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芙蓉半江月

    李斌站在火车站的出站口，摘下头上去掉了军徽的帽子，使劲扇了扇，他的脸上满是汗水。
    这鬼天气，这时节在大西北早就穿夹衣了，眼下省城的大多数人都还穿着短袖，这让穿着长衣长袖的李斌和周围的人显得格格不入。
    小名九九的李斌在服完三年兵役后，光荣地退役了。他只是在给家里的信中提到自己退役的事，却没有告诉他们自己回来的时间。
    经过三年大西北当兵的磨练，早已让李斌脱胎换骨，除了眉目依旧以外，不管是体格，肤色还是气质，都和那个三年前青涩的年轻人完全不一样了。即使熟悉的人一眼看去，也不一定能认出他来。
    李斌打量着眼前的北站广场，三年过去了，虽然广场周围增加了不少新的高楼大厦，但整体格局依然没怎么变。
    李斌深吸一口气，嗯，家乡的味道就是比大西北荒漠的味道舒服。他整理了一下肩上的背包，拎起脚下的网兜，跟着人流出了出站口。顺着广场前人来人往的道路往公交车站走去，李斌依稀记得回家要乘五十七路公交车。
    火车站附近的地段寸土寸金，沿街开着各种店铺，卖小吃的，卖水果饮料的吗，卖各种小百货的，林林总总。李斌对这些不感兴趣，只顾埋头赶路。
    “站住！”身后传来一声怒喝，李斌并不觉得是在叫他，自顾自地往前走。
    一只手拽住他的背包上的带子，李斌回头一看，是个穿花衬衫留着长发的小青年，伸手拉住了自己的背包。李斌不解地看着他，不清楚他为什么要拉住自己。
    “哈农民，把老子的东西碰倒了，想跑嗦。”小青年一脸嚣张地吼道。
    李斌穿着一身退伍军装，在小青年眼中，和进城找活儿干的乡下人没什么区别。他拿着手里的一块表在李斌眼前晃动，“看到没有，进口电子表，被你的包刮到地下去摔坏了。你今天不赔老子的钱，是走不脱路的。”
    李斌内心嗤笑不已，这些小把戏，都是那些年他们在街头耍腻了的，想不到现在还有人拿这个来搞钱。李斌忍不住摇摇头，一点新意都没有，当混混都这么没追求，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哈农民，你摇头啥意思？不想给钱？”小青年气势汹汹地举起手，顺势想给李斌一巴掌。
    李斌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小青年的手腕，用力一拧，小青年的面孔顿时扭曲起来，大声喊道：“疼！疼！疼！”
    李斌顺势把手往前一推，小青年“噗通”一声跌倒在地，他挣扎着坐起身子，声色俱厉地恐吓道：“你娃不想活了，居然敢跟老子动手。”李斌不动声色地往前跨了一步，小青年赶紧起身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回头威胁道：“有种你就不要跑，老子马上喊人收拾你。”
    李斌看着跑远的小青年，笑了笑，转身朝公交车站走去。他倒不是害怕，他觉得自己在这里等这个小混混纯属浪费时间。没热闹看了，周围围观的人也就散了，看来省城人爱看热闹的本性还真改不了，李斌不禁笑着摇摇头。
    没走多远，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有人喊道：“就是前面那个哈农民，把他拦住，别让他跑了。”
    李斌站住脚，回身一看，刚才那个穿花衣服的小青年带着一帮人追了上来。李斌没有理会，转身继续朝前走，那伙人很快追上了他，把他团团围在中间。四周的人唯恐城殃及自己，纷纷四散躲避。一个身高体胖，满脸横肉的壮汉拨开身前的小混混走了出来。
    “哟，你哥子胆子不小嘛，居然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壮汉恶狠狠地瞪着李斌，仿佛要一口吞了他似的。
    “你的地盘？什么时候火车站变成你家的产业？我怎么没听说过呢？”李斌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壮汉，语调有些讽刺。
    “你他妈的，想找死是不是？居然敢这样跟肖二哥说话？”围在四周的小混混纷纷怒骂道。
    “巧了，我是李二哥，今天能遇到你这个肖二哥，看来还真是有缘啊。”李斌好整以暇地回应道。
    叫肖二哥的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斌，听他的口气倒不像是乡下来的，看不出是什么来路。管他呢，自己在火车站这片儿的名头不能被扫落，不然以后还怎么混？肖二哥一咬牙，手一挥就要让手下的混混动手。
    “肖老二，你们这是要干啥子？几天没有理抹你们，皮都有些痒了吗？要不要到我那儿去喝杯茶？”人群中忽然有人开口说道。
    李斌转头朝说话那人看去，来人很年轻，穿着一件棕色的夹克，相貌普通，眼神却很犀利。
    “田哥，是一场误会，我马上就走。”肖老二殷勤地给来人递上一支烟，那人摆摆手拒绝了，指着围在一起的混混骂道：“快滚，围在一起想干啥子？你几爷子打算聚众闹事吗？”
    肖老二赶紧带着手下人灰溜溜地离开了，临走还不忘留给李斌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对肖老二这种幼稚的举动，李斌毫不在意。新来的这人看了一眼李斌身上的军装，问道：“才退伍的老兵？”
    李斌点点头，来人又问：“在哪里当兵？”
    “酒泉。”
    来人眼睛一亮，“我以前在金城当兵，离你们那里不远。”
    “原来是老班长，我叫李斌。”李斌习惯性地举手敬礼。
    “我叫田健，前两年退伍的。”田健拉住李斌敬礼的手，笑着说：“咱们都退伍了，你给我敬什么礼呀？”
    李斌也笑了，“习惯了，刚退伍，一时半会儿还改不过来。”
    “你这是要回家？我送你去车站吧。”田健热情地接过李斌手里的网兜。
    “谢谢田哥。”李斌也没跟他客气，都是在部队待过的人，见面都是兄弟。
    两人一路走一路闲聊着，李斌随口问起田健工作的事，田健也是个健谈的人，便把自己的经历说给李斌听。
    “我从部队退伍回来，原本已经在环卫局报了到，正巧赶上公安局也招人。我家里在公安系统有点关系，就把我调到公安系统来了。现在在火车站派出所负责治安，所以刚才肖老二看到我就跟耗子看见猫似的。”
    “我也挺想在公安系统工作，就是不知道会把我分配到哪个单位去。”李斌叹了口气，羡慕地看了田健一眼。
    “当警察有什么好，成天日晒雨淋的，哪有在环卫局坐办公室舒服。我跟你说实话，要不是我家里人非要让我进公安局，我才不想来呢。”田健抱怨道。
    “我就喜欢穿制服，穿制服都威风啊，我不想过平民百姓的生活。”李斌笑着说。
    “你当兵当傻了吧？都穿了三年制服了，你还没穿腻呀？”田健转头看了李斌一眼，觉得他的想法真是有点奇葩。
    “我爸也是个当兵的，在西藏当了十几年兵。从小到大我都是看着他穿军服的样子，特帅气。那时候我就想，长大后我也要去当兵。”李斌给田健讲起自己当兵的缘由。
    田健听了一乐：“原来你这当兵还是家传的。”
    两人边走边聊，越聊越投机，最后彼此留下联系方式，李斌这才告别田健上了车。
    坐在开往高升桥方向的五十七路车里，李斌打量着车窗外的景致。才三年没回来，城市的街道变宽了，高楼大厦也多了不少。虽然已经是秋天了，可在秋日艳阳下，满街的青年男女都打扮得光鲜亮丽，笑语盈盈地走在大街上，整个城市仿佛都充满了青春的气息。
    回家真好，眼前这一幕在自己当兵的大西北，是永远都看不到的。那里只有一望无际的戈壁荒原，还有孤零零了耸立在荒漠中的发射塔。
    许淑华先到家，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她仔细打量了一下，激动得一声惊呼：“九九！你回来了？”
    李斌放下手里的行李，任由妈妈把自己紧紧抱住。许淑华激动的哭出声来，“你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我们好去接你呀！”她哽咽着说道。
    “好了，妈。能让我先进门吗？我都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了。”李斌轻轻拍着妈妈的背，轻声说道。
    李斌到家不久，李书贤和小红、小慕也都先后到了家。现在一家四口都在电子厂工作，包括以前不愿意进厂的小红，最后还是回到厂里工作。
    一家人对李斌的回家惊喜万分，全家动员要为李斌搞一个盛大的接风宴。小红和小慕当仁不让地争着去买酒，买熟食，李书贤帮着许淑华在厨房里忙碌。这样一来，倒把李斌显得像个来做客的客人。
    温暖的灯光下，大圆桌上摆满了各色美味佳肴。有李淑华最拿手的家常鱼、回锅肉，也有罗泉镇最有名的豆腐包子，还有小慕小红买回来的卤鸭子、夫妻肺片、红油兔丁，林林总总摆了一桌子。
    李书贤从房间里拿出一瓶五粮液，这是一个战友送给他的，平时不舍得喝，今天也拿出来招待远方归来的儿子。
    每个人的杯子里都倒满了清澈的酒水，李书贤举起杯，难得情绪激动地说：“为我们这个家，再一次团聚，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