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录/苏照颜

  粟禾有些难以置信地道：“太傅，你说燕荣败得如此容易？三皇叔可是折损了半数人马的。”
  “哎呀，人果然都是护短的啊。”雪绯墨转了转眼睛，“粟禾，你跟三王爷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 
好了？”
  被取笑的少年面红耳赤：“太傅！”
  “好了，真是没有徒弟爱。”雪绯墨叹了口气，解释道，“瀚海黄沙是个民风彪悍的地方，虽不 
是穷山恶水，却也是遍地刁民。尚武的习俗已经传承千年，燕荣的一柄燕回枪可称得上瀚海无双，因 
此在民间有极高的声望，而他的王妃凤倾城，更是青衣阁罕见的鬼才，但就学识来说，已不再阁主之 
下。当初她叛离青衣阁之时，阁主曾想亲手格杀，因故未能成行。”
  粟禾咋舌：“这样么。那不是比－－”他看了雪绯墨一眼，没有说下去。
  雪绯墨何等聪明的人，看一眼便知道他在想什么：“所谓学武前后，达者为师，凤倾城在某些方 
面确实远胜常人，这一点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让人头疼的是，她做事只凭一时取舍，天下苍生根本 
不在她眼里。”
  “所以，行刺父皇的刺客以及柳先生房中的那个女子都有可能是凤倾城的人？”
  “当初阁主未能成行，转而请夜帝出面。瀚海黄沙覆灭之后，便有大批根骨极佳之人拜入了鸦， 
应该不是巧合。十年前，鸦那场大规模的叛变也不是朝夕之间便能挑动的。”雪绯墨叹道，“就连如 
今藏列两军对峙，恐怕也跟她有关系。”
  粟禾瞠目结舌道：“好可怕的人。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吧，怎么能给一个人这么多东西？”
  “世上本就无公平可言。”雪绯墨静静一笑，“只是，她这次玩得这么大，怕是难以收场了。”
  “果然是跟凤倾城有关么？”柳无鸢的声音淡淡传来。
  雪绯墨看着那人穿过重荫缓缓行来，俊美的脸有一丝狠绝，而水蓝长衫上有点点的血迹，显出一 
种违和的美感。
  “只是猜测。”雪绯墨耸了耸肩，“那位姑娘安顿好了么？”
  “嗯。”
  “虽然我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但是柳先生，请妥善处理好这一切，我不希望因为她连累粟禾。 
”
  柳无鸢略一沉吟，道：“凤舞，她是瀚海黄沙的人，当年，她是凤倾城的贴身侍女。”
  雪绯墨与粟禾互望一眼，皆是一副了然的样子。
  柳无鸢道：“她临去前，已经不能说话，只是在我手上写了四个字。”
  雪绯墨一手抚额：“又是四个字－－真是相当的恶趣味啊。”
  粟禾轻轻摇了摇头，问道：“不知是哪四个字？”
  “不、是、少、主。”柳无鸢一字一顿道。
  “不是少主？”粟禾重复了一句，略略有些迟疑，“听说瀚海黄沙的燕世子跟太子生的一模一样 
，莫非她以为－－”
  “东宫之中的人不是太子。”雪绯墨替他接了下去，“她不是这么认为，而是一直很肯定。”
  柳无鸢冷冷道：“可是，很显然，这想法是错的。”
  “那她为何要刺杀暻妃呢？她受伤之后还能从宫中从容遁出，应是在宫中潜伏多年了吧，若是确 
定东宫之中并非瀚海黄沙之少主，该当及早抽身才是啊。”
  “太傅何必装傻呢？”柳无鸢淡淡道，“燕世子是瀚海黄沙的希望。要报紫宸毁灭瀚海黄沙之仇 
，最好的方法无疑是助燕世子登上帝位。如今发现东宫之中是紫宸太子，那就表示他们多年的谋划毁 
于一旦。”
  他紧紧盯住雪绯墨：“太傅知道希望灭绝是什么感觉么？那种比死心还要难受的死寂，可以逼人 
做出任何事。”
  “好，这个姑且算你对，那么在这之前，陆太医身上那龙子非龙四字又是谁放的呢？”雪绯墨静 
静分析，“那时候凤舞并不知道东宫之中不是燕世子，而龙子非龙这四个字，若是皇上追究下来，矛 
头所指，太子必定首当其冲。”
  “这正是事情的矛盾所在，以凤舞等人对瀚海皇上的忠诚，他们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保全身处权 
力中心的少主。”
  粟禾想了想，道：“会是凤倾城么？”
  “不会，”柳无鸢断然摇头道，“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会尽力使局面更乱，但是从龙子这方面的 
可能性极小。”
  说的也是。雪绯墨撇了撇嘴，以凤倾城惯常的手腕来看，她会直接挑拨三王爷跟皇帝的关系，粟 
莲到底还是在皇帝的手掌心中的，而司马家，纵然暗潮汹涌，要完全舍弃这十代忠良之名还是有些难 
度。
  那么，这四个字到底是谁放上去的？
  她脑中灵光一闪－－莫非是皇帝自导的？
  第二十八章 杀机
  雪绯墨悟出这极有可能是皇帝自导的闹剧后，在心中将某皇帝狠狠骂了一顿。果真是守成之君都 
太安闲了是吧？看看藏列太子也是只知道玩木头，间或调戏调戏宫女，偶尔才会气得月美人罚他抄书 
。
  所以说，人太过于闲适了，总要闹腾点什么吧。
  再看看柳无鸢，那一脸的平静之下，显然打着某种算盘。
  青衣阁的人很少计较什么，因为没有那个必要。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青衣阁的人不会记仇。柳无鸢到底是不是当年父亲的影卫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凤舞之死，那个女子纵使毁容，也仍然是他这一生最爱的人。
  而他，在多年之后，没有了牵绊，自然从心所欲。
  因此，有人要倒霉了吧？
  雪绯墨最后看了一眼斑驳阴影中的男子：“柳先生，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是我看你也并不 
是十分有耐心的人，但是，”她的脸色转冷，“请你做的干净漂亮些，不要留下什么把柄。”
  柳无鸢有些意外：“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却不阻止？”
  “你要做什么，我如何能阻止呢？”雪绯墨浅淡一笑，“你这样的人，一旦下了决心，不过是要 
一个结果。”
  柳无鸢嗤笑道：“我若是没猜错，太傅是想借我的手除掉暻妃？”
  “柳先生多虑了。”雪绯墨温颜一笑，居然是十分的真诚，“暻妃与我无冤无仇，我怎会想除掉 
她？”
  “哼，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你已决定扶持太子粟莲日后称帝，那么到时暻妃便以帝君之母的身份 
凌驾后宫。而司马家的实力近年来虽有常笑风牵制，京中又有逍遥王掣肘，但是以暻妃的手腕，要控 
制粟莲还是轻而易举的。”
  他冷冷一笑：“除掉暻妃，不过是抑制外戚的必要手段。”
  雪绯墨仿佛不认识他似的，将他从头到脚上上下下看了几遍，才静静道：“柳先生果真高见，连 
我这等的心思都看得出来。”
  柳无鸢冷淡道：“这也不过是寻常的心思。青衣阁传人一向善于在动乱的时局中寻常微妙的平衡 
点，司马家，常笑风与帝都兵部鼎足而三，是个不易打破的平稳之局。但三方之中，兵部尚书逍遥王 
于政事并不关心，不过是纸上谈兵，想要维持平衡的话，靠的应该是别人的吧。”
  他斜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绯衣女子：“所以你选择的人，是小谢。”
  雪绯墨晃了晃扇子，微笑：“哦？何以见得？”
  “小谢未出师前，拜在夕岚光门下，玄武一脉一向精灵善变，对于朝局的掌控无人能比，小谢又 
与常笑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在帝都一日，西陲之地在常笑风治下便稳如磐石，无人可撼。因此小 
谢是你所铺就的文途。”
  “这么说倒也有几分道理。”雪绯墨倚在柱子上，“只是这意图，连你都看得出来，其他人如何 
看不出来？”
  “这正是高明之处吧。”柳无鸢一脸清冷的笑意，“如论文武之途如何铺就，帝师总是中立的， 
日后若是失衡，两人会自己协商。你与常笑风有杀父之仇，与夕岚光不合，旁人看你以小谢铺就文途 
，自是有几分怀疑。然而就是这几分怀疑已经足够了。”
  雪绯墨轻轻拍了拍掌：“说的不错，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我要除掉暻妃不是因为她日后会成为 
外戚最大的助力。”
  她看了看眼前的蓝衫男子，静静一笑：“我只是突然想杀人了而已。”
  柳无鸢闻言一愣，抬眼看向那女子的时候，却在她眼眸深处看到一抹嗜血的光。
  他心中微微一凛——这些年到底发生过什么，这样的一双眼完全不似是翰墨书香中培育起来的， 
而更像是迎风的刺玫瑰不屈不挠。
  他皱了皱眉：“你想骗我？”
  “话不能这么说，”那道血光一瞬即逝，雪绯墨又恢复了平静的模样，“你本来有意杀暻妃为凤 
舞报仇不是么？”
  柳无鸢看了看她，终于忍不住道：“到底是谁把你教成这样的？”
  “这个重要么？”雪绯墨扬眉反问。
  “当然重要！”柳无鸢狠狠道，“当年雪兄是多么淡静的人，就算是——”
  “就算是杀人也不动声色。”雪绯墨截断他的话，笑眯眯道，“柳先生，他是我的父亲，有谁能 
比我更了解呢？”
  她转了转眼睛，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男子：“你看过他杀人么？”
  柳无鸢无声地叹了口气，将头转到一边。
  “看你的样子应是没有看过吧，当年他的影卫是四脉之中最强的，所以那个人在的时候，他哪里 
有机会出手杀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