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慕应思量

第五章 高等数学


    如果说军训是思礼他逃过的罪,那大学课程中的高等数学可能就是他在这所大学的噩梦。而且这个噩梦来得那么悄无声息。这事的起因是前几个周的课程,让思礼感觉大学课程其实跟高中知识是有一定延展性的,就算不认真听讲前几节课,自己加班自习一下还是可以跟得上。
    况且,周一,在大学生的眼中简直是种黑色地狱般的存在。大家均没有从周末的狂欢中挣脱开。大学里谣传着这么一句话:周周周一见周公,每每周五跳个舞。而第一节高等数学课,就恰好是第5周周一上午的第一节课,可谓是来不逢时。
    这一天清晨7点刚过,思礼仍在沉睡中,而舍长伍老大早已醒来了。
    “怎么你们也这么早今天?”刚洗漱完毕的伍棣发现张伟和吕平也起身坐在床上。
    “等我们一下,一起!”张伟揉了揉眼睛,小声地说道。
    吕平也点了点头,搭腔了起来:“把老四也喊起来吧,一起去吃早餐”
    “喂……喂……起来过早去了,8点要去上课了!”张伟自告奋勇地吼了声。
    而思礼,只是被子一卷,身子一翻,将后身对外并把脸遮了住后传出了略带愤怒的声音:“吵死了,都才7点,我一会买点包子在路上吃就行了。”
    如此萎靡嗜睡的状态,是拜周末的狂欢所赐。各老乡借以欢迎新生的名义,昨天在校外搞了一次聚餐。缺乏管控的大家胡吃海喝,特别是饮酒方面,更是人人自吹酒神。作为活跃分子的思礼首当其冲地成了被灌酒的对象。到散局的时候,他已经神智不清了。只记得是被别人搀扶着回来的,不过中途似乎换了两波人。一次是回到北门的时候,另一次是在宿舍门口。
    兄弟们见到思礼如此回应,摇了摇头,收拾好后就出了门。宿舍里瞬间安静了,只剩下酣睡的老四。
    闹钟因延时唤醒功能而再一次响起的时候,思礼无奈地从被子里伸出了手。然而,当他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时着实把睡意吓得跑光了。
    7点48分!
    “我靠,这么晚了?”刺棱一下掀开了被子,他跳下了床,赶紧洗漱了起来。酒意让他感到脑壳子仍有丝丝压抑的痛,但也已被忧虑忽略殆尽。
    他可不想第一节高数课就给老师留下坏印象。据说,教他们高数的老师是校内出了名的严师。号称可以让纪律不好的学生花式59分挂科,但凡对某人印象不好了,就会“严格”以对。
    正式上课是8点,这么看来他不仅买不了包子,还可能会迟到。
    仅仅5分钟之内,他便完成了洗漱、更衣等事,然后操起书本冲出了宿舍门。那速度,可赛百米之王博尔特。
    之后,人们就看到一个年轻青春的孩子,疯狂地奔跑在校道中。同时,边跑还边打着电话。
    “老师来了没?”
    “来了,不过还没进来。她在走廊等上课铃响。”
    来自伍老大的情报让他缓了口气。但再一次看到手机上那赫然显示的7点56分数字时,心跳又一次猛地加速了起来。距离教学楼还有百米距离,也就需要个半分钟。
    但这等电梯的事,关乎一个人的运气。万一……
    很不幸,他是一个倒霉蛋。真就印证了那一句怕啥来啥,他刚赶到时,两部电梯都正好上去了。
    等下一趟电梯是不可能的事了,望着一侧的步梯,想了想位于8楼的教室,心一横脚一跺,他拔腿往上拔。
    当达到教室门口时,你若要问他心里感受如何。思礼给你的答案可能不是累,而是后悔。悔恨一夜的狂欢买醉,内疚于刚才兄弟们的好意。
    恰巧,上课铃声也在此时响起。走廊上的高数老师正准备往教室里走。也是在这一转身之间,两人彼此对视上了。
    教他们的高数是一个具有传奇色彩女老师,姓魏,由于名字拗口的原因,大多学生都记不住其全名,只会“亲切”地称呼她为魏老师或者魏大神。她的成名之战,惊动了校内外:在一次学术交流会上,以一人之躯怒战从国外来访的数位知名老教授,并取得压倒性胜利。这样的战绩加上其博士学位身份,魏老师是足以胜任研究生的高数教学工作。但她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选择了本科生的高数教学任务。她曾将此选择解释为对自我教学能力的挑战。
    今天的她,穿着一件米黄色的连衣长裙,披着一条薄如蝉翼的披肩。精致的五官面容及明亮有神的眼睛,一副地道的东方美女模样。1米65左右的身高,体重可能不过百斤,衬以约3厘米的高跟鞋,令其显得那么修长苗条。临近40岁的年纪,全身却焕发着年轻气息,要不因江湖有其孩子四岁能背上千诗文的传言,思礼都怀疑她还只是个新婚妇人。
    真是人美又高材。思礼的内心被这样的独白所占据。似羡慕,又或像是嫉妒……
    “这都要上课了,怎么才来。下次注意的!”魏老师如此冷冰冰的语言里还地夹杂着严肃。这样的警告,震住了思礼。
    思礼在心里开始泛起嘀咕:我这是到了御姐堆里了?慕晴、班主任皆是,现在又来一个。
    可怕啊!可怕!
    “进去!”见学生像是被自己吓住了,女老师走了过来,用手推了推其肩膀。这力度,不小却也不重。似三月春风一样轻柔,又感觉带着寒冬的刺骨逼人。
    和老师前后同入教室的思礼,享受了万众瞩目的待遇。无人不望向他,在等着这博弈中弱势方的反击。
    但强权与礼仪教化相互作用之下,哪有反击成功的可能性。与其惹得一身骚,不如既来之,则安之。
    放眼望去,教室里只剩下最后两排有位置了。而且,好兄弟张伟也正在向他招手。
    “哟,四弟,起来啦?该不会是被咱们的高数老师叫醒的吧!”张伟对于宿舍的结义兄弟排序十分满意而且入戏。对于思礼,张伟已几乎不叫他名字,都是四弟四弟地叫唤着。他话里的那老师叫醒学生桥段还真就是这个魏老师的另一段风云往事。
    事情要追溯到四年前,魏老师刚接手本科生的高数教学任务。在她负责的班级里有一个天赋被她认为是异禀之类的学生,于是乎想尽心培养,然后让这个学生参加各类大赛,为学校及她争取荣誉。然而这个学生有个特点,纪律特别差,十分嗜睡,不来上课的情况是屡见不鲜。如换做是其他的学生,魏老师可能就是淡定记仇,然后期末以不及格的评分方式予以报复。爱才如命的她在这个学生面前妥了协。三番两次地好言相劝无果之后,她竟然要求学生提供电话。之后的岁月里,但凡轮到她的课,均会提前上20分钟打电话给学生,借以关心名义责令其准时上课。也因为如此,再加上时常将学生留下单独培训,所以曾被校内无聊无耻的人造谣她与学生有染。这样的名誉诋毁持续直到学生不负众望地赢下了全国高数竞赛的二等奖后才有所收敛。也因此塑造了魏老师一个惜才爱才的形象。
    “我没睡好,不想开这种玩笑。闭嘴吧,三爷!”前言刚表明态度,后语就自打自个脸的思礼,带着怨气坐了下来。
    到了这,老师与学生斗争的戏份也算完了。该入正题了。
    站立在讲台一侧的魏老师开始做起自我介绍:“各位同学们,大家好。我是你们的高数老师,名叫魏颖嘉。”
    颖嘉?人家?这么嗲声嗲味的名字怪不得让众多学生感到拗口。男的念其名,有种阳气顿失、阴气加重的意味。念顺溜或念多了,简直会给人一种东方不败的既视感。而女生唤其名,则就显得十分的矫揉造作,装得过于纯真可爱了。
    特色的名字,必然引起了台上学生的议论。这在魏老师看来不以为怪:“好了!好了!别说话了!我强调几点纪律!一是像刚才那位同学那样,可以不算迟到,但我不提倡。以后,上课铃声一响,只要晚于我之后才进入教室的,直接算迟到。本学期内,迟到次数达到3次的,除非期末考试你能拿到90分,不然一律不及格。迟到15分钟以上的,可以不用来了,算旷课。无故旷课次数超过2次的,直接挂科,无商量余地!二是课堂纪律方面,手机必须静音,可以不听讲但不能扰乱秩序。玩游戏不能扎堆结队,想玩就坐到后面去。如若课堂受手机带来的影响,那么肇事同学本节课算作迟到处理。屡次警告提醒未更正的,视为旷课。惩罚和前面的一样。”
    随着约法两章的逐步揭幕,原本吵闹的教室渐渐地安静了。章中之法,条条清明。虽看似严苛,但细想之下,又深觉其放纵与自由。特别是玩手机方面。众所周知,大学里的课程,老师归老师讲,学生自个玩,历来都是人鬼殊途。而老师也分两种,要么严管严打,要么如此这般。严打的老师,常常要求手机上交或者是关机;而“仁慈”的老师则是放任学生,只顾把课程讲完走人。魏老师也有那份“仁慈”,不过是多了份责任心,只能用严厉的手段保护那些想学乐学的学子们。
    这样的安静只维持到了老师话音落下后的3秒之内。第4秒,教室再一次被莫名地引爆,议论声重新占领了这个不大的场地。
    “上课!”魏老师怒而以书拍桌,发出了一愤怒的声响。
    一切归于平静,一切都入了正轨。
    以往40分钟的一节课,一般会在游戏中悄然且飞快地逝去。
    而当下的这节课,如度一年。
    高等数学,开始展示起它的恐怖。
    课本上,所有的符号、字母、数字与文字皆知其意。可为什么连在了一起,却不得其解。
    课堂中,魏老师在讲台上眉飞色舞地讲解着要点。而台下的学生们则是有的听得云里雾里,神态呆头呆脑;有的已是晕头转向乃至躺了平,似乎没有几个人一时能接纳得住。场景好似老师带我们在高数海中遨游,结果他只带着几个爱徒上了岸,而其他人都被深邃的海水给淹没了。
    整整2400秒内,活泼的思礼与好动的张伟没有一次交流,包括眼神与肢体。之前两人若是坐到一起,那闹腾的画面似二龙戏珠。
    随着铃声一响,所有的不愉快终止了,但又像是简短的暂停。各同学从上课求而不得、学而难解的悲痛状态转变为对本学期里高数课程的迷茫与担忧。
    哪怕下课即是解脱,也无人像往常一样一到点就奔赴快乐与自由。张伟也不例外,仰靠在了椅背之上:“高数这东西,真是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剩下90分就真的没办法了。我这一节课下来,能听懂的只有下课这么一句话。”
    “高数150满分,我们没办法的是140分。不过,我比你好一点。我还听懂了刚才的上课两字。”虽深陷于深奥高数的恐惧之中,思礼却和张伟一样还保持着那么乐观与幽默的心态。
    “那边!”这时的张伟似乎发现了什么,示意了一下身边的思礼。
    他们的座位是在6排,距离他们5排之隔的第一排座位上,小沐在写着点什么。而身边的慕晴像是在给她讲解着高数题。
    两个男人相互看了一眼,心照不宣地起身上前去。
    “你又藏在后面?睡觉还是农药?”学霸看到学渣后,往往都会先一步嘲讽一波,慕晴也不例外。她所说的农药其实只是一款国内比较火的手机游戏。
    “没有玩游戏,光顾着看你了。没时间学习了!”面对嘲讽,最好的办法就是恶心回去。思礼坚信这一法则,并且直勾勾地看着慕晴。
    今天的她真好看,脸上的淡妆不仅优雅还很随和,无刻意感无造作意。
    如搁到高中时候,思礼是很难做到在看美女时能如此目不转睛。那时候的他会害羞,会担心女生觉得他猥琐,常常只是偷瞄或是在被发现时赶紧转移视线。也许,是因为她和他吃过饭,他觉得这个女生会懂他。她会明白他只是以直视和微笑的方式表达尊重而不是怀有好色的心。
    不过,现在的确怀有几分好色之心。贪得这间之美貌,求得此刻之愉悦。
    “喂,老四!别这样呀,注意点形象。而且咱们班长说得对,高数很难的。你真就得认真地听听!”可能是怕思礼的话题会导致场面尴尬,或是发现了慕晴不接话题且渐露不悦,张伟悄悄地打起了圆场。
    这句话虽不符合身份,但作为富家子弟的张伟,一直和思礼信奉着60分万岁、多1分犯罪的理念在过着大学生活。
    张伟的多管闲事有点让思礼没有想到:“得了吧,再怎么难到时再请刘班长帮忙补习下就好了,就像现在。”
    “收费!1节课45分钟100大洋!”慕晴边冷冷地说道,边继续准备教小沐解题。同时在她心里,已然把思礼摁死在学渣的标签上了,貌似还顺带了个张大少爷。
    “那请班长大人以后在我弄宣传、写新闻的时候麻烦给点劳苦费……”
    “你可别打扰小沐学习了!”未等思礼把话说完,就被张伟用手推着离开了。
    但在临近教室门口的时候,思礼背对着两位女生开了句玩笑:“你这么护着小沐,感觉你就像个慈父,而慕晴跟个严母一般。和谐温馨的场面,羡慕小沐的幸福!”
    也就在话音刚落时,一本书重重地砸到了思礼背上。
    疼痛感瞬间袭来。他十分生气地转过身,想知道是谁的玩笑如此过分。
    然而,等待他的只有慕晴那足以杀死人的眼神。如利刃、如烈火,那神情,令人觉得是那么邪恶。身边的沐子也停住了笔,隐约间看到眼眶一湿润。
    完了,闯大祸了。
    素有一点心理功底的思礼从此景中可以悟出个端倪来。小沐子一定是家庭出了事情,而他的玩笑已然火上浇油、伤口撒盐了。
    “立马给我滚出去!”慕晴起身的同时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声音大得引起了其他同学的瞩目。
    也许大部分的同学都不是特别清楚事情的缘由,但从这样的气氛和动作中能感知到事态的严重性。
    所以,顺着伍棣的疏散,大家都识趣地离开了。
    1分钟里,伍棣和其他同学都消失,只留下张伟等四人。思礼是被吓得只是愣在原地,慕晴仍在怒视着这个失礼之人,小沐则是掩面于桌。
    “老四,给小沐道个歉吧,人总会有失口的时候。这玩笑开得不符合场合了的。”如此劝导的张伟,可能是知道些许小沐家的事,也可能是从这气氛里分析出了问题。他推了一把思礼,然后自己又后退了两步。这便形成了思礼与慕晴、小沐的对峙场面,而两边相距不到3步距离。
    “我没事,不用道歉。以后别提就行了。”小沐抬起了头,双眼泛红地看着思礼,最后丢了这么一句话就背起书包走出了教室。她在经过这个失口男人的时候,还刻意地躲开了点。
    慕晴见小沐如此,也草草收拾了下,带上东西就追了上去。
    庆幸,这所教室在这个上午再也没有课程安排。所以,思礼能在原地继续反省着,并不停地责问着自己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开玩笑?”“你开这个玩笑好笑吗?”……
    大概过了2分钟左右,张伟走上前来。他递上了根烟,自己嘴里也叼了一根。之后,火灭烟起!思礼和张伟就这么在教室里抽着烟。谁也没说啥。思礼不需要张伟说些什么,而张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思礼第一根烟抽完了,又向张伟伸手要烟。张伟索性把整包烟和打火机给了思礼。一根又一根,张伟看着思礼这么不停地抽着,还是不知道说些啥,只能拿出手机边把玩起来边陪着他。
    等到思礼抽到第四根烟的时候,他的嘴巴里冒出的不只是烟圈,还有一句:“高数是难啊,一个都看不懂。比起高数,我觉得更难学的是如何懂女人的心?”
    思礼的话很唐突,却符合他此时的意境。他应该是在对刚才的玩笑进行了总结。
    “伟总,你先去忙吧。我自己去走走,不用管我。”思礼说完,便加快了步伐走出了教室,随后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张伟只是笑了笑,打扫好地上的烟灰、烟头后也离开了。
    教学楼外,往日那仍有几丝倔强与凶煞的阳光消失得很彻底。在阴沉的天空之下,秋天的味道已然完成了对世间万物的占据。
    远处,思礼在低着头,拖着步伐缓缓地向湖心亭走去。
    以往那里很热闹,今天不知为何很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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