不会叫我回去，所以他死了，还 
要别人告诉我。凤舞，为了你，我舍弃了作为影的资格。我对不起他。"
  "他死了之后，我就只剩下你了，可是，你永远只会让我等。并肩天涯好像一直都很远，这一生 
，都没有办法达到的心愿啊。"
  轻轻挽了个髻，是时下流行的发式。
  "好吧，凤舞，我知道你累了。累了就休息吧，剩下的事，我会替你完成。"
  在她发髻上插上珠花。
  柳无鸢静静打量着，微微笑了笑："这发式梳得真不错，我果然有无师自通的特质。"
  他抚了抚她的脸："记得我教你的那首诗么？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 
寒。傻丫头，我不过是感慨两声，没有教你去做刺客啊。"
  他微微合了合眼，长声道："已经到了么。"
  门外清淡的女音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进来吧。"
  绯衣的女子缓缓走了进来，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这种时候，似乎不该找我。"
  柳无鸢回过身，看向一脸淡漠的绯衣女子："听说太傅精研易容术？"
  "说不上精通，"雪绯墨淡淡道，"不过将一个人已经毁掉的容颜恢复七八成还不在话下。"
  "如此，有劳了？"
  "嗯？"雪绯墨轻轻挑起了半边眉毛，"我几时这般好说话了？"
  果然，都是狐狸。柳无鸢心中暗道，伸出一只手指晃了晃："一个人情，如何？"
  "好。"雪绯墨也不再讨价还价，从怀中摸出个小包，转头道："请准备干净的毛巾以及一盆水。"
  柳无鸢点了点头，走至门口，就见那小厮将东西递过来。
  雪绯墨将毛巾浸了水，将凤舞脸上的血迹擦干净，然后摊开带来的小包。
  柳无鸢能清楚地看到那小小的布包中齐全的工具。
  青衣阁四脉都有些异于常人的小癖好，而雪绯墨的易容术在江湖上名列三甲，只是她自己却很少 
用。
  大概是对自己的身手已经容貌都相当自信吧。
  柳无鸢看她小心翼翼地修修补补，又取出胭脂水粉慢慢涂上去。
  等她起身的时候，柳无鸢觉得心中一窒。那女子的容颜他已有多年未曾见到。这些年他所熟悉的 
，只是那双清澈的双眸，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还能见到这张丽颜。
  雪绯墨将用过的东西收回布包中，静静道："柳先生，请节哀。"说着拖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了出 
去，出门前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凤舞。"柳无鸢俯下身，在女子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
  "昔日人已没，今日水犹寒。我--会为你报仇。"
  第二十七章 不是少主
  粟禾坐在一边，看雪绯墨一脸郁卒地端着茶杯。“太傅，如何了？”
  “没什么。”雪绯墨闷闷应了一声，将茶杯放到桌上，“上次你家那个大厨做的糕点可否再做一 
份？”
  原来是因为这个么？粟禾眨了眨眼：“既然太傅开了口，自然没有问题。只是天气炎热，做得多 
了会坏掉，不然可以多做一些。”
  “不需要那么多。”雪绯墨挥了挥手，“以小雷的资质，再吃一遍，应该就可以做出来了。”她 
轻轻叹了口气，“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这般热啊。”
  粟禾笑了笑，吩咐下人去取了冰块，裹在布包中，递给雪绯墨。
  雪绯墨近日身体调养得差不多了，应该在重练朱雀一脉的内力吧。朱雀属火，在夏天的时候练自 
然是觉得热。雪绯墨虽然也算是奇才，但是练到如今，遇到关卡也是正常的。
  “太傅，你看柳先生他－－”粟禾看了看她的脸色，轻声道，“不知道那个女子是什么身份？”
  “柳无鸢他自有分寸，那女子是什么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死在了裕王府。”雪绯墨 
叹了口气，“而且，那女子是死于司马家的分花手之招。”
  “分花手？”粟禾皱眉，“司马家的双绝学之一，传女不传男。”
  “正是这个传女不传男的分花手，而且用的相当光明正大。”雪绯墨将冰包合在手掌之中，“听 
说前两日暻妃宫中有人行刺，暻妃震怒之下出手，可惜，刺客消失无踪。”
  “刺客逃脱？自从父皇遇刺以来，宫中守备大大加强，刺客怎有可能逃脱？”
  “刺客对于宫中路线相当熟悉，而且对于守卫轮值以及兵力分布都了如指掌，因此我怀疑这个女 
子根本就是宫里的人。而上次陆太医被害的时间也安排得相当巧妙，恐怕脱不了关系。”
  粟禾皱了皱眉，沉思片刻，才慢慢道：“太傅以为，他们要针对的是否是太子？”
  “应该不是，”雪绯墨摇了摇头，“上次行刺皇上那名刺客身后纹有鸦的标记，但是我问过小雷 
，鸦之成员，没有毁容行刺的习俗。而且当年与他同批的杀手中，确实有些人是毁了容的。而且是大 
面积的烧伤。”
  “烧伤？”粟禾震了震，“莫非是－－瀚海黄沙？”
  他迟疑了一下，又否定道：“可是，以三皇叔的手段，应该不会有幸存者才是啊。”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一个人本事再大，也总有顾不到的地方。”雪绯墨笑了笑，“何况， 
瀚海黄沙有凤倾城。燕荣败得那样容易本就在意料之外，以凤倾城的能为，救下未死的人算什么呢？ 
”
  她转头看了看张口结舌的粟禾：“你似乎不大同意我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