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汉

第五百三十章 明光熠熠 汉胡重沓


    汉章武四年十二月。
    这个月结束时,便是华夏民族春节到来的时候。
    原本在这个时间段,关中的每家每户,只要是不算太穷破的,都会开始为即将到来的年关奔波起来。
    男人外出前往周围县城采办年货,妇人在家带着踩踏织机制作来年的新衣。
    但今年的关中却与往年有很大的不同。
    不同在于,今年的关中缺少了往年时的那种热闹喧嚣的气氛。
    各处宽敞的官道上,几乎看不见一位行人。
    而每家每户的门窗哪怕在白日也在紧闭着,好像是在惧怕着“年兽”的到来。
    这两种现象,让今年的关中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宁静之中。
    一家一户过度宁静都会生疑或惧怕,更何况是有着百万生命,地域囊括千里的关中大地呢?
    因此一股浓郁的不安气氛,弥漫在关中所有魏军的心头上。
    他们知道为何关中会变成目前这样子,全因那只姓糜的“年兽”。
    小时候经常听长辈讲,每逢过年时,就会有年兽出来作乱。
    但长辈也没讲过,年兽实际上会是一头麋鹿呀!
    杂七杂八的想法不断浮现在聚集在长安城内的每位魏军心头。
    而随着他们在将官的命令下越往斜谷口靠近,心中那紊乱不安的情绪,就更加浓郁。
    无他,因为那头“年兽”目前就栖息在斜谷外的汉军大营中。
    年兽本就是华夏子民心中,从小就被灌输上的恶兽代表。
    在思想还未完全开化的当世,哪怕已长大成年后,许多人的心中对年兽还是有畏惧的。
    而当心中这种深藏的畏惧,遇上糜旸刚刚覆灭十余万魏军的威名后,两者在时机的搅弄下,不得避免的发酵在一起。
    直接造成了许多魏军在去往斜谷口时,脸上浮现了犹如去送死的神情。
    但不是他们想去,实在是将官严令。
    魏国军法残酷,若他们违逆军法,死的可不单单是他们一个人,他们的家人也会因此而死。
    在内心严重的不安与惶恐之下,一批批魏军被送到了斜谷口外的大营内。
    这是近段时日来,一直在发生的事。
    糜旸在得知这件事后,挑了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带着数千汉军直接走出营垒,想着亲自观察目前魏军大营的情况。
    可糜旸还是低估了他当下在关中的影响下。
    当魏军大营的斥候发现汉军大营中,一位身穿明光铠的年轻将领走出汉军大营时,他吓得直接慌忙跑回营,将这个重要军情禀告给了孙礼。
    由于之前孙礼巧施妙计,成功“蒙骗”过了糜旸,故而曹真对孙礼是颇为满意的。
    在满意之下,哪怕当下有各路将率率魏军汇聚到斜谷口外的魏军大营内,但曹真还是将魏营主将的宝座交给了孙礼。
    得到曹真的重视之后,孙礼心中感激的同时,更暗暗发誓要不辜负曹真的信任。
    于是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孙礼十分表示重视的,直接从座上站起身来!
    他终于肯出现了。
    哪怕斥候说糜旸仅仅率数千汉军出营,但孙礼又岂是那么容易中计的人?
    遍观糜旸从前行军,与已逝的法正有着太多相似之处——善于行使诡计。
    而天下诡计,皆不过虚实二字。
    糜旸定是想着先带数千汉军出营示敌以弱,等自己贸然进攻时,再让汉军大营内的大量汉军一拥杀出。
    到那一刻,魏军大势去矣。
    觉得识破糜旸诡计的孙礼,当然不会让自己犯下这种错误,于是他下令全军大营紧闭,进入战备状态。
    但不要擅自出战,更不要理睬步步逼近的汉军。
    这样无疑是最妥当的。
    而糜旸在率数千汉军在靠近魏军大营的不远处就停下了脚步。
    本来要想更加清楚观察敌军大营情况,是越靠近越好的。
    但糜旸手中就一万大军,他当然不会让自己身处险境。
    所以他让自己在一个较为安全的距离停下。
    只是这样一来,距离不够近,探查魏军大营的具体情形,当然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不过嘛,这种小事自然难不倒糜旸。
    糜旸随手召来一位小校,对着他言道:“你前往魏军大营外后,就对内喊道:
    汉大将军梁州牧冠军侯旸,有请营内主将一见。”
    听到糜旸的命令后,小校顿时一愣。
    这名小校是糜旸的一位族弟,往日里也算有着机灵劲,不然也不会被糜旸带在身边听用。
    他是知道自己这位族兄是为何率军出来的,所以他这一刻心中浮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猜测。
    但糜旸的命令,他又不可能违抗。
    于是他只能拍马朝着魏军大营赶去。
    在马匹的疾驰之下,小校没多远就来到魏军大营外。
    守营的魏军见一名汉军小校来到近前,心中起疑的他本想敲响警铃,但想到孙礼刚刚下达的命令,魏军就暂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不料在小校驱使马匹停下后,他立即将糜旸吩咐的话给高声喊了出来。
    等连连喊了数遍,确保营内的魏军听到后,小校忙不迭地拍马返回了糜旸的身边。
    而当小校离开后,营内的魏军纷纷面面相觑起来。
    年兽要见自己的主将?
    这是为何?
    可哪怕心中有着这个疑问,但觉得这件不是小事的魏军,还是很快将这件事报到了孙礼的耳中。
    孙礼本想着小憩一会,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他又直接从榻上一跃而起。
    这糜旸怕是有病吧。
    自己已经看穿了他的诱敌之计,他还来招惹自己作甚。
    最重要的是,还是指名道姓的招惹!
    在知道糜旸的意思后,孙礼的眉头不可避免的皱了起来。
    说实话,糜旸邀请他见面的话还是颇为客气的。
    这让孙礼心中十分受用。
    孙礼亦是士人,士人最讲究体统了。
    但这点不足以让孙礼,答应糜旸的邀请见面。
    孙礼在顾忌着糜旸又在想什么花招。
    可是在糜旸如此邀请的情况下,他若还闭门不见,那他不就成为第二个曹真了吗?
    那样不体统呀!
    更重要的是,孙礼是在担心这可能是糜旸的试探。
    试探当下魏军,是否如之前表现出来的那般兵力众多。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孙礼心中的犹疑很快被他驱散。
    见就见!
    反正当下魏军已集结大部分,是时候正式在糜旸面前,展露一下己方的实力了。
    在这种心思之下,一道道急促的军令很快由孙礼口中传出,并迅速的传遍了整座魏军大营。
    在孙礼的急令之下,整座魏军大营的魏军很快动了起来。
    那高昂雄浑的鼓声,宛如一阵阵驱兽警铃般响彻在整个魏军大营中,甚至传到了魏军大营外的糜旸耳内。
    糜旸与魏军交战数次,对魏军的一些鼓声很熟悉。
    他辨认出这是每逢大战时,魏军才会响起的鼓声。
    糜旸不解地看了一眼回来已有一段时间的小校,眼中带着几分疑惑。
    这厮莫不是传错话了吧。
    把邀见的话传成了邀战?
    不然魏军这一副倾巢而出的举动,是怎么回事?
    就在糜旸疑惑的时候,魏军大营的几处大门齐齐打开。
    从那几处打开的大门中,正走出一列列军形整肃的魏军。
    而走在魏军最前方的,正是魏军主将孙礼。
    看着从大门内鱼贯而出,貌似源源不绝的魏军,糜旸虽早有料到这一幕,但心中还是暗叹道:真不至于吧。
    由于本就处于战备状态,故而一众魏军集结的很快。
    不久后两万余魏军就齐齐踏出魏军大营外,摆成防御的阵型正对糜旸。
    而当完成这一切后,孙礼方才驾马朝着糜旸走去。
    见孙礼主动朝自己驱马而来,糜旸看了眼孙礼那粗壮的手臂,他默默让丁封跟随自己一同驾马上前。
    就是出生的太晚,不然糜旸高低得找个典韦许褚当他的护卫。
    毕竟这世间,对他恶意很深。
    三马相向而行,不久后就呈现接近之势。
    在离对方数步后,孙礼与糜旸齐齐勒住了缰绳。
    看着与自己不过数步之遥的糜旸,孙礼眼中流露出很复杂的眼神。
    他并不是第一次见过糜旸。
    当年襄樊会战时,他就曾与糜旸在战场上交锋过。
    可襄樊会战过去不过数年,糜旸在人世间的威望却又到达了一个顶峰。
    恐魏武复生,他在世人心中的威望,亦不过如此吧。
    可惜如此佳人,却是他国家最大的敌人。
    也许世人会以为曹魏将领对糜旸只有恨,这其实是不对的。
    在当世的思想观念下,畏惧、仇恨、敬佩,这三种情绪其实并不对立。
    曹操在世时,哪怕是刘备也曾亲口称赞过他的才能呢。
    而在历史上马超去世时,提及大仇人曹操时,他用的是尊称孟德
    这是个有趣的时代。
    由于两者之间的身份差距,孙礼主动对糜旸行礼道:“大,尊驾邀我相见,有何贵干?”
    孙礼本想自然地称呼糜旸为大将军,但幸亏他及时改口了。
    面对孙礼的询问,糜旸不假思索地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糜旸不假思索的语气,代表他问的理所当然。
    因为他真的不知道眼前的这人姓甚名谁。
    魏将那么多,糜旸哪有机会认识全部。
    而孙礼在听完糜旸的以后,呼吸显得急促了起来。
    但他很快又平复了心情。
    的确,当下糜旸不知道他实属正常。
    孙礼如常地对糜旸自报了姓名来历。
    在得知眼前这人是孙礼后,糜旸不由得高看了眼前的这名魏将一眼。
    孙礼虽称不上旷世名将,但亦算的上一位良将。
    想到这糜旸语气温和地,回答了孙礼方才的疑问:
    “敢问孙君,当下你营内共有多少大军呢?”
    糜旸的态度颇为友好,可他的话落在孙礼耳中后,却让孙礼几乎要动怒。
    你还真敢问呀!
    哪有一方主将,跑到另一方主将面前,直接询问军情虚实的?
    而且问的还是这种至关紧要的情报。
    人人都说糜旸狂傲,他之前还不信,但现在却再不质疑。
    孙礼的脸色一瞬间沉了下来。
    他声音低沉得言道:“尊驾莫要太看轻我,太看轻大魏了。”
    孙礼在说这句话时,本想大声的吼出来,可不知怎么的,他的声音却越来越低。
    直至落到糜旸耳中时,糜旸还听出了一些委屈的意味。
    这。
    不是说三国时期的名士将领,大多有古人之风吗?
    他今日直接来询问孙礼军情,若孙礼能坦然如实告知,这样将来在史书上,没准还能成为一段佳话不是。
    看来孙礼没有古人之风。
    一点都不真诚。
    所以糜旸也失去了与孙礼继续攀谈的心情。
    他将目光朝着孙礼的身后望去。
    只见原本整肃的魏军阵型,在这一刻却显得颇为杂乱。
    许多人都争相向前,想看看糜旸具体长什么样子。
    这也正常,虽说魏军对糜旸都心怀畏惧之心,但人皆有好奇心,而谁又会对“年兽”不感到好奇呢?
    再加上当下的魏军阵型中,有着不少胡人,他们的军纪自然与正式的魏军无法相比。
    故而在许多胡人的主动,及许多汉人的半推半就下,便造成了糜旸眼前这“汉、胡争观,前后重沓”的一幕。
    这一幕发生后,孙礼惭愧,糜旸却觉得有趣至极。
    当下心情不错的糜旸,顿时扬鞭大笑着对着那两万余魏军高喊道:
    “尔欲观年兽邪!亦犹人也,非八头六臂,但多智耳!”
    当糜旸的高喊声传入两万魏军的阵型中后,瞬间引来了一阵阵惊呼。
    原来是身穿明光铠的糜旸,在阳光照耀到他身上时,瞬间让他变得光彩熠熠。
    这种景象再加上糜旸的那句话,给两万余魏军心中造成了反差巨大的形象。
    在这种形象之下,糜旸说他是人,谁会信呢!
    而糜旸在高喊完那句话后,便大笑着朝着己方大营返回。
    今日的目的,在看到魏军的数量及其中的胡人后,就已经达到了。
    糜旸是不曾料到孙礼会倾巢而出,他原本只想诱出魏军的精锐,好观察他们的成分。
    不然真以为糜旸,是单单想着靠通过询问孙礼,来得知紧要军情吗?
    但孙礼倾巢而出的举动,无疑让糜旸的目的完成的更加完美。
    胡军?
    当下除去凉州曹魏有精锐的胡军外,关中哪里还有呢?
    而都将凉州的胡军调来关中了,那凉州你还不虚?
    陛下,可出征矣。
    临时加了会班,导致第一章晚点,问题不大,还是会有两章。
    第二章凌晨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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