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奇侠传

22 大结局


第二十九章深夜盟约
    时光飞逝,赵灵儿已近临盆,虽然圣姑事前已吩咐再三,告知他只要生下孩子之后,赵灵儿便能清醒无恙,不必再花如此多的真气护住胎儿,李逍遥却还是担心不已。
    待在产房外的李逍遥,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就连阿奴都被圣姑赶到了房外,不让她进来看产褥的血秽。阿奴多少有点不满,焦躁地走来走去,不时回过头来问李逍遥:“怎么还没生出来?怎么这么慢?可真急死我啦,逍遥哥哥,难为了你居然还坐得住……”
    李逍遥笔直地坐着,动也不动一下,双眼倒是瞪得很直,像想要把那扇门给瞪穿一样,至于阿奴说了什么,他好像全没听见。
    阿奴忍不住伸出手去一推李逍遥,道:“原来你比我还紧张!”
    李逍遥看了她一眼,道:“哪有?”
    李逍遥话虽这么说,但他的两手却都握成了拳,紧紧地贴在腿上,身子更是僵得不得了。阿奴忍不住蹲在他面前戳了戳他,道:“喂,你全身都快变成石头了,还说没有。”
    这时门突然打了开,李逍遥连忙起身,起得太急,椅子不只是被掀翻,而是摔出了老远,向圣姑问道:“生了?”
    圣姑奔出来拿了件晾在旁的干布,道:“快去厨房提热水来!”
    “马上来!”李逍遥往厨房奔去,伸手就去取大壶,登时被烫得哇哇大叫,摔了手拼命吹气。
    阿奴笑了一声,轻巧地提起热壶,道:“还是我来吧!”
    阿奴提着水壶快步来到门边,圣姑一伸手就接了进去,阿奴忙道:“也让我帮帮忙吧……”
    圣姑瞄了她一眼道:“闺女不能看这些!”
    她就要进去,阿奴又硬是挤开门缝,问道:“生了没?还要多久哇?”
    圣姑道:“还要好久哩!”
    说这便“砰”地关上门,阿奴只好无聊心急地又在外面乱晃,她是最等不得的,偏偏别人生孩子,是她急也急不来的事。
    李逍遥一下子往前走,一下子又退回来,不知道想干什么,偏又不承认自己紧张,阿奴看得好玩,笑道:“逍遥哥哥,你怎么不坐下来?跟头熊似的!”
    “我哪有?我坐!”
    李逍遥一屁股就往方才的位置坐下,当然椅子早就被他自己掀飞开老远,这猛然一坐,便摔了个四脚朝天。
    “哇!”
    李逍遥惨叫一声,饶是他武功盖世,此刻也着实狼狈。阿奴笑道:“呦,李大侠,你中暗器了吗?”
    李逍遥跳了起来,道:“没事,我没事。”
    此时,产房中传出了一声响亮的婴孩啼哭声,李逍遥和阿奴都赶到门前,同时大声问道:“生了吗?”“生了没有?”
    他们追问了好几声,门内都没有任何回音,李逍遥和阿奴不禁担心得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随便闯进去。
    婴儿哭声又响,李逍遥和阿奴确定没听错,两人都趴在门上不停问道:“生了没有?”“圣姑说话啊!”
    门又是猛然地打了开,李逍遥和阿奴都差点摔入门中,两人抬头一看,圣姑手中抱着小小襁褓,俯视着他们,道:“当然是生了,不然会是谁在哭?”
    “果然生了……”李逍遥喃喃说道,竟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生了几只?”阿奴也连忙问。
    李逍遥道:“你怎么这么问?那可是我的孩子耶!”
    阿奴连忙道:“不好意思,我养小动物养惯了,圣姑,生的是男是女?”
    圣姑把那襁褓递到他们眼前,笑道:“瞧这小脸,你们说是男是女?”
    红扑扑的婴孩张着没牙的嘴轻微地叫着,紧闭的眼睛和圆圆的脸蛋,都让李逍遥和阿奴看呆了,过了半晌,阿奴才道:“怎么……像只牛蛙?”
    圣姑哈哈笑道:“刚出生的娃娃都是这样的,过两天就美啦,是个女娃娃。”
    李逍遥大喜过望,这时,圣姑背后的床榻传出轻微的□□,道:“孩子……给我……看看……”
    圣姑把那襁褓递给李逍遥,李逍遥战战兢兢地接住,才发现原来那么小,两只手去捧都怕会从手缝中掉下来;而且那么轻,轻得怕一捏就碎了,轻得就连捧在怀中都觉得还不真实。
    圣姑把婴孩给他,就是要他亲自拿到赵灵儿身边。这么久以来,赵灵真的清醒了,这更让李逍遥感到这一切都美好得那么难以想象。
    他走到赵灵儿床边,赵灵儿看着他,虚弱的脸上出现的却是最坚强的微笑。
    李逍遥无法控制地涌上热泪,几乎看不清眼前的种种,他轻轻将婴孩放在赵灵儿身边,抚摸着她汗淋淋的脸,哽咽地说道:“苦了你了。”
    赵灵儿伸出冰冷潮湿的手,抚着李逍遥的脸,微笑不语。她的温柔,抚触着李逍遥的手,都已不只是往日那多情的少女而已,而是更多、更多的什么。
    阿奴看着他们,李逍遥、赵灵儿,还有躺在他们中间的小女婴,像是有一张看不见的网,把他们三个人罩住了一样,那是一张没有人打得进去的网,三个人就像一个人一般。
    几日以来,有火麒麟角与凤凰蛋壳之助,赵灵儿果然复元得很快,已能坐起,与众人有说有笑了。那日赵灵儿抱着女婴,李逍遥和阿奴在床侧逗着婴孩,看女婴哇哇大哭也觉得有趣。圣姑说得没错,过几天之后,女婴的轮廓渐渐明显,已没人说她像牛蛙,倒是猜起她的鼻子像谁,嘴巴像谁了。
    李逍遥道:“灵儿,你瞧,她长得好像你呢!将来一定也是大美人。”
    赵灵儿笑而不语,阿奴道:“小宝宝要叫什么名字?你们想好了没有哇?”
    李逍遥抓了抓头,道:“想了好几个,你们都说不好,名字真是难想!”
    阿奴道:“这是要叫一辈子的,当然要好好想想。”
    李逍遥道:“灵儿,你说叫什么名字好?”
    赵灵儿轻摸着婴孩,低眉沉思着,一会儿才道:“我不久前想了个名字,不知好不好,但我很想这么叫这孩子……”
    李逍遥道:“什么名字?你想的一定很好,快说啊!”
    赵灵儿道:“就叫‘忆如’,你说好不好?”
    李逍遥一怔,赵灵儿道:“当初若非月如姐姐舍命护着我,我也没命生下这孩子。这孩子能出世,是月如姐姐牺牲了性命换来的。我希望月如姐姐在天之灵,能继续庇护着孩子平安长大……”
    李逍遥不禁对赵灵儿的心胸与善良,感激而且感动。他握紧了赵灵儿的手,道:“嗯,就叫忆如,真是个好名字。”
    圣姑也正好端了滋补之物,进来让赵灵儿服下,李逍遥道:“圣姑,灵儿给孩子取了名,叫做忆如。”
    圣姑笑道:“好名字,林月如姑娘会很高兴的。”
    李逍遥与赵灵儿同时想起林月如已经逝去,徒留尸体,人死无知,不可能知道两人的心意,都不禁感伤之极。
    圣姑道:“灵儿,你的功力和体力应该已经复元得差不多了吧?”
    赵灵儿点点头,道:“是的,已复元了七八成,多谢圣姑。”
    李逍遥也道:“若非遇上圣姑,我们一家绝无法团圆,圣姑的恩德,逍遥与灵儿万世都不足以回报。”
    圣姑笑道:“呵呵……说这些做什么?要怪就怪那多事的剑圣把你们塞给我,我不买他个面子成吗?”
    李逍遥和赵灵儿这才明白,在镇妖塔是独孤剑圣出手救了他们,心中都感慨不已。刚才的话,圣姑只是开了个玩笑,而说的独孤剑圣,李逍遥自然就想到剑圣的结义兄弟,也就是月如的父亲林天南。要如何让林天南知道林月如的死讯,还是让李逍遥心头非常沉重。
    赵灵儿服过了汤药,眼皮有些沉重,阿奴替她抱起了李忆如,众人都出了房间,让赵灵儿安歇。
    到了大厅之后,圣姑才说道:“李逍遥,你若是真想谢我,就替我跑个腿吧!”
    李逍遥忙道:“只要是您吩咐的,晚辈当然万死不辞。”
    圣姑道:“也没那么严重,不过是跑个腿,要不是我最近风湿又犯了,这两腿跑不动,我就亲自出马啦!”
    李逍遥道:“是要晚辈到何处办事?请圣姑指示。”
    圣姑说道:“你替我走一趟试炼窟,去抓来三十六只傀儡虫。”
    抱着李忆如逗玩的阿奴听到此处,不禁抬起头来专心地看着圣姑。
    李逍遥问道:“试炼窟的路怎么走?”
    圣姑道:“我的屋后有一条小径,你沿着小径一直走,可以看到一处深谷,那深谷就是试炼窟。这谷中的洞窟内毒虫遍布,是我们巫师经常采集炼药之处。你抓到三十六只傀儡虫之后,可要尽快回来,千万不要贪功恋战。”
    李逍遥问道:“贪功恋战?那里还有什么要我战的?”
    圣姑道:“没什么,总之万一你不小心被困在洞窟中的话,记得用土灵珠,就能脱身了,莫要逞强。你现在可不是光棍一条,而是有妻有子的人了,做事可不能这么不顾头尾的。”
    李逍遥道:“圣姑教训得是,我取了傀儡虫之后就回来。”
    阿奴惊异地看着李逍遥,道:“你有土灵珠?你怎么会有土灵珠?”
    李逍遥没回答她。其实五颗灵珠都已在他身上,当初在杀了赤鬼王之后,得到土灵珠,接着又接二连三地由毒娘子之处得到雷灵珠,金翅凤凰巢中拿到风灵珠,麒麟老人给了他火灵珠。万事皆备,只缺了最重要的水灵珠,现在也在回到过去之时带回来了。
    这五颗珠子已在他身上,但是他迟迟不说,是因为五灵珠兹事体大,在赵灵儿没有完全复元之前,他总感到不该随便说出去。万一赵灵儿身体康复,那时她有了五灵珠,是否意味着赵灵儿肩上负起了历代女娲后人应该负的责任?
    这一点让李逍遥完全不愿去想这五灵珠的事。
    如果能自己与赵灵儿相守终生,不是很美好吗?可是白苗与黑苗之间的自相残杀,赵灵儿是不可能不去制止的,万一出现了意外,两人的幸福呢?
    在未能解破心中的苦恼之前,李逍遥根本就不想提到五灵珠的事。但圣姑既然知道了,李逍遥也只好默认。
    阿奴道:“李大哥,我也要随你去试炼窟,抓傀儡虫!”
    李逍遥道:“这很危险……”
    阿奴道:“我不怕,再说你有土灵珠啊!”
    李逍遥道:“不必了,我自己去就成了,你还是好好地留在这里吧!”
    不管阿奴怎么求,李逍遥都没肯让她跟,圣姑看了阿奴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深夜,赵灵儿自熟睡之中醒了,看见李逍遥下了床,背对着她,走到桌边似乎正在拭剑,将剑鞘上的佩戴结了起来。
    赵灵儿惺忪地问道:“逍遥哥哥,你要去哪里?”
    李逍遥转过身来,走到床边,轻抚着她的脸,柔声道:“我哪儿都不去,你睡吧!”
    赵灵儿对他微微一笑,两手握着李逍遥的手,闭上了眼,不久便又沉沉睡着了。
    李逍遥抽出手来,无声地取起桌上的剑,走了出去。
    圣姑已绘了傀儡虫的样子给他看,路途又那么容易,应该一夜足以往返,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李逍遥照着圣姑的指示,沿着后山小径走,一路上十分平静,走了约莫半个多时辰,突然空中传出一声尖哨,声音十分短促。紧接着远方也传出了一样短促的哨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听起来像是鸟鸣呼应。
    李逍遥猜出是有人以哨音传话,暗自提高了警觉,此处离圣姑所居之处不远,如果有人埋伏在此,那么很可能是要对灵儿或圣姑不利的人。仰头望去,树梢间茂密幽暗,连绵不绝的树影交错,任何人藏在树桠间都很难被看见。
    李逍遥继续往前走,短促的哨音果然又响了起来,李逍遥听音辨位,纵身一窜,便跃上了高枝,一剑刺向传哨之处。但听一声苗语惊呼,接着便是四处枝叶骚动,李逍遥的一剑尚未刺至,便感阴风扑面,李逍遥及时倒转去势,翻身落地,而大量射来的牛毛毒针也全钉入了树干之中,在月下闪着蓝惨惨的光芒。
    李逍遥一落地,便听尖锐急促的传讯哨音急响,接着数道白衣人影落了下来,包围住李逍遥,手中弯刀也全指着他。
    其中一名男子以汉语喝道:“什么人?竟出手伤人!”
    李逍遥冷冷地说道:“你们又是什么人?”
    那苗兵道:“你瞎了眼,不认得兵卫?我看你虽是汉人,却是奸细,给我拿下!”
    众人一声呼啸,往李逍遥攻来。三四把弯刀由各个不同方位同时劈向他,李逍遥左躲右闪,以剑鞘接下了数刀,灵活地在众人之间游走闪避。这几人态度如此明白,并不像偷偷摸摸的暗杀之徒,李逍遥立刻知道这其中必有误会,只是自己一开始就设了防人之心,出手欲伤其中一人,因此才会不由分说地动起手来。
    李逍遥隔闪着众人的刀势,剑始终不出鞘,以免杀伤了人更难解释,他一面游走于众人劈划猛攻之间,一面说道:“请稍等!我不是奸细,我只是要往前去而已……”
    “还说你不是奸细?”会汉语的那人喝道,攻势更加狠厉。
    那几人快刀猛攻,竟带不到半片李逍遥的衣角,众人没想到他武功如此高强,其中一人跃了出去,口中发出更急短的哨音。李逍遥暗急,知道他必是召唤帮手,对方人一多,恐怕更不可收拾。无奈之下,李逍遥只好道声:“得罪!”
    他身如灰貂,奔窜之际几下疾点,已点住了众人穴道,众人登时腿酸手麻,软倒在地。远方又传出苗语叱喝,喝声登时就赶近了:“什么人?”
    “有人闯过来啦!”
    李逍遥原本不懂苗语,是这近个把月来,阿奴无事教他了一些,因此李逍遥略懂些苗语,只是并不流利。这几句呼叱,他还听得懂。
    那些苗兵赶过来,见到兄弟们都软瘫在地上,不知是中了什么套,纷纷扬着刀对李逍遥大呼小叫。
    李逍遥忙道:“我不是奸细,我只是过路的,一时不查,得罪了各位。”
    懂得汉语的那人一怔,将李逍遥所说的话在以苗语对大家说了一遍,领队者也懂汉语,神色略缓,道:“你深更半夜,走这偏僻的山路,未免十分可疑!”
    李逍遥不禁想:“你们一群人深更半夜,在这偏僻的山路埋伏,不是更可疑吗?”
    但他不想惹事,态度也自然较客气,道:“我要往山里赶路,采药救人。”
    那队长追问道:“你要什么草药?治什么病?”
    没想到他们会追问下去,看来盘查的会非常严密,李逍遥不知将傀儡虫之事说了出来,是否会坏了圣姑的事,因此一时之间,沉吟难答。
    队长见他支支吾吾,认定了他是在说谎,大声道:“还说你不是奸细,给我拿下!”
    众人立刻摆出阵仗,张网分立各个方位,李逍遥怒道:“这座山是你们的吗?为何别人深更半夜来走,就要让你们抓去?”
    那队长道:“这里是苗族的地面,我们本当有权抓你!”
    李逍遥冷笑道:“倒看你们有多少本事抓人!”
    队长一声长呼,阵势便向李逍遥包拢,李逍遥往左奔去,队长一呼,众人便往左边张网笼下,不料李逍遥往后点了两步,又站回原位,轻易朝空出的右边退出。
    队长发现李逍遥的声东击西,连忙急呼变阵,众人迅速奔驰,并未直接包往右边,整个阵法一变,竟又将李逍遥困在中间。李逍遥冷笑一声,道:“谁说破阵一定要逃出去才能破?”
    说着,他足尖一点,跃上高处,队长不敢让他脱出,也急呼众人跃上,众人同时以轻功飞上高枝,分据要点,却因在枝桠间立足点有限,不像在地面上那样灵便,因此阵势反变得危危颤颤。队长没想到会冒出这样一个对手,除了武功高之外,又如此机智,心中忐忑叫苦,暗想:“黑苗竟有这样高强的奸细,白苗族怕要全无生机了!”
    那队长大声道:“这位朋友,你也是汉人,难道你不知道黑苗人如何残杀同族?你武功如此高明,何苦不知自爱,助纣为虐?”
    李逍遥哭笑不得,想道:“我助什么纣,为什么虐?”但他知道这名队长此时开口,是已承认了对付不了他,有意以道理劝自己退回去。若自己真的是黑苗奸细,那队长说这些也根本没半点用处。
    李逍遥道:“我说过你们误会了,我只是要往前去而已,又不碍着你们的事!”
    队长道:“前方什么也没有,你说你需要什么药草?”
    李逍遥道:“前方既然什么也没有,你们有为何拦着不让人走?”
    队长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才道:“这是白苗的地面,大王就是这么吩咐的。这座山谷暂时封闭,闲杂人等不得近入。等到我们任务完成后,这位朋友你才可以通行。”
    李逍遥道:“你们任务何时完成?”
    那队长道:“这我不能说,我也不知道。”
    李逍遥怒道:“万一十天八天呢?是不是我就得等十天八天?”
    那队长道:“没错,总之现在绝对不能放任何人过去!”
    “岂有此理!”李逍遥怒道,这回便不再与他们客气了,他一声轻喝,长剑出鞘,真气贯在剑上,御剑飞了过去。
    队长见他御剑而去,大惊失色,叫道:“他……他会御剑术!他会御剑术!”
    众人也都诧异万分,在苗族的传说中,十年前就是一位精通御剑术的高人救走了被囚禁在地牢里的巫后。他们从未见过懂得御剑术之人,此时竟出现在他们面前,所有的人都只能长大了口,瞠目结舌地目送着李逍遥消失在天边。
    李逍遥虽能御剑飞赶,却不敢太过于离开小路,以免找不到试炼窟。
    见甩开了众人,李逍遥便御剑落地,没想到一落到地面上,剑都还没收回,又听见几声急呼,数名苗兵自空而降,手中还拉着结阵丝索,登时在李逍遥上方张出了天罗地网,包围住他,绝不让他再前进半步。
    李逍遥也不禁吃惊,白苗在这条山路上布下重重关卡,难道这条路真的这么重要?
    “你就是意图闯入之人?”一人冷冷地问道,声音却十分甜美。
    李逍遥见了她,一时之间喜忧参半。那人不是别人,居然正是盖罗娇。自己在大理城内闹的那一场,不知盖罗娇作何感想,万一她把自己当成专找麻烦之人,现在李逍遥就该不好办了。
    盖罗娇见到李逍遥,也吃了一惊,道:“你……”
    李逍遥苦笑了一下,道:“是我。”
    “你怎会……硬要闯进来?”盖罗娇十分不解。
    李逍遥道:“我要替圣姑取些东西,无奈非走这条路不可。”
    盖罗娇半信半疑,道:“是吗?圣姑怎么不亲自说?你又怎么不对前面的卫兵说?”
    李逍遥没好气地说道:“我怎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历?哪能随便说?”
    盖罗娇道:“圣姑没亲自来取,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李公子,你还是请回吧。”
    李逍遥更是不悦,道:“为何此路就是不能前进?你总得要说出个理由来呀,否则实难从命!”
    盖罗娇俏脸一沉,道:“李公子,此事关系白苗存亡,还请您自重!”
    两人话越说越僵,眼看又要一言不和,这是背后传出阿奴的叫声:“逍遥哥哥……你等等我!”
    盖罗娇眺望着李逍遥后方的路,阿奴轻捷的身子已奔了过来,见到盖罗娇也在,吓得头一缩,又要退回去。盖罗娇道:“阿奴!你还不过来!”
    阿奴吐了吐舌头,走上前来,笑着道:“师姐,你在这里干什么?我一路见到好多人挡着哪!”她一抬头见到连天罗阵都摆了出来,不禁变色,道:“师姐,你这是做什么?这个阵可会杀人的哪,你摆了阵对付谁呀?”
    盖罗娇道:“谁走上此路,看见我军机密,就对付谁。”
    阿奴急问道:“什么机密?逍遥哥哥,你看见了没有?”
    李逍遥摇了摇头,阿奴道:“师姐,你还快撒了阵!”
    盖罗娇道:“为了谨慎起见,还是不能就这样放了他。”
    阿奴急得直跺脚,“我叫你撒了这阵!什么机密这么重要?”
    盖罗娇自然不会轻易就说,她问道:“你这个把月可也够了没有?族长要我找机会把你抓回去,好好罚你。”
    阿奴道:“我……我没到出去野啊,这个月来我天天都在圣姑那儿,哪里也没去。”
    盖罗娇瞄了李逍遥一眼,又问阿奴道:“是吗?那我问,是圣姑叫李公子到这里的吗?”
    阿奴道:“是啊,圣姑要逍遥哥哥去试炼窟,帮她抓三十六只傀儡虫。”
    一听阿奴答得这么快,盖罗娇这才“咦”地一声道:“真的是圣姑要你来的?”
    阿奴道:“当然!不然逍遥哥哥闯这条路做什么?”
    就算盖罗娇不相信李逍遥,阿奴她可不能不相信,遂说道:“唉!不是要刺探机密的,那就好。撤出!”
    一声令下,张结在高处的丝索登时全收了回去。阿奴关心地问道:“逍遥哥哥,你没有事吧?”
    李逍遥道:“没有,亏得盖大姐还没动手。”
    阿奴道:“究竟是什么事这样机密?经过都不行?”
    盖罗娇见四下无旁人,才道:“这实在是天大机密,咱们在这里围捕五毒兽之事,绝不能泄露出去的。”
    阿奴眼睛一亮,道:“你们正在捕捉五毒兽?我也来帮忙好了!”
    盖罗娇道:“这不是玩的,你还是别闹了吧!你若有什么意外,我如何跟族长交代?”
    李逍遥也道:“阿奴,若有其他路可通往试练窟,我们就走别的路吧!别妨碍盖大姐了。”
    阿奴望着李逍遥,道:“我知道别的近路,你让我跟你去,我就带路!”
    李逍遥叹了口气,道:“你都跟来了,我能不让你带路吗?”再说,李逍遥权衡了一会儿,认为让阿奴跟着自己,总比让她去闹盖罗娇好。
    阿奴喜上眉梢,挽抱住李逍遥的手,笑道:“那咱们走吧!”
    “且慢!”盖罗娇叫住了他们,道:“阿奴,圣姑要你们收集三十六只傀儡虫,有什么用处?”阿奴道:“圣姑就是这么说,我也不知有什么用。”
    盖罗娇道:“要凑齐三十六只傀儡虫,可不是小数目……真是奇怪了。”
    阿奴道:“总之,圣姑大概有急用吧!”
    盖罗娇想了半天,想不通圣姑突然要这种操纵尸体之物的目的,抬眼看了看阿奴,才突然以苗语说道:“少主,你可知这汉人是有妻室的人?”
    阿奴脸一红,放下了挽在李逍遥臂上的手,李逍遥没听懂盖罗娇的话,因此也不知阿奴为何突然间大是尴尬。
    盖罗娇说道:“你带着他硬闯入麒麟洞、神殿,这已犯了死罪,是什么原因让你这样帮他?阿奴,你自己脑子可得清醒点!”
    阿奴脸更红,却性子发作,恼羞成怒,道:“你别管我,我就是爱帮他,我帮他的原因不是你想的那样!”
    盖罗娇道:“最好不是,你别忘了他的妻子是公主殿下,你这样缠着他胡来,若只是好玩就罢了,若你敢胡思乱想,不要说是你自己不得好结果,族长也不会在容你妄为!”
    这番严厉的话,毫不拐弯抹角,句句打入阿奴的心中,阿奴咬紧了唇,深吸了口气,颤声说道:“妄为又怎么样?”
    没想到话一出口,她眼泪便涌上了眼眶。李逍遥听不懂她们在吵些什么,但见阿奴突然间哭了,也知道盖罗娇一定是为了自己的事骂了阿奴。他在大理国连闯两处禁地,就算盖罗娇不说,李逍遥也知道不能善了。
    李逍遥拍了拍阿奴的肩,对盖罗娇说道:“盖大姐,你别怪阿奴,使我求她帮忙我,若冒犯了族规,也该是我的罪责,与阿奴无关。”
    盖罗娇苦笑了一下,道:“李公子,你真是有情有义,不枉费阿奴帮你一场……唉!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害苦了她。”
    李逍遥不解其意,阿奴脸却更红,道:“别理她乱说,我们走吧!”
    她一拉李逍遥,快步走离了小径,李逍遥以前走过此路,知道前面好像是个绝崖,连接着两边的吊桥危危颤颤,颇为不稳。
    看来阿奴是要带他走那条路,两人步行不久,就来到了吊桥边。那吊桥是竹子所结成的,如今不要说危颤不稳,简直是七残八缺,只留下四五条朽索系着两岸的木桩,任何人踏上去一定都会摔落深谷的。
    阿奴道:“你不是会御剑吗?我们一块儿飞过去吧。”
    李逍遥道:“如果试炼窟很危险那么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你在这里等我。”
    阿奴笑道:“试练窟危不危险,是我清楚还是你清楚?我告诉你,试炼窟里七弯八拐的竟是迷宫,没有我带路,你绕个几天也出不来的!”
    李逍遥半信半疑,但是人都来了,还是宁可信其有吧!
    李逍遥以真气贯剑出鞘,一把抱住阿奴的腰,轻盈地跃上剑刃,排空御气,御剑而行。
    李逍遥紧紧搂着阿奴以免摔落,阿奴不禁也依靠在李逍遥身上,强风吹拂着她的头发,阿奴想着:“过了今天,明天还能不能这样靠着逍遥哥哥?过了明天,后天呢?大后天呢?以后呢……”
    盖罗娇所说的话,在她心里也自己想了千百遍,总是不愿深想罢了。
    李逍遥落地收剑,放下阿奴,两人眺望着前方,但见山层重叠,几处光秃秃的山壁上,凿出了山洞,在夜里看来有如巨大的瞳孔般,瞪视着他们。
    李逍遥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阿努拉着他的手往山壁的方向走,道:“这里就是试炼窟,以前里面有许多巨大的毒虫、毒兽,是个很可怕的地方,说危险也危险,但对于巫师来说,就是个宝库。所以常有我们族里的巫师深入洞内修炼蛊术,越能在这里有大收获和大试炼,久之,大家就叫这里为试炼窟了。”
    两人已步入其中一洞中,走了一小段路,但觉空气中有股甜香,空气潮湿,的确是虫类的生长温床。
    李逍遥小心翼翼地走着,阿奴见他的样子,笑道:“你别怕,这试炼窟真正厉害的毒虫,早给抓去炼蛊炼光了,大的毒兽也不堪人扰,迁出洞外,还留在试炼窟里的,就是些生长不衰的虫子,它们数量虽多,毒性却不怎么强。现在已经没多少人来试炼窟养炼蛊了。”
    “是吗?”李逍遥送了口气,道:“那么还有傀儡虫吗?”
    阿奴道:“有啊,傀儡虫也不是那么难抓。那是用来控制死尸发毒的,这手法太显眼好破,只能拿去唬唬汉人。”
    圣姑要这么多傀儡虫做什么?不要说李逍遥想不通,就是了解蛊毒的阿奴也想不明白。两人越走越是深入洞中,李逍遥问道:“这试炼窟到底有多深?”
    阿奴道:“试炼之窟深不见底,从没有人走完过。”
    “那……”李逍遥有点紧张。
    阿奴笑道:“所以我只能带你到我还认得的路,等超过了我认得的范围,再走进去,咱们都要困在里头了。”
    那么李逍遥只得祈祷在她还认得路的范围内,会抓得到三十六只傀儡虫。可是走了这么久,不要说傀儡虫,就连苍蝇蚊子也没半只。
    阿奴默默地走着,遇上岔路则很快地选择方向,就这样在曲曲折折的洞窟里东钻西窜,弄得李逍遥再也分不清方向,除了跟紧阿奴之外,别无办法。
    两人默然走了好久,李逍遥终于又忍不住开口道:“阿奴,我们还要走多久,才找得到傀儡虫?”
    阿奴不语,静了一会儿,才道:“逍遥哥哥,我听说在这洞窟底最深处,有太古时代女娲娘娘的遗迹喔!”
    “遗迹……”不知阿奴说这个做什么。
    阿奴悠然地说道:“听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人曾在洞窟深处发现女娲娘娘的陵墓。不过这也只是传说罢了,因为也没人见过。女娲娘娘的遗迹,怎会在那么深的地下呢?是不是从前的大水,淹了她的神殿?”
    “也许吧。”李逍遥慢声附和着。
    阿奴说道:“我真想去看看女娲娘娘的神殿……逍遥哥哥,你陪我去找好不好?”
    李逍遥下了一跳,拉住阿奴,道:“阿奴,你别做这么危险的事,万一迷了路,出不去怎么办?”
    阿奴回过头看着李逍遥,李逍遥在黑暗中已能勉强辨视出东西,只见阿奴清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那眸子中竟有几许凄楚之意。
    阿奴淡然一笑,转过脸道:“你说的是,万一迷了路,灵儿姑娘和忆如盼不着你,可怎么办?”
    李逍遥道:“不只是我,你阿娘还有爱你的人们盼不着你,那也不好。”
    阿奴喃喃道:“有谁会盼着我呢?”
    李逍遥没想到她小小年纪,说出如此凄楚的话来,有点差异,便握住了她小小的肩,望定了她,道:“我,我就会盼着你。”
    阿奴身子一震,李逍遥道:“就算走出了这试炼窟,将来你回到大理,我回到余杭,我和灵儿还是会时常想着你,希望你过的平安快乐。”
    听了他这话,阿奴的心头像是各种滋味同时都混在一起,竟说不上是酸甜苦辣。
    过了一会儿,阿奴才道:“逍遥哥哥,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阿奴道:“你说了你会记着我盼着我,那么将来就算我回到了大理,你和灵儿公主回到了余杭,我也要你在我每年生日的那一天,以信鸽为我捎封信来,告诉我你这一年的生活过得怎样。”
    李逍遥还以为她古灵精怪的脑子里,会想出什么刁难的怪事,一听竟只是这个平凡的要求,不禁笑了,道:“这有什么不好答应的,当然可以。”
    阿奴大喜,笑道:“你答应了?咱们勾手发誓!”
    李逍遥和她勾了小指立誓,阿奴笑意融融,道:“就这么说定了!我帮你抓傀儡虫!”
    走了这么半天,半只虫也没见到,李逍遥奇道:“你知道傀儡虫藏在何处?”
    阿奴笑道:“当然知道。”
    “怎么刚刚都没看见?”
    “咱们身上的生气,傀儡虫一闻着就躲起来啦,怎么会出来让你瞧?再说这既是试炼窟,不是考验我们巫师的地方吗?”
    阿奴对他眨了眨眼,便退至一旁,盘腿而坐,双手结印,专心地低声摧咒。李逍遥正想问,阿奴依然在原地打坐,手指不知在算着什么,口中喃喃念咒,李逍遥不敢打扰她,在一旁专心守着。
    过了许久,李逍遥低头一看,头皮整个麻了起来,阿奴的脚下,居然缠着许多蠕动不已的土色虫子,像蛆一般缠裹着。
    阿奴伸手取出小袋便装好了傀儡虫,李逍遥再看阿奴,她额上沁出了一些汗珠,手上也似乎有些无力,李逍遥看出了点端倪,想到:“原来阿奴是以咒语帮我抓傀儡虫,这或许会伤她的身子,我能不能帮忙她?”
    阿奴将那装满了虫的袋子递给李逍遥。李逍遥感谢不已,与她一同步出试炼窟时,才发现天色早已大亮。原来抓着三十六只傀儡虫,竟花了一夜的光阴。
    李逍遥与阿奴两人将傀儡虫带回圣姑居处,交给圣姑。她显然没想到李逍遥这么快就得手,即惊又喜,但一见到阿奴的神色,便明白了大半,道:“阿奴,你可累得不轻!”
    阿奴脸一红,笑道:“我听不懂啊!”
    圣姑道:“你太不知轻重啦!”
    阿奴嘟囔了一会儿,道:“也不全是啦……逍遥哥哥他也有出力……”
    圣姑也没再多说什么,径自拿着傀儡虫,走到停放着林月如尸体的房间。李逍遥连忙追了上去,道:“圣姑!你要做什么?”
    圣姑道:“你不可以进来。”
    李逍遥道:“我听说傀儡虫的用处是……”
    “是怎样?”
    见李逍遥那担心的样子,圣姑道:“你担心我要利用林姑娘的尸体?呵,你想太多了吧?”
    李逍遥道:“但是月如她既然已……为何不让她入土为安?”
    圣姑只是白了李逍遥一眼,道:“入土为安?呵,好几十年以后再说吧!”
    说完,圣姑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李逍遥再也不知道房间里面的事了。
    李逍遥呆立在房外,圣姑的话里是否有什么玄机?
    几日以来平静无事,赵灵儿的身子也全然康复,有时下床走走,让李逍遥扶着她,闲步山径,赏玩路边的奇花,或无语相伴,直至满天星斗。
    望着娇妻爱女,李逍遥总觉得人生至此,一是莫大的幸福。这平静的生活,以往觉得平淡无奇,如今却感到心满意足。
    那一夜赵灵儿怀抱着忆如,与李逍遥携手在庭园中闲步,随意说笑,不久赵灵儿便只顾逗着忆如,没再说话。
    李逍遥看出她有心事,遂问道:“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赵灵儿抬起脸来,道:“逍遥哥哥,我在想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李逍遥一怔,赵灵儿道:“你总是有时心不在焉的,不知在烦恼什么,我见了心中也不舒坦。你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李逍遥默然,没想到赵灵儿将他的心事全看在眼里,也许是两人已经心意相通,就算是不说话,也知道对方心中的感觉。
    李逍遥道:“你随我来。”
    他带着赵灵儿回到房中,取出行李,自行囊之中拿出一个小匣子,当赵灵儿见到匣中之物,也不禁呆住了。五颗灵珠,发出五行的光辉,正在匣中互相辉映着。
    “你……已得到了五灵珠?”
    李逍遥点了点头,将自己为了取麒麟角、凤凰蛋壳而深入大理,进入神殿的种种事,详细说给赵灵儿听。赵灵儿只知李逍遥为了她而取来圣物,保住她们母女的生命,没想到还有进入梦境,回到过去的种种内情,听的怔愣不已。
    李逍遥道:“其实你母亲就是神殿中的女娲神像,她当年为了杀水魔兽,在我面前跃入水涛之中。是她将我送到过去,救了你和姥姥到仙灵岛去,也让我得到失落的水灵珠。”
    赵灵儿微微一笑,道:“难怪我当初一见了你,总感到十分熟悉。我还奇怪你这个整日跳不停的猴儿,怎会让我看了就觉得的心安,原来我小时候遇见的就是你!”
    李逍遥取笑道:“既然见到感到熟悉,却还拿雷电劈我?”
    赵灵儿脸一红,道:“谁叫你那时……那时……我怎想得到那偷衣裳的小贼,会是我暗自仰慕了快十年的大侠!”
    两人虽已是夫妻,但赵灵儿娇羞腼腆之态,始终不减。
    李逍遥托起她的脸来,在她唇上轻轻一吻,道:“这一切或许都是巫后冥冥中安排吧!”
    赵灵儿转头看着五颗灵珠,伸手拨着,轻声道:“这五颗灵珠,是女娲祭司世世代代掌握的圣物,但我却不知怎么用它……逍遥哥哥,你怕我会跟我娘一样,为了杀水魔兽而牺牲了自己?”
    李逍遥摇了摇头,说道:“苗族没有水患,反而闹了旱灾,阿奴说有水灵珠就能招来大水解救他们,并不需要你去杀妖怪。如今为娲苗族的,也不是妖怪,而是比妖怪更可怕的黑白苗之间的仇恨。”
    “仇恨?”
    “嗯,黑苗和白苗互相恨对方,都想灭了对方,这种恨就算是有女娲的神力,也解决不了,更何况是你?”
    赵灵儿叹着气,说道:“我的父亲是黑苗国王,我的母亲是白苗祭司,黑苗与白苗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互相仇恨?”
    李逍遥搂住了她,道:“你伤感这些,又有什么用?两族的恨已经积累了许久,若是妖怪作乱,只是杀了妖怪就好了;若是恨,却可能永生都解不开,除非恨的人自己能够想通,但是这是神仙也帮不了的。”
    赵灵儿温顺地点了一下头,道:“你说的很是。但水灵珠能够解除旱灾,这一点小事,也许我还能使得上力。”
    李逍遥道:“你不是不知怎么使用水灵珠吗?”
    赵灵儿蛾眉微聚,道:“我确实不知用法,不过既然只有女娲苗裔能使用这五颗灵珠,我还是得负起这个责任,解除旱灾。逍遥哥哥,我想……我娘一定知道灵珠的用法,她也一定很希望我能够救苗人。”
    赵灵儿的话,李逍遥并不觉奇怪,他也知道五颗灵珠一旦现世,灵儿的责任就来了,永远逃避下去绝不是个好法子。
    李逍遥点了点头,道:“好,灵儿,我带你回大理去见巫后娘娘。”
    赵灵儿依偎着他,道:“我们回大理祭拜我娘,想法子弄懂水灵珠的用法,解除白苗的旱灾以后,我就随你会余杭,带着忆如回去,婶婶一定高兴极啦!”
    李逍遥抱紧了她,两人心里都感到踏实满足。
    次日,两人一早便对圣姑说明去意,阿奴一听李逍遥居然早就拿到了水灵珠,又惊又喜,问道:“你怎么找到水灵珠的?”
    李逍遥一窘,便含糊地说道:“这……大概是女娲娘娘有意的安排吧!”
    阿奴道:“快把水灵珠给我,有了水灵珠就可以解除干旱了!”
    圣姑问道:“你知道灵珠的咒文吗?”
    阿奴一怔,说道:“……不知道。”
    圣姑说道:“那你要水灵珠也没用!五灵珠的咒文,只有巫后娘娘才知道,而且也只有赵姑娘能够继承这种力量。”
    阿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一见了水灵珠,高兴得全都忘了。”
    圣姑望着赵灵儿,问道:“你这身子……不多修养几天再走吗?”
    赵灵儿道:“我已经复元了,也不差这几天。”
    圣姑点了点头,道:“你身为两族公主,于情于理都要尽力去化解这两族之间的仇恨。族人有难,我也不该坐视才对。可惜岁月不饶人,我这老骨头,没这力气去拼命了。你们去吧!孩子寄放在我这儿,你们可以放心。”
    圣姑由赵灵儿怀中接过婴儿,赵灵依依不舍地在孩子脸上多吻了几下,李逍遥也拉着女儿小小的手,道:“忆如,爹娘出一趟远门,你要乖乖的喔!”
    襁褓中的李忆如对着他们笑,美丽的笑脸上无忧无虑,丝毫不知世事。
    赵灵儿仍然依依不舍地对着忆如抱着亲吻再三,才终于交给圣姑。她当了母亲之后,原本就温柔的性子更加多情善感,以想到要与女儿分别,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李逍遥、赵灵儿与阿奴三人,就这样启程前往大理,这条路阿奴是极熟的,李逍遥也来回过,一路上倒是十分平顺,不生波折,很快便接近了大理城。
    不料尚未到大理城外,远远地便见到处处烽烟,都知道必然不妙。三人加快脚步,往大理城赶去。
    到了城外,就看见处处是死尸,大多都是白苗士兵。尸体残缺不全,有的是被兵器所杀,但也有不少断手断脚,肚破肠流,不知是被什么猛兽撕扯过。而城门更是残破拜倒,昔日的壮观城墙上,被火薰得焦黑一片,撞破了好几处,四散的残砖石堆下,更处处可见被压死的尸体,有的还身首飞离,溅涂着大地与城门的血迹已干,化作污秽的黑色。
    如此惨景,四下萧然,就只有风呼呼地扯过,留在耳边犹似当日大屠的千万声嘶喊。
    阿努全然怔呆住了,软软地跪倒。她不敢相信这就是她的家园,几个月前,还守卫严密,虽然被旱灾所苦,但是大家都还有说有笑,是一个充满了希望的家园。
    赵灵儿更无法相信这就是大理城,她初次回到故乡,见到的却是一个如此残破,有如地狱的故乡。
    李逍遥也木然呆立,这样一片死尸遍野、哀鸿处处景象,怎能相信还有人活着?难道大理城已被屠城了吗?
    “这里还有人!”
    一声惊雷般的呼叱,唤醒了李逍遥等人,众人转身一看,署名黑苗士兵由道旁拍马疾奔而来,口中大声呼叱,脸上带着狞笑,就像看见猎物的狼群。原来他们杀得兴起,见无人可杀,都兴冲冲地要比赛谁先杀了他们。
    他们手中的刀都已出鞘,便朝李逍遥、赵灵儿、阿努挥砍过来。三人轻身一闪,闪过了疾奔过来的马蹄。
    阿奴手中拐杖一横挥,就绊倒了一匹马,那马哀鸣着扑倒,也甩下了马背上的士兵。
    李逍遥转头看去,赵灵儿也已用点穴法点晕几名黑苗士兵,三人几招之间就制服了这几名黑苗士兵。
    李逍遥抓起其中一人,喝道:“大理城怎么了?为何你们要屠杀此城?”
    那士兵张大了口,惊恐无比,竟说出话来。这场一面倒的战事,他们胜得十分容易,因此所过之处就是杀,杀,杀,以至于他根本连思考的能力都丧失了,更说不上来整个战事的过程。
    李逍遥见他张口结舌的样子,又抓了另一人来问,却也一样。他们的眼中都已认定自己会被杀死,那眼神似乎是野兽的眼神,而不像人的眼神。阿奴悲愤得一仗就要敲碎其中一人的头颅,被赵灵儿拉了住,道:“让逍遥哥哥问清楚再说。”
    阿奴颤声道:“他们……他们杀了我们族人!他们杀了我们族人!”
    阿奴的声音变得尖厉,几乎无法冷静,眼中也充满了仇恨。看见家乡变作地狱,任何人都会像阿奴一样,恨不得亲手杀死凶手报仇,甚至杀死任何与凶手有关的人物,也去屠杀凶手的家园,才能稍微消去此恨。
    赵灵儿何尝不是心痛如绞?但她还是坚决地拉着阿奴的手,道:“让逍遥哥哥问清楚再说。”
    李逍遥质问了几个人,总算有个人说得出话来,他结结巴巴,口齿不清地说道:“是……是大王下的令……把大理的土地收回……若白苗……白苗抵抗,就……就格杀勿论……”
    赵灵儿呆住了,这竟是父王所下的命令?
    她离开父亲时,虽然年纪还小,却也不是全然无知,她还记得父亲是慈爱温柔的,那时囚禁母后与自己,只是受了妖人蛊惑,并不是他的真心。
    可是,这么多年了,一切竟比当初还要糟,难道是他亲自下了格杀令,主导了这非人的场面?
    赵灵儿咬紧了唇,不发一语,李逍遥继续追问道:“白苗防守坚强,你们怎么有机会杀进去的?”
    那士兵道:“教主他能驱使魔兽,是魔兽……先闯进城中,后面……我们才跟着杀进来的……”
    “整座城都被杀光了?”
    那士兵道:“我不知道……我们没有见到多少人……”
    李逍遥问了几遍,也无法再问出更多的答案。赵灵儿道:“既然城中已有防备,应不至于都被杀了,一定还有人活着。”
    阿奴喃喃道:“如果……还有人活着,那一定是在那里……”
    “哪里?”赵灵儿问道。
    阿奴不发一语,便往城内奔去,李逍遥与赵灵儿急忙追在她背后,以免失散。
    阿奴奔得极快,城内的景象不比城外好多少,街道旁除了尸体还是尸体,有黑苗得也有白苗的,大多是士兵,百姓却并不多。
    百姓没有被杀,那为何处处都只看见残破的屋舍,火烧的残迹?
    赵灵儿早已看得泪流满面,李逍遥拉着她的手紧追阿奴,不让她停留下来,以免更增伤感。
    在追着阿奴奔跑的时候,李逍遥注意到有些黑苗士兵已发现了他们,便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了阿奴道:“等一等!”
    阿奴用力挣扎,道:“放开我!让我去找我阿娘!”
    李逍遥道:“你冷静点,除非你想害死你们所有的族人!”
    这么一停下来,四面八方又有数名黑苗士兵包围住了他们,接着人数渐多,在他们外围形成了一道密压压的人墙。
    阿奴一怔,没想到会有这么多黑苗士兵在城中各个角落。
    其中一名身穿华丽盔甲的领军上前,冷笑道:“你们知道白苗人躲藏之地,是不是?”
    阿奴怒视着他们,傲然不语。那名将领道:“白苗已经不战自降,顽冥的南蛮逆首还裹胁居民,不让他们投奔大王,你要与叛逆为伍,还是要做率先建功的白苗顺民?”
    等不及李逍遥阻止,阿奴一大声道:“你说的南蛮逆首是我阿娘!什么投奔大王?全大理没有人愿意投奔你们那个昏庸愚昧、受人利用的大王!”
    她一说出身份,众人大吃一惊,没想到南蛮王的女儿就在他们面前。这下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领军一声呼喝:“给我捉拿活口!”
    众兵弯刀齐攻,朝李逍遥等人身上砍落,却只见霜辉一闪,铮铮数响,众人的刀全被李逍遥快得看不清的一剑给格退。众兵呼喝着又一拥而上,李逍遥一个人在这群士兵中游走如梭,所过之处只听见哀叫惊叱,他们一个个都让李逍遥一剑柄点了穴道,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李逍遥的快剑简直像鬼神一般,根本无人看的清来势,趴倒在地上的士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中招的,但他们的人数少说有上百人,一个个蜂拥而来。李逍遥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开杀戒,但是得像个办法保护赵灵儿与阿奴都能全身而退。李逍遥于是退至阿奴和赵灵儿身边,一边一个抱住了她们,气沉丹田,以真气震出长剑,御剑冲出了人群。
    直到冲出数里以外,李逍遥才收剑落地,阿奴激动地说道:“为何不杀了他们?为何不杀光了他们!”
    李逍遥道:“你就知道杀,他们也是受了上头的命令,不得不攻城,所有的士兵都是身不由己的!”
    “我不要听你讲大道理!”
    阿奴毕竟年纪幼小,这些人间的对立背后的无奈,不是她所能理解的。她望向赵灵儿,道:“灵儿姐姐,难道你也认为黑苗杀白苗是应该的?”
    赵灵儿悲哀地摇了摇头,轻声道:“谁杀谁都是不应该的。”
    阿奴道:“但是他们杀了那么多白苗人!灵儿姐姐,你是女娲娘娘的后代,是保护白苗的守护神,你会为白苗报仇,灭了黑苗,对不对?”
    望着她殷切的眼神,赵灵儿无语地垂下了眼。她知道母亲要她前来的用意,绝不是为了杀人,一定有法子可以化解双方的仇恨。但是,事情已演变到双方屠杀交战,这血海似的深仇又如何化解?
    见赵灵儿低头不语,阿奴简直不敢相信,怔怔地立在她面前,失望地问道:“难道你不肯以神力杀光黑苗……”
    李逍遥正要开口劝解,阿奴已流下泪来,恨恨地说道:“我知道了,你并不想帮白苗,你想和逍遥哥哥回余杭,过着安宁幸福的日子!那你又为何要来?你又为何不告诉水灵珠的咒语!”
    “不,阿奴,你误会我了……”赵灵儿说道。
    阿奴道:“我不要听!你既然不想救白苗,就请回去吧!我们宁肯战死,也不会服从黑苗巫王的统治!”
    说完,阿奴便转身奔了开,她轻功原本就不差,一跑就不见人影了。
    “阿奴!”赵灵儿着急地唤道。
    李逍遥握住赵灵儿的肩,柔声道:“别难过,她年纪还小,想法未免偏激了些……”
    赵灵儿道:“我不会怪她的,我是担心她一个人,在这时候不大安全。”
    李逍遥道:“你放心吧,我知道她会往哪儿去。”
    虽然阿奴没告知他族人会藏在何处,但李逍遥之略加思索,便猜到了惟一可能之处,那就是女娲神殿。白苗族人既相信女娲会保护他们,在这危急的时刻,当然也只有逃往那里,寻求庇护。
    李逍遥带着赵灵儿往神殿的方向赶去,此处一向没有居住的人家,位置又十分偏僻,黑苗族人一时竟没有发现这条荒凉的道路就是通往白苗族藏身之地。
    远远地便望见了那幢白色的巨殿,两人还未走进,“咻”的一声,一箭已射在两人前面的地上。这箭明显地是由神殿□□出的,以警告外人不得随便闯入。李逍遥更确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若是再前进,乱箭一定会更多。李逍遥不假思索,抱住赵灵儿,便以轻功迅速的奔向神殿。
    神殿外的众兵一见到来人快若电光的身影,惊愕的已来不及射出更多的箭,此时李逍遥已站在殿前的石阶之上,放下了赵灵儿,大声道:“我们不是敌人!”
    他们的汉人模样,令白苗士兵们不知该不该杀上去,一时之间只能僵持不下。
    神殿内奔出数道人影,为首者一见到他们,不禁一怔,道:“李公子?你来做什么?”
    原来说话的是盖罗娇。
    李逍遥道:“我带灵儿来祭拜巫后娘娘。”
    盖罗娇问道:“什么巫后娘娘?娘娘早在十年前就……”
    李逍遥道:“殿内的神像就是巫后娘娘,并不是女娲。”
    盖罗娇显然并不相信,但是见到赵灵儿也在,她还是将他们请了进去。神殿内到处都是白苗余民,在黑暗中毫无人声,只有一双双惊恐的眼睛,。男女老幼都知道这是最后的藏身处了,如果等到被黑苗找到之后,恐怕全部的人只有面临集体被屠的命运。
    见到盖罗娇经过,人们之间的气氛中便多了一股莫名的安心。但是盖罗娇沉重的神情却说明了战事的绝望。
    他们直到了供拜神像的内殿,长老们也都聚在此处,看样子像正在讨论着解围之法,可是人人都低着头不说话,应该是全无主张了。
    见到盖罗娇带了外人进来,南蛮王台起头来望向他们,脸上带着疑色。
    盖罗娇道:“大王,这位就是灵儿公主。”
    “是灵儿公主?”南蛮王又惊又喜,快步上前,单膝跪下,道:“公主,您平安来到大理,我白苗有救了!”
    所有的殿中长老们也都跟着跪下,恭迎赵灵儿。赵灵儿忙道:“各位请起来,我担当不起的。”
    南蛮王已经哽咽,握着赵灵儿的手,仰头看着她,道:“自从十年前巫后娘娘蒙冤,我们找公主好得好苦!只要公主出现,女娲娘娘一定会再度赐予您无比的神力,解救白苗的!在这么绝望的时候,您果然出现了……”
    南蛮王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立在人群之后的阿奴却傲然站着,扭开了脸不去看他们。李逍遥有点无奈,但是多说也是无用,还是让事实来辩解吧!
    赵灵儿好不容易才说服了众人起身站立。一问战情,才知道虽然白苗战备十分充分,五毒兽也已□□成功,但是黑苗的手段却更快更狠,他们在白苗毫无预警的情况下,以魔兽为前锋冲杀过来。魔兽所过之处,人畜不留,但所有的白苗士兵以及五毒兽力战魔兽之时,跟在后面的黑苗士兵却在后方大行屠杀百姓,手无寸铁的居民在黑苗的铁蹄下,死伤惨重。
    虽然五毒兽与魔兽都同归于尽,但是白苗已折损许多兵士,难抵抗黑苗的精锐。幸亏盖罗娇决断得快,要白苗士兵放弃战场的战斗,全力保护居民撤退到神殿,这才不至于全族灭亡。
    但是守在此地,也只是等死而已。神殿总有一天会被黑苗发现;就算不被发现,殿中也几乎没有存粮,更没有药物,受伤的人此时的情况已十分危急,饥饿的残余百姓们也都更加恐慌。
    南蛮王道:“老天无眼,以至白苗有此浩劫!灵儿公主,请您向女娲娘娘祈求吧!女娲娘娘若是有灵,一定会保佑族人的。”
    赵灵儿点了点头,道:“让我见见神像。”
    “是。”
    南蛮王引着赵灵儿,来到玉阶和栏杆围着的神像前。
    赵灵儿在神像前跪下,泣声道:“娘,孩儿来看您了……”
    不知为何,赵灵儿心中涌出一股深沉的亲选,望着母亲的神像,她心中竟在半个字也吐不出来,自从十年前一别,母亲的温柔竟已成为模糊的记忆。
    此时,神像周身竟泛出一层淡淡的青光,众人惊愕地瞪着眼,望着神像。赵灵儿也惊住了,亲眼看见神像上光华流转,虽然还是一尊没有任何神情的塑像,但眼中流露出忧伤,神情也温柔的有如星光。
    神像中传出的声音,似乎是真的,又似乎只是梦中一般虚幻:“灵儿,我的孩子,这一路以来,苦了你了……”
    “母亲!”赵灵儿颤声唤着,眼中顿时涌满了泪水。
    巫后温柔地望着她,道:“好孩子,你能够回到大理,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和苦难,为娘最感到欣慰的是……你身边总算有一位能宽容你、爱护你的丈夫。”
    赵灵儿泪流满面,双腿颤巍巍地跪着,用两膝走上前抱住了神像,泣道:“娘,您怎么了?为何您变成了这样?您不能活生生地抱着我,像从前那样跟我说话吗?”
    巫后的声音里,充满了哀伤,轻道:“我一是该死之人,强留一缕精魂在世间,只是为了等待着一刻。灵儿,这已是强求的幸福了,你该珍惜满足。”
    赵灵儿点了点头,道:“娘,您强留精魂和灵术,以求见我一面,是不是为了要我化解苗族的内斗?”
    巫后欣慰地说道:“是的,灵儿。这个责任非常重大,也许对你来说……太沉重了,但你是你父王与我的后代,也是两族共同的希望。”
    赵灵儿道:“但是局面演变至此,两族的仇已不共戴天,我又怎能……”
    巫后道:“能化解仇恨的绝不是仇恨,而是爱。”
    赵灵儿苦笑道:“我知道,但是……如何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化解这么深的仇恨?”
    巫后道:“你做得到,也应该做到的。这是旱灾带来的痛苦,让人不得不以杀戮发泄恐惧,只要化解了旱灾,邪恶之徒的野心也就不堪一击。灵儿,娘会将灵咒传给你,为族人带来幸福,就是你的责任了。”
    赵灵儿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了,娘。”
    巫后道:“你坐下来,专心地将思绪放空吧。”|
    赵灵儿盘腿而坐,心澈如水,她感觉到一阵暖暖的气流自她的天灵灌了下来,融遍她的周身,耳中充斥着清灵之音,虽然闭着眼,却仿佛见到了无边的原野上绿意盎然,小花点缀着碧绿的幽谷,远处的河水涓涓地流动,空气中充满花香,远方还有少女与青年的歌声,无忧无虑地在蓝天白云下缭绕。
    那是曾经在苗疆有过的美景,虽然已经消失了很多年,但是有一天它必将重现。
    渐渐地,一切的幻影淡去了,巫后缥缈的声音似近似远:“灵儿,娘不能在人世间于你团聚,但是在天上,我会默默地为你祝福……”
    当赵灵儿泪流满面地睁开眼睛之时,巫后神像已化作一尊无神的石雕,一道浅浅的裂痕从头顶出现,裂痕渐渐布满了雕像,随后细细的碎裂之声迅速接连响起,整座雕像应声碎裂!
    众人大惊不已,惶恐得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方才众人只见到神像发出光辉,而赵灵儿席地打坐,无声无语,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接下来神仙发出的光辉像是一道灵蛇般,窜入赵灵儿身体之中。当神像裂成一地的碎石后,石堆中赫然出现一把雕着蛇的法杖、一件红色披风,以及一颗美丽的彩珠。
    南蛮王惊道:“这是……天蛇杖、圣灵披风,还有生灵珠!这是巫后娘娘的法器!”
    赵灵儿含泪望着那堆碎石,轻道:“娘……我会完成您的嘱托的。”
    南蛮王恭敬地对法器行礼后,才走上前,将生灵披风披在赵灵儿肩上,赵灵儿手持天蛇杖与生灵珠,转身望向众人,在她眉宇间的神色,登时变得凛然高贵,教人心折。
    众人不禁都屏息望着她,等候着她的玉旨纶音。
    赵灵儿望着众人,道:“巫后娘娘已将灵珠咒传于我,要化解白苗的危难,我责无旁贷。但是,在化解旱灾之前,我要你们先答应我一事。”
    南蛮王恭敬地说道:“但听公主吩咐。”
    赵灵儿道:“化解了旱灾之后,众人不许再与黑苗作战,抓获的战俘要任其归家,以免仇上加仇。”
    她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变了色,盖罗娇道:“这怎么行?放黑苗士兵回去,他们会再回头侵略我们!”
    赵灵儿道:“战士的起端,只是为了争夺水源,水既不缺,争夺的理由就不存在了。”
    盖罗娇道:“可是……他们以杀到大理,难道会放弃垂首可得的土地?就算士兵不恋战,难道他们敢违逆巫王,不战而走?”
    南蛮王也十分为难,道:“公主,黑苗士兵已杀红了眼,就算是他们放下屠刀,白苗居民也无法平息怨恨。就算是旱灾一息间化解了,战事也不可能自动停止的。属下请求公主收回成命……”
    赵灵儿沉痛地说道:“为什么有了水,还要战争?难道你们要的是血吗?”
    南蛮王道:“有了水之后,大家必定士气大振,也一定能一举打败黑苗。公主仁慈好生,属下可以将黑苗战俘囚禁后,慢慢感化他们,决不妄杀,如此岂不两全?”
    赵灵儿轻轻摇了摇头,道:“战争不是等着对方输,才叫做止战,而是要我方先停止,才能要求对方也停手。如果我说旱灾解除了之后,黑苗就会自动撤退呢?”
    “这……”南蛮王难以回答,她心中认定了黑苗决不会退兵。
    赵灵儿坚决地说道:“黑苗一定会退兵,我会化解这场战争的。”
    南蛮王道:“公主,您要如何做,才能化解战争?”
    赵灵儿道:“一切都交给我就是了!”
    她神色中的庄严,令李逍遥产生不祥之感,赵灵儿将一切责任一肩扛起,也意味着自我牺牲。最不希望赵灵儿有三长两短的人,当然就是他了。他实在不能想象,若是自己失去了赵灵儿,将要面对什么样的世界……
    李逍遥这时耳中却已听见赵灵儿的话:“走吧,带我到祭坛去!”
    南蛮王道:“祭坛在宫殿的前方,是最危险之地……”
    赵灵儿道:“不到此处,如何祈雨?”
    盖罗娇道:“大王,属下愿意护送公主前往祭坛!”
    阿努突然发声道:“我也去!”
    李逍遥望着阿奴,心中颇感安慰,阿奴肯说这样的话,想必也十分担心赵灵儿的安危。李逍遥道:“有我们护送,想必黑苗也伤不了灵儿。”
    南蛮王这才点头,道:“让我去对百姓宣告公主的旨意吧!”
    南蛮王在前面,带着众人步出内殿,殿外的众人都期待地望着他们。
    南蛮王说道:“子民们!灵儿公主回来了,她将像巫后一样,为我们解除苦难,让我们重新得到安乐的生活!”
    此话一出,众人脸上出现既欢欣,又有点不知该不该相信的神情。
    赵灵儿知道人们已经痛苦了太久,就连承诺也不敢相信了,她对李逍遥说道:“走吧!”
    她率先朝外走了出去,李逍遥、盖罗娇、阿奴等紧随在后,百姓们一见到赵灵儿,都不禁双手合十或是跪伏在地,呜咽地说道:“巫后娘娘,您要拯救大家啊……”
    “娘娘重生转世,我们有救啦……”
    “娘娘,您果然没有弃我们……”
    听了这么多哀怜的求恳,李逍遥心头却更加沉重。只靠一个人的力量,真的能解救一个民族?就算解除了一时的干旱,几十年、几百年以后,是不是会再有天灾?就算化解了一场战争,几十年、几百年以后,是不是又会有另一场战争?
    解除苦难的人或是仙,又能一直无止尽地救下去吗?
    赵灵儿的母族世世代代所承受的,是多么无限的重责!
    一行人才走入城内,果然就遇上大批黑苗士兵围攻,领军所带的百名士兵一下子就抱围住他们,笑道:“盖罗娇,你这魔女总算出现了,你对抗不了教主的,马上投降吧!”
    盖罗娇道:“想擒我,没那么容易!”
    盖罗娇、阿奴等人正要出手,赵灵儿已道:“住手!”
    她这一声呼喝,凛然有威,赵灵儿道:“你不认得我了吗?郝图?”
    那领军一怔,看清了赵灵儿,不禁吓退了一步,道:“你是……王后娘娘……”
    赵灵儿道:“我是大王的女儿,也是苗族的公主。”领军郝图当年也见过王后与公主,在发生变乱的那一年,虽然众人被迫与妖后党划清界线,可是巫后在众人心中,其实也都还存留着慈爱的印象。只是苦于拜月教众到处宣扬,举发同情巫后的人为乱党,不是处以死刑就是囚禁,因此人人痛骂妖后以自保。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大王又下令找回公主继承王位,对于公主,众人便只有敬意了。
    赵灵儿的威严与气度,确实是人主之威,领军郝图连忙道:“大家退下,不得冒犯公主!”他又转头对赵灵儿说道:“请公主随属下回南绍,切勿与乱党为伍……”
    领军郝图正不知该下令捉人,还是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赵灵儿已经径自继续前行,不再理会他们。
    领军郝图想到:“反正公主这一行不过四人,我只要盯好了,不怕他们逃掉!”
    于是领军郝图一声令下,这一堆士兵便列队紧跟在后,既不出手,也不离开。
    他们走了一段路,又遇上许多黑苗士兵,黑苗士兵都认得盖罗娇,见到她身后竟领着一大批黑苗士兵,都感到十分奇怪,也不敢贸然出手包围,依然紧跟而上。
    就这样,当赵灵儿来到祭坛之时,身后居然已跟了几乎所有的黑苗士兵,他们聚在祭坛边,都不知道是为什么而来的。
    李逍遥抱着赵灵儿,足尖一点,便凌空跃上高坛。低头望去,密压压的都是黑苗的士兵。
    盖罗娇和阿奴也跃上祭坛,见这么多的黑苗士兵,盖罗娇脸色微变,想道:“公主要大家不许伤黑苗,任其回家,原来是为了保白苗的生命!有这么多精锐士兵,我们的残兵根本不可能打得过他们!若是降雨后白苗先动手,只是在逼黑苗杀光我们罢了!但是……他们真的会退兵吗?”
    赵灵儿对着坛下众人道:“苗族子民们,你们为何要入侵大理?为何要残杀你们的兄弟姐妹?”
    黑苗士兵们不敢做声,但心里都在想着还不是为了生存?还不是为了白苗垄断水井?还不是为了他们不肯屈服大王?
    赵灵儿像是能了解他们的想法一般,说道:“我知道你们不愿意打仗,但是为了生存,没有法子。我的母亲是白苗,我的父亲是黑苗,你们的争战就好像将我扯成两半一样,人扯成两半还能活吗?万万不能!一个民族会化成两半,还能安乐吗?那也万万不能!白苗怪黑苗制造动乱,黑苗也怪白苗制造分裂。但是这就是你们生活艰苦的原因吗?以前黑白两苗和平共处时,不才是幸福的吗?”
    士兵中终于有人忍不住叫道:“白苗不肯把水分给我们!”
    “本来就是一族,是他们自己自治,不服大王统管!”
    “白苗最奸诈,准备密谋灭了黑苗!”
    这些抗议之声,令盖罗娇有些惊讶,想道:“原来黑苗是这样想的,原来他们对白苗的残忍,是因为害怕!”
    黑苗的主动侵袭,正说明最残忍的行为背后,往往是最大的胆怯。
    赵灵儿道:“如果我能让旱灾消除,能够让白苗不计你们屠城的仇,能够让大王收回入侵的成命,你们愿不愿退回南绍,和你们的妻子、儿女、父母、情人们共建家园?”
    士兵们大声说道:“旱灾已经这么多年了,绝对化解不了的!”
    “九年不雨,连教主也没法子,凭你怎么可能解除旱灾?”
    赵灵儿道:“我有法子降下雨水,恢复往日的苗族富裕。只要你们在下了雨之后立刻回去,白苗也不会追杀你们。”
    士兵们喊道:“我们不相信!”
    “要能求得到雨,教主就求得到了!”
    “你降了雨,我们才服气!”
    赵灵儿道:“我祈到了雨,你们就回到家园去吧!不要在残杀自己的兄弟姐妹们了!”坛下众人依然叫嚣不停,赵灵儿转身望着竖立在中央的石碑,石碑中央有一处圆形的凹孔,碑面并刻有文字,任何人也看不懂,但赵灵儿竟有如天生就明了一般,念出了上面的文字:“蛇纹之姬,圣灵之身;西藏斩风魔,东海杀雷神;南山收土妖,北荒伏火怪;终以平水患,而大地重生。”
    此咒一念,祭坛的四角,以及石碑前竟缓缓冒出了五具六角的小平石柱,赵灵儿将生灵珠按在石碑顶端的凹槽之内,圣灵珠光华一转,竟自己整颗没入碑中,顿时,石碑上也充满了奇异而圣洁的光辉。
    接着赵灵儿将风灵珠置于中央石柱,伸手一扬,手中的火、土、水、雷四珠飞散了出去,各自落在其他四个石柱上,没入了柱中,顿时五行之光大作,包围住中央的赵灵儿。
    赵灵儿站在祭台中央,手结法印,念道:“天地诸神啊!我以女娲圣灵之名,请求您赐予这片土地新的生命……”
    这时蔚蓝的天空迅速被四面的乌云所吞噬,五行之光窜上天际,轰然巨响,劈下一道衔接天地的巨雷!
    紧接着豆大的雨水哗啦哗啦地洒落下来,众人仰着头,几乎不敢相信这打在脸上、身上都会疼的大雨,就这样真实地落了下来。
    顿时,龟裂的土地重新合了起来,雨水滋润着大地出现了泥土的光泽。稠块般的泥流也迅速汇成了江河,欢畅地奔腾着。
    躲在神殿内的白苗的士兵百姓们全奔出了大殿,忘了自身的危险,在雨中大叫大跳着,更有许多人哭了,喜悦的泪水和雨水融在一起,滑入这片辛酸的土地中。
    祭坛下的黑苗士兵们目瞪口呆之后,许多人纷纷放下了刀,又叫又跳,更有人跪在地上,张着双臂像要接住这临盆之雨。一时之间,除了响亮地雨落之声,就是人们的狂喜欢呼,或是无意义的叫声,叫声与笑声交织成一片,也分不清是黑苗的,还是白苗的。
    “这是神迹!这是神迹啊!”
    “女娲娘娘显灵了!”
    “不,是巫后不弃我们,是公主救了我们啊!”
    领军的将领们更是喜不自胜,全跪倒在地,高呼:“公主万岁!”
    “请公主回南绍继位,我们一定效忠公主!”
    盖罗娇也喜得泪流满面,对赵灵儿道:“公主殿下,全族有救了,请您留在大理,继承巫后娘娘的祭司之位!”
    赵灵儿望着祭坛下欢呼要她回南绍的军士们,摇了摇头,道:“我不能留在此地。”
    盖罗娇一怔,问道:“为什么?”赵灵儿道:“父王下令入侵,我必须亲自回去,问明白他为何甘受拜月教主所惑,若是他执意不回头,我便要除去拜月教主,才能永远根绝两族之仇。”
    李逍遥这时心里更加沉重了,赵灵儿还要去面对拜月教主?
    他曾与拜月教主交过手,明白此人不但法术高强,而且奸诈无比,赵灵儿与他直接对抗,恐怕是凶多吉少。
    但是,见赵灵儿的神色如此坚决,自己的规劝她也一定不会接受的,那么只有一路追随于她,尽力地保护在她身前,就算最后是一死,也要死在一起。
    赵灵儿望着李逍遥,她知道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最痛苦的人会是谁。
    但是,李逍遥没有让她失望。
    李逍遥握住了她的手,道:“我会全力保护你的!走吧。”
    赵灵儿感动得眼眶泛红,轻声道:“多谢你,逍遥哥哥。”
    李逍遥拥着她,跃下了祭坛,赵灵儿道:“大家随我同回南绍吧!”
    黑苗士兵们大声欢呼,簇拥着赵灵儿,在滂沱大雨中,朝着南绍的方向而去。被雨雾所吞没的道路前方,呈现出一片黑茫茫的诡异的黑暗
    第三十章最后试炼
    这一队军旅在雨中往南绍行进着。虽然雨水极大,路面泥泞,但是因为已有九年大旱,所有的人在这样的大雨中不但不觉辛苦,反而都感到心情欢悦。
    大理与南绍不过十数里之遥,远远地便看见南绍的碉堡城门,在鱼影里有如黑暗的巨兽。
    城门上的守卫们见到密压压的大军,不禁惊愕万分。白苗溃败的消息早已传入城中,宫里未曾发布军令要入侵的军队撤回,此时骤见这么多军队朝城中行来,城上的卫兵们不知怎么回事,连忙通报拜月教主。
    拜月教主闻讯,急赶上城,果然见到队伍整个都回头朝南绍城前进,在前面带队的是三女一男,最前面那女子的容貌简直就是巫后再世,而那男子更有一种令他产生不祥的眼熟感觉。
    拜月教主在城墙上高声喝道:“不许再前进!你们造反了吗?”
    赵灵儿一停下来,后面的队伍也停步不前。赵灵儿仰头望着前方城上的人影,平静地说道:“我是灵儿公主,开开城门让我进去见父王!”
    她声音温和,却令城上的守卫们全都心头一怵,在雨中很难看清楚城下的景象,但是,赵灵儿就是给他们的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公主回来了?”
    “真的是公主?”
    “如果不是,怎么全军都听她的……”
    “是啊,而且这雨也来得好突然,不会是上天的祥瑞吧……”
    一时之间,种种耳语传遍了士兵之间,虽都只是窃窃私语,以拜月教主的修行,却是字字听得一清二楚。他心知局面因赵灵儿的出现,而对他极为不利,再怎么说,国家的统治者还是世代传承的巫王一家。若是军民们相信赵灵儿是公主,那么当然是服从赵灵儿,而不是自己。
    拜月教主大声道:“什么公主?妖言惑众!公主还在仙灵岛上,哪来的公主?”
    赵灵儿道:“只有女娲一族能使用灵珠咒,我以五灵珠祈来大雨,这就证明我是巫后之女!”
    此话一出,城上诸人疑虑尽消,登时欢庆之声大作,公主不但回来了,还带来这丰沛的雨,解除九年之旱,也许苗人的苦就要受完了。
    赵灵儿又道:“请开开城门,让我进去见父王!”
    拜月教主的声音吓阻了正要开城门的士兵们:“住手!这场雨只是恰巧,或许是上天为了庆祝大理重归南绍统治,才降下大雨,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身边还带着大理的逆贼盖罗娇,分明是来历不明的奸细!”
    赵灵儿道:“我以灵珠祈雨,所有的兵士亲眼所见!快开城门!”
    拜月教主不但不肯放人进来,反而说道:“你这妖女,和白苗的逆贼一起以妖法迷惑士兵,怎能放你入城?来人啊!放箭!”
    城中的箭垛内立刻射出大雨般的箭,竟射中许多同样是黑苗的士兵,登时哀嚎惨叫之声不绝于耳。李逍遥等人想不到拜月教主居然做得出这种事,连自己的士兵都敢屠杀,心头火起,李逍遥喝道:“你这个残忍奸恶之辈,受死吧!”
    李逍遥真气贯剑,御剑飞去,手中虽只有剑鞘,但在箭雨之中,长鞘上拨下撩,护得周身滴水不露,竟无一箭射得到他。见李逍遥身若凌空地飞过来,拜月教主大惊,急忙转身逃入碉堡之中,李逍遥喝道:“哪里走!”
    李逍遥剑气勃发,射向拜月教主后心。拜月教主随手一挥月杖,将这道真气格去,人影也消失在碉堡之内。
    李逍遥立在城墙之上,虽然他只身立于敌境,但竟无一人敢靠近伤他,全都撤退至数尺之外,严阵以待。李逍遥不惧不惊,大声道:“还不开城门!”
    赵灵儿在城下仰头望见李逍遥一夫当关之魄,暗自担忧他的安危,毕竟此时他身处最明显之地,若有人放冷箭,恐怕李逍遥未必逃得了。
    所幸就在此时,赵灵儿背后的黑苗士兵们,居然齐声大喊:“公主回来啦!快开城门!”“公主回来啦,快开城门……”
    几千人响遍云霄的喊声,传入城中,城中的男女老幼正在欢庆着久旱逢甘霖,又听见这样的呼喊,都欣喜若狂,在街道上奔走相告。一时之间整座城居然弥漫着一股十年来未曾见过的欢喜景象,就算是过年也不过如此。有许多人甚至赶到城门下,要迎接公主回城。
    城外是自己的弟兄袍泽,城内是欢迎公主的百姓,都闹着要开城门,令城上卫士们不知该如何是好。几名领军议论片刻,有主张应让公主入城,以慰巫王的;也有坚持要先请示拜月教主的,但是派去请示的兵士们怎么也找不到拜月教主,耳边只见万众喧闹之声如同沸天,再不开城门,恐怕要起暴动,领军们只好把心一横,严令诸军不要乱动,并大开城门。
    赵灵儿见城门缓缓打开,吊桥也放了下来,横跨过巨壕深沟,“砰”地一声巨响,吊桥平摆在自己脚前。她抬头看去,城内军民百姓都兴奋狂喜地跪在两边,膜拜欢呼。赵灵儿眼眶一热,想起当初自己落魄逃亡,被许多卫士们追杀,当时若非姥姥,早已身首分离,背负着妖女之名而死。如今自己终于能抬头挺胸地回到故土,可是姥姥却已经看不见这一切了。
    她见到李逍遥就站在城门之中,微笑看着她,伸手等着接她入城。赵灵儿更不由得百感交集,救自己逃出苗疆的是李逍遥,护送自己回来的也是李逍遥,生命中若是没有他,也许什么都成了空,不管是身份,还是依靠。
    赵灵儿步入城中,握住了李逍遥的手,在群众的欢呼和迎接中向皇宫走去,就连原本还有疑虑的领军们,一见到赵灵儿与巫后长得一模一样,也都疑心尽去,纷纷主动上前为她开道,甚至带来马匹车辆,不但请赵灵儿登驾,甚至对李逍遥、盖罗娇、阿奴等人,也十分热情。想来这是因为旱灾既解,公主又安然返回,人心振奋,也自然地兴起同胞之心,不把白苗当作仇敌。
    盖罗娇见到黑苗居民为了赵灵儿的归来,如此欣喜,不禁感慨地想:“巫后的仁德,果然就连黑苗也真心怀念!黑苗的居民是真的欢迎灵儿公主,就和我们一样。”
    在领军的带领之下,赵灵儿等人的车队直往宫殿,一路上都是民众不尽的欢呼拥戴。赵灵儿却并不喜悦,李逍遥见到她神色黯然,握紧了一下她的手,道:“你看,黑苗民众如此信任你,你为何不开心?”
    赵灵儿苦笑了一下,道:“起初我很高兴能回来,但是……大家这样狂热地迎接我,只是怀念我母后,把这样的感情转移到我身上……”
    李逍遥道:“那有什么关系?你就和巫后一样善良聪明。”
    赵灵儿叹了口气,道:“如果这十年来,黑苗的百姓们都安居乐业,那就不会怀念过去我母后的领导了。如今大家见到我,好像是母后重回,他们欢喜成这样,不就表示他们这十年的日子,过得真的太苦了吗?”
    确实,人们只有在过苦日子时,才会怀念起旧主。当初巫后还在,与巫后不在的日子,必定是天差地远,百姓们见到赵灵儿,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KC
    难道巫王真的如此昏庸无能吗?这个疑问深深地存在李逍遥心中。
    在众人的开道之下,赵灵儿一路通畅无阻地来到宫殿之外,宫门大开着,迎进了赵灵儿等人。
    宫殿内的侍臣们前来带路,赵灵儿、李逍遥、盖罗娇以及阿奴直入偏殿,殿中空空荡荡的,正前方的宝座里,只坐着一名身形高瘦,两鬓霜白的男子,他头戴金冠,服装华丽,应该就是巫王了。
    这时的巫王,比起李逍遥见过的十年前的他,苍老了许多。不但样子瘦了,原本精悍充盈的脸上,也多了许多的皱纹和斑点,眼神中的忧郁之色,更说明他过得并不快乐。
    他望着赵灵儿,不安的眼神又扫向李逍遥以及盖罗娇、阿奴,最后还是定在赵灵儿身上。嘴唇只动了一动,终究仍坐在原地,没有起来,更没有抱住赵灵儿,心疼她的历劫归来。
    赵灵儿颤声唤道:“爹……”
    巫王的声音有些渺茫:“青……青妹,是你回来了吗?回来向我索命吗?”
    赵灵儿一怔,眼泪滑了下来,道:“父王,我是灵儿,是您的女儿啊!”
    巫王的眼睛中闪过微妙的光彩,离座而起,伸出了双手,道:“真的是你?是你吗?灵儿……”
    赵灵儿快步奔了上前,跪在阶下,仰望着他,道:“父王!”
    巫王见她奔来,反倒吓得赶紧退回座位,一脸的惊慌。及至赵灵儿停步,他才重新定下神来,低下头细细地端详着五层白玉阶下的赵灵儿。两人相隔只有数尺,看得十分清楚。
    巫王道:“……没错,你……你就和当年的阿青一模一样!灵儿!”
    一声欢欣的呼唤,令赵灵儿喜极而泣,扑了上去投入巫王的怀中,泣道:“父王,父王……”
    巫王轻抚着赵灵儿的头,赵灵儿想起幼时父亲慈爱的怀抱,已有十年未曾体验,泪水不断随之滑落,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巫王道:“灵儿,是父王无能,逼死你母后,你心中一定很怨恨父王……”
    赵灵儿只能不断地摇着头,说不出话来。自己会回来,就表示并没有怨恨之意,只希望能将过去的一切重新补救。
    巫王又道:“当初,百姓们都要父王杀死你母后,如今却也是大家将你迎了回来,唉!‘民意如流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句话一点也不错……如今举国上下,都弃父王而去了,爹自知你将成为下一任的巫王,也许孤王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
    赵灵儿忙道:“爹,您为何这么说?”
    巫王苦笑道:“我害死你母亲,又差点逼死了你,难道你不恨我?”
    赵灵儿道:“女儿绝对没有不利于父王您的意思,为何父王以为女儿会……”
    巫王似乎并不相信,声音苦涩地说道:“我只希望在我死之前能够得到你的原谅,灵儿,你愿意原谅父王吗?”
    赵灵儿道:“无论您以前做了什么,您还是我的父王!”
    巫王微笑道:“灵儿,今后你就接下爹的王位,替爹挽救这个国家吧。”
    赵灵儿急道:“这不是女儿回来的用意……”
    突然间赵灵儿身子一震,在阶下的李逍遥等人只见到赵灵儿的背影,以及俯看着她的巫王,巫王一手握着赵灵儿的手臂,另一手原本放在自己腿上,可是此时似乎举了起来。
    李逍遥等人见到赵灵儿身子一震,后半句话竟说不出来,都是一呆。突然见巫王的手一使劲,刀尖竟透出了赵灵儿的腹侧!
    李逍遥全身发冷,眼前一黑,脑中马上是空白一片,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自己一时之间什么也无法反应?
    赵灵儿自己也浑然不解发生了什么事,她话说到一半,巫王居然以她的身子为遮掩,一刀刺入她的要害,在赵灵儿一愣之时,巫王更用力地将刀刺穿了她的身体!
    赵灵儿无法想通这突然之变,巫王已用力地抽出刀,赵灵儿身上穿孔的伤立刻喷出鲜血,血像是瀑布一般地喷涌着,赵灵儿从没想过身上的血会这样在自己面前喷成血瀑。耳边只听见李逍遥的一声狂喊:“灵儿!”
    赵灵儿此时已由台阶上倒了下去,滚落玉阶,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李逍遥奔上前抱住赵灵儿,一伸手去按住伤口,马上整只手都是血,李逍遥急得全身都在发抖,像是所有的力气都不见了一般,半个字也吐不出来。怀中赵灵儿面若金纸,气如游丝,眼看着随时都会断气。
    被刺穿了身体要害,只怕内脏早已破裂,赵灵儿的生命只剩这微弱的片刻了。李逍遥知道赵灵儿此行回到南绍,凶多吉少,但是他万万想不到会是在这样猝不及防的处境里失去赵灵儿。
    李逍遥颤抖着仰起脸,望着阶上的巫王,巫王手中还握着那把血淋淋的短刃,刃上蓝光隐隐,一看就知还涂了剧毒。他缓缓由宝座上立起,傲然地望着他们,反手抽出藏在宝座后的月杖,将短刃收入月弯之中。他那张憔悴的脸孔上出现了微妙的变化,竟在李逍遥等人面前渐渐化回拜月教主的模样。
    李逍遥颤声道:“你……你是……”
    拜月教主冷然道:“真正的巫王早就死在我手中了,这十年来,我就是巫王,巫王就是我。”
    “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东西,竟敢弑主!”盖罗娇怒道。
    拜月教主道:“呵!若不是他意志不坚,优柔寡断,我也不必杀他。”
    “你为何要下此毒手?万一让百姓们知道殿上的是个假货,你还有命吗?”盖罗娇怒问道。
    拜月教主道:“哼!没错,当年要不是巫王突然改变心意,宁愿冒着亡国的可能,坚持召回巫后,也不必逼我下手杀了他!十年了!老夫已经隐忍十年了。这十年来我伪装成巫王,统治子民,现在巫后的孽种既然送上门来,只要我将她也除掉,就再也没有人可以危及我的地位了,哈哈哈……”
    盖罗娇喝道:“除非你能将我们全部都灭了口,否则你的野心绝不会得逞!”
    拜月教主微笑道:“在我眼里,你们只不过是蝼蚁罢了!”
    “夸口!”
    盖罗娇大步窜上,袖中挥出一道透明细丝,丝网扑向拜月教主。拜月教主月杖疾挥,护住身前,将丝网削作寸寸断线。霎时,银光疾闪,拜月教主一杖已挥至盖罗娇头顶之上,盖罗娇大惊,急忙滚地闪开,月杖重重击在地上,溅得青石地面碎屑飞散。
    拜月教主一杖紧接着一杖朝盖罗娇天灵猛击,盖罗娇只能不断翻身避去,杖头的劲风不时扫过她的耳鬓,局面凶险已极。盖罗娇及时左手一挥,大把毒烟扑向拜月教主,才逼得他跃后闭气,盖罗娇也翻身跃起,重新立稳身形。
    在盖罗娇与拜月教主缠战之时,阿奴已奔至呆若木鸡的李逍遥身边,道:“灵儿公主怎么样了?”
    李逍遥只是抱着她,她的呼吸已停止,胸中也没有心跳,李逍遥就像跟她一起死了一般,无法反应。
    阿奴突然要拉开赵灵儿,李逍遥抱紧了她,严厉可怕地喝道:“放手!”
    阿奴忙道:“让我以还魂咒救救灵儿公主!”
    一语提醒了李逍遥,他连忙帮阿奴扶着赵灵儿坐正,让阿奴为她施咒,或许还有机会救回赵灵儿一命。
    阿奴盘腿坐在赵灵儿背后,双掌抵在赵灵儿的背上要穴,闭目专心摧诀。李逍遥跪伏在她们面前,大气也不敢透一口,生怕扰及阿奴行功。
    阿奴的头顶冒出阵阵青烟,脸色也忽青忽白,汗珠点点滑落,令李逍遥一颗心直提至喉头,在这要紧之时,实在不敢想象还有任何意外。
    盖罗娇已战得险象环生,拜月教主突然跃开,转袭阿奴与赵灵儿,但他身影未至,李逍遥已先发剑气,一剑削过拜月教主的左臂。
    “啊!”
    拜月教主没想到李逍遥的剑这么快,闪身跃开时,左臂已是鲜血淋漓。
    李逍遥道:“若是灵儿有差池,我会杀你抵命!”
    拜月教主收敛惊魂,道:“哼,岂容你等在此撒野!”
    他身子一晃,便已闪回宝座,按下机栝,登时整座宫殿警铃齐响,刺耳的声音令阿奴心气猝断,施于赵灵儿身上的咒语也整个消散无踪,阿奴急忙收气回身,急道:“我……我已经施了还魂咒……但是……灵儿公主还是没有心跳。”
    李逍遥一怔,这时大殿的宫门顿开,卫士及贵族们已闻警赶至,见到殿中的赵灵儿一身是血,生气全无,不禁都震惊住了。
    拜月教主喝道:“这些乱党杀了公主,还将大王推出殿外,他们是奸细!是要灭我黑苗的奸细!”
    李逍遥没想到拜月教主会扯出这样的谎,但南绍臣子们一听,却全都大惊失色,一声整齐的喝令,数百人已包围住了李逍遥等人。
    李逍遥抱着已无呼吸的赵灵儿,和盖罗娇等退至窗边,转头一见,大雨仍不停地下着,已在地面上积出水流,甚至已溢出了城外巨壕,开始漫淹到居民的住户了。
    水波之中,隐约可见巨浪滔天,这不是洪水的正常景象,而是水底下有什么在搅动着水流,掀起吞噬万物的浪涛!
    拜月教主一声喝令:“把他们就地正法!”
    数百人乱刀往李逍遥、盖罗娇、阿奴挥来,李逍遥一手抱着赵灵儿,一手持剑,道:“拜月,纳命来!”
    他身子一闪,跃过了人群,长剑上真气骤发,直取墙前的拜月教主。拜月教主背后无路可退,只好举杖一点,打中李逍遥的手腕。李逍遥手上剧痛,七星剑差点脱手,却翻腕重握,继续直刺上去。
    拜月教主长杖一振,格去李逍遥这一剑,接着便迎面打向李逍遥的门面。李逍遥闪过,剑势凝回舞到,力透数丈之远。拜月教主不得不狼狈滚地闪开,李逍遥翻腕,剑势由直取变下刺,追击拜月教主。
    两人一攻一守,李逍遥固然一时杀不了拜月,拜月却也无法自李逍遥的剑势中脱身,口中更没有余闲喊救兵。而那数百士兵围困住了盖罗娇和阿奴,也无法取胜,盖罗娇心念着两族化解仇恨,出手多有保留。
    李逍遥手似风环,猛地又连取两剑,差点伤及拜月教主,拜月教主长杖突然福至心灵,不再一味闪躲或是对付李逍遥,月杖上惨光闪闪的月镰反而朝李逍遥怀里的赵灵儿砍去。
    李逍遥大惊,连退数步,拜月教主也就趁此时机跃出数尺之外,李逍遥待要再追,优势却已尽失,拜月教主大可以从容逃出去。
    突然哗啦巨响,自外响入,大把的水花溅入殿内,将所有激战残杀中的人们都淋得一身透湿。
    殿外的水涛竟整个袭向宫殿,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巨涛?激战中的众人被水淋得战事稍歇,全都惊愕万分。
    只有拜月教主不惊反喜,笑道:“哈哈哈……我的水魔神兽将要复活了!”
    “水魔兽?”盖罗娇脸色一变。
    拜月教主笑道:“没错,水魔神兽正在水底下翻腾踊跃!现在女娲族裔全都死尽,再也没有人可以对付我的水魔神兽了……哈哈哈……”
    殿中所有的人都吃惊地望着拜月教主,包括南绍的官兵大臣们。
    一名大臣惊道:“什么?教主,你竟然召唤太古魔兽,这会使得大地灵气失去平衡,而造成灾难啊!难道十年前的洪水,和这九年大旱,都是你……你豢养水魔兽之故……”
    拜月教主得意至极,笑道:“我花了无数苦心,才召唤驯养出水魔神兽,要不是十年前巫后以性命封住魔神兽,我也不至于要苦等至今!哈哈哈……魔神兽是真正的不死之身,天下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碍我了!”
    阿奴怒道:“你引来天灾,嫁祸给巫后娘娘!是你破坏女娲的封印!你是苗族的罪人!”
    拜月教主眼中的狂喜化作扭曲的恶毒,道:“住口,你们就要命丧黄泉了,我掌握魔神兽,就可以操控所有天地间的力量。我要风就有风,要雨就有雨。任何部族不听从我,就将万劫不复!你们白苗族就是最好的榜样!”
    盖罗娇道:“你疯了……”
    拜月教主道:“谁说本座疯了?苗疆所有部族,都要对本座伏首称臣!我第一步就要先灭掉白苗,然后进兵中原,让我君临天下!”
    那口气,那眼神,都是权力者的疯狂。水波一阵一阵地涌进宫中,就像是水魔兽在逼令拜月教主快点行动一般,拜月教主继续道:“现在我只要再献上一男一女的鲜血,我心爱的水魔神兽就能够再次的复活,纵横于天地之间了!这小妖女已死,你既然和她生死与共,不如一同作为水魔兽的祭品吧!”
    李逍遥怒道:“做你的春秋大梦!”
    拜月教主却一振月杖,傲然立在狂涛拍打之中,周身发出惨绿红艳的交织光辉,阴险地笑望着李逍遥。
    李逍遥猛然想起,他虽然武功高强,法力却都尚未施展,若是拜月教主此时施展出他的法力,或许自己也只能束手待毙了。
    “呵呵呵……你们同葬魔神兽之腹吧!”
    拜月教主杖中所发出的光影,在李逍遥面前笼罩成一片迷蒙光辉,李逍遥明知现在局面极危,身子竟无法挪动分毫,双脚像是定在地上一样,脑中也只有一片混乱的光线,整个人像是被这奇丽之光给捆住了,连呼吸都感到十分困难。
    他耳中还听见盖罗娇和阿奴在喊着什么,但是李逍遥竟连她们所喊的话也分辨不出是什么意思,只觉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白光骤盛,似乎还看见灵儿立在他面前,对他微笑着。“灵儿……”
    李逍遥下意识只想往赵灵儿的方向奔去,一步跨出,突然间整个人一脚踩空,像是落到无底洞一样,重重地摔了下来!
    “啊!”
    那股窒息感消失了,李逍遥跌落在地,按着疼痛的颈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方才他被拜月教主的邪术所控制,茫茫地不知反抗,盖罗娇和阿奴见到拜月教主手中的月杖发出光线,捆住李逍遥的颈子,将他整个人吊上半空中,李逍遥竟连挣扎也没有挣扎。但突然之间,月杖发出的邪光消散,李逍遥自半空中跌了下来,而原本倒在地上,没有了呼吸与心跳的赵灵儿,却颤巍巍地起了身,挡在李逍遥与拜月教主之间。
    李逍遥一看清面前的景象,又惊又喜,叫道:“灵儿!”
    赵灵儿身子一晃,李逍遥便及时将她扶住,拜月教主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道:“你这妖女!你明明死了,你……”
    赵灵儿冷冷地望着他,道:“你以为那一刀……杀得了我吗?”
    李逍遥虽扶住了她,却感觉她的身体冷冰冰的,一点都不像活人的身体,因此心中依然充满了惶恐,生怕赵灵儿又生气断绝,再度离开世间。
    拜月教主脸色微变,赵灵儿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在没有粉碎你的疯狂的野心之前,我是不会到阴间和我爹娘见面的!”
    拜月教主喝问:“你为何能突然间由死转生?”
    赵灵儿道:“我聚留住最后一丝灵气不散,你所发出的法力让我接收了,助我重生!是你作法自毙!”
    原来赵灵儿秉承女娲的半神之体,就算肉体已不再运作,只要维持住一丝灵气,就能借机再获生机。当初巫后力战水魔兽,原本已经身体重伤而死,却也是靠这种方式,将自己的灵力封在体内,十年之中慢慢地吸收天地精华,才有能力再送李逍遥回到过去,以及对赵灵儿交代遗言。这些事情耗尽了巫后这十年来所积存的灵力,因此交代过后,巫后便烟消云散,真正地死灭了。
    虽然巫后并没有教赵灵儿这些积存真灵的要诀,但是,这是女娲族的天生能力,也可以说是赵灵儿的本能。当那一刀刺入她体内之时,她就本能地如此护住生命,不至于当场魂消魄散。
    阿奴为她行还魂咒,虽然投注给她一些灵力,但是却还不够,赵灵儿身躯已死,精神犹在,她知道李逍遥见到她失去生气的身体,而伤心欲绝,却强忍着不发出灵力,以免浪费好不容易蓄起的一点点生命。直到拜月教主使出妖法,赵灵儿瞬间就将他的灵力给转移到自己体内,这股宏大的灵力令赵灵儿能再度起身,可是,赵灵儿的身体却还是死的,就像神殿里那尊巫后的石像一样,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媒介罢了。
    李逍遥当然不懂这一层,但拜月教主修行深厚,一下子就想通了自己的法力反而成为赵灵儿复生的契机,怎不教他气急败坏?
    “你……”拜月教主喝道:“本教主不使用法力,也杀得了你们!”
    拜月教主横挥月杖,袭向李逍遥与赵灵儿。李逍遥及时抱着赵灵儿及时跃后了数尺,却依然被杖上所带的寒气给削破了胸前,血流满身。拜月教主追击两人,只见月杖所过之处,登时血喷如瀑,接着咚咚咚一连数响,居然月杖的余势就砍落了七八颗士兵的头颅!
    众人惊呼惨叫,全往外逃,盖罗娇与阿奴同时抢上,两道毒烟袭罩向拜月教主。拜月教主却身形早已闪出了两女毒烟范围,一杖朝阿奴拦腰砍去。拜月教主施展出真正的实力,他身手之快,实在不可思议。
    阿奴还反应不过来,李逍遥已一剑向拜月教主的背心刺去。他离拜月教主有数尺之遥,虽然动作极快,但以拜月教主的功力,还是足以先砍杀阿奴,再回头还击李逍遥。李逍遥只有暗自祈求拜月教主先回手相格,若是拜月教主竟不理会李逍遥这一击,而继续砍往阿奴身上,阿奴绝对要被当场腰斩。
    幸而拜月教主因乍见赵灵儿复生,心中不安,不免略有些心浮气躁,李逍遥剑已逼近,他不假思索便回手一格。李逍遥手中快剑在电光火石之际,连出十几招,都紧缠着拜月教主的月杖,万点剑花,以求乱敌。
    拜月教主冷笑道:“雕虫小技!”
    拜月教主一杖竟直破生门,往李逍遥胸口坛中大穴点去。
    幸亏李逍遥也以快取胜,及时往旁一侧,杖头只击中他的左臂,李逍遥一阵剧痛,左手竟一时之间举不动,像是废了一般。
    李逍遥大惊,拜月教主果然是他所遇最可怕的敌人,只要一给拜月教主施展的机会,自己这四人马上就都要毙命在他杖下。他不但武功极高,足以称雄一时,就连剑圣也未必是对手,更兼他法力高强,巫后也不如他,这样无敌的魔头,又有水魔兽为助,他所梦想的权势,并非虚妄。
    李逍遥当即连刺数剑,只攻不守,都取拜月教主的要害,背后的盖罗娇也手上一挥,数十点银光射向拜月教主的后心,拜月教主格去李逍遥的剑,一杖打中李逍遥,李逍遥踉跄跌退,拜月教主同时随手一转,便只听铛铛铛铛数响,竟将盖罗娇的暗器一一拨开震散,这样快、准的功力,周身全无半点破绽,根本无法伤他分毫!
    李逍遥跌退至赵灵儿身边,赵灵儿道:“逍遥哥哥,快使用酒神咒!”
    话声方落,拜月教主的杖势已向两人袭来。李逍遥来不及挥剑反击,又要护着赵灵儿,情急之下,只好一剑刺出直取拜月教主的双目,身子也迎上去,竟不避拜月教主这一杖,乃是两败俱伤的打法。若是拜月教主继续袭来,自己的双眼会被刺瞎,但李逍遥也一定立刻死在当场。
    李逍遥肩上又是一痛,拜月教主已退了开,原来拜月教主为了闪避李逍遥的剑,一偏杖势,斜跃向左,才只打到李逍遥的右肩,而没有刺穿他的咽喉。李逍遥的左臂、右肩,已连受两击,此时他的双手几乎动弹不得,更不要说使出快剑杀拜月教主了。
    拜月教主正要追击,突然间四面八方立起几人,往拜月教主身上扑去。拜月教主一发错愕,那些人已紧紧缠抱住了拜月教主。
    而当李逍遥看清那些是什么人之后,不禁倒吸了口冷气。
    那些人有的断了头,有的缺半边身子,竟都是已死之人!阿奴端坐在角落,左手结法印,喃喃念咒,右手五指指端青光缭绕,青光连接着那数名死者,随着阿奴的手指动向而动。阿奴五指一屈,七八名死者便将拜月教主抱得更紧。
    阿奴竟会行尸之法?李逍遥一怔,便想通了这必是傀儡虫的功效。这段居住在圣姑家中的时间里,阿奴时常见李逍遥与赵灵儿款款深情、旁若无人,她心情苦闷,又不想离开此地,便又偷偷跑到试炼窟去抓傀儡虫,缠着圣姑教她行尸之咒。圣姑也不愿阿奴闲着而胡思乱想,索性便教了她,让她忙得没时间去对李逍遥胡闹。阿奴毕竟是小孩子,于情爱之念懵懵懂懂,有了好玩的行尸之咒可学,脑子里竟真的比较不会去想到李逍遥的事。
    拜月教主全身被死者抱紧,一时挣扎不开,正要沉住气以真气振开他们,李逍遥已及时吞下酒剑仙给他的酒,双掌疾翻,一股裂天蔽地的法力,自他双掌间透出,随着李逍遥喷出的酒,轰然袭向拜月教主!
    这道神咒轰袭过处,巨响轰然,众人只见白光一闪,拜月教主周身血肉四散飞溅,抱住他的那些尸体,被酒神咒的强大威力给打成裂骨碎肉,就连拜月教主身后的殿墙也被轰得石块到处喷射,墙面被轰出了一个大洞,水涛更是大股地扫了进来,将地上的尸体有的卷了出去,淹没在黄涛之中,有的被推扫到脚落,到处狼藉一片。
    李逍遥身子一软,跌坐在地,每当酒神咒一使了出来,他便有如全身都被掏空了一般。但他握住了赵灵儿冰冷的手,心中却十分宽慰,不愿去想为什么赵灵儿的手一直这么冰,为什么赵灵儿鼻间一直都像是没有呼吸,他宁愿相信赵灵儿真的活过来了。
    拜月教主趴倒在地,不知是死是活。
    阿奴和盖罗娇奔到他身边,阿奴道:“逍遥哥哥,你怎么了?”
    “我没事……”李逍遥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
    盖罗娇随手拾起地上的弯刀,道:“我去砍下拜月的人头!”
    她一转身,朝拜月教主走去,一刀正要砍落,却突然间手腕一紧,已被握住。
    原来拜月教主竟还没死,及时抓住了盖罗娇的手,仰头阴沉的笑着,道:“要我死……没那么容易……”
    他声音干哑,也已极为虚弱。若不是那七八名抱住他的尸体,略挡了一下酒神咒的威力,他早就全身裂碎而死了。此时他内脏及骨骼,已尽受重伤,危在旦夕,却仍有一定的实力。
    赵灵儿冷冷地一挥手,指间真气疾射,登时穿透拜月教主胸口,将他整个人打飞了出去。
    拜月教主胸口鲜血喷出,踉跄地跌退好几步,勉强站起。盖罗娇弯刀一挥,便要朝他袭去,拜月教主喘着气,道:“哼……休得羞辱本座!”
    盖罗娇道:“你这样的邪恶之徒,正应枭首以示天下!”
    拜月教主扬声大笑,道:“本座就算是死,也不让你们如愿!”
    说着,他竟往后方被撞破的洞口翻身一跃,在凄厉的惨叫声中,被滚滚黄浪吞没了。
    拜月教主就这样葬身在巨浪中,李逍遥和众女一时之间,都依然屏气紧张,说不出话来。
    而原本澎湃的巨浪,不知为何也平静了下来,虽然雨仍在落着,但是水面却是平静的,只有击打在水面上的漪痕一圈圈地扩大又消失。
    李逍遥想起适才恶战,兀自心有余悸,过了片刻才道:“那妖人居然自己了断,他果然是个可怕的高手。”
    阿奴也松了口气,道:“太好了,这坏蛋再也不能耍什么阴谋了!”
    赵灵儿却低头沉思着,长睫微颤,不知在想什么。
    猛然间,一声低沉的鸣吼,有如自地底传出来一般,水面被震出一道道波纹。
    “这……这是什么声音?”阿奴惊问道。
    那声鸣吼虽然低沉,却有如大地的叹息一般,再远都听得见。
    赵灵儿脸色苍白,道:“水魔兽已经复活了,拜月教主宁肯投水,一定是以自己献祭魔兽,魔兽吞了他,正急着要再找灵力深厚的女子吞食,就能成为无敌的妖物。”
    “什么……”
    水魔兽的嚎叫声,骤然穿破水面,震天响起!宫殿也被这巨响给震得摇晃了一下,李逍遥连忙抱住赵灵儿,道:“快离开王宫!”
    李逍遥等人朝外疾奔,大水却整个掀起,朝王宫涌来,就算李逍遥要御剑逃走,他才使过酒神咒,气力不继,也无法连同盖罗娇、阿奴都护着离开现场。
    水波掀起了至少有数十丈高,简直像是山崩之势,登时就淹没了王宫,将李逍遥、赵灵儿等人都吞入水中,李逍遥被一个巨浪卷去,还紧握着赵灵儿的手,不肯分开。
    两人被大浪推出宫,好不容易巨波略止,两人手还握在一起,在浪涛中载浮载沉。
    黄白水涛之间,隐约可见黑色的怪影,两颗眼珠直径丈余,发着幽光,那黑影必定就是水魔兽了。
    水波微漾涌了过来,一波比一波高,李逍遥知道巨浪又要打至,将赵灵儿的手抓得更牢了。果然,水下的黑影一翻,又是一波强浪,两人几乎要被掀上半空中,李逍遥不顾一切,使尽了真气御剑飞出,和赵灵儿两人滑飞过高浪。
    突然间面前黑影迎面扑来,水魔兽竟跃出了水面,跃至半空中要张口吞下李逍遥与赵灵儿!
    李逍遥真气不继,一个不稳,和赵灵儿两人从高空落了下来,也正巧避过水魔兽这一击。两人摔落之处,是王宫外的吊桥,正好接住了他们,否则怕也要摔死了。
    方才已可见水魔兽的血盆大口以及黑暗的咽喉,那阵阵令人欲呕的腥气,犹令李逍遥心悸。吊桥整个剧烈一晃,硬生生被水魔兽横扫而过之力给打成碎片,李逍遥一声惊呼,护着赵灵儿,两人双双又落入水中,身边净是大大小小的碎石断木,纷纷滚落水中。
    汹涌的波潮上,露出水魔兽的巨鳞一角,怒吼声在凄风苦雨中更加震人心腑。
    突然间一道绳索漂了下来,阿奴叫道:“拉住!逍遥哥哥!”
    阿奴站在城墙上,水几乎要漫了上去,但总是差那么一点。阿奴和盖罗娇以及许多逃避水患的兵士百姓们,都聚在此处,他们也都注意到水魔兽紧跟着赵灵儿与李逍遥,众人才一时波及不到。
    及时拉住绳索的是赵灵儿,李逍遥的手方才连中拜月教主两击,早已伤筋断骨,全是凭着意志力一再地护着赵灵儿逃生。意志力再强也有个极限,李逍遥的手已经全使不上力了,赵灵儿感觉得尤为清楚。
    于是赵灵儿抓住绳索,便套在李逍遥身上,李逍遥一惊,道:“灵儿,你……”
    赵灵儿微微一笑,道:“逍遥哥哥,你难道还不知我是已死之躯?”
    李逍遥道:“别说这些,我们一起攀上去!”
    两人在水中载浮载沉,水魔兽也正在迅速接近之中,赵灵儿道:“我娘为了将这魔兽封回地下,而牺牲了自己。这就是我们女娲族降生在人间的使命,如今也只有我可以封住它了。”
    “灵儿!”李逍遥全身发冷,紧抓住赵灵儿的手臂,他太清楚赵灵儿这番话的意思。
    赵灵儿在李逍遥唇上一吻,便推开了他,飞至半空中,水魔兽同时也狂扑而上!
    “灵儿!”李逍遥大吼着,城上众人将李逍遥给拉了上去。
    雷电光闪,暗沉天地与凄蒙的雨幕下,披着圣灵披风的赵灵儿是半空中鲜明的一点,水魔兽挟着滔天之水,扑向赵灵儿。
    血红色的天空中闪过两道急电射向赵灵儿,众人惊呼,却见击向她的电光窜入她手中天蛇杖内,天蛇杖登时发出巨光,有如腾矫之龙,赵灵儿握着天蛇杖,笔直地朝着水魔兽的血盆大口贯去。
    天上的雷响电闪,划破黑暗的天空,在那一瞬间,李逍遥只看见水魔兽和赵灵儿都成为白色天空的黑影,赵灵儿整个人没入了水魔兽的大口之中,水魔兽凌空的身体剧烈一甩,居然硬生生被裂为四大块!
    水魔兽的身躯骤然裂开,半空中巨雷轰袭,那瞬间的光芒之盛,将天地简直化作空白!然而,当强光消去,所有的人眼前都还是跳动不已的光影时,雨,已经平息了。
    乌云缓缓朝两边散去,浓丽的黄昏灿烂光芒,使天空出现瑰丽如梦的层层渲染。
    呆立在城墙上的李逍遥软软地跪倒在地,赵灵儿呢?
    李逍遥在城墙上俯瞰着,到处是淹水的村庄,水正在慢慢退去,被淤泥漫过的土地,明年会成为丰富的土壤,会孕育出肥美的麦苗,但是,带来这一切的赵灵儿呢?
    李逍遥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失去了任何的知觉。
    终章云淡风轻
    当李逍遥醒来的时候,这世界已恢复了往昔的宁静,大地一片葱绿,蔚蓝的天上飘着淡淡的白云,微风轻轻地吹拂的原野,山泉小溪欢快地奔流着,苗疆十年的动乱与仇杀好像也随着这溪水的不断流逝而消失了,这里流溢着的是祥和与安乐。然而对李逍遥来说,这世界却变做了他的炼狱。
    他不管自己的伤势,不顾一切地到处找寻赵灵儿。在荒山泥淖间……在藤蔓交缠间,他像是疯了一般地寻觅着……
    他也曾经在瘴毒深谷间,误将瘴气的翻涌听做赵灵儿幽幽的叹息,而奔入毒瘴里,狂喊着赵灵儿,企望有一点点的回音……
    不管他被苗族的人们救回多少次,他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寻找着赵灵儿。他相信赵灵儿还被困在某个地方,等待着他的救援,自己决不能耽误时间,决不能静下来养伤或疗毒,也许晚一刻,赵灵儿就要多受一点苦,就像当初在锁妖塔一样。
    李逍遥曾在重伤未愈的情况下,跑出大理的宫殿,朝黑暗奔去,他总是听见赵灵儿在轻轻地呼唤,但是一朝那呼唤声奔去之后,迎接他的却只是冷冷的风。
    “灵儿,灵儿……你在什么地方?为何不呼唤我?”
    李逍遥不停地呼喊着,他的凄厉的声音响彻在原野上,回荡在山谷里……原野上河流的咆哮停止了,仿佛在无言地哭泣;山谷里林枝的摇曳停止了,仿佛在静静地呜咽……
    李逍遥在筋疲力尽的找寻后,也许昏厥在荒野中,也许绝望地呆座在绝岭上,他望着水烟浩渺,想着:
    “灵儿会不会就在这深谷底下?他是不是受了重伤,是不是等着我快点就她出来? ”李逍遥似乎听见了赵灵儿的呼唤,他呼地站起,就在他要朝深谷跃下的时候,却被人拉住恕
    “逍遥哥哥!”
    那声呼唤是如此的哀伤,李逍遥大喜,转过身道:“灵儿……”
    咦,那人却不是赵灵儿,而是阿奴。
    李逍遥一呆,阿奴颤声道:“你要做什么?你要跳下去吗?”
    李逍遥勉强一笑,道:“也许灵儿就在这谷底下……”
    阿奴道:“那谷底下是岩浆硫磺,没有人可能活在这谷底下的。”
    “是吗?”李逍遥随口回答,但也似乎全没把阿奴的话听进去,转头望着深谷的硫磺烟,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说灵儿会不会在下面等着我去救她?”
    阿奴流下泪来,突然大声道:“她死了!你不知道他已经死了吗? ”
    李逍遥心中一震,说不出话来,阿奴拉住他的手,道:“你不要再找她了!她已经死了,再也找不到她了……”
    李逍遥怔怔地问道:“你说谁死了?”
    阿奴道:“灵儿姐姐,你的妻子赵灵儿,他已经死了! ”
    李逍遥竟然一点也不震惊,反而微微一笑,道:“你别难过,我会找到她的。”
    说着,李逍遥转身走了,阿奴愣在原地,看着李逍遥的背影,难道李逍遥已经失去了神智,竟连“死”是什么都无法理解了吗?
    李逍遥走出了几步,突然间又站定,他喉间一甜,“哇”地吐出一大口血,阿奴奔了上前,扶住气力尽消的李逍遥,李逍遥喘着气,连站都难以站稳。
    阿奴搀扶着他,流着泪道:“我们回去吧,逍遥哥哥。”
    李逍遥静静地让阿奴扶着他,缓缓地走回宫里。
    李逍遥在养伤的日子里,他躺在病榻之上,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不再是爱说爱笑的样子。他变得沉默了,也什么都不说,整天只是望着窗外,好像他眼里没有任何人,只有聚了又散的云影,和一掠而去,消失无踪的飞鸟掠影。然而,李逍遥的眼神始终浮现着赵灵儿的天仙般的容貌,悲凄的眼神和那柔弱的身影;浮现着那柔弱的身影中所充满着的大无畏的力量;浮现着苗民被赵灵儿那大无畏的最后一举所深深震撼的样子。
    强风扯过田地,吹来了寒冷的气息。
    已是轻寒时节,冬天就要到了,不时飘落的雪花,总是尚未落地就融解,冰冷中带着湿意。
    “就是那里吗?”李逍遥问道。
    阿奴点了点头,两人站在积着薄雪的神殿残址上,望着远方的绝崖,黄昏的流光一闪,绝崖的顶端也反射出金色光芒。
    据说那是天蛇杖矗立的地方,在水魔兽消失之后,大地渐渐恢复了秩序,大理和南绍的居民都忙着将生活恢复成以前的样子,惟一产生的变化,是高崖上多了一缕明灿的金光,总是在黄昏时,像颗欲坠的太阳般,发出所有苗人都看得见的光芒。
    那应该是吸取了雷电,以无比威力除灭水魔兽的天蛇杖,才会发出这么圣洁的金光,守护着苗民。
    李逍遥望着那残光,久久地呆立着,一动不动,残光随着夕阳的沉落,而渐渐变得暗淡,终至消失了。李逍遥仍然站立着,凝视着……着凝视在表示着思念?表示着回想?晚霞映照着李逍遥和阿奴的身影,他们仿佛披上了金黄色的薄纱,显示着他们的矫健娇美。
    李逍遥低下头来,按着阿奴的肩,对她微微一笑。
    阿奴却眼眶红了,问道:“你真的要走吗?”
    李逍遥点了点头,道:“也该回去了。”
    阿奴咬紧了唇,强忍着泪水,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你走时,不要回过头,不要再回头看我。”
    李逍遥轻轻拍了拍阿奴的肩膀,淡然一笑,转身走了。
    李逍遥就这样走了,离开了苗乡。阿奴望着他的背影,在远山的夕照下,他的背影拉成一片寂然的黑影。那黑影渐渐地小了,渐渐地远了,雪,绵密地洒落起来。
    一阵笛声响起了,那高亢幽凄的笛声,会是谁的心曲?在雪花纷飞之中,人的足影走过却又消失,却还要继续向无边的前头走去……
    李逍遥独自走在大雪覆盖的山道上,他的心里和这雪一样,是一片冰冷的空白,前方的路就是他的人生,他也许只能这样冷冷地,这样无声地走下去。
    在雪道的尽头,已经可以望见圣姑的家了,小小的庭院与往日无异。
    只见在道路的远处,却有一道身影,撑着纸伞伫立着。
    那人影转了过来,撑着伞的林月如怀里抱着襁褓中的李忆如,对李逍遥微笑着,似乎在说道:“你回来了,我可等了你好久啦!”
    雪天,银树,林月如的红颊是这片白景中惟一的温暖,李逍遥快步奔向了她,而他的身后,依然是漫漫雪飞。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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