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莺啭/海青拿天鹅

第83章


见到顾昀,众人缓下脚步。
  “将军。”顾昀看到当前吕汜,向他一揖。
  吕汜还礼。
  众将官与顾昀并不陌生,纷纷见礼,却好奇他身旁跟着女眷,诧异的目光不时朝馥之扫来。
  “将军。”馥之去年在平阳郡驱疫时曾见过吕汜,与他不算陌生,亦随着顾昀向他行礼。
  吕汜看看馥之,颔首道:“侯夫人。”
  众人见过礼,各自告辞。
  待他们走远,馥之瞥瞥身后,问顾昀:“吕将军也来?”
  顾昀道:“吕将军仍领骠骑之号。”
  馥之颔首,说话间,前堂已至。顾昀才请侍从通报,却见顾铣一踱步出来。
  “叔父。”顾昀忙一揖,馥之亦随他行礼。
  “回来了?”顾铣微笑颔首。说着,却将目光看向馥之。
  馥之微微抬头,看到顾铣清瘦的面容,怔了怔。
  “昀接得馥之便返程,不敢久留。”顾昀道。
  顾铣唇含笑意,不多言,让他们上堂入席。“我预得你二人此时必至,教庖厨备下膳食。”从人呈来饭菜,顾铣和蔼道。
  顾昀与馥之谢过,下箸用膳。
  过了会,堂上静静的,只剩二人的进食之声。馥之微微抬眼,上首处,顾铣端坐着,目光沉静。
  馥之忙眼帘垂下。
  上回相见,还是在她去庙宫之前,到堂上向顾铣告出。不料变故横生,如今归来再见,竟有些微妙的局促。
  幸得过了会,一名从人上堂送来书册。顾铣让他把简书置于案上,拿起一份展开细细阅览,馥之这才觉得稍稍放松了些。
  顾昀见顾铣看着那书册眉头微皱,停箸问道:“可有甚事?”
  顾铣看看他,摇头道:“无事。只是近日京中文书简略了许多,觉得不甚惯常。”
  顾昀颔首。
  馥之见他们提起话头,忙向顾铣问道:“听闻,今晨有京城使者来到?”
  顾铣看向她,片刻,面上露出一丝苦笑。
  “瞒不得馥之。”他缓缓道:“今晨使者来告,宫中的姚美人不知因何事被拘入了掖庭,那使者正是为姚尚书求助而来。”
  馥之闻得此事确实,心中微微一沉。
  “我抽身不得,已传书与尔等叔母。”顾铣和声道:“她在宫里宫外都极有人缘,可襄助一二。”
  馥之与顾昀相视一眼,微微颔首,片刻,在座上向顾铣一拜:“劳叔父挂心,侄妇深愧。”
  顾铣笑意淡淡:“一家人,勿出见外之言。”
  用膳过后,顾昀与顾铣留在堂上,馥之先行告退。
  “馥之果真为虞阳侯所救?”谈了些公务,顾铣忽而向顾昀问道。
  顾昀颔首:“正是。”
  顾铣抚须,缓缓道:“她可曾将劫后之事与你说起?”
  顾昀答道:“说起过?”
  “哦?”顾昀目中意味深长:“甫辰以为如何?”
  顾昀望着顾铣,正容道:“馥之乃我结发之妻,昭昭其怀,甘苦不避。”
  顾铣看着他,稍倾,笑起来,矍铄的双眼中光采明亮。
  “顾氏以纯臣自立,宫中纠葛向来不沾。”笑过一阵之后,顾铣没有说下去,却移开话头:“此事,馥之当心中有数。”
  顾昀一怔,了然道:“昀明白。”
  顾铣长叹口气,将视线望向堂外:“只是无姚尚书之事,馥之身为内眷,此地亦是久留不得。”他看看顾昀:“你也当清楚。”
  顾昀看着他,片刻,一揖:“诺。”
  成郡江畔,日头下,一具具舟骨搁在沙滩上,密布如鱼鳞一般。
  “笃”,老年舟子伸手拍在一只打好的鸼舟舟骨上,发出一声闷响。他仔细地看了看,又蹲下,将舷边观察。好一会,他站起来,对身后的三人笑道:“诸位郎君放心,这般舟楫,莫说去巴郡,便是入河也行得。”
  “哦?”王瓒精神一振。
  老舟子抚须笑道:“郎君莫忧,不怕说,当年我头一次走那水道时,用的舟还不及这些哩!”
  王瓒听得这话,只觉心头一块大石落了下来,不禁笑容满面。看向谢臻和郡守,只见他们的亦是神色喜悦,谢臻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
  “多谢叟。”谢臻颔首道,说着,看看身后家人。
  家人会意,将手中提着的几壶陈酿和一只沉甸甸的钱袋交与老舟子。
  “叟一路辛苦,区区薄力,还望不弃。”谢臻继续道。
  老舟子看着那些东西,笑逐颜开,连连作揖道谢,未几,告退而去。
  老叟的身影在密密麻麻的舟骨后面消失,过了会,谢臻转过头来,却见王瓒看着他。
  谢臻神色平静,将他回视。
  “鸼舟之事既成,巴郡指日可得矣!”郡守掩不住兴奋,大笑道。
  王瓒亦笑,却看着谢臻:“不知使君有何打算?”
  谢臻将他看了看,目光悠然:“什么有何打算?”
  王瓒将视线望向平阔的江面,淡淡道:“使君既出巴郡,自当面见陛下。郡守今日同我说,往京城的大舟明日就有。”
  郡守闻言,亦颔首,向谢臻笑道:“往京城的大舟已备下,但凭使君吩咐。”
  谢臻看看王瓒,面上浮起笑意,对郡守道:“府君安排便是。”
  正说话间,忽然一名谢臻的家人匆匆走了来。“公子,”见礼后,他向谢臻道:“蔡女君已醒转。”
  “哦?”谢臻眉间微微一亮,当即看向二人,微笑揖道:“臻有要事,暂告退。”
  王瓒瞥着他,少顷还礼,缓缓道:“使君但去。”
  谢臻不多言,向二人再礼,转身离开。
  “这明珠公子亦是留情之人哩。”郡守仍觉心情舒畅,看着那修长的身影往堤上走去,抚须向王瓒笑道。
  王瓒看着谢臻那边,眉梢微微扬起。
  日光带着些暮色,从窗外投来,将窗棂上的白绢映出一层淡金的光泽。
  蔡缨望望天色,将手中的水盏轻轻放下。
  昨日她随谢臻来到这府中不久,便听得府中仆从说王钦杀蔡畅之后,将他的尸首曝于野中。噩耗入耳,蔡缨只觉天旋地转,一下昏厥过去。待醒来,已是这般光景,服侍的侍婢说,自己整整睡了一日。
  “女君才醒来,用些粥食吧。”一个清亮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蔡缨抬头,见侍婢端着一只大腕走进来,里面热腾腾地冒着白气。闻得味道,蔡缨也愈发觉得肚子里空了,点点头。
  侍婢见她肯进食,心中不禁松了口气,笑意盈盈,将大碗小心地放在她面前的几案上。
  蔡缨不多话语,拿起铜匙,低头吃起来
  “女君真好看。”
  过了会,忽然听侍婢叹道。
  蔡缨一怔,抬起头。
  只见侍婢笑眯眯地看着她。
  “除了那日来的夫人,我见过的人中就数女君样貌最好。”她用浓重的成郡口音继续道。
  蔡缨听得这般形容,有些哭笑不得。
  “夫人?”她开口问,喉咙里仍有些干涩:“什么夫人?”
  侍婢说:“婢子只称她夫人,原以为是督漕内眷,后来才知晓,原来是别人妻室。”
  她的话前言不搭后语,蔡缨不禁淡淡莞尔:“别人又是谁?”
  侍婢想了想,面上泛起淡淡的红晕,认真地说:“那人生得甚英俊哩!好像叫什么……嗯……什么威武侯?”
  “武威侯?”一个声音自后面缓缓传来。
  二人一惊,转头望去,却见一人立在门口,夕阳的晖光下,面容俊朗。
  “婢子……嗯,婢子告退。”侍婢看到谢臻,面上倏而涨红。她的目光中带着些羞涩的慌乱,分别向蔡缨和谢臻一礼,快步走出房门。
  室中只剩二人。
  蔡缨看着谢臻,停下手中的铜匙。
  谢臻亦看着她,片刻,迈步走入室中。
  “明日有大舟返京城,臻来问女君意下。”谢臻隔着几案,与蔡缨相对坐下,缓缓道。
  蔡缨注视着他,目光平静。
  “我去零陵。”片刻,她轻声道。
  谢臻目中闪过一丝讶异:“哦?”
  “缨如今孑然一身,唯零陵有一舅家可往投奔。”蔡缨缓缓道,停了停,微微低头:“且将来还要返巴郡为父亲收敛尸身。”
  谢臻看着她,没有接话。
  “明日我往京城之时,可送女君往零陵。”片刻,他颔首,却看着蔡缨,目光平和:“丞相嘱托之事,亦愿女君勿忘。”
  蔡缨看着他,心中明了。
  “可否请教使君一事?”过了会,她忽而问道。
  谢臻道:“女君但问。”
  蔡缨吸口气,道:“朝廷下派丞相,乃为辅弼诸王。今濮阳王逆反,若论责任,首究丞相失职。可对?”
  谢臻答道:“正是。”
  蔡缨缓缓道:“即便我父亲出得巴郡,亦逃不得一死,可对?”
  谢臻视线微凝,颔首:“然。”
  “缨得以至此,亦是因我父亲曾与使君约以要事。”
  谢臻双眸正视不避:“女君所言确实。”
  蔡缨看着他,目光定定,片刻,唇边浮起一抹苍白的浅笑。
  “君子磊落,果如使君。”她深吸口气,向谢臻一礼:“待明日到得零陵,父亲交托之物,缨必奉与。”
  顾昀回到住所,却见馥之正立在廊下,望着庭中出神。
  “怎不歇息?”顾昀讶然。
  馥之回头,见是他,笑笑:“睡不着。”
  顾昀没有言语,只走上前去,将她身上的棉袍拢了拢,皱眉道:“那也不可站在廊下,惹了风寒怎好。”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