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莺啭/海青拿天鹅

第85章


  凤驾在宫前停下,窦皇后由宫人搀下,朝宫中走去。
  “皇后留步。”守门的中郎将上前一礼,朗声道:“陛下有令,今日任何人等免探。”
  窦皇后一讶。
  旁边的小窦夫人皱眉道:“这是皇后。”
  中郎将仍不让开,低头道:“臣奉命行事,皇后恕罪。”
  窦皇后看着他,面色微寒。
  “我且问你。”她缓缓道:“陛下何时下的令?”
  中郎将一愣,片刻,答道:“就在一个时辰前。”
  “一个时辰前?”窦皇后目光明亮,片刻,朝不远处瞥去。通往侧门的宫道那边,一乘步撵正在远去。
  “我道是哪个‘陛下’!”窦皇后低低冷笑一声,不再理会他,回身走上凤驾。
  “来,吃这个。”乐安宫中,太后看着眼前的男童,疲倦的面上露出笑意,拿起一只精致的甜糕递给他。
  男童望着她,一脸畏缩,将目光瞥向身旁的乳母。
  乳母也笑容满面,神色间却带着紧张,急切道:“太后赐的,殿下快受下。”
  男童目光懵懂,看看太后,又看看那甜糕,目光一亮,伸手接过来。
  “快拜谢。”乳母忙提醒道。
  男童却不理睬,只盯着甜糕,一把塞进嘴里,把嘴撑得鼓鼓囊囊,几乎包不住。
  “这……”乳母又是尴尬又是惧怕,忙向太后下跪稽首:“殿下教养不周,臣妇之过!”
  太后看着仍一个劲嚼食的男童,唇角微微勾了勾,移开目光。
  “秩这般,老妇亦是知晓,尔何过之有。”她淡淡道。
  乳母闻得此言,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又谢罪一番方才起来。
  “秩有八岁了吧?”太后缓声问道。
  乳母恭敬答道:“正是,入秋时,殿下正满八岁。”
  太后颔首,看看王秩。
  这是皇帝唯一的儿子,是当年他做太子的时候,一名侍婢生下的。这孩子还不满两岁的时候,生母因过触怒窦妃,杖责而死。此后不久,王秩也得了一场大病,几乎不治,好容易救回,却从此浑浑噩噩,迟钝不堪。
  皇帝对此子教养尚算耐心,却并不甚喜,在北宫给他辟下一片宫室,由乳母等人侍奉生活。
  “我见秩留在北宫,上下难免疏忽,终不是长久之计。”太后饮下一口茶,对乳母道:“昨日我已同陛下说过,让秩随我住在乐安宫,习业教养亦是方便。”
  乳母唯唯诺诺,答应不迭。
  王秩听到太后这话,却睁大眼睛,嘟着嘴来向乳母嚷道:“我不留在此处,我那促织还在北宫……”
  话未说完,乳母瞪着眼,往他腰后拧一把。
  王秩吃痛,大哭起来。
  乳母难堪不已,看向太后,脊背上不住冒起冷汗,支支唔唔地说:“这……殿下……”
  太后却神色淡然,挥挥手:“下去吧。”
  乳母再告罪连连,忙拉着王秩退下。
  王宓眼圈上浮着青黑,匆匆进了乐安宫。还未到堂上,就见一名妇人扯着一个哭哭啼啼的男童从里面走出来。
  看到王宓,妇人忙下拜行礼:“见过长公主。”说着,拉拉男童的袖子,低声道:“快说见过姑母。”
  男童却只顾张着嘴巴哭,抹得满脸鼻涕眼泪,谁也不理。
  “是秩?”王宓见男童有几分眼熟,想了一会,向妇人问道。
  “正是。”妇人低声答道 。
  王宓颔首,看看王秩,又瞥向堂上,眉间浮起一丝疑惑。
  “下去吧。”她淡淡道,说罢,转身朝殿内走去。
  室中,光照不甚明亮。安神的香气在铜炉中缓缓沁出,漾满四周。太后躺在榻上,身下靠着厚厚的锦被,闭目养神。
  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太后睁开眼睛,微微侧头,只见王宓走了进来。
  “母后。”王宓上前行礼道。
  太后略一颔首,支撑着从榻上坐起。
  王宓上前帮忙,将她搀扶。
  “你皇兄如何了?”太后坐稳,向王宓问道。
  王宓神色黯下,低低道:“仍是盗汗昏迷,还未醒来。”
  太后没有说话。
  王宓将一件外衣披在她身上,道:“我方才看到秩出去,母后见了他?”
  太后伸伸手臂关节,应了声:“嗯。”
  王宓看看她:“为何?”
  “还能为何?”太后眼睛半闭,轻叹口气:“你皇兄这般状况,若真有万一,总要有个应对。”说着,她唇边浮起一丝冷笑:“我不动手,难道还等别人占先?”
  王宓目光定住。
  大舟一路顺风而下,傍晚时分,即靠上零陵江畔。
  舟子点起火把,将桥板架起。
  “零陵已至,某送女君至此处,还望保重。”舷边,谢臻向蔡缨缓声道。
  蔡缨望向暮色中的零陵城池,缓缓地深吸口气。
  片刻,她收回目光,向谢臻一礼:“一路承蒙使君关照,缨感激在怀。”说罢,从怀中拿出一张纸片,递给谢臻:“此物,缨亦遵家父所嘱,交与使君。”
  谢臻接过,将那纸片展开。
  傍晚的光照下,只见上面白白净净,如绢面般整洁。
  谢臻诧异,将纸片翻覆再看,仍是空白,并无半点墨迹。
  “蔡丞相所嘱,就是此物?”谢臻皱眉看向蔡缨。
  “正是。”蔡缨答道。
  马朱立在一旁,见此情形,冷笑道:“莫不是蔡丞相妙计,让我家公子白送女君来此。”
  蔡缨闻言,怒视向他:“我父亲为人坦荡,从不讹诈他人!”
  马朱“哼”一声,正欲再言,忽然听谢臻一声低喝:“收声。”
  二人看去,只见谢臻看着那白纸,在阴翳暮色中,神色不辨。
  忽然,他看向一旁的火把,将白纸向火中伸去。
  “你这是做甚?!”蔡缨一声惊呼,忙上前阻止,手还未到,却被谢臻格住。
  “勿躁,且看。”谢臻微笑道。
  蔡缨抬头,顿时愣住。
  那白纸张在火把前,金黄的光芒在背面透来,几道淡淡的线条在纸上渐渐显现。
  “有字?”马朱亦是惊讶。
  看向谢臻,却见他紧盯着纸上渐渐加深的线迹,面上的笑意消失,目光犀利。
  紫微宫(上)
  “紫微宫,连皇后也进不得了?”新安侯府中,大长公主坐在榻上,缓缓问道。
  “正是。”面前的使者低低道。
  大长公主与一旁的新安侯窦宽相视一眼。
  “紫微宫可有甚消息?”窦宽沉吟,向使者问道。
  使者道:“紫微宫卫尉今日加派了许多,不许宫人出入,太医署的医官进了去也一直未见出来。不过,”他停了停,低声道:“太后与长公主进出并不受限。”
  “哦?”窦宽一惊,皱眉看向大长公主:“卫尉卿这是做甚!”
  大长公主唇边浮起一抹冷笑:“卫尉卿,到底是要听光禄勋卿的。”她看看使者,问:“还有何事?”
  使者想了想,道:“太后今日将大皇子接入了乐安宫。”
  此言一出,室中忽而沉寂。
  “你回去吧。”过了会,大长公主声音平静,对使者说:“告诉皇后,我等自有对策,稍安勿躁。”
  使者应下一声,行礼退了出去。
  “太后竟这般迅速?审琨与大皇子都为其所掌!”不等他走远,窦宽迫不及待地向大长公主道。
  大长公主沉吟,摇头:“今上对审琨甚倚重,我等一直示好拉拢,却总不见回应。这边做不到,太后也不见得有那本事。至于大皇子,”她轻吸口气,微笑道:“皇后不是正有孕么?一个庶出的蠢儿,怕他做甚。”
  窦宽却仍觉得不放心:“审琨这般,难道真是今上授意?”
  “我也不晓。”大长公主从案上拿起茶盏,轻吹茶汤的热气,道:“她掌宫多年,总有些手段。”
  窦宽颔首,深深思索。
  “这般状况,今上当是危急了。”片刻,他缓缓道。
  大长公主饮着茶汤,没有言语。
  “太后这时接去大皇子,只怕也有了心思。”窦宽继续道,看着大长公主:“我等也须加紧才是。”
  “加紧?”大长公主看他一眼:“皇后再过两月才得生产。”
  窦宽亦觉得棘手:“那……”
  “此事可不能跟着太后。”大长公主放下茶盏,目光深远,冷笑道:“他现在,崩不得呢。”
  漕船顺着水道,一路往北。
  顾昀把各处安排得甚好,服侍的从人亦是尽心,除却路上枯燥,馥之对行舟并无不适。
  如他所言,过得六日之后,漕船便到了京畿。从人在驿站里请来车马,馥之坐到车上,一路朝京城而去。
  自那番变故之后,京城街市的喧闹声再度入耳,馥之忽然觉得倍感亲切,在车上不住地朝外面张望。
  车马很快驶到了大司马府,早有家人入内传报,未几,戚氏从府中快步迎了出来,后面跟着顾昀院中的一众家仆。
  “夫人!”戚氏满面惊喜,看着她,眼圈一下变得通红。
  馥之心中亦是百感交集,望着她鬓边又多出的一片华发,鼻子不由一酸:“阿姆。”
  戚氏将她上下地看,嘴唇翕动,愈加泫然欲泣。
  “怎站在此处?”一个声音传来,馥之望去,却是大司马夫人贾氏。
  馥之见她,忙行礼:“叔母。”
  贾氏唇含浅笑地过来。
  她看看馥之,片刻,转向贾氏,语中含着埋怨:“馥之有孕在身,怎让她立在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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