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芙蓉半江月

    下班回家的路上，经过二栋的时候，听到那边传来一阵吵闹声。小慕不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人，他侧身让过那些脚步匆匆跑去看热闹的人，推开单元门准备上楼。
    “我也没法！要不，你把我这条老命拿去算了。”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嘶哑的吼叫声。
    小慕停下脚步，刚才这个声音有些耳熟，这不是魏刚的父亲魏大均吗？小慕顾不上回家，转身跟着看热闹的人群朝二栋的方向跑过去。
    二栋楼前的花台边，魏大均被几个人围在中间，面红耳赤地解释着什么。围着他的几个人却根本不听他的解释，直嚷嚷着让他还钱，魏刚的妈妈在丈夫背后一个劲儿地抹眼泪。
    小慕分开人群走了过去，劝解道：“几位师傅，都是一个厂的，有话好好说嘛。”
    厂里的老职工都认识小慕，知道他和魏刚关系好，其中一位老师傅问道：“小慕，你来得正好，你告诉我，魏刚他人在哪儿？”
    小慕摇摇头，“这我还真不知道，我也好久没看见他了。”
    老师傅们将信将疑地看着小慕，“小慕，你可不能骗我们呀。求求你，实话告诉我们，魏刚这个小兔崽子究竟在哪儿？”
    魏大均听人骂自己的儿子，忍不住想回怼过去，魏刚妈妈在身后悄悄拉了他一把。
    小慕双手向下压了压，“各位师傅，要不咱们去魏叔家谈谈？这里围了这么多人，吵吵闹闹的，大家面子上也不好看，你们说是不是？”
    几个人迟疑地把目光转向带头那人，那人小慕认识，是二车间的陈火军师傅。他是厂里的老职工，建厂那年就来了，跟魏刚的父亲关系很好，平日里称兄道弟的。
    小慕拉了一把陈火军，“走吧，陈师傅。”
    要不是自己儿子结婚急着用钱，逼着他来找魏大均，陈火军还真抹不开这个面子来找魏大均还钱。
    陈火军迟疑了一下，和小慕一起往魏大均家里走去，其他几个人也跟在他们后面上了楼。
    大伙儿在客厅坐下，魏刚妈妈张罗着给大伙儿倒水。陈火军摆摆手，“老嫂子，别跟我们客气，咱们说正事吧。”魏刚妈妈尴尬地笑一笑，搓着手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你回屋吧，这里有我。”魏大均把老婆打发回屋。
    “陈师傅，什么事今天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小慕对发生的事心知肚明，但此时却不能暴露自己和魏刚见过面。
    “唉，”陈火军叹了一口气，“按说我和魏哥也是几十年的老朋友，对魏哥的为人还是了解的。包括他们几个，谁不是因为佩服魏哥的为人才和他成为朋友的。”陈火军指了指其他几个人，魏大均低着头，脸胀得通红。
    “前几个月，魏哥找到我们哥几个，说魏刚有笔生意要做，利润蛮大的，就是缺点资金。魏哥让我们几个凑十万块钱，借三个月，答应给我们一成的利息。”
    陈火军歇了一口气，接着说：“我们也不是贪图这点利息，想着魏哥平时对大伙儿不错，这次既然为儿子开了口，这个忙无论如何我们都得帮。大伙儿你两万我三万的，给他凑了十万块钱。小慕，你是知道的，我们这些挣死工资的工人，存点钱不容易，这可是我们的全部家当。”
    魏大均突然抬起头，声音嘶哑地说：“是我对不起大家，哪怕砸锅卖铁，这钱我也一定会还给你们。”
    小慕拍了拍情绪激动的魏大均，“魏叔，别急，先听陈师傅把话说完。”
    “如果不是我儿子下半年要结婚，我也不会来催你还钱的。你们知道儿子，年纪大了，又没什么别的本事，这回好不容易人家姑娘不嫌弃，愿意嫁给他。你们说，我这当爸的能不支持？”其他几个老工人听了纷纷点头。
    屋里的气氛有些僵，魏大均倒是想说些什么，可眼下家里根本不可能拿得出十万块钱来，没钱，说什么都不管用。
    “刚子现在肯定出事了，要不然他也不会不跟家里联系。叔叔们放心，刚子是你们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还不清楚？他绝对不是那种赖账的人。”小慕清清嗓子，“要不咱们先理理，哪位叔叔急等着钱用，我和魏叔一起想办法凑一凑，先过了眼下这个难关再说。其他人的钱，要是没急用，就再给魏叔一段时间，利息咱们照付。等过了这一阵，刚子回来了，咱们就还钱。”
    听到小慕说要和他一起筹钱，魏大均看了小慕一眼，没说什么。
    “我儿子要结婚，我那两万能不能想办法先给我，两万不够，一万五也行。魏哥，对不住了，我实在被孩子逼得没法。”陈火军说完低下头来。魏大均紧紧抓住他的手，鼻子一酸说道：“兄弟，不是你对不起我，是哥哥我对不起你。”
    一番合计下来，除了陈火军的一万五，还有两位老师傅也各急需一万。剩下的六万五，大家因为信得过魏大均，同意他延期一年再还。
    魏大均一再感谢大家对他的信任，保证一定会连本带利还清大家的钱款。
    说好下周先给三万五后，几位老师傅就准备各自回家。魏大均挨个跟他们道歉，送他们到门口。
    “小慕，你是不是知道魏刚在哪儿？你告诉我，看我不收拾这个小王八蛋。”魏大均咬牙切齿地骂道。要说人可真怪，自己骂儿子一点都不忌口，别人说就是不行。不过也不排除魏刚这回把自己的老爹坑惨了，魏大均一肚子火没处发。
    魏刚妈妈一脸担忧地看着小慕，小慕笑了笑，低声说道：“魏叔，你们别担心，刚子去了广州，今天下午我送他上的火车。”
    “广州？他去广州干什么？是不是他公司出了事？”魏大均吃惊地问道。
    “嗯。”小慕点点头，“他那边确实出了一点状况，目前不方便露面。”
    “他不方便露面，就让他老子我顶在前面，让人指着鼻子骂？”一提起刚才的事，魏大均就气愤不已。
    “老魏，你让小慕把话说完。小慕，快告诉婶儿，刚子究竟出了什么事？”魏刚妈妈自然是担心儿子，拉了一把魏大均，让他住口。
    “刚子被人给骗了，一百多万都没了。”小慕觉得应该让魏大均老两口知道实情，选择了实话实说。
    “多少？一百万？”魏大均听到这个数目，血往上冲，头脑不由得一阵发晕，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老魏，你没事吧？你可别吓我。”魏刚妈妈吓了一跳，赶紧上前问道。
    魏大均缓缓摆了摆手，“不用担心，我没事。小慕，刚子这一百万是怎么被骗的？”
    小慕一五一十把魏刚被骗的经过给魏大均老两口讲了，老两口听完，脸上一片煞白。
    “这个挨千刀的李老板，骗了我家刚子那么多钱，真是不得好死。”魏刚妈妈一边哭，一边骂着该死的李老板。
    “好了，别哭了。”魏大均呵斥妻子道：“要怪就怪刚子自己贪心，想挣钱又识人不明。当初他找我要钱的时候，我就问过他，他一再向我保证这个生意稳当得很，没想到，竟然遇上了骗子。我借的这些钱，可都是那些老兄弟们一辈子的积蓄，现在可怎么办呀？”魏大均无力地摇摇头。
    小慕握着魏大均的手，轻声安慰道：“魏叔，你也别急，我们一起想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这个家现在是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都交给那个小王八蛋了。”魏大均摊开手。
    小慕从身上摸出信封交给魏大均，魏大均疑惑地接过信封，打开一看，急忙退还给小慕，“我不能要你的钱。”他语气坚决地说道。
    “这不是我的钱，这五千块钱是下午刚子让我转交给你们的，你们先拿去应应急。”见小慕这么说，魏大均将信将疑地接过信封。
    “可这五千也不够呀，下周要还人家三万五呢。”魏刚妈妈一边抹眼泪一边说。
    “婶儿，你别发愁，剩下的三万我来想办法。”小慕安慰魏刚妈妈。
    “那不行，这小王八蛋把我们害惨了，不能再连累你。”魏大均摇摇头不同意。
    “魏叔，你现在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只要你能想到办法，我就撒手不管了。”小慕平静地看着魏大均，轻声说道。
    魏大均愣在沙发上，这是三万，不是三百，也不是三千，现在让他上哪儿去想办法呀。
    “魏叔，你就不用跟我客气了。刚子和我一块儿进的厂，我们俩好得就跟亲兄弟一样。这钱我去想办法，将来刚子自然会还给我的。你们也要相信刚子，他说了，最多两年，他一定会回来把钱还上的。”小慕诚心实意的表白，让魏大均无话可说，他握着小慕的手，声音有些哽咽：“小慕，你是个好孩子，刚子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他的福气。”
    小慕回到家，一家人都在等他开饭。李书贤有些不悦地问道：“下班不回家，又跑到哪里去混了？”
    小慕呵呵一笑，“回来的时候遇到刚子他爸了，和魏叔多聊了两句。”
    “对了，下班那会儿你魏叔他们那栋楼围了好多人，发生什么事了？”许淑华一边给大家盛饭一边问道。
    “没什么，邻居之间吵架拌嘴。”小慕随口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宿舍区整天都是吵架斗嘴的，烦都烦死了。”许淑华放下碗抱怨道。
    “当初要不是你们拦着，我这会儿早就给你们买五大花园的房子养老了。”小慕口中的五大花园，是省城最早一批商品房。人均工资两百的年代，一平方米要卖六百，住户大多是先富起来的那批人。
    “我才不和那些暴发户做邻居呢。”李书贤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全家人都哄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