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录/苏照颜

  就算他再有才，那个人决定扶持的对象不是他，他便只能站在皇帝的身后，将所有的身影藏在皇 
帝巨大的影子里。
  仍是老规矩，皇帝执子先行。
  三王爷手中拈着棋子，有些心不在焉——皇帝的棋艺很差，这些年跟他下棋他总要绞尽脑汁让他 
不要输得太难看。
  这是相当考研水平的事情。
  皇帝在棋盘上放下一子，静静道：“朕百年之后，帝位将传给粟莲。”
  “哦？”三王爷抬眼，漫不经心地看了皇帝一眼，“粟莲一直便是太子，他继承大宝是意料之中 
的事情吧。”
  “问题是，”皇帝意味深长的一笑，“他是朕的儿子啊，皇弟。”
  三王爷皱了皱眉：“皇上到底想说什么呢？”
  啪的一声，皇帝又落下一子，“当年暻妃府中的孩子根本就是个女儿，这一点，陆太医已经告知 
朕了。随后他就遇害身亡了，你说朕会想到什么呢？”
  “当初，暻妃与柔妃同时临盆，朕为彰显公平，两边都不曾去，但是皇弟，这皇宫毕竟是朕的地 
盘，若有任何的风吹草动，朕如何能不知道呢？”
  “再者说，当年弟妹死的也太突然了，”皇帝看了眼脸色苍白的三王爷，“为了将自己的孩子换 
进宫，所以三王妃为死守这个秘密，自尽身亡了是么？”
  三王爷抬眼，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继续说。”
  “当年，皇弟的孩子确实是平安地送进了宫，只是很不巧，在宫中被换了。”皇帝笑得一脸愉快 
，“对于朕的这一出戏，皇弟可还满意么？”
  “既然如此，那臣的孩子如今身在何处？”
  “皇弟还是这么小人之心，你的孩子虽然混进宫廷，几乎混淆皇室正统血脉。但毕竟也是紫宸的 
柱石，朕自然要将他放在你也能看得到的地方。”
  三王爷终于微微动容：“粟禾……”
  “没错，”皇帝叹息道，“朕将他送到流花，自是让他去增长见识，好让他明白，权势才是这世 
上最可靠的东西。可惜，朕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就是让他拜入了朱雀门下。”
  “所以，”三王爷冷哼，“历史又要重演了么？”
  “皇弟，日后的事情，便不是我们能掌握的了。本来朕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将粟莲废黜了。让粟禾 
继位，也好补偿你这许多年的委屈。当年太傅选择朕，不过因为朕是嫡长子罢了。”
  “你告诉我这些，是想如何呢？”
  皇帝轻笑：“皇弟，朕之棋艺一向不如你，但是朕的布局能力却并不比你差，你可知为何？”
  三王爷挑了挑眉。
  “因为朕什么都不在意了，皇位，子嗣。朕都不在意了。所以无论这局如何，朕都不会输。下棋 
一事，朕输了半辈子，总不至于这最后一局还要满盘皆输。”
  三王爷沉默片刻，终于浅淡地笑了笑：“不，这一局，是你胜了。”
  “皇弟，你不是个会认输的人，朕死后，传位诏书会直接将粟莲送上皇位，你最后的机会便在登 
基大典，只是，你手中有多少筹码呢？”
  皇帝随手落下一子：“传位诏书，朕已经在黄昏的时候送交给雪太傅了。老师唯一的血脉呢，皇 
弟会如何做呢？”
  三王爷唇边绽开一抹奇异的诡笑：“皇上，臣弟忘了告诉你，归尘这种毒，并不会立刻致命的。 
但是毒性会夺取你的五感，但是你的神智却无比的清醒。”
  皇帝抬起了眼，眼中有一丝伤痛：“原来你真的这么恨朕。”
  “呵，我不杀你，自有人动手。”三王爷笑得邪恶万分，“皇兄，他日地府相见，你可要告诉臣 
弟，死在亲生儿子手中是何等的滋味啊。”
  皇帝心中凉凉地一惊，随即御书房所有的蜡烛都在瞬间熄灭了。
  风炎八年九月初一，紫宸第四十八代帝君病重。太子粟莲正式监国。
  第四十七章 生辰
  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却是相当的平静。
  自从皇帝病重，太子监国以来，太子粟莲的治国能力逐渐显露出来。只是其行事作风却与雪太傅 
大相径庭。
  沉稳而利落，强硬中又带有几分圆滑。
  雪绯墨看在眼里，说不出是喜是忧。这等风格，分明跟凤倾城有八分相似。
  如此说来，她应该算是最清闲的太傅了——明着是拜在自己门下的弟子，却早早被人调教的如此 
出色。
  雪绯墨两个月前便已经接到了皇帝送来的传位诏书以及皇室中甚少用到的托孤剑。
  并另附诏书一份，说是以此剑为凭，日后粟莲若是不适合为君，则卿可持此剑斩之，另立皇室之 
中有能之人。
  雪绯墨将传位诏书小心地收了起来，另外改变了太傅府的阵法布局，两个月来除了必要的上朝时 
间，其他时候一律闭门谢客。
  如今虽是太子监国，但是帝君的情形大家有目共睹，怕是撑不过今年冬天了。
  内务府的人已经在悄悄准备新君的龙袍。
  太傅府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因为本来也没有种什么花，因此到了这时节，院中多的也是树叶。
  雪绯墨倚在柱子上，脑袋下面垫了个枕头。
  “喂喂，阿墨。”衣上尘的声音不客气地穿进耳朵，扰了雪绯墨的假寐。
  “啧啧，年轻人怎么这么没朝气啊，”衣上尘笑道，“阿墨，你说你有几天没有出门了？”
  雪绯墨将脑袋下面垫的枕头向上挪了挪，一脸慵懒的眯眼道：“你怎么来了？”
  “拜托，你堂堂太子太傅，告病假半个月，当然让人担心啊。太子派来的人都只能在太傅府门口 
打转，连大门都摸不到。太子也是担心嘛。所以才请我出马的。是说，阿墨，你到底生了什么病，要 
不，传个太医来看看？”
  “算了，我没有那么弱。而且。心病总要心药医。”雪绯墨叹了口气。
  “心病？！”衣上尘吓了一跳，脸色顿时黑了一片。
  雪绯墨蹭了蹭，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然后她将脑袋下垫着的枕头拿了出来：“听说，锦绣阁的 
枕头又出了新款。”
  衣上尘脚下一个踉跄：“就是……为了这个？”
  “不然还是为了什么？”雪绯墨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这好办！”衣上尘脸上咧开个大大的笑容，“走，去锦记看看。”
  “那里有卖的？”雪绯墨眼睛亮了亮，露出些欣喜的表情。
  “锦记没有的话，别家总会有的。”衣上尘笑道，“怎样，要不要去？”
  雪绯墨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能抵制住枕头的诱惑，飞快地收拾了一下，就跟衣上尘出了门。
  到了锦记一问，掌柜的顿时一脸的难色：“少司命，你来的不巧，刚刚最后一个枕头被一个红衣 
的男子买走了。”
  “那么。这一款的枕头还会再次进货么？”
  “少司命，锦绣阁的枕头每一款都是限量的，每家店只能进一次货，所以，请多多担待。”
  雪绯墨撑着扇子掩住了半边脸，怏怏地有些不快：“没有就算了。”
  衣上尘跟着他出了门，想要拉着她再去别家转转。雪绯墨一脸淡漠，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没有。
  路过一个角落的时候，雪绯墨突然停住了脚步，向着角落望去。
  衣上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顿时小小地抽了口气——角落中有个女孩子，衣衫褴褛，只是她的眼 
睛，却是十分罕见的紫色。
  雪绯墨烟嘴一笑：“如何，看上去是个极有天分的孩子吧？”
  衣上尘愣了愣，咧开嘴笑了：“没错，看上去，相当有长成美人的天分啊。”
  雪绯墨笑了笑，看衣上尘小心翼翼地走上去，而不至于惊了那满身防备的女孩子：“我叫衣上尘 
，是紫宸的少司命，你愿意做我的弟子么？”
  那女孩子还是惊弓之鸟的模样，看着衣上尘伸出的手，反而缩了一缩。
  雪绯墨有点惋惜：“衣上尘，你看这孩子，不会是傻了吧。”
  话音未落，就见那女孩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蹭地一下跳了起来，握住了衣上尘伸出来的手：“ 
谁说我傻了，本姑娘聪明着呢。”
  衣上尘转头看了看雪绯墨，垮下了半边脸：“阿墨，你知道我连狗那么平民化的动物都养不活， 
你觉得我养得活这小丫头么？”
  雪绯墨斜了衣上尘一眼，相当不屑：“少司命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这丫头一看就知道机灵着呢 
，你这后半辈子，指不定要靠她养活了。你还养过狗？养活你自己就不错了。”
  “阿墨，”衣上尘腻歪歪地赖在雪绯墨身边，“在小丫头面前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吧。”
  雪绯墨浅笑，一扇子将师尊的脸巴到旁边：“少来这套，你还有什么面子可言啊。这孩子，总该 
有个名字，叫什么好呢？”
  衣上尘立刻转头，向着新收的女弟子道：“小丫头，你有名字么？”
  “紫苑。”小女孩瞥了瞥嘴，不情不愿地道。
  “这名字倒是不错。”雪绯墨笑了笑，“先去给这孩子买些衣物吧，顺便洗个澡。”
  “嗯。”衣上尘应了一声，“阿墨，早上遇到姬家家主，说是找你有事相商，请你去一趟姬家。 
你先过去吧，我带这孩子去买衣服就行了。”
  “傲霜么？算起来我也有段时间没有见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