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转移杀人/西泽保彦

第38章


当时,我是“我”,而贾桂琳是“贾桂琳”。
    接着探听到的,是亚兰·潘赫的家。亚兰由于父亲担任某大学的法文讲师之故,双亲皆居住于横滨。这回我也事先联络过,但当天“我”(=贾桂琳)突然有工作,便由“贾桂琳”(=我)独自前往潘赫家。
    不过,这时却发生了一场风波。亚兰的母亲见了“贾桂琳”(=我)后,突然换了张凶神恶煞的脸孔,以法文大吼大叫,最后甚至将“贾桂琳”(=我)扫地出门,连花束都不收;见她如此激昂,我也只能打退堂鼓。
    事后我才知道,原来亚兰父亲的外遇对象,是个和贾桂琳长得一模一样的白人女性,名字就叫做伊莉莎白;这时,我才不由得想起去年在“鲜鸡屋”里发生的那件事——亚兰误以为贾桂琳是自己认识的人,频频以法文攀谈之事。
    不过,从亚兰那莫名亲昵的态度来看,他似乎不安好心,仗着自己抓住了对方和父亲外遇的弱点,想藉此分一杯羹——现在回想起来,我忍不住如此猜测。
    哈尼·薛地德的家属行踪则是完全无法掌握。虽然已查到了他所经营的留学生专用公寓所在,但共同经营的母亲似乎与赞助人发生金钱纠纷,甚至闹上了法院,因此与丈夫销声匿迹,不知去向。
    据接管公寓的基督教团体人士所言,薛地德夫妇只是虚有传教士之名,实际上却四处向好意赞助的团体招摇撞骗,也就是所谓的宗教骗子。就连住进公寓的学生们,也被他们以教会义工的名目随意使唤,榨取劳力。
    至于巴比·韦伯与蓝迪·柯布莱的家属则是顺利联络上了,并约好利用五月的连续假期去祭拜他们的坟墓;贾桂琳也配合请假,与我一同赴美。
    
    
    “——那时候……”
    “贾桂琳”(=贾桂琳)以日文如此喃喃说道。
    那时我们已对着刻有“BOBBIE WEBB”的石碑献上了花,又约莫过了十分钟左右。
    我们两人仍伫立于S市郊外的墓园之中,没有围墙相隔的园区溶入周围的农地,几乎令人误以为是农地的一部分,是以这里完全不带墓园特有的那种密闭感及闭塞感;虽然因此少去了恐怖感,却也少了份肃穆,教我时而陷入伫立于空地上的错觉。
    墓地除了我们两人以外,再无人迹,只听得见驶过遥远农地彼方州际道路的车辆声音。
    天空泫然欲泣,染成一片灰色;几乎感觉不到湿度的暖风,将“贾桂琳”(=贾桂琳)的发丝吹往阴霾的天空。
    我突然发现自己与“贾桂琳”(=贾桂琳)已有许久未曾如此两人共处了。平时常对换并使用她的身体,因此老陷入时时与她同在的错觉;但实际上,我们最近并不常如此迎面相对——不知何故,此时我突然想起此事。
    “那时候,”“她”(=她)再度重复道:“你……是醒着的吧?江利夫。”
    “——应该是。”
    我很快便明白“贾桂琳”(=贾桂琳)所说的“那时候”,指的是去年十二月二十五日的清晨。走出浴室的“她”(=她),将手放上仍沉沉入睡的“我”(=我)的脖子上,并使劲扼住喉结……
    “什么叫做‘应该是’?”
    “我以为是梦。当时被你勒住脖子,意识渐渐模糊,连我自己都以为我会死掉;但隔天醒来,我却好端端地活着,而你在身旁睡得又香又甜——任谁都会以为那是一场梦吧?”
    “假如那时杀掉你就好了。这么一来,我就能恢复原状,不必一再重复‘化装舞会’这种闹剧,被迫住到异国来。”
    “是啊!”
    “为什么我没那么做?”
    “我不知道。”
    “你不曾被诱惑过吗?只要杀了我,自己就能恢复原状——这种念头,你从没想过?”
    “当然想过啊!亚兰的案子发生时,我就已经确信,在这种情况下连续杀人的动机只有这个。只要趁着回到自己身体时杀了其他五人,就不必担心‘化装舞会’再度发生,自己也能变回正常人。”
    “那时候我有机会杀你的,而我该那么做。我到现在还在后悔,要是当时杀了你,我也不必和史特林分手,一切都能恢复原状。但我做不到……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我进入过你的身体,当时胸口好痛,我想道:‘啊!肋骨断了,是我弄断的。’”
    “你弄断的?”我忍不住按着已然痊愈的胸口。“弄断肋骨?怎么弄断的?”
    “‘鲜鸡屋’开始摇晃的时候,是你抱住我的吧?肋骨应该是被我撞断的。”
    “是吗?”
    “当然,我不知道是否真是如此,毕竟当时一片混乱,谁知道是几时断的?可是,当时我认为是我弄断的;这个念头一起,我就再也下不了手了,想勒住你的脖子,自己的胸口反而痛了起来。糟透了,真是糟糕透顶的命运。要是我那时还没进过你的身体,一定下得了手的;我知道,我绝对会杀了你。我算准了威尔逊他们无法以杀人罪告发我,因为他们有保守国家机密的弱点,拿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既然‘化装舞会’不再发生,他们只能乖乖放我自由。所以,大可放心行动,要下手只能趁现在,恢复原状的机会就在此刻——我明明这么想……却下不了手。”
    “命运啊……”
    “是啊!最糟的命运,最糟的际遇。说真的,我当时已经知道会变成这样,知道一旦亲手毁掉机会,就无可挽回了;我也知道总有一天会和史特林分手。那个时候,我已经完全料到了。”
    或许因为用的是异国的语言——日文吧!“贾桂琳”(=贾桂琳)的语气和台词内容正好相反,完全不带悲壮感,反而还有着了无牵挂的感觉。
    “那个时候,选择就已经结束了。之后的协商早巳无关紧要,无论有无演艺圈的邀约,我都已决定好与你同去日本;因为这就是我的选择,从今之后,我只剩下你了……当我从你的脖子上放开双手时,我就是这么想的;当时我觉得自己好悲惨。虽然对你过意不去,但这是我的真心话。”
    “选择啊……”
    “是啊!选择。当亚兰企图杀掉我们,而三人之间频频发生转移时,我碰巧进入了“哈尼”体内,骑在‘你’身上、勒着‘你’的脖子,记得吗?那时候,我怎么也无法勒住‘你’;即使明知里头的不是你,是那个可怕的杀人狂——亚兰,明知不勒住‘你’,自己会被杀,我还是做不到。与其勒死‘你’,倒不如被‘你’勒死算了——当时在那样的骚动之中,我并不认为自己是冷静思考过后才做出这种抉择的;但即使是出于混乱之下,仍是我自己的选择。是啊!虽然蠢得连我自己都不敢置信,但这的确是我的选择。江利夫,你的选择是什么?明明醒着,却装作不知情吗?”
    “我那时是睡迷糊了。”
    “是吗?那么——”
    她的薄唇挑衅且讥讽地往上挑,我不禁想道“啊!这表情最像她”。
    “贾桂琳”(=贾桂琳)这种高高在上、不置可否的神情最为美丽;是啊!就像初次见面时一样。电视上站在猜谜节目主持人身边满面微笑的她,表情确实格外地丰富可爱,却见不到那种令人情愿被她勒死的绝世美貌。
    “——那么,江利夫,我在这里重新给你选择机会。”
    “什么选择?”
    “很简单,假如……假如有让你复原的方法,你会实行吗?”
    “与其勒死你,我宁愿继续为‘化装舞会’烦恼。”
    “不是啦!是完全不同的方法,”
    “不同的……方法?”
    “对,无须进行杀人之类的可怕手续。假如有这种方法,你会选择恢复原状吗?”
    “那还用说?当然,前提是那个方法不会强迫我做任何牺牲。”
    “牺牲?比方哪种牺牲?”
    “比方失去你。”
    “贾桂琳”(=贾桂琳)活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笑话似地放声大笑,甚至作势擦拭眼角泪水。
    不……她真的只是作势拭泪吗?
    “不必露出那种表情,”她大剌刺地顶了顶我的背。“我不会装作没听见的。”
    “差不多……”明明已痊愈的肋骨,竟有种发疼的错觉。“该走了吧?”
    “是啊!”
    我们开始步向租来的车。
    “那……你不反对吧?”
    “反对什么?”
    “我们恢复原状吧!”
    “你在说什么?”
    “我不是说过了——有方法可复原。”
    我停住脚步,绊到了石板边缘,差点跌倒。
    回头一看,“贾桂琳”(=贾桂琳)仍站在原地,任凭身子暴露于清爽的风中;她那轻轻飘动的金灰色长发,看来犹如生在背上的翅膀。
    “——真的?”
    “确实的方法只有一个。”
    “你怎么知道确不确实?”
    “因为实际上有人因此复原了啊!”
    “难道……”
    我突然觉得天旋地转。“难道你说的是……”
    “除了他们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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