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之环

    “用人单位在实习期间不支付任何工资，此外，实习生还要以学生身份，向用人单位缴纳学费！”
    此话一出，现场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在这一刻没有人相信自己的耳朵，上班不给工资还要倒贴钱这种事，在几十年前资本野蛮扩张的年代也曾出现过，但自从全球统一，新联邦诞生之后就在也没有出现过这种奇闻了。
    原因很简单，在全球政体驳杂混乱的时候，经济全球化意味着竞争全球化，每个国家必然会给自己企业进行优待甚至是放纵，否则自己的企业很有可能无法在当时的市场存活。
    一旦放弃了这种区域性保护，大开国门的下场，看一看历史上的巴西就明白了。
    明明是咖啡和粮食大国，但本国的国民却一杯咖啡都喝不起，这就是完全放养的结果。国内市场被外国资本屠杀殆尽，外国资本趁势直接掌控了巴西全部的生产资料。
    但这种政策倾斜，又不可避免的就会造成有些企业的恃宠而骄。仗着自己上面有人，做一些出格的举动。
    只是在全球一统的今天，所有企业都将服从新联邦的管理，竞争也好厮杀也罢，无论成败肉都是烂在锅里，还需要如此不要面皮的偏帮企业吗？
    短暂的震惊之后，人群里传来骚动。
    “一年没有工资，还要倒贴钱？开什么玩笑……”
    “崔副市长是被充值了吧？”
    “搞锤子哦，这样的话还不如拿补偿款算球。”
    “也不一定吧，毕竟如果能继续工作，肯定比只拿一笔补偿更有生活保障，就是这没有工资还要倒贴钱的一年有点难熬，毕竟大家年龄都不小了……”
    如果大家都还年轻，如果家里没有老人要照顾，没有孩子要抚养，自己一个人的话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但是啊……
    让一群中年人，背负着家庭的责任压力，一年毫无产出还要花费不菲的价格去拼一个只是可能应聘的上的工作，其实就相当于没有各出这个选择。
    张长峰压着性子，用扩音器一字一顿地问：“这个决定，是市政厅的最终决定吗？”
    相较于游行中的其他人而言，张长峰想到的明显更多一些。
    看上面的决策，不是要看他们说了什么，而是要去判断在这些选择和手段下，隐而未发的东西。
    那代表着决策层对整个下层群众的根本态度，或者说视角。
    如果说允许企业以付费上班的方式招收员工，是市政厅整体的决议，那就说明18号城市整个下层阶级的人都要被放弃了……
    崔副市长面对张长峰的问题，简单直接的回答道：“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关于因AI下岗员工的补偿方案，就是我们市政厅统一的决策。”
    “没有更改的可能？”
    崔副市长真诚地说：“你们可以选择直接拿走补偿款。”
    看到崔副市长坚决的态度，周围的人心态逐渐变换。
    从一开始一定要保下工作，逐渐转变成或许拿钱走人更好。
    毕竟，三十万也不是小数目了，相当于大多数人四五年的工资。有这笔钱，去做个小买卖，一样能生活的下去，谁说非要上班？
    手底下人员的窃窃私语，自然被张长峰听在耳朵里。
    鼠目寸光的感叹在他心底一闪而过。
    市政厅既然决定放弃这帮人，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完完整整的拿到三十万巨款？
    对于一个没有了劳动价值，从生产序列中被剔除的群体，即便给你的是三十万，但当你真正再去使用的时候怕是三万都不到了！
    来不及跟别人解释其中的道理，张长峰只能向崔副市长辩解：“……我们这些工人朋友，兢兢业业几十年，怎么说也是为18号城市的发展做出过贡献的人，市政厅这么做，未免太寒心了吧？”
    崔副市长叹息地摇摇头：“两种安排和补偿，已经是市政厅能做的最大努力了。”
    “退一万步讲，你们的确给18号城市的发展贡献了力量，但你们的工作，也是获得了应有的酬劳不是吗？”
    “你……”张长峰攥着扩音器的手青筋暴露：“那点微薄的工资，怎么能全权抵偿了大家的工作？”
    “哦？”崔副市长笑道：“那你认为自己拿多少工资，才算对得起你的工作？”
    张长峰刚要说话，却被崔副市长打断：“我看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应该听说过职场的二八定律吧？”
    “一家企业，真正在创造效益的，其实只是企业的两到三成员工而已，剩余的员工大多数不过是在消磨时间。”
    “你们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你们过去几年的工资，真的配不上你们的付出吗？”
    崔副市长说话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一句话直接在人群中炸开，当真是震耳欲聋。
    一时间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开始回忆自己工作的状态，结果每个人都发现，在同样的工作环境中，的确有人做的比自己好得多。
    难道自己真的就是混子？以前能找到工作，拿到那笔工资，全靠老板的施舍吗？
    “本来拿点补偿就挺好了，非要争取什么工作……”
    “市政厅不会反悔，连钱都不给了吧？”
    “别说三十万，现在给我二十万，我就满足了……”
    “唉……要是长林在这就好了……”
    眼看着人心要散，张长峰焦急万分：“你这是在偷换概念！”
    “呵~”
    崔副市长笑着摇摇头，随手把扩音器交给了自己的秘书，转身走下了高台。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继续纠缠下去只会降低自己的身份。
    剩下的，交给秘书去谈足够了。
    张长峰看着崔副市长走下高台，在一中安保人员的护卫下向人群外走去。他想要出声阻拦，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崔副市长的言论，占据了道德高点，工人们从众志成城变得患得患失。
    在这一刻，张长峰知道自己和大哥费力组织的这场游行，彻底失败了。
    “长林……大哥，你现在在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