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芙蓉半江月

    这顿饭一家人吃得热热闹闹、开开心心，许淑华感觉家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虽然小慕和小红平时都在家住着，可这两个孩子在家话都不多。每天吃完饭就各自回屋忙自己的事去了，很少有坐下来和父母交流的时候，偶尔有几句摆谈都是敷衍了事，这让许淑华着实觉得家里有些冷清寂寞。
    可今天不一样了，饭桌上，几个孩子凑在一起兴奋地说着话，不时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李书贤端着没喝几口的酒杯，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许淑华心里高兴，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李书贤见状，担心地看了妻子一眼，许淑华笑着冲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你们是不知道，戈壁滩的大风一起，除了漫天的黄沙，什么都看不见。我们那里既没有花，也没有树，只有贴着地面生长的骆驼刺。”李斌喝了一大口酒，嘴里喷着酒气说道，几年的西北生活，让他的酒量大涨，连小慕都不是他的对手。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二哥，这样的美景你是不是能经常看见？”小红羡慕地问道。
    李斌摇摇头，“刚去的时候什么都觉得新鲜，大漠的落日也确实挺美的，我常常一个人坐在戈壁上傻傻地看半天。可日子一长，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看着孩子们一边喝酒一边瞎聊，许淑华站起身来，去了小慕的屋里。她要给自己的九九把床铺好，让他回家能睡个舒舒服服的安稳觉。
    “老二，你对安置工作有什么想法？”李书贤突然插话问道。
    “我能有什么想法，还不是得看民政局怎么安排，这事儿我又做不了主。”李斌虽然酒量不错，但他也是喝得最多的人，此时口齿也有些不清了。
    “嗯，不管分配到哪里，以后都要认真工作。”李书贤郑重地说道。
    “爸，你就省省吧。老二这才刚到家，你就急着给他上思想课了。不急，以后有的是时间教育他。”小慕在一旁打趣道。
    小红听了呵呵直笑，李书贤抓了抓自己花白的头发，“小慕，我可没有这个意思。算了，你们接着聊，我去帮你妈收拾老二的床铺。”
    李斌一把拉住父亲，“等一等，爸，我今天要敬你这个老兵一杯酒。”小慕拿起桌上的酒瓶晃了晃，“酒都没有了，你拿什么敬爸？”
    李斌站了起来，转身去拿自己的背包，“等着，我这里还有。”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几瓶捆在一起的酒。
    “来，尝尝我们西北人民最爱喝的伊犁特。”李斌把几瓶酒放在桌子上，小慕小心地取了一瓶出来，凑到眼前看了看，“伊犁特曲，这不是新疆的酒嘛，我听说度数挺高的。”
    “可别喝太多了，差不多就得了。”一听度数高，李书贤赶紧开口叮嘱道。
    李斌给父亲和自己斟满酒，把杯子递到父亲手上，举杯对他说：“爸，没当兵前我不知道你的辛苦，现在我知道了，谢谢你那些年为我们付出的一切。爸，我敬你！”
    李书贤眼角有些湿润，他一口把手里这杯酒干了，一边擦着自己的眼角一边掩饰地说：“这酒可真烈，辣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你们接着喝，我去看看你妈。”
    李书贤来到小慕和九九的房间，两张单人床分别靠在墙边，中间临窗的位置摆了张写字台。许淑华站在两张床中间给九九铺床单，回头看见李书贤进来，她问道：“你去陪孩子们吧，这里我一个人就够了。”
    李书贤坐在小慕的床上，惬意地一笑，“今天有九九的这句话，我觉得我那些年受的苦没白受，怎么说呢，值了！”
    第二天一早李斌醒来，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人，估计都去上班了。李斌还挺佩服小慕的，哥儿俩昨晚喝过酒后有些兴奋，说了大半夜的话，差不多凌晨三四点钟才睡。嗬，今天一大早，这家伙居然还起得来赶去上班。
    吃着专门给他留的馒头稀饭，李斌想着今天去趟民政局报到，早点把自己的工作落实下来。
    民政局大楼里，李斌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安置处，门上挂着锦江市退伍军人和军队离休退休干部安置领导小组办公室的牌子。这名字也真够长的，李斌心里一边想一边随手推开虚掩着的门。屋里除了几个办事人员外，还有不少来报到的退伍士兵。
    先到的人登完记后就陆陆续续离开了，很快就轮到了李斌。报到登记的手续很简单，一切齐备后，工作人员让他过两天来听消息。李斌懒得再跑，便找工作人员要了安置办的电话。正要准备离开的时候，隔壁办公桌的谈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同志，我听说市公安局交警队在招人，这消息是不是真的？”李斌对公安局这几个字很敏感，他转头看了看站在隔壁办公桌前问话人。问话的是个和他差不多年龄的青年，一看也是个退伍兵。
    “公安局招人不归我们管，你自己去市局问问吧。”办公室的胖大姐耐心地解释道。
    李斌出了门，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走廊上逗留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刚才问话的青年出了办公室，从李斌身边经过时，李斌伸手拦住了他。
    “你？”青年疑惑地看了一眼李斌。
    “你好，我叫李斌，今年刚退伍。”李斌伸出手来，青年迟疑了一下，也伸出手来和李斌握了握，“我叫柴坤，也是刚退伍的。”
    “不好意思，麻烦问一下。你刚才说的公安局在招交警，这消息可靠吗？”李斌解释着自己拦住柴坤的原因。
    “哦，你说这事啊。消息确实是真的，前几天我爸从交警队的朋友那里听到的。今天我特地来问问安置办，看能不能直接把我安置到交警队去。”柴坤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
    “我刚才听民政局的同志说不行，是怎么回事？”李斌追问道。
    “安置办说了，这次交警队招人，并没有给安置办指标，所以也就没法把我直接安置过去。但是如果我能自己考上交警，安置办会把我的档案移交给公安局。”柴坤把刚才安置办工作人员的话原样说给李斌听了。
    “你知道交警队招人什么时候报名吗？”
    “怎么？你也感兴趣？”柴坤看着李斌问道。
    “嗯，我就喜欢穿制服的感觉。如果可以，我想去试试。”李斌毫不隐瞒地对柴坤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要真想考交警，下周一上午九点在公安局礼堂报名，记得带上户口本。”柴坤也不是个藏着掖着的人，大大方方地告诉了李斌报名的时间和地点。
    李斌再三谢过柴坤，又约好下周一大家一起去报名，这才慢悠悠地坐上公交车回家。
    等到周一的早晨，李斌和全家人一道起了床。小红好奇地问道：“二哥，你又不用上班，今天起个大早干嘛？”
    许淑华端着一盆馒头走出厨房，接口道：“是啊，这两天你在家好好休息一下，不用起那么早的。”
    “我今天要去考交警，九点开始报名。我得早点去，免得排队。”李斌拿了个热气腾腾的大馒头，一边啃着一边就要出门。
    “等等，昨天你不是说民政局给你落实了工作吗？”李书贤叫住准备出门的李斌。
    “是，民政局是给我落实了工作，可我不想去。”
    “为什么？”
    “他们把我安置到运输公司的伙食团工作，我不想去当火头军，还是想当警察。”
    “万一考不上怎么办？这边的工作不会丢吧？”许淑华担心的问了一句。
    “妈，你就放心吧。万一真没考上，我就还去运输公司当火头军。我跟民政局的同志说了情况，他们同意我晚两天去报到。”李斌解释道。
    “那就好，只要不耽误工作，你去公安局试试也好，万一真就考上了呢？”许淑华听说不会因此丢了工作，也就放下心来。
    李斌到市公安局礼堂的时候还不到九点，这会儿礼堂里等候报名的已经有好些人了，后面还陆陆续续有人接着进来。
    差不多九点的时候，李斌看了一下报名的人数，大约有八九百人之多。提交资料填完报名表，公安局工作人员给了他一张准考证，李斌接过来一看，明天上午文化考试，下午体检，倒也干脆利落。
    拿着准考证，李斌在礼堂门口等了一会儿，柴坤兴冲冲地从里面出来。看见李斌在门口等他，他热情地拉着李斌往外走，边走边小声对李斌说：“我刚打听到的消息，这次招警会优先考虑我们这些退伍兵，同等条件下肯定先录取我们。”
    李斌听了这个消息也挺开心，便提议道：“这可太好了。柴兄，你今天没什么事吧？要不咱们去文殊院喝会儿茶，中午一起吃个饭。”
    柴坤也是个干脆的人，点头答应了，两人一起往不远处的文殊院去了。
    坐在禅院幽静的树林里喝茶，这也是省城人民的一大乐趣。今天既不是节假日，也是周末，茶园里依然坐满了不同年纪的茶客。有独自静静坐着品茶的，有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的，还有拿着扑克在玩的。
    李斌和柴坤好不容易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叫上花茶，随意地聊起了天。从自己当兵的经历一直说到各自的家庭情况，一番摆谈下来，两人的称呼已经变成了“二哥”和“小柴”。吃过午饭，两人都是有点醉意，便准备各自回家。临走前又相约，如果大家都能考上交警，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无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