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汉

    魏延看着眼前的丁奉，又想起方才看的密信中的内容，脸上的焦急与愁闷之色久久不能散去。
    丁奉作为之前糜旸帐下最为著名的部下，在梁州大战时，他一直负责率军镇守兴势。
    在丁奉的镇守之下，哪怕曹真多次率军对兴势城发起进攻，可兴势城终究未被曹真夺取。
    当然这也有曹真忌惮丁奉威名的缘故。
    在当年襄樊大战后，丁奉“木人校尉”的威名就是曹真也略有耳闻。
    加上当时魏军的战略不是一定非要夺取兴势，这才让丁奉能够有喘息之气，将兴势一直守住。
    不过就算兴势攻防战曹真未尽全力，但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能将兴势城守得这么久，也可看出丁奉的将略非凡。
    梁州大战结束后，梁州内的许多官吏曾私下猜测，丁奉在不久后很可能一跃成为中郎将，甚至录前后功的话，晋升为将军也不一定。
    糜旸心腹这个标签，就足以保证丁奉在官场上的一帆风顺。
    可就是这么一颗肉眼可见的，在大汉中冉冉升起的将星，这时不呆在南郑等着封拜，却千里迢迢来至这武都郡境内。
    这实在是有些反常。
    在知道丁奉到来的第一时间，魏延甚至以为糜旸是不相信他的办事能力，让丁奉来代替他追击郭淮的。
    毕竟在过往的时日中，他虽率军一直紧紧咬在魏军的后方，可由于郭淮能力不俗，这让魏延一直未抓到战机击溃郭淮这部魏军。
    在梁州全境皆沉浸在战胜喜悦的情况下，魏延的进展却显得颇为落后。
    糜旸有所不喜也是正常的。
    不过在丁奉来到他身前，将糜旸的密信交至魏延手中之后，看完密信中内容的魏延却先是陷入了疑惑之中。
    魏延之所以会感到疑惑，实在是糜旸密信中的内容不简单。
    原来糜旸见魏延一直未有好消息传来，他也便明白了魏延估计是再很难击溃郭淮那部魏军的了。
    战机往往稍纵即逝，魏延击败魏军最好的战机就在于，魏军刚刚得知曹真大败消息时军心不稳的情况下。
    故而之前糜旸才要求魏延要尽快率军追上郭淮统率的魏军。
    只是郭淮毕竟与曹洪不同，他在魏延率军赶到阴平外的前日便得知了曹真大败的消息，这让他能够及时从阴平外脱身。
    这让郭淮有幸获得了一次生机。
    而曹真大败的消息，或许一开始会给郭淮的大军带来极大的震撼，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震撼也会渐渐减轻，特别是在离魏国边境越来越近的情况下。
    这代表着汉军最好的战机已经失去。
    在判断出这一点后，糜旸当即调整战略，他让丁奉赶到魏军的大军中，将他的最新指令下达给魏延：
    “若无法击溃郭淮，则必要生擒姜维。”
    得知糜旸新的指令后，前半句指令魏延还能理解，可那后半句指令魏延就十分疑惑了。
    姜维是谁？
    是何人让糜旸可以接受无法击溃郭淮的战果，却无法接受失去他的代价？
    又是何人让糜旸如此志在必得，要派出他帐下战功最高的两员大将，一同来生擒他？
    若是这人是曹真，哪怕是曹洪魏延都能理解。
    但姜维的名字，魏延压根没听过呀。
    可在深深的疑惑之后，魏延还是在丁奉的目光注视下，将糜旸的密信给烧毁。
    在烧毁密信之后，心中的疑惑也随烟消散。
    毕竟不管姜维是谁，糜旸对他志在必得自然有着用意，而身为糜旸部下的他，能做得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不惜一切为糜旸完成用意。
    而这也是魏延困扰焦急的由来。
    姜维现在在郭淮的大军中，要想生擒姜维，除非他能击溃郭淮的大军，只是这一点目前他又办不到。
    这就让魏延陷入了一个无解的循环中。
    要知道糜旸在密信中可不单单向魏延下达了最新的指令，他还向魏延告知了，若他不能完成指令的后果。
    “姜维不入梁州，你也别入。”
    好端端的一次寻常追击敌军的行动，却让自己担上了没办法回家的风险，这魏延能不感到焦急吗？
    丁奉看出了魏延的焦急与烦闷，但身为同袍的他，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在百般思索之后，魏延只能想出一个办法：
    “将丁校尉到来的消息传播出去。
    另外传令三军，继续死死咬住贼军不放！”
    既然自己有可能回不了家，那郭淮也别想回家。
    可相比于自己，郭淮难道就不焦急吗？
    焦急之下，郭淮一定会做出应对，而他接下来只需要根据郭淮的应对，再随机应变就好。
    魏延预料的没错。
    魏军本就离汉军不远，身在魏军中的郭淮很快得知了魏延放出的消息及汉军最新的动向。
    在得知丁奉到来的消息后，郭淮气急败坏，他骑于马上不断挥鞭怒吼道：
    “疯狗，真是一条疯狗！”
    郭淮口中骂的疯狗正是指魏延。
    郭淮这一刻心中真是恨死魏延了。
    哪有他这么打仗的？
    明明无法追上己方大军，却还要一直咬在己方大军的身后，魏延图的是什么？
    难道就为了让自己退而不得吗？
    世人还称赞魏延是名将，这算什么名将！
    魏延这么打仗，糜旸知道吗？
    种种愤慨在心中不断闪烁，最后郭淮气的实在忍不住，口中只能不断骂着魏延“疯狗”。
    郭淮之所以会如此愤怒，倒不是说他担心单单一部汉军，就能将他的大军吞下。
    可现在不会，过一段时间呢？
    尽管他撤退的及时，但魏延也不是吃素的，一向擅长急行军的他，还是一直率军紧紧跟在己方大军的身后。
    这让郭淮要在防备着后方的情况下率军撤退，这样的撤退，又如何能提的起速度？
    这种现状本就让郭淮焦急万分了，而今日他又得知了丁奉到来的消息，这更让郭淮在气愤的同时，心中还隐隐有着一些畏惧。
    丁奉是何人！
    他是糜旸嫡系中的头号大将。
    糜旸将他派来魏延身边，肯定是为了来捕捉他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郭淮认为自己在糜旸的心中有着这样的地位。
    糜旸的决心让郭淮有些受用的同时，却又不禁想到，一个魏延已经如此难缠，若是再加上一个作战悍不畏死的丁奉呢？
    而要是魏延与丁奉迟迟不能擒获自己，那糜旸会不会亲自率军到来呢？
    这才是郭淮心中最担心的一点。
    己方大军无法快速返回关中，这已经是一大大的危险。
    最危险的是己方大军的军心并不稳固。
    曹真大败的消息对军心的伤害太大了，要不是他在大军中有着深重的威望，他根本就没办法继续指挥这支大军。
    可尽管目前大军的军心，在他的稳定下暂时平稳，但若是糜旸亲自率军到来呢？
    军心稳固的时候，郭淮都没自信击溃糜旸，更何况是这种情况下。
    很多事不能瞎想，一瞎想心中就会不可抑制浮现畏惧。
    在心中的畏惧下，郭淮知道他不能再如此下去了。
    等魏军接近下辩城后，郭淮心中很快就做出一个决定。
    郭淮紧急召集一次议会，商议他们下一步该如何走。
    正如魏延料想的那般，他放出的消息连素来机智的郭淮都会浮想联翩，更何况他底下的一众魏将们。
    诸魏将脸色惊慌，毫无应敌策略，郭淮倒是比曹洪好上许多，他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布置。
    郭淮看向副将常雕道：
    “今我军为贼军所迫，无法迅速返回关中，若长久下去，我军必全军覆没。”
    郭淮先夸大了一下事情的严重性。
    果然在郭淮说完后，常雕及诸位魏将的脸色更加恐慌。
    见气氛酝酿好之后，郭淮便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今我军已至下辩城外，你可还记得下辩城外的固山乎？”
    固山，对于在场的诸位魏将来说，当然是不陌生的。
    固山山道是下辩前往散关的必经之路，当初马超正是率数千汉军抢先控制住固山，才能阻挡住郭淮那么长一段时间。
    既然当初马超能做到这一点，那么郭淮自然也可以。
    现在郭淮缺的就是一位，如马超那般能够为他死守固山山道的大将。
    而很明显在郭淮的心中，常雕就是那位大将。
    在场的没有一位是傻子，郭淮虽未将话说的太明白，但他的话外音在座的诸将都懂。
    于是在场的魏将一方面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未被郭淮选上，一方面又将热切的目光投向常雕，他希望常雕能够接下这个任务。
    因为若常雕肯挺身而出，这代表着他们就有逃出生天的希望了。
    面对着郭淮与诸位同僚的注视，常雕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他不知道为何郭淮会选中他，但他还有的选择吗？
    对于大魏，常雕自然是忠心的。
    常雕最后只能对着郭淮一拜，表示愿意接下这副重担。
    见常雕没让他失望，郭淮大喜。
    他当即对常雕承诺道：“你只需守住固山要道数月，待我返回关中整顿兵马后，我自会亲自率军来接近伱。”
    这是郭淮为常雕设想的最好的情况。
    但还有一种最坏的情况。
    郭淮沉吟片刻后，对着常雕言道：
    “若事有不期，汝妻子，吾自养之！”
    相比较于郭淮的第一个承诺，这个承诺倒让常雕能期待些。
    常雕的出身并不高，相反郭淮却是出身名门，若郭淮能养育他的子女，以郭淮的家世，他的子女未来可期。
    在想到这一点后，常雕再次对着郭淮一拜。
    而在定下让常雕守卫固山后，郭淮便让他人先退下，他则是对着单独留下的常雕言道：
    “我会让姜维成为你的副将，与你一同守卫固山。”
    听到郭淮这么说，常雕惊讶的抬起头看向郭淮。
    他可是知道郭淮对姜维是有疑心的，那么郭淮的这番布置是为了什么呢？
    看到常雕疑惑的目光后，郭淮也未隐瞒他的意图。
    “你也知道之前姜维的行为有些异常，吾不得不怀份小心。
    在未查明一切时，吾不能继续将姜维带在身边。”
    怀疑姜维与糜旸有些不可言说的勾当，又知道糜旸对自己势在必得，正常人都不会继续将姜维放在身边。
    “不过姜维出身名门，与凉州刺史又关系匪浅，若无确凿证据，吾倒也不好擅动他。”
    “等吾率军离开后，你就替吾好好看着他，若他终无异常，那自然是大魏的幸事。
    若你果真查到姜维有私通敌军的证据，就尽快向吾汇报，吾自会有处置。”
    在郭淮看来，眼下汉军步步紧逼，虽是魏军的危机，可也是探查姜维的一个绝佳机会。
    若是姜维真是糜旸奸细的话，那么为了迎合糜旸想要捕获自己的的急切心情，姜维一定会做出一些举动。
    而常雕要是够机智的话，他就可以通过反间的方式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
    就算常雕没有这份机智，那么能借这一次的机会探查清姜维的真面目也是不错的。
    种种安排，在郭淮看来简直是天衣无缝。
    郭淮的解释让常雕恍然大悟，他当即对着郭淮言道：
    “将军放心，雕一定不负将军所望。”
    常雕的话让郭淮点头。
    在安排好最后一件事后，郭淮便发出军令，留下三千魏军给常雕，而他则是率领着剩余的大部魏军越过固山，快速朝着散关继续前进。
    魏延于不久后亦到达了下辩城外，而军中斥候则很快带回了最新的军情。
    在得知郭淮派出一部分魏军守卫固山后，魏延对这点并不意外。
    若是他也会这么安排。
    可斥候禀报的后半则消息，却直接让魏延欣喜不已起来。
    郭淮留下守备固山的两员魏将，一员名为常雕，一员名为姜维。
    对常雕魏延一点都不在意，在听到姜维的姓名后，魏延兴奋的一跃从坐席上跳起来——那是他回家的希望呀！
    魏延快速下令道：“全军就地驻扎，打造攻城器械！”
    魏延不知道郭淮为何会将姜维抛下守卫固山，他觉得好像冥冥之中有双无形的手，在悄然拨动着一切。
    但魏延却知道，无论如何他都快尽快攻破固山要塞，将姜维这个小白脸献给糜旸！
    龙阳之好嘛，不奇怪。
    大将军武功煊赫，有点小爱好又怎么了？
    凌晨还有一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