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冷天涯/月影流殇

第61章


  月晚几乎是逼问了。
  公园里的影子,渐渐拉长。此时又已是夕阳初下时分,天边晕起橙红色的光,流云匆匆,不留痕迹。
  “没有多少。若你真的想知道,以后。”
  恢复一贯不在意的神情,夏子归说。
  还是像以前一样,故作洒脱了啊。
  “好。那,我就再等你所谓的以后。”
  月晚抬头,道。面色,一片沉静。
  这一次,你的以后,会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都不管了。以后,是你许我的。不准反悔。
  只是,她却发现握着自己的手的那人,却握的更紧。
  “我现在可不可以说,这次,我不放手了?”
  “一切回归原点,重来,好不好。”
  他,静静的说道。眸里,是一种不顾的坚持。只怕这次再不坚持……又会悄悄流逝吧。
  他不想错过了,更不想她再躲避。于是,只有刹那,对望,恍如走过多少轮回的默契。
  笑意愈深,月晚望着他平静的面容,唇边的笑容恍然温暖,依稀之间,只听她说:“当然……好。”
  再以后,忘记了多久以后,她还是问了那个问题。
  “你到底怎么恢复的记忆啊,恢复了多少?”
  “哦,就是有一天喝了点酒就记起来了那么一点点,零零碎碎的而已。恢复的……也就是前世不小心忘记了的啊。”
  “说吧,忘记了什么?”
  “挺简单的,没必要说了。”
  “说!”
  “好吧。其实,真的很简单。不小心就忘了的……”
  “别废话,说!”
  “我爱你。”
  轻轻的三个字,在她耳边回响。
  此时岁月静好,流年无恙。
  繁华过
  又是一年花开。
  青冢边,莲池畔,独酌独饮。
  那是一个衣冠冢,因为,他知道,她不会愿意让自己到死都硬生生被他束缚在身边。所以,他最后一次放了手。
  将她的骨灰抛洒天际,随云而过。
  至于那墓中,只是一个簪子,白玉。墓碑上,什么都没有刻。
  或者,是什么都不存在了罢。
  苦笑,举杯,两盏青花瓷的杯子,却只能饮一杯。
  另一杯,祭了往昔岁月而已。
  那天,她死。沈青竹作法莫名其妙的失败,最终,眼睁睁看着沈青墨的尸体亦化作飞烟而散。
  之后,青丝成雪,归隐山林,再不复出。
  镜莲掌了忆尘宫,而这个莲隐教,如今归与紫霜。
  不过红尘逍遥客,一朝作茧缚世间。
  “墨公子……有客远来。”
  忽有人通报,他皱眉,此时来者,定为故人。
  偏是挑了这天来……他嘴角轻挽弧度,也许,他猜到是谁了。
  “你……一直在这里?”
  青衣,白氅,束发,腰间却无剑,手中也只是提着一壶酒。
  连倾。
  墨沉非轻点头,道:“故人坟前,总得有个人照看。今年是第三年,你……终是来了。”
  “知己难求,何况红颜知己。看来,今日这酒,也只有你我能共饮了。”他微微一笑,眉眼带了些许沧桑。
  “自然是好。”墨沉非将另一个青瓷杯子递去,看着连倾,将杯中酒饮尽。然后,把他自己带的酒又斟满了一杯。
  “昆仑山脚那夜,她和我对饮几乎一夜,最后求我,将忘忧给她。那时,我与她喝的便是这酒。这酒无名,然而从山脚那家小店带来……也是费了不少功夫的。”
  语气平静,只是有些叹息之意。
  “只是你,何苦在此处相守。”连倾叹道,抬眸,看着他。
  依旧是当初的风华绝代,月华映衬下,只是面色微微的白了些许。青丝依然未束,是当年的疏狂,当年的不羁。
  恍然,什么都不曾改变。
  墨沉非微笑,道:“看来,你已娶妻,是么?……我一直欠着她的,如今她离开了,我再用余生还她。这样……又算不算一命偿一命?”
  “……是。她很好,祖上学医,扬州人。如今,我与她在一起……无了那些血腥与纷争,反而日子恬淡许多。至于你……”
  “同是痴傻人,我如何评判?”连倾朗声一笑,眉间未舒,望着天边明月,一任苦酒入喉,辛辣至极。
  各有各的牵绊,何必在自己都断不去牵挂的时候,再来嗤笑他人。
  何必。
  “你……为她放弃了多少。”连倾忽然停盏,抬眸,问道。
  墨沉非愣住,望着他。复而轻笑,道:“不多。真的……不多。”
  “你以为她看不出来?”
  “也许。但又也许,她什么都看得出来,却不愿意说而已。我……哪知道。或许我懂她,还不及你。你为知己,而我……我于她,究竟是怎样,我自己都不清楚。”
  谁又清楚。
  却看三千红尘,纷挥紫陌,谁能逃过。
  一直以为自己看她看的很清楚,原来到了最后,他,反而是看的最不清的。这世间无论是谁……也许……都比他看的清楚罢?
  然而彼此坚持的,一直都不说的,又是什么。一定要到了最后,玉石俱焚才开心?……
  或者,一定要那么清醒的活着,看着早已物是人非,回不去了,仍是不愿假装不懂不知?
  伪装如她,都参不透这层因果。
  岂非痴傻。
  他放弃的真的不多。
  无非只是,十几年的努力,到了最后得知真相了,却又付与东流水。
  无非只是,将万千风华一朝湮没,却换来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结果。
  也无非只是,这一生的爱恨,就此作罢。
  而已。而已。
  她不知道的,也不多。例如他在宫外生长到七岁的时候看着养父养母葬于强盗之手,例如之后颠沛流离许多年才遇到沈青竹,再例如,自从她来到他的世界的时候,他曾经想杀了她。
  因为沈青竹说,那是他命中的劫数。倘若他愿意,杀了她,便逃过此劫。
  杀与不杀,看他而已。
  但当时,他似乎在沈青竹眼里看到了一种叹息。那叹息仿佛是告诉他,他一定逃不过这劫……
  然而他放弃了,因为当他看到,她十三岁那年的眼神的时候,觉得,似曾相识。
  心中一阵刺痛。
  那种淡漠,似乎平静,却抹不去一种恨意与失落。那么淡,几乎看不见。
  但他却看见了,因为幼时流离的那几年,心怀仇恨的他……
  也是这种眼神。
  太相似,于是,不忍心了。
  其实,更重要的,是后悔从前的自己,变成如今这样满手鲜血。于是遇到了一个与自己相似的,恍如以前的自己,所以不想让她,走上和自己一样的道路。
  如此而已。
  结果渐渐的,就开始不经意的关心起来。到了最后,竟是甘愿保护起来。
  甚至知道了这所有的前因后果,知道了真相以后,仍旧不惜用一切,换得她一刻的安宁。
  哪怕,只有一刻。
  “天下于我何用。我身上流着的这血,到了最后,也许不过化为烟尘而已。有些东西看起来很重,但,说放弃,就能放弃了……”
  摇头苦笑,嘴角扯的生硬。
  许久不见了伪装,果然都不会了。
  也许他曾经离天下很近很近,但他明白,若是得了江山,也无非成为市井口中江山美人的故事,唏嘘而已。
  他本浮云,那种束缚,要了也无用。
  所有的一切,只是一念之差,反应过来的时候应该还早,只是……
  他却忽略了她与其他女子不同。对她而言,晚了。
  晚一步也是晚,晚半步也是晚。
  浮生半步差。
  于是它发现要丢了,留不住了,努力的想去挽留。最后,反而不小心扯断了风筝的那根线,只有看着风筝走远,再也不见。
  她哪知道,那句我爱你,本是戏言,却最终成了誓言。
  再然后,成了谎言,渐远,不见。
  沉默无话,二人只是饮着。
  这回,人不醉,心醉。本无太多交集的二人,只是为了一个已去的人,重新相遇,重新对饮。
  可惜,故人不在。
  芳华未尽,叶落风离,繁花一丛在旁,含露轻柔,不曾眠。月上寒城,城中纵然是繁华万千,却也到不了这出寂静之处。
  繁华一过,还不是转瞬湮没。
  留下真真假假的,无人评说。
  酒空以后,连倾起身,道:“再见。”
  也只有这两字能言。
  墨沉非抬头,看着他,笑:“那么,走好。”
  连倾望着他,忽然发现,三年过去,他似是苍老了许多。仿佛一下子,就苍老十年……光阴从指缝漏过,再也挽不回。
  原来有一种伤,隐藏在心中,当真是会蹉跎了韶华的。
  风过无痕。
  看,最后无论多热闹,还是只剩下我一人,对不对。
  月晚……对不对……
  都不在了。你都不在了,那我……
  怎么办。
  他痴笑,将细碎的粉末洒进酒杯之中,重新为自己斟上一杯酒。
  饮罢。
  那一年,你备了一壶新酒,独酌独饮,是因为在楼中只留下寂寞。
  这一年,我温了一壶陈酿,独酌独饮,是因为在尘世只剩下了我。
  既然醒着看不见你,那么且一醉南柯,兴许,还能重逢……
  他的面色苍白,无人知道,这三年,他一直都是靠着这五石散的。
  毒便毒了,连情这一字最毒的毒都尝了,还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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