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之环

    “恢复劳工！裁撤AI！”
    “李彤辞职！”
    18号城市，时代广场上，三千多穿着工装的人聚集在一起，他们群情激奋，拉着写着红字的横幅——
    “限制AI滥用，世界属于人类！”
    “完善劳动保障，人民当家作主！”
    张长峰与几个看上去像是领头羊的人，被众人簇拥在中间，他们与众人一样费力的呐喊着，脸上却多了一丝挥之不去的愁绪和担忧。
    就在这时，张长峰手中的AP手环一阵震动，他收到了自己老婆发来的一条消息：【大哥家里没人，大娘也不在。】
    这一下，张长峰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身边的一个胖壮的中年男人注意到了张长峰脸色的变化，凑上前来低声问道：“怎么了？长林找到了吗？”
    中年男人叫孙恒，算是这次游行的组织者之一，负责联合其它厂里的工人，像他这样的人，在张长峰身边还有两个。
    张长林联系不到之后，张长峰第一时间就通知到了他们。
    现在张长峰看到AP上的讯息脸色骤变，旁人也已经猜出了三分。
    接下来张长峰果不其然的摇摇头：“人怕是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一个大活人，怎么就会找不到了？！”
    孙恒一激动，声音不自觉就大了起来，虽然有周围人的呐喊声掩盖，但还是被另外两个组织者注意到了。
    其中一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年最先沉不住气，拉着另外一个人直接挤了过来，一边问道：“什么找不到了？”
    “长林大哥人呢？还没来吗？”
    孙恒一把将他拉到一旁：“姜潮你小子小点声！”
    他看了看周围的其他人，发现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才压着嗓子低声说：“长峰派人去找了，到现在还没找到。这边的事，现在只能指望我们了。”
    被姜潮拉过来的中年男人一脸丧气，埋怨道：“我早说过……长林不在我们就不应该今天游行，哪怕往后再拖几天也好……”
    姜潮横了男人一眼，不满地说：“孙均，你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丧气的臭毛病？”
    “就算长林大哥不在又能怎么样？只要舆情闹起来，市政厅那帮废物早晚得满足我们的要求！”
    孙恒摇摇头：“你还是个学生，很多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今天长林不在，待会儿谁去跟市政厅的谈判？”
    说到底，无论他们闹得有多凶，最终目的都是要走上谈判桌去实现的。之前几场游行，早就把势造足了，张长林也已经跟崔副市长碰过面，可以说双方其实已经有了一个默契。
    接下来便是将之前的所有努力变现的时刻，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张长林失踪了。
    这就好比两军对垒，所有准备都做好了，到了斗将环节，己方主帅失踪了……
    在接到张长峰的消息之后，孙恒与孙均也不是没想过市政厅背后下黑手的可能，孙均甚至当场就提议取消今天的游行。
    可问题是，势已经造足，各方宣传都散了出去，甚至与崔副市长已经达成了初步共识，哪是说取消就取消得了的？
    张长峰沉默了一会，开口说：“实在不行，只能我上了。我代替大哥去谈判！”
    “我哥之前跟我说过，他已经与崔副市长的秘书达成共识，崔副市长至少会保障现有的一半岗位留给我们工人。”
    “一半的岗位，勉强能让大家可以生活，只是……”孙恒欲言又止：“你有把握吗？”
    张长峰看着那些毫不知情，还在奋力呐喊的人群，看着周围拿着长枪短炮的媒体，深吸一口气：“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里是城市之声，我们正在下岗工人的游行现场，目前游行人数已经达到了三千多人，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民意对抗！】
    【三江传媒欢迎您的收看，在我身后就是这次抗议人工智能的游行队伍，他们穿着统一的着装，有统一的口号，看起来早已预谋已久。】
    【风信子娱乐独家爆料，新生代艺人姜潮，参与人工智能抗议游行，或许是人类明星对虚拟偶像发起的最后冲锋！】
    ……
    张舍也混迹在一众记者中间，拿着他那已经过时的录影设备对着游行的人群猛拍。
    其他人都有摄影师，记者，场记陪着，再不济也有一个独立的摄影师。只有张舍自己，是一个人举着录影装备，边录边解说，如同一个不入流的网红博主。
    对于周围投来的鄙夷的目光，张舍没有在意，甚至还在心里暗爽——爷可是张长峰请来的御用记者，等这件事彻底爆火，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张家三虎。
    哦不对，应该叫张家三雄！
    或者三英？
    就在张舍还在YY的时候，不知道谁开口喊了一声：“崔副市长来了！”
    下一刻，张舍便看到周围的人群向两边散开，把中间让出一条容纳三人并行的道路来。
    紧接着穿着灰蓝色正装，头发输的一丝不苟的崔副市长，在秘书和安保人员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崔副市长到来，喧闹的人群瞬间静了下来。
    看到崔副市长到来，张长峰等人立刻严阵以待，迎了上去。
    然而崔副市长等人却没有理会张长峰，在安保人员的保护下，直接从他身边略过，登上了临时搭建的高台。
    孙恒等人脸色一僵，看向张长峰：“长峰，你看这……”
    张长峰面无表情地摆摆手：“别慌，先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崔副市长在高台上站定，从秘书的手里接过来一个扩音器，咳嗽了两声试了试音量。
    随后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你们的困难我们都看在眼里，你们的诉求我们也已经知晓。”
    “你们都是为这座城市的发展做出过贡献的人，虽然大家现在的知识技能已经跟不上城市的发展，但新联邦绝不会抛弃任何一个时代的功臣！”
    说到这里，崔副市长稍微顿了顿，整理了一下领带，然后语调陡然升了两个度，充满激情地说：“市政厅决定，联合本城所有企业一起，给全部下岗职工一次性补偿三十万！”
    “三十万？！”
    “真的假的？市政厅会这么大方？”
    “真要有三十万，下岗就下岗。”
    “一次性补偿三十万，这抵得上我五年的全部工资了！”
    “有这笔钱，去做个小买卖也能养家糊口。”
    补偿的数额一出现，现场人心浮动，悄然间大家对下岗和AI的抵触变得没那么深了。
    有的人甚至开始考虑，是不是拿这笔钱去买一台智能厨王的自动炒菜机器，去开一家小饭馆。
    眼看着人心浮动，孙恒有些焦躁地看向张长峰：“长峰，怎么办？”
    孙均在一旁忍不住嘀咕：“其实要是真给三十万的补偿，已经很不错了……”
    孙恒瞪了孙均一眼：“你懂个屁！鼠目寸光的蠢货！”
    “别说三十万，就算是给你五十万，一百万，你信不信过不了三五年你还是得成流浪汉？”
    孙恒是跟着张长林混的时间最久的，关于张长林的想法他也了解了大半。
    其中，张长林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让他记忆犹新。
    当时，孙恒与张长林一起解决了一个劳动纠纷问题，那个时候大裁员时代才刚刚现出端倪。
    张长林便说过这么一句话：“金钱是物质分配的权力，而生产价值决定了物质配额，当一个大多数人被踢出生产梯队的时代到来时，旧的货币就是一张废纸。”
    换句话说，就是只有大多数人都处在生产梯队中的时候，这些人手中流通的货币才是货币。
    毕竟，就如同人类不会与黑猩猩进行商业活动是一个道理。
    少数的“无价值人员”的商业活动，还可以被社会生产力消化，但当大多数人成为“无价值人员”时，这些人必然会被踢出商业链。
    要知道，AI的兴起和机器人的大范围应用，必然带来生产力的腾飞，相当于得到了一个再次将蛋糕做大的绝佳机会。
    然而，有的人却不想把蛋糕分出去，已经开始急头白脸的清场。
    但眼下，无论是孙恒还是张长峰，都已经没有时间去向大众解释，去告诉他们保住自己的社会生产价值，远比拿一笔钱更重要。
    当下只能拿起扩音器，喊道：“三十万补贴的确不少，但这钱总有花完的时候……”
    崔副市长笑呵呵地说：“话虽然这么说，但你们总不能让新联邦一直白养着大家吧？”
    这句话一出，再次引起哄笑和骚乱。
    张长峰面不改色：“我们都是升斗小民，哪敢厚脸皮白吃白喝，不过我们更希望市政厅能保住大家的工作，而不是简单的拿一笔补偿款。”
    “毕竟大家都是正当打拼的年龄，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总不能现在就回家养老，您说是不？”
    张长峰的话似乎让崔副市长有些为难，他沉默了相当长的时间。
    最后才有些无奈的语气开口道：“大家的担忧我明白，你们想要保住自己工作的心情，我也能理解，这样吧，市政厅做主，我18号城市在推广人工智能期间必须保证50%的人工岗位给大家！”
    崔副市长的话一出，全场一阵欢呼。
    就连张长峰与孙均等人都有些不可置信，崔副市长真这么好说话？还是说张长林之前就把今天的结果都谈下来了？张长林的失踪，跟他们没有关系？
    张长峰心里冒出无数个问题，但就在这时崔副市长再次开口：“但是——”
    “我要说，但是因为大家的确无论是知识储备还是工作技能，都已经跟不上城市的发展了。”
    “所以，重新应征上岗的员工，需要先在单位学习一年，在这一年里以学生的身份学习，用人单位不用支付劳动报酬。”
    “并且，学生需要按照用人单位要求，每学期缴纳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