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是耶非耶
李逍遥见阿奴出手如此果断,也不禁吃了一惊,心知她此举已酿成不小的罪名。因此,对阿奴登时充满了感激,实不知她为何如此挺力相帮。
李逍遥不愿再让阿奴一个人担负起伤人的责任,他抢先一步,奔在阿奴之前,眼看着又奔来许多守卫,李逍遥也学着阿奴喝道:“全闪开!”
李逍遥长剑递出一挥,呼喝奔来的众人全都吓得退了开去,不敢追上去。守卫们这一胆怯,李逍遥与阿奴已奔入了神殿深处。
众人不敢追去,在外殿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盖罗娇追了上来,见殿外有两个守卫中了迷烟,她知道只要药效过去他们就能自行起身,因此她也不加观看,快步闪入殿中,问道:“人呢?”
众守卫张口结舌,好一会儿才有人道:“……进入神像殿了……”
盖罗娇深吸了一口气,没有族长的命令,谁也不能随便进入神像殿,她再心急,也只能在外面等待了。神像殿里除了神像之外,什么也没有,盖罗娇料李逍遥与阿奴也不能久待。
李逍遥与阿奴同闯入幽暗的殿中,发现背后没人追来,有些诧异,道:“他们怎么不追来了?”
阿奴道:“他们不敢进来!看,这就是女娲娘娘的尊像。”
不必她特别指明,当李逍遥的眼睛适应了此地的幽暗之后,便看见殿中除了那尊与真人一般高的神像之外,便无它物。
神像立在玉台之上,周围有精致的栏杆围绕着,青玉栏杆根本起不了阻挡人的作用,阿奴和李逍遥轻易一跨就跨过去了。
李逍遥仰望着立在台上微高的女娲神像,虽然眉宇不动,神情平静,却流露出难以言喻的哀愁之感。
李逍遥不禁自言自语道:“这尊石像看起来好面熟……”
阿奴问道:“是吗?你觉得像谁?”
“像……”李逍遥一时也说不上来。
阿奴走近神像,跪了下来,双掌合十说道:“女娲娘娘,阿奴求您圣灵,保佑我族,快快早日脱离苦难……”
她诚心地祝祷了一番,才起身对李逍遥道:“不知麒麟老公公叫我们来这里是何用意?不如你也来参拜娘娘吧!”
李逍遥却显出迟疑:“这……”
阿奴问道:“怎么?难道你也像其他外族的人一样,宁死也不拜苗族之神?”
李逍遥忙道:“不,不是这样。而是我还不知道你们的礼仪,怕胡乱拜,违反了礼数,亵渎了女娲娘娘。”
阿奴嘻嘻一笑,道:“你看起来像傻蛋一个,想不到心思还挺细,果然跟其他汉人不一样。”
李逍遥只得干笑,阿奴又道:“你放心,女娲娘娘是大地之母,是对人类最最慈爱的神。你不懂祭拜的规矩也不要紧,只要诚心敬意就行了,娘娘是从不生气的。”
阿奴说着,便把李逍遥拉了上前,道:“来,你想说什么,就对女娲娘娘说。”
李逍遥越看石像,也越感到可亲,便跪了下来,双掌合十,道:“女娲娘娘在上,信男李逍遥受麒麟老人指示,特前来拜见娘娘。李逍遥无能,累及妻子及未出世的孩子,求娘娘保佑她们母子平安,长命百岁……”
这是他心头第一件大事,说完了之后,心情似乎稳定了些。但是想到一切都还吉凶未卜,他本与赵灵儿约定要一同去找母后,却只有自己一人到了大理,而且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来的,又不由得悲伤起来。
李逍遥祝祷完毕后,站了起来,眼睛以更近的距离看女娲娘娘的神像,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心中暗自惊道:“咦……我怎么一直没注意到,这具石像的相貌竟和灵儿如此神似!”
他这么一想,便登上玉阶,想立在玉台上面对面看个仔细。阿奴带他跃入栏杆之中,已是极大胆的举动了,没想到李逍遥竟直接登上玉阶,一副要触摸神像的样子,阿奴连忙道:“喂!你想做什么?不可以对娘娘不敬呀!”
她伸手想拉住李逍遥,但李逍遥已踏了上去,道:“她……似乎在叫我……”
李逍遥伸手一碰到石像,突然便觉眼前一黑,像是一道电流打入了自己体内,但是他却叫不出来!
在一切都变回黑暗之前,李逍遥还听见阿奴的惊呼:“哎呀?李逍遥!你怎么不见了?李逍遥……”
李逍遥只感到一片漆黑冰冷,四周完全看不见边界,就连脚下也不知踩着什么,身子轻飘飘的,又似乎是悬在半空之中。这种处境简直有如落入了梦境一般。
李逍遥拼命揉着眼睛,他睁大了眼睛,但所见还是只有一片漆黑,让他连自己是否还看得见,都感到惶然。
所幸眼前终于出现了景物,一道蒙蒙的灰影飘然浮现在他面前,也没看清怎么移动的,便已经立在他前方不远之处。
绝对的黑暗之中,那灰影突显得格外清晰,那是一名华丽妆饰的女子,白皙的肌肤,被一双漾着柔辉的眼珠子映衬得格外透明。
她脸上的清雅之气,带着极深的幽玄与冰冷,或者是因为面无表情,因此那种幽玄里便不免令人感到死气。
李逍遥打了个寒颤,问道:“你……你是人还是鬼?”
那女子的脸没有任何动作,柔美的声音是由她体内透出来的,似乎还有着隐隐的回音:“李逍遥,本后问你,你可是真心爱着灵儿?”
李逍遥登时想明白了,道:“啊!难道……您就是灵儿的娘亲?”
那女子的体内只传出一句话:“回答本后!”
眼前之人与赵灵儿十分相似,也与石像如出一辙,除了巫后之外,还会有谁?一知道了她的身份,李逍遥便将疑惧之心尽去,道:“灵儿是我的妻子,我当然永远爱她。”
巫后又问道:“即使……她并非人类?”
李逍遥笑道:“灵儿乃是半人半神的仙女,当然与凡人不同。”
巫后没有表情的脸上,虽看不出心意,体内传出的声音却已有几分欣慰,道:“好,你去吧……”
“我?去哪儿?”
巫后道:“我要你回到十年前,去做一件你该做的事。”
“回到十年前?”李逍遥深感错愕,道:“人如何回到十年前?这……”
李逍遥话未说完,他的背后已似乎有股莫名的力量,将他往前推移了好几步,李逍遥尚未来得及反应,已一脚踩空,整个人往下坠!
“啊!”
李逍遥大叫了一声,急忙坐起!
他就像是被噩梦惊醒一般,醒来时人还好好的在床上,只是被吓出一身冷汗。李逍遥乍然睁开眼睛时,就有这样的感觉。
但当他看清了身边的景物,又不由得张大了口,一跃而起,不断地四面张望,此地的景物,虽与大理城外差不多,一样的蓝天原野,一样的起伏连绵,却又十分不一样。也许是地面的绿意与大理城外的荒芜有别,但也不只是如此而已。
李逍遥想起“梦中”所见之事,那貌似灵儿的女子,真的是巫后?方才的感觉实在太虚幻了,让他实在没有什么真实的把握。
猛然间那女子所说的话,又重复地在李逍遥耳边响起:“我要你回到十年前,去做一件你该做的事!”
人怎么可能回到十年前?李逍遥越想越感到整个人空荡荡的,不知身在何处,不知发生了何事,更不知此时是何时!
这时背后传出熟悉的娇甜声音:“咦,你是谁呀?一个人在这儿转啊转的。”
李逍遥回头一看,登时放下了心,欣喜地说道:“阿奴!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我一眨眼就在这里了……”
“阿奴”先是一怔,随即笑了出来,道:“呵……你叫我什么?”
“阿奴,你怎么啦?”李逍遥更惊骇。
“阿奴”笑道:“我叫阿蛮,阿奴是我女儿的名字,她才三岁呢!”
李逍遥张着口,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定定地看着那名自称是阿蛮的女子,阿蛮见他那呆然的样子,笑问:“我们这儿叫阿奴的也不少,阿奴是你的姑娘吗?”
李逍遥虽然止不住心头的震惊,还是强作镇定地说道:“你……你不是阿奴?你们长得真像,我认错人了。”
阿蛮笑道:“嘻嘻……这位汉家哥哥,你要跟情妹妹私会,何必偷跑出城呀?若是被人逮着,小命岂非不保?”
李逍遥苦笑到:“我,我本来是在城里的啊!但是……对了,为什么说小命不保?难道不能在城外见面的吗?”
阿蛮目露惊奇,道:“你才来不久?不知道出了事,近来这里不大平静?”
李逍遥问道:“出了什么事?”
这时前方大路上,远远奔来几名黑衣的汉子,个个手持弯刀,目露凶光。一见到他们,阿蛮脸色就是一变,道:“前面有人来了,你自己小心,别要在城外逗留了!”
她灵巧的身子一闪便进了树林中,见不着了踪影。李逍遥独自想道:“我真的回到了十年前?这怎么可能呢?但是阿奴只有三岁……难道这是巧合?不,或许巫后将我送至此时此地,果真有她的用意!我得见机行事。”
他也往树林的方向躲去,见那几名黑苗武士持刀奔过他面前,个个身手灵便,肌骨厚实,应是一身横练功夫的高手。而他们阴沉着脸急奔,透露出的杀气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李逍遥心头一动,自己也说不上来怎么回事,似感到这三人的去向十分重要,便不动声色,在后面紧跟着,看看他们欲往何处。
突然听到那三人齐声呼啸,脚尖一点,已拔身而起,轻易地跃出数十丈,分为三处而立,围住了中央的另外两个人。
李逍遥以轻功一点,窜身跃上高枝,藏在密林中往下观视。这一见之下,不由得呆了。
那三名黑衣人所包围的,是一老妇和一小女孩。
那老妇穿着锦缎华服,矮胖丑陋,但是身上已处处是伤,仍勉力撑着护住小女孩。小女孩却有如粉装玉琢一般,美丽得难以形容,一双流逸着灿光的明眸,此时只有无辜的恐惧,她紧紧地抱着老妇的脖子,不敢放开。
老妇虽然伤势不轻,仍全无惧色,喝道:“大胆,是谁派你们来的?”
其中一名黑衣人将刀一挥,发出“哧”的一声裂空清音,道:“奉教主之命,凡王后的同党,一律格杀勿论!”
那妇人冷笑,道:“哼!教主、教主!你们眼中还有巫王吗?竟然连小公主也不放过。”
那黑衣人笑道:“哈哈哈……此事便是巫王亲自下的旨意!”
“什么?巫王他……”老妇一惊。
那小女孩抱着老妇,眼里已是泪花乱转,却拼命忍着不掉下泪来,坚强地看着众人。
那黑衣兵士道:“陛下亲自下了旨意,要教主制裁你们这群妖言惑众的妖女,以拯救黑苗族!”
“你这妖婆,死到临头就认命吧!”
老妇人脸都气黑了,冷笑道:“哼!你们那狗屁教主才是妖孽,你们不相信巫后娘娘,竟然相信那老魔头的鬼话!”
黑苗士兵一声怒喝:“少废话,谁是妖魔,你自己清楚!来人,砍下这泼妇的头!”
众人同时出刀,三把明晃晃的刀由各个方向杀了过来,那老妇的伤已重得连撑持着都难,更别说对付三名武士,眼看着只有死于刀下的命运了。突然“当当当”三声,三把刀全都被震开了。
那三名士兵什么还都没看清,刀就被挡开了,他们同时迅速往后一跃,才看清李逍遥已振剑立在阵中。
黑苗士兵们一怔,其中一人道:“居然还有汉人?”
李逍遥冷然问道:“汉人怎样?”
那士兵道:“哼,没杀得光你们汉人,现在老子就补足了这一刀!”
他一刀刺出,有如划破天空般的威力,李逍遥却轻易接下此招,手腕一振,拧剑刺去,长剑很快与那三把刀斗了起来。那三名黑苗人见李逍遥剑法奇快,全不敢大意,三把刀由三个方向杀来,李逍遥见招拆招,一把长剑游刃于刀光之间,有如青蛇电闪,将三人杀得只能守不能攻。
其中一人见无法取胜,发声高呼,便跃出战圈,大刀往老妇身上砍去,李逍遥怎容他抽冷子袭击老妇,一步上前,剑已刺穿了那人背心!
李逍遥拔剑往后一挥,反手又刺入了背后杀过来的人的眉心,同样是一招取命。
最后一人见李逍遥突发电闪般杀死同伴,又能看都不看就反手出剑杀死背后之人,这鬼神般的剑法,简直不可思议,吓得就想先溜为上,李逍遥叱道:“哪里走!”
那人才奔出一步,李逍遥居然已站在他面前,一剑迎入了他的心口。
那人睁大了眼睛,倒了下去,就此身亡。
李逍遥瞬间连毙三人,令老妇与小女孩都看得目不转睛,老妇深吸了口气,颤声道:“多谢这位壮士相救。”
李逍遥道:“这……这没什么,我本该救的。”
老妇暗觉奇怪,听这个年轻人的口气,似乎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但她看了又看李逍遥,实在想不起朝中是否有这号人物,完全不知他是什么人。
李逍遥却依然温柔地看着那小女孩。
起初李逍遥确实很难接受这个诡异的事实,但老妇的相貌,却很快唤醒了李逍遥的记忆,长得这么特别的老妇令人印象深刻。她正是仙灵岛的姥姥,一直照顾着赵灵儿之人。
那么,那名小女孩……
就在李逍遥盯着她瞧时,一阵疾风刮地,天边传出响彻云霄的鸟唳。
这时璀璨的金光自天边移了过来,眨眼就接近此地,居然是一头通体金黄的美丽巨鸟,鸟的尾部拖曳出长而华丽的尾羽,这绝非人间之物。
李逍遥认出那就是金翅凤凰,更肯定了面前两人身份。老妇抱着赵灵儿跨坐上凤凰背,道:“壮士请留姓名,以待来日相报!”
李逍遥道:“我叫李逍遥,姥……呃,不,大婶,可否请你告诉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刚刚才到神殿祭拜一具石像,然后就突然在这里了。”
姥姥奇怪地看定了李逍遥,道:“你不知这里是黑苗族的都城南绍吗?”
李逍遥惊道:“南绍?我明明在大理城……”
姥姥也听不懂李逍遥在说什么,道:“你穿着汉人的服装,又杀了那三名士兵,得赶紧想办法离开,否则会很危险。现在满地是黑苗士兵,见了汉人与白苗都是要杀的,我得带公主离开了。李大侠,善自珍重!”
说着,她一拍凤凰,道:“嘟儿,飞吧!”
凤凰振起黄金巨翅,地面掀得黄尘满天,李逍遥抬臂挡着尘沙,待尘土稍止,金色的光芒已成为天边的一点余晖。
李逍遥不知接下来应往何处去才是,又听见连声的叫喊:“在这里了!”
又是数名追赶来的黑苗士兵,他们迅速地包围住李逍遥,李逍遥持剑傲然而立,以一夫当关之势,冷眼看着这些黑苗士兵想做什么。
众兵见到地上的横尸,又见李逍遥剑刃染血,其中一人挥刀指着李逍遥,阴沉沉地问道:“巫后的妖党呢?”
李逍遥傲然不语,那几名黑苗士兵纷纷呼叱,喝道:“问你话,你聋了?哑了?”
“是你杀了朝廷官兵?”
“这人一定是巫后妖党!抓他去见教主!”
前面两人刚一拥上,李逍遥一指挥出“金阙前开二峰长”,他左右两下,两人便僵倒在地,原来这两人被李逍遥点了穴道。其余众人见了,既惊又怒,叫喊着抡刀朝李逍遥杀来。
李逍遥斜身一跃,双臂一挥又是一势“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李逍遥身影翩翩,然而也只在这一瞬间,众士兵已经倒地,他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李逍遥,可半点也动弹不得了。
李逍遥暗自想道:“苗汉应和睦相处,本不该打打杀杀,但是刚才为了救姥姥和公主,不得已开了杀戒,情急之中已是无奈。我来苗疆本是与灵儿一起寻母的,应帮助化解黑白两苗之间的冤仇,可刚才,咳呀……”
李逍遥顿生恻隐之心。李逍遥同时感到黑苗宫殿里一定发生了非同小可的事件,否则,怎会竟逼得姥姥带赵灵儿逃亡,自己得想个法子到宫中去不可。
李逍遥心头又一转念,便有了主意,他解下其中一名黑苗士兵尸体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又将自己所穿的衣裳穿在那名士兵身上。如此一来,若追兵至此,见到死者之中有一名穿着汉人衣裳的男子,或许会以为那杀死黑苗士兵、救走姥姥之人也已经同归于尽,便不会再搜捕他了。
李逍遥在换衣裳的时候,他发现士兵的衣内绣着几个号码,心想这也许是这名士兵的代号,便牢牢记在心中,如果遇到盘查,也可以顺利地通过。
李逍遥装束完毕,接着看了看那几名被自己点了穴道的黑苗士兵。李逍遥估计他们至少在几个时辰之内不会清醒过来,便朝着南绍城内走去,在城门口果然遇上了盘查。由于李逍遥一方面穿着士兵的服装,一方面他又能机智地应答,因此轻易地就进入了城中。
李逍遥顺着官道走了没多远,便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腐气与湿气,李逍遥颇感奇怪,越是往前走,地面越是泥泞,甚至有的路当中已经下陷,前方被断成一片黄浊的汪洋。
李逍遥立在水边,正不知该如何渡水之时,便见到远远的水面上,有个小黑点渐渐驶近,原来竟是艘小船,船上除了船夫之外,还有两名黑苗士兵,各站在船的两头。
小船渐靠近李逍遥所立的岸边,船上的人也注意到了李逍遥,示意船夫将船驶近,大声道:“喂!你是哪部分的?”
李逍遥也收敛真气,故意扯着喉咙喊出了自己所背下的那串号码。
船上两名士兵互看了一眼,原先那人道:“你们不是出城巡逻去了吗?”
李逍遥道:“他们要我先回来,回王宫禀报结果!”
那黑苗士兵道:“你要回王宫?有没有人接你?”
李逍遥道:“没有,就只我一人。”
那黑苗士兵道:“正好教主有重要的事,要所有弟兄回王宫报到,你就搭我们的船一道回去吧!”
李逍遥喜道:“多谢!”
两名黑苗士兵让船夫将船摇得靠岸,李逍遥本来可以用轻功轻易地跃上船,但故意假装摇摇晃晃,颤颤巍巍地才登上船,惹得两名士兵大声嘲笑。
船行之中,李逍遥沉默少言,虽也不免与两名士兵随口说些话,但他怕口音不对泄露身份,总是尽量少说话,以免被揭穿。
船行进到南绍城外的村庄,远远望去净是水泽,偶有突出在污水上的零星屋顶,还有些人站在民房屋顶上避着洪水。这里真是漫漫之水,阴沉之天,处处是哀鸿与饥殍,不时还有浮尸流过,景象惨不忍睹。
李逍遥见了也不由得同情与悲伤之情一起萌生,他所听说的云南之美,不但完全没见到,反而只看到乱世才有的凄惨景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船头的士兵道:“啧!洪水好像又淹得更高了,这样下去,恐怕连王宫也会不保。”
船尾的黑苗士兵也沉重地说道:“可不是吗?我家的房子全泡在水底啦!”
船头那名黑苗士兵道:“听说这场灾难都是巫后搞的鬼,真不知我们族人跟她有什么仇?竟然要毁灭我们的国家!”
李逍遥竖起了耳朵专心听着他们所说的话,听后大感震惊,这样的景象是巫后造成的吗?他实在无法相信赵灵儿的母亲会做出这样的行为,就如阿奴所说的,女娲娘娘生性慈爱宽大,怎么可能制造出这样的灾祸?
船尾的黑苗士兵冷笑着说道:“是啊!要不是教主揭穿那妖女的真面目,不然连大王都被蒙在鼓里。”
“但是……唉,我真是想不到一向受族人敬爱的巫后娘娘,居然是蛇妖女。从前我一直以为她是个仁善的祭司,真是人不可貌相。”
船尾的黑苗士兵恨恨地说道:“别提啦!国人都被她骗了,真正的女祭司早已死了,她是蛇妖女,假借女祭司的外貌迷惑国人!这样的妖怪,什么事做不出?只要妖女一死,洪水一定就会退了。”
船头的那士兵却道:“就算她是妖女,可是你想,大王和那妖女毕竟是多年的夫妻,还生下了公主,一夜夫妻百日恩,妖女又生得……嗯,那样美丽,你说大王狠得下心处死她吗?”
船尾的黑苗士兵道:“我想教主突然召集所有人到王宫,一定是有重要的决定要向大家宣布,或许就是诛杀妖女!”
船头的士兵道:“这可就好了,大王狠不下心,咱们可狠得下!”
船尾的士兵恨恨地说道:“妖女害死我家小,她可真狠得下心!”
李逍遥总感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也不便说什么,他一直不讲话。船头的士兵感到不大对,向李逍遥问道:“喂!你对巫后难道没半点痛恨?”
李逍遥连忙含糊应答道:“呃……我在找我伙伴,有先回来的该到这附近啦。”
黑苗士兵道:“也该到啦!”
这时船已驶向了岸边,虽是一片黄沙土泥,但是黑苗族的人民扶老携幼,络绎不绝地走在路上,他们看起来都十分憔悴,全朝着一致的方向行去,在路的尽头之处,矗立着高伟的宫殿。宫殿所建之地原本就高于一般民居,再加上地基和殿阶,更是比普通的民房干燥而远离洪水。
那士兵对李逍遥道:“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我们还要跟其他弟兄会合,你快去找你们那一队的人,会合了好去王宫报到!”
李逍遥忙道:“好,是!是!我就去,多谢!”
他一溜烟下了船,很快便混入人群之中,以免被发现。
李逍遥因穿着黑苗士兵的服装,居民们见了都让他三分,也没人敢上前与他攀谈,倒让他落得轻松,免去了假装口音的麻烦。但听得身边的老人喃喃自语,说道:“巫后怎么可能会是妖女?这不大对呀……”
他的家人说道:“爹,您别再不信啦,是大王清楚还是您清楚?”
那老人仍十分不满,道:“都说巫后要害人,她害老百姓做什么?我不信!”
其他的百姓说道:“哼!老丈,您别不死心啦!我说这些年来,黑苗与白苗两族一向水火不容,白苗族会让他们的祭司嫁给我们大王,就是不安好心!”
另一人看了李逍遥一眼,道:“可不是?现在细想起来,这必是白苗因为兵力比不过我们,就想出了这样阴险的手段。”
人群之中的李逍遥惊愕了,这样不合理的推测,竟能成为舆论,背后必定有人在掌控着一切。能让一个温柔的王后突然间成为一切阴谋的祸首,这得需要多么厉害的手段呀?
不过,要让人民不再信任巫后,甚至还要累及无辜的公主,想必真正的原因还是出在洪水以及人民流离失所所造成的极度不安吧?
这时又有人说道:“官兵叫大家都去王宫集合,不知要宣布什么大事?”
“会不会已经杀了巫后了?”
李逍遥也不由得担心起来,巫后一个人在宫中,势单力孤,想必她是放弃了自己逃命的机会,才有办法让女儿逃出险境的。
这一路之上,净是哀叹与怒骂之声,性子软弱的怨恨为何天降大水,性子强硬的主张诛杀首恶,总之就是不离对巫后为祸的怨怒。
李逍遥与众百姓一同前往至王宫外的广场,最前方立着数丈高的高台,高台下还围着几层的平台,平台之上净是穿着绯黑色长袍的拜月教的教徒,底下的是士兵,这与更外围的民众们之间,形成了一道不可跨越的尊卑鸿沟,那高台在拿着刀枪的士兵和教众的护法之下,更显得高不可攀,在王宫前散发出更有威势的力量。
在高台的正中央并没有任何人,只有几名贵人立在高台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不久,一道灰色的高大身影由宫内闪了出来,李逍遥眼睛一亮,登时认出了他便是在长安郊外,重挫盖罗娇等人的石长老……或者说,是“将”在长安郊外,重挫盖罗娇等人的石长老。
他高大的身影奔至台前,喝道:“你们聚集在这里想做什么?这里是王宫,你们想造反吗?”
他的声音就像一记巨雷,震得众人心头大悸,一时间聚集了上万人的广场居然寂静无声,连他呼吸的声音都听得到。
高台之上的一名贵族道:“石长老,没您的事,百姓是想求见拜月教主,自动聚集在此的。”
石长老仰首对那人道:“凡事有大王决断,什么时候轮到教主接见官兵人民了?”
一名台上的拜月教的头目道:“是大家自动聚集在这里的,若不是洪水为患,人民生活不下去,又何必求教主?长老您有本事就退了洪水,大家自然就散!”
这时聚集的人们也都再度喧哗了起来,纷纷叫着拜月教主的尊号,声势之浩大,有如掩蔽天空的乌云。
石长老十分气恼,却也对这样的局面束手无策。他气急败坏地不知和那些教众、官员们说了什么,却被喧腾不已的众人呼号声给掩了过去,再也听不见半个字。
李逍遥心想:“怪了,明明就是拜月教主叫众人聚集在这里,什么时候变成大家自动来的了?”
这时突然听见一阵海浪似的巨大欢呼,众人都望定了前方,高台的正中央,出现了一道高瘦的黑影,至少有九尺高,穿着黑色的长袍,由头盖到脚的长袍,使他原本就极高的身子显得更高了,手上持着十尺长的金杖,杖头是一轮镰刀般的弯月,在阴暗的天色下,那轮弯月犹能灿然生辉,刺目之极。
“教主英明!教主万岁!”
众士兵及拜月教众们大声狂呼,带动了民众,也发出阵阵的狂热呼叫。起初还听得见阵阵“教主英明!教主万岁!”之类的呼声,到后来只剩下无意义的呼叫。这股激动的情绪在一眨眼间就渲染成狂热,不少人狂叫猛呼,激动得泪流不止,似乎他们见到的是一个天神,或是救世伟人一般。
拜月教主等到众人呼叫过一阵子之后,才缓缓举起了手,众士兵手中的弯刀一致高举,数百把明晃晃的尖刀所发出的杀意,令民众自动安静了下来。
拜月教主的手放了下去,数百把刀也就立刻放下,四处安静之极。
李逍遥望向一旁的石长老,他拄着拐杖,铁青着脸立在一旁,身边还有两名贵族样的男子,不知与他说了什么,让他好好地听拜月教主说话。
拜月教主这时才发出声音,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大,但却非常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可见内功不弱。
拜月教主道:“各位!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人民,正面临着一场劫难。我们的城楼淹没在洪水之中,我们的族人已经无家可归,我们的耕地化为一片泽国;这些,都是谁造成的?”
拜月教众举刀大声喊道:“是蛇妖女!”
拜月教众们的齐声呼叫,也马上感染了士兵和民众们,大家都同时举起手来,叫道:“是蛇妖女!是蛇妖女!”
喊了许久,拜月教主一抬手,众人渐渐地安静下来,他又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历代先祖亡灵降坛昭示于我,南绍王国数百年基业将毁于一妖女之手,我们若再不有所行动,黑苗族将会遭到灭亡的命运!而我们的一国之主却受美色所惑,迟迟不肯下令处死那妖女。这样下去,先祖亡灵的愤怒无法平息,我们将会面临更大的灾难。本人身为大祭师,又是你们的教主,有这义务负起责任拯救我们的社稷!”
拜月教众又同时举刀喊道:“教主英明!教主万岁!”
士兵们一跟着叫,民众也纷纷叫道:“拜月教主救大家!”
“教主救救大家啊!”
一时之间各种喧哗声简直连天都要被掀翻了似的,这回教主让民众鼓噪得更久,眼见身边众人都越来越激动,李逍遥暗感不妙,想道:“这样下去,接下来怎么平息民怒?一就是带人杀进宫里大乱一场,再就是把王后拖出来当众杀死,不这样是收不了场的。”
拜月教主原本平静的口气已渐渐激昂了起来:“请各位弟兄务必支持我,杀妖孽、清君侧!今天一定要大王下令当众处死巫后,所有站在巫后那边的人,也都要铲除!”
拜月教众举刀大叫:“杀!杀!杀!”
民众、士兵们没有一个不是红着眼大叫道:“杀!杀!杀!”
石长老纵身一跃,便笔直地跃上高台,许多拜月教众和贵族、护卫们竟全拦他不得,连忙横刀护在拜月教主身前,对石长老道:“你想干什么?”
“你是巫后党的妖人吗?想对教主怎样?”
石长老立在原地,与拜月教主隔着两三尺之遥,道:“教主!你如此聚众喧哗,根本是犯上!大王纵然有所不是,毕竟是我们的大王,你带兵包围王宫,已令人疑心你的动机,又把民情挑得这样不可收拾,难道你……你……”
拜月教主凛然道:“挑起群情激愤的不是我,而是人祸!如今遍地哀鸿,要救大家于水火之中,就得要用非常的手段!我上应天命,下恤民心,就是为了不忍见大家流离失所,才挺身而出。石长老,大家的苦难你都没瞧见?”
他这番正气凛然的话,让石长老半个字也说不出,只能结结巴巴。远处的李逍遥自然不知他们说了什么,但见身边的人越来越激动,自己若再呆下去,恐怕会来不及救巫后了。
李逍遥悄悄钻出人群,以轻功沿着宫墙绕走,终于找到一处看似仆役出入的小门,他轻轻一纵便跃上墙头,跃入了宫里。
李逍遥在王宫的回廊楼阁之间快速地穿梭奔驰,寻找巫后的下落,找了半天,不见宫女等人出入,暗暗感到奇怪。他想道:“王后应该在后宫,那么我该往后面找去。”
他立在原处东张西望,但见到处都是华宫丽殿,也分辨不出哪里是议事宫,哪里是后宫,只好往看起来较幽深偏僻处奔去。
但不久他就奔至一处空旷简陋之地,只有一座极大的炉子,周围堆着许许多多的弃物及柴草,李逍遥想道:“这必是烧弃物之处,王后不可能住在此地,我得换个方向。”
他正要回头,竟听见两阵脚步声往他之处而来,李逍遥连忙身子一闪,躲在柴堆之后。
那两人的脚步声颇为沉重,似是扛了什么重物,其中一人道:“外头的叫声,连宫里都听得见,大王恐怕心里不好受。”
另一人道:“哼,谁叫他沉迷美色?教主是大家惟一的信仰,他也身兼大祭司之位,要说人们信谁,信大王的多,还是信教主的多?”
李逍遥看清了两人所扛之物,不禁一怔,那是一个担架,担架上叠放了两三具尸体,都十分枯瘦。
他们把扛尸体的担架放在大炉前,李逍遥惊心,暗想:“他们不会就这样和弃物一齐烧了吧?”
再细看那几具尸体,竟有男有女,看样子也不像宫里的人。
其中一名士兵翻了翻尸体,另一士兵道:“不必找啦,有什么值钱的,早就都自己交出来换东西了,你还刮得到?”
那士兵啐道:“呸!肥水给那些看管人的捞,我们焚化的半点好处也没有。”
另一士兵道:“人比人,气死人,看守的还在怨不放他们出去抓人,抓人的简直是饱到撑死!这些汉人交出的宝物够了,就放他们逃出南绍,不够的,嘿,希哩呼噜抓过来,谁不是刮得饱饱的?”
李逍遥越听越惊心,那两名士兵将炉口打开,丢了一具尸体进去,道:“这些汉人还真不识好歹!叫他们在脸上刺个青,当奴隶,就可以保住性命,却偏偏不要!”
李逍遥听得既心寒,又咬牙切齿,想道:“如今你们把南绍城里的汉人全抓了,当奴隶或屠杀,还有半点人性吗?”
他们把尸体全抛入焚化炉之中,李逍遥突然一跃而出,两人都还没看清怎么一回事,已双双被点住了穴。
李逍遥喝道:“乖乖听话,否则我把你们也丢进去!”
那两人已动弹不得,他们惊恐地问道:“你……你是哪位啊?”
李逍遥问道:“还有多少汉人被关着?”
那两人结结巴巴地说道:“满……满地牢都是,我不知有多少个……”
李逍遥问道:“抓他们关着做什么?”
其中一士兵道:“大王吩咐……过几天还不肯当奴隶的就全活埋……这两天先死的先烧了,免得湿气腐气让宫里生病,您不知道吗?”
李逍遥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喘了口气,问道:“大牢在哪儿?”
那两人总算感到事情严重,其中一人道:“你,你是外面混进来的?”另一人放声叫道:“有白苗奸细……”
他话尚未说完,李逍遥已一指点在他的后颈,登时那士兵已说不出话来。
另外一人吓得腿一软,瘫在地上。
李逍遥怒道:“你说!”
那人颤抖地举手指道:“不……不远,就在……在那边……”
李逍遥又问道:“那么王后在哪里?”
那人脸色为难,不大敢说的样子,李逍遥的剑在他面前一阵虚劈,他便连忙说道:“也在大牢!也在大牢!”
“什么?”
那人说道:“巫后早就被关起来了,这事大家都知道哇……”
李逍遥点开那士兵穴道,一把揪起他,道:“好,带我去!”
他原本想先救出巫后躲在宫中某处,然后去放出汉人,等拜月教主所率的群民逼宫之时,再趁乱一起逃出。现在巫后也被关在大牢里,那就方便多了。
李逍遥押着那个士兵,一只手按在他背后,两人看似勾肩搭背的样子,也方便低声讲话:“你敢耍什么花样就试试。”
那人颤声道:“不……不敢……”
他果然老老实实地带着李逍遥步至黑沉沉的一所灰色建筑,外面只有两盏油灯,散发出熏眼的黑烟。
那士兵并没带李逍遥由正门进去,反而走到旁边的侧门,道:“这里……是我们扛尸体的地方,向来没人敢走……”
为了保命,他想得果然比较周到。李逍遥一点头,押他再往前走,推开铁门之后,底下是仅能勉强容两个人走的窄梯,李逍遥将那人推在前面,自己跟在他后面走。
黑暗潮湿的石阶两旁,除了几盏幽绿不明的灯光之外,就是青苔,十分难走。走完了阶梯,还要通过一两重的沉重铁门,才见到牢房。
迎面传出了钥匙的敲击声,李逍遥暗中将抵在那士兵腰际的剑往前一推,示意他不许轻举妄动。
走来的是两名守卫,其中一人道:“听说王后娘娘是半人半蛇的妖女,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另一人忙道:“嘘!你说这种话,想被指为妖党吗?”
那人连忙道:“我只是想知道是真是假嘛!这几天王后娘娘也都与凡人没什么不一样,我总是觉得不安啊……”
“让你看了出来,还算什么妖!”
“说得也是……”那守卫又道:“就算大王把娘娘囚禁起来,还是无法平息众怒,我看,恐怕非处死娘娘不可了……”
他们瞧见了李逍遥与那士兵,以为是方才送尸体去焚化的两人,只草草打了个招呼。李逍遥见他们腰间配着厚重的钥匙串,心中大喜,想道:“先弄到钥匙就好办了。”
李逍遥随手将那士兵往前一推,跃过去一挥指点了一名守卫的穴道,那守卫一声不吭就倒在了地上。
另一个守卫见到了大惊失色道:“阿盛,你做什么……”
那守卫话还未说完,便也像另一个看守一样倒在了地上,原来李逍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又点了那个守卫的穴道。
牢里的被关的汉人见到两名看守全被点了穴道倒在了地上,原本无精打采的样子全变了,睁大了眼睛朝他们看,李逍遥问道:“还有多少守卫?”
被关的汉人纷纷说道:“没了,就两个!”
“不过他们会轮班,有时会换人!”
“下一班还要好久呢!”
“快放我们出去,快啊!”
李逍遥道:“大家不要急,我先入内放出巫后娘娘……”
“为何先放巫后,不放我们?你也贪图巫后给你好处?”
“小子,快放了我,我在苏州还有好多田产,我分你一半……”
“这小子一定是苗人,他们苗人都要害汉人哪!”
各种喧哗吵得不可开交,李逍遥一张嘴也辩不过百多张嘴,更令李逍遥不解的是自己已经说会救他们了,却没人相信,甚至连他一起骂了下去。李逍遥见分辩不过,只好弯腰取了那两名卫士的钥匙,高举一扬,众人立刻就静了下来。
李逍遥道:“我伤了苗兵,怎会不放大家出去?不过大家就这么奔出去,还不是遇上宫里的官兵?还不是被杀?听我说!一会儿拜月教主会带许多人攻进来,逼巫王杀死巫后,那时必与巫王的卫士冲突,大家趁那时再逃,才有活路!否则我救不了你们。”
众人听了,方才无语。李逍遥道:“各位再忍忍,我不会让大家在此等死的。”
虽然还有人嘟哝不信,李逍遥也不管了,与那士兵继续往前走,直到牢房的尽头。
最里面的一间铁牢里,只有一名身形娇小的女子,披垂着一头长发,身穿素衣,倚坐在墙边,低头不知沉思着什么。
士兵指了指她,李逍遥走近前,问道:“您就是巫后娘娘吗?”
那女子转头望向李逍遥,李逍遥一怔,她的容貌,分明就是女娲神殿里的神像,不只是貌似而已,简直是如出一辙!
她睁着一双幽黑清澈的眼睛看着李逍遥,默然不语。
李逍遥急道:“外头有许多人要逼你们大王处死您,我放您出来,您赶紧逃命吧!”
他正要上前解开门锁,巫后终于开口了,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能走。”
李逍遥一呆:“什么?”
“我要留在这里。”巫后更坚定地说,“我若逃走,不就证明我正是如他们所说的亡国妖女?如果我的性命可以换回这个国家的和平,那么,我的死也是值得的。”
李逍遥道:“留得青山在,总比没命好吧!您若牺牲了,您的冤情谁来替您洗清呢?”
巫后苦笑了一下,道:“我只希望我的女儿能平安,其他的都不重要。”
李逍遥道:“这您可以放心,虽然灵儿和姥姥遇上了追兵,不过已经被凤凰带走了。”
巫后松了口气,李逍遥道:“但是,娘娘,您有没有想过?您一人牺牲了不要紧,但是许多您身边的人呢?谁来救她们?再说就算是您死了,南绍也不会和平的!拜月教主野心勃勃,又屠杀劫掠汉人,这仇已经不只是南绍国的问题,更不是您一个人的生死问题了。”
“你说拜月教主他……”巫后一怔。
李逍遥点了点头,道:“您听见远处的喧哗声了吗?那一定是拜月教主带人杀进宫里,要逼巫王了。您束手待死,只是称了他的心而已。”
巫后望着李逍遥片刻,才疑道:“年轻人,你究竟是谁?为何凡事都了如指掌?又为何知道公主的名字?”
李逍遥道:“别管我是谁,只要您相信我是来帮助您的就行了。”
巫后总算下定了决心,道:“既是本后命不该绝于此,天降侠士相救,那么我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李逍遥喜道:“太好了,我立刻救您出来,然后咱们一块趁乱杀出去。”
巫后又道:“且慢,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大王为了禁止我再使用法术,将我的法杖没收,锁在王宫的地下宫殿中。请你先替我取回我的天蛇杖。只要我的法力一恢复,不要说这座牢房关不住我,甚至我还能平止乱事。”
李逍遥抓了抓头,道:“天蛇杖……要到哪儿去找去?”
巫后道:“负责守护地下宫殿的是石长老;如果你遇见他,你只要告诉他,‘是青儿找你来摘一朵莲花’。你报上这句话,长老应该不会为难你的。”
李逍遥在心中默默地颂了一两遍:“青儿、摘莲花……”才说道:“我认得石长老,我马上就去,巫后请保重。”
李逍遥将那两串钥匙隔着铁门递给巫后,顺手点昏了那名带自己至此的士兵,再度奔了出去。
但这回他并没花太多时间找人,因为他一以轻功跃上高处,就见到许多的拜月教众、士兵,朝着王宫的方向快速前进。人民不知为何没有跟进来,应该是还守在宫外随时等着。
拜月教主能让群众完全听他的指挥,该动则动,该静则静,这样的统御能力实在少见。李逍遥不禁佩服,想道:“可惜这样有能力的人,偏用邪门的法子取□□力!”
李逍遥只要看着那大队人马移动的方向便知王宫是哪一处了,李逍遥迅速闪身进入其中一扇偏门之内,剩下的只是找寻石长老而已。
李逍遥仍穿着士兵的服装,因此一进入王宫,虽引起人注意,却没有人紧张,只有一名巡视宫殿的卫士叫道:“喂!你擅自入宫,想干什么?”
李逍遥忙道:“是教主要我来见石长老的!”
“教主……”那卫兵脸色一变,他也知道教主带了人,直入闯宫,要与巫王见面,会另派个人来传话,也不奇怪。那卫兵连忙道:“石长老应该在议事堂,我带您去,我带您去!”
李逍遥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不禁松了口气,紧跟在卫士背后。
卫士带着他来到其中一扇门前,敲了敲门道:“长老,有人求见。”
里面的卫兵开了门,石长老一见宫廷卫士带了个小兵进来,便想到与拜月教主有关,面露嫌恶之色,冷冷地说道:“你来这里干什么?这不是小兵该来的地方!”
李逍遥道:“长老,属下有极重要的事要禀报,请屏退左右。”
石长老道:“没必要,你有话就说!”
李逍遥看了看众人,只好说道:“咳!那……好吧,是青儿找我来摘一朵莲花的。”
李逍遥说出口之后,心中也有几分忐忑不安,万一石长老不认暗语怎么办?
石长老依然面无表情,过了一会儿才道:“教主的意思我知道了,你随我来!”
他带头往另一个方向走,李逍遥连忙跟上,转回头看殿里果然没有卫兵再跟上来。
石长老带着李逍遥在宫殿里的走道七弯八拐,遇到阶梯则一律往下走,李逍遥暗喜,知道一定就是往巫后所说的地下宫殿而去了。
越走一路上遇见的卫兵越少,直到甬道的尽头处,石长老将一扇小石门的机栝转动了几个,石门应声而开,这扇石门的背后只是一个尺许见方的框架,立着一柄微透幽光的精致法杖。
石长老取给李逍遥,道:“小心点,千万别被教主的手下发现。”
李逍遥感激地接过天蛇杖,道:“长老,您明明是相信巫后的,为什么坐视教主这样煽动大家?”
石长老沉着脸道:“国家大事,岂足以与人妄谈!”
李逍遥头一缩,道:“不说就不说,弄这么大题目!”
石长老静了两秒,才道:“唉!黑苗族大王和白苗族祭司相爱而结成夫妻,两族人民化敌为友,举国欢腾……想不到今天变成这种结局!要不是我当初也误以为这是白苗奸计,教主当不至于坐大到这样的地步……罢了,多说又有什么意义!”
李逍遥道:“话不能这么说,亡羊补牢,犹未为晚,您若是表明帮娘娘的立场,也不至于没人制衡教主……”
石长老无言以对,怒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东西拿到了就快交给娘娘,别再说废话!”
“是,我马上将天蛇杖交给娘娘!”李逍遥转身要往回走,又被石长老叫住,指着另一边道:“往那里走,可以直通大牢。”
李逍遥喜道:“多谢!”
他顺着石长老所说的方向,果然很快就找到了原来的牢房,这一路虽短,但已隐约可以听见骚动之声,看来马上要大乱了。
李逍遥连忙进入地牢里,道:“娘娘,我拿到天蛇杖了!”
巫后已出了大牢,正一一解开所有囚室的锁,原本惶惶不安的汉人们此刻倒是十分安静,或许是见到巫后本人,都平静了下来,等着她指挥。
天蛇杖在手,巫后更是令人望之生敬,她冰水般清澈的眸子扫视了众人一眼,道:“外面乱声隐隐,官兵们应该都管不住了,你们跟在我身后,若是见到官兵散逃,就各自逃出宫去,离南绍远远的,知道了吗?”
汉人们齐声响应,巫后神色郁然,轻叹了一声,想到南绍竟会有这样的一天,不禁心中忧愁不已,但也无可奈何。
巫后和李逍遥率先走在前面,百来名汉人紧跟在后,出了地牢。
巫后对宫廷内的路径自是极熟,她虽带着上百人,但一方面此时所有的卫士都赶到前殿去了,后方并没有什么人,另一方面她也知道什么路较安全,竟也让他们轻易逃出偏门外。
只听远方人声喧嚣,宫外的民众呼声更是震天,叫道:“怎么还不拿出王后的头来!”
“教主是不是遭到不测了?”
“叫大王出来!”
巫后见了,脸上虽没什么表情,眼中的沉痛却令李逍遥不忍多看。宫殿大门的卫士们拼命阻止人民闯进去,却挡不住潮水般的灾民,人民像是洪水般一拥而入,卫士们大叫着四散逃开,还剩一名队长在高处叫道:“东翼宿卫,快过来阻挡!不许散开……”
巫后回头对众人道:“就这个时候,快跑出去!”
众汉人们一哄而散,全混入了灾民之中,一眨眼也分不清谁是苗民,谁是汉人。
巫后如释重负,李逍遥道:“娘娘,现在如何打算?”
巫后咬了咬唇,道:“我要进宫去,当面问大王。”
李逍遥点头,道:“巫王怎会对你们母女这样绝情,一定有人从中挑拨,是该问!”
巫后昂首阔步,便往宫里走去。她走的是后宫进入正殿的便道,一般人并不知此地,因此竟无多少人经过,就有些卫士见到了,也惊得连忙退至道旁,跪颂道:“参见娘娘!”
至于巫后怎会出了大牢,他们已吓得不敢妄猜了。
巫后带着李逍遥长驱直入,渐渐地便听见几阵喧哗,男声道:“大王,顺民者生,逆民者亡,您没听见人民的喊声吗?”
接着是许多人的呼喝:“请大王杀了巫后!”
“请大王下旨捉拿公主!”
巫后眉宇间仍是那么平静,她绕过尽头的一处檀香屏,屏外的重重殿柱与垂幔间,可以见到大殿的情景。
巫后示意李逍遥不要出声,两人透过帷屏望去,殿上坐着一名身形魁梧,头戴金冠的华服男子,背对着李逍遥,在他面前,则立着拜月教主及许多的教众、士兵。起声喧哗相应者,大多是那些教众。
此刻拜月教主望着巫王,脸上似笑非笑,好像已经胜券在握,只等着除掉巫后了。
那背对他们的男子十分犹豫,喃喃道:“再容孤想一想……”
拜月教主上前了一步,指着巫王傲声道:“再不杀巫后,死的就是全族的人民了!大王你这样不恤民生,对得起国家吗?”
“你……你好大胆,敢对孤如此无礼!”巫王怒道。
“属下虽有逾越规矩的地方,也是为民请命,还望大王恕罪。”拜月教主冷笑道,“大王,难道您真的要等百姓杀将进来,才肯降旨?那时只怕也不是杀巫后一个人,就可以了结的了。”
巫王气得颤声道:“你……你在威胁孤?”
拜月教主道:“不敢,只是把利害分析给大王听而已。”
巫王道:“你带着士兵,持着兵器闯入王宫,将孤王置于何地?孤王已将娘娘打入大牢,你还不满足,到底娘娘哪里得罪拜月教了?就算你坚称她是妖女,也得拿出证据来,否则孤王无法降旨!”
拜月教主眼中凶光一现,李逍遥暗想:“不妙,这家伙要动手啦!”
拜月教主才上前一动,李逍遥便大步跨出,“当”的一响,长剑击偏了拜月教主的暗器,“喀”的一声,月形的短刃已牢牢扣在壁上。
这一下变生突然,众人万万想不到宝座后的帷屏内还有人,拜月教主惊道:“你想行刺大王?!”
李逍遥一愣,喝道:“胡说,是你想行刺,我出手拦下了你的暗器!”
拜月教主道:“小贼胡言乱语,分明是你手上还拿着剑,给我拿下!”
“住手!”巫后喝道。
巫王吃了一惊,踉跄离开宝座,退了两步,竟是退到拜月教主身边去了。
巫后叹了口气,走了出来,巫王见到她,先是一喜,随即便转为惧色,看了看她身边持剑的李逍遥,道:“青儿,你……你真的要背叛孤王吗?”
巫后轻道:“大王,您误会臣妾了。”
“可是你……”巫王叹道,“他们都说你不是人,而是妖。你说,我该不该相信你呢?”
巫后竟没有回答他,神情惨然,道:“臣妾对大王的忠心天地可表,神人共鉴;臣妾绝无害大王之心!”
“你只要说,你究竟是不是人身,那就够了!”
“我……”
她为难的样子,看在众人眼中,其实已有了答案。李逍遥也知道赵灵儿并非真正的人类,但是那又如何?人未必就不会害人,而没有人类形体的,也未必不是真正有情众生。
李逍遥道:“大王,娘娘与你相处这么久,她多么善良你最清楚,何苦受妖人所惑,要自断恩情!”
拜月教主上前一步,挡在巫王身前,道:“你们才是妖党!大王!不必听她狡辩,事实能证明一切!若是您再不信,属下就让她在您面前现出原形,让她伏首认罪!”
巫王忙道:“不,教主且慢……”
话未说完,拜月教主手中的月杖中发出一道青蓝色的光辉,朝巫后击去,巫后连忙以手中天蛇杖格挡,却被震得全身笼罩在那青蓝光辉之下,不断挣扎着。
巫王心急得说不出话来,李逍遥叫道:“娘娘!”
拜月教主笑道:“哈哈哈……妖女!现出原形了吧!”
巫后在那道光芒的流窜笼罩下,似乎痛苦不堪,身子挣扎的动作也渐渐变了,变得像蛇一般扭曲盘旋,最后终于化成了一尾巨蛇之态。
所有的人都惊骇得说不出话来,拜月教主笑道:“看见了吧?这就是巫后的真面目!”
李逍遥望着变身为蛇身的巫后,对拜月教主更是怒火中烧。巫王已作不得声了,喃喃道:“青儿……”
巫王那眼神中的不解,以及痛苦,让李逍遥感到似曾相识。虽然在见到赵灵儿的那一瞬间,非人的形态也让他震惊不已,但是更强烈的情感却立刻取代了震惊,然而巫王呢?李逍遥却没有把握见了这样的巫后,巫王还能相信她是无辜的。
拜月教主的阴谋竟是如此地环环相扣,教人百口莫辩!
拜月教众之中,突然有人高声叫道:“杀了她!”
“杀了妖女!”
李逍遥跨至巫后身前,转身向拜月教主喝道:“想动她,先过我这一关!”
拜月教主傲然地仰首道:“小子,你想杀尽在场见到妖女真面目的人吗?”
李逍遥道:“杀你这个妖人就够啦!”
巫后一拉李逍遥的手道:“你敌不过他们的,快跟我走!”
拜月教主手中月杖往前一刺,巫后已拉着李逍遥飞身绕过殿柱,由窗口闪了出去,化作一道青练,直奔宫外。
“哪里走!”拜月教主喝道,纵身飞了出去。
他惟一的心头大患就是法力高强的巫后,好不容易才让她下狱,以及失去天蛇杖,若是让巫后逃了出去,对他来说简直是纵虎归山。
只要将巫后杀了,他就不必再怕任何人,要取代那名没有主见的巫王更是易如反掌。
巫后低头见到城里水涛漫天,背后拜月教主紧追而至,月杖中闪出电光,直取李逍遥与巫后。
“危险!”
巫后将李逍遥往下一推,自己跟着跃下,双双沉入水里,半空中御气追至的拜月教主笑道:“哈哈哈……想水遁?你们就等着变成我的水魔兽的饵食吧!”
李逍遥和巫后才潜入水中,便被一波巨大的水涛给推了上来,两人不由得一惊,背后一股强大的水波推涌上前,将两人推得几乎要翻出数十丈外,李逍遥连忙拉住巫后,不致让她被卷甩出去。
水波中,冲出庞大若山的怪兽,像是一堵瀑布一般哗啦哗啦的水幕从它身上泄下。
李逍遥身子一翻,拉着巫后跃至高处,极目所见,水涛似乎更急了,也淹没了更多的房舍,泥水甚至冲溅到王宫的石阶,而且水位还再升高当中。
巫后望见那巨大得像座山的怪物,怒指拜月教主,道:“你竟然培养邪魔兽?你可知道这会召来多么严重的灾祸吗?”
拜月教主笑道:“只不过引来小小的洪水罢了。”
李逍遥心头一惊,难道水患原来就是拜月教主引来的?
此时风雨交加,洪水滔天,拜月教主认定了自己所说的话,除了李逍遥与巫后之外,根本不会有人听见,才敢这样大胆。而他也确实是对的,没有人在这时能听得见关于这样可怕真相的话。
巫后气得全身发抖,道:“你……你为了除去我,而引来巨祸,害死多少人民,你……你为何要这么做!”
拜月教主大笑:“哈哈哈……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还需要问吗?”
为了个人野心,能这样残酷地牺牲人命,李逍遥简直不敢相信世上竟会有这么邪恶的人。他毕生遇上的恶徒也不算少了,可是,与眼前这个人模人样的拜月教主相比之下,什么毒娘子,什么镇狱明王,什么蛇妖、赤鬼王,都不算一回事!眼前这个人是不折不扣的人,但是他比妖还要邪恶千百倍!
拜月教主笑道:“更何况,全族的人都相信,你就是那兴风作浪的妖孽,为了平息天神的愤怒,你只有一死!”
巫后颤声道:“果然,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你的心实在太恶毒了!”
拜月教主得意道:“呵呵……你就恨吧!要怪就怪你不是人类,没有人会相信一只蛇妖的话。哈哈哈……”
拜月教主在笑声中,一记巨雷打下,整个天际闪得一片雪白,白光闪过后,已不见了拜月教主。
那头水魔兽狂扑而至,巫后的蛇身急旋,绕到水魔兽的背后,闪过了水魔兽的攻杀。李逍遥拔出剑来,挺剑便刺,一声狂喝,气贯周身,整个人顺着剑势刺穿了水魔兽!
水魔兽狂啸,声音有如闷雷一般,前后穿透的伤口中喷出黄浊色的血水,将李逍遥与巫后给喷出数丈。
李逍遥好不容易落地立稳,却见到水魔兽又转过身来,血口大张,喷出浓烈的灰烟,巫后叫道:“快闪!”
她便拉着李逍遥疾飞闪开,那股灰烟里所带的湿气令闪过的李逍遥不寒而栗,虽不知是什么,被扫到大概也不轻松。
巫后虽无双足,但是飞身如箭,绕物急旋之势快得似光如电,比轻功还要灵敏,她带着李逍遥急逃至远处,一时之间水魔兽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李逍遥惊道:“那丑家伙被我贯穿了身子,还没事?”
巫后道:“水魔兽遇水则生,只要在水中,它就是不死之身,不管把它砍成几截也没用。”
李逍遥叫道:“可是这里遍地是水啊!那不就杀不死它了吗?”
巫后沉着地说道:“不,我自思量尚能应付,当年我也曾杀死一头水魔兽,在我将死的时候,是巫王亲自从沼泽中找到了我,细心照顾我……”她声音中有点黯然,轻道:“这回,再也没人救我啦……”
李逍遥道:“娘娘……我跟你一起杀水魔兽!”
“不,你还有别的事该办。”巫后道,“拜月教主也知道水魔兽未必杀得死我,他一定是去对付大王,逼他让位了,请你去救救大王!他只是一时被奸人所惑,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好大王。”
李逍遥道:“他对你如此无情寡义,你不恨他?”
巫后摇了摇头,道:“谁没有糊涂的时候?只是不知道要为这一时糊涂,付出多少代价罢了。我怎会恨他?请你去救救他吧!”
李逍遥点头,道:“娘娘,我是为了你而去救巫王,可不是心甘情愿去救他的。等我杀了拜月教主,一定会来救你!”
巫后会意地笑了笑,似乎已不将自己的生命放在心上。她握住了李逍遥的手,道:“年轻人,虽然我还不知道你的姓名,但是……希望你能答应我,日后若是你遇到我的女儿灵儿,请你好好照顾她。”
李逍遥心头一热,道:“我会的!”
巫后右手一扬,道:“去吧!”
一阵暖风将李逍遥身子托了起来,李逍遥被风带起,往王宫的方向移动,他在高处见到巫后修长的蛇身已如青练般飞起,落在水魔兽面前,长发飘飘,宛如天神,举杖喝道:“妖孽!你我原本都不该存在这世上,与我一同化为尘土吧!”
李逍遥大惊,这不是同归于尽之意吗?李逍遥叫道:“不可!娘娘……”
一霎时,漫天蔽目的白光激闪,阵阵狂涛像是火灰般,掀至半天高,耳中隆隆作响的声音不知是什么,一波一波的热浪狂涌疾扫,李逍遥只来得及抱住头脸,整个人便凌空摔了下来!
当李逍遥落在地上时,“扑”的一声,亮光消失,只剩下一地的泥淖与残屋斜树,和掩盖了整片大地的黄泥。
李逍遥目瞪口呆,在这么一望无际的泥沙里,如何可能找得到巫后?
李逍遥正想回身去找,但想起巫后的吩咐,拜月教主想必也知道水魔兽未必困得住巫后,如今的王宫中情势必然危急,不容他再优柔寡断了。
李逍遥不再犹豫,起身便往王宫的方向奔去,抬眼所见,王宫的殿瓦在地平线的尽头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李逍遥奔入王宫中,只见宫卫四散,宫中还处处有泥沙土痕,方才水魔兽所引起的洪水居然连王宫都被淹没,可见威力有多么惊人。
李逍遥直闯入大殿之上,不见巫王,却只见教众们所拱护在中心的拜月教主,正要往宝座上走去。此景令李逍遥大吃了一惊,喝道:“狗贼,站住!”
见到李逍遥安然而回,拜月教主脸色一变,道:“想不到你的狗命还在?”
李逍遥道:“巫王呢?为何宫里只有你?”
拜月教主冷笑道:“这是我们苗人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汉人来管?我倒问你,蛇妖女呢?”
李逍遥道:“哼,你以水魔兽当你的爪牙,没有了水魔兽,你还能逞什么凶?”
拜月教主看了看众人,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来人!把这个汉人奸细拿下!”
一声令下,教众同时拔刀砍上来,李逍遥随手出剑,左推右劈,一出剑便使得教众眼花缭乱,纷纷后退。李逍遥喝道:“王宫里又何时容得你下令杀就杀?别忘了你还不是巫王!”
“是奸细,谁都杀得!”
拜月教主手一挥,教众又持刀挥砍过来,四面八方的攻势却都只是乌合之众,李逍遥一面挥剑击退众人,一面心中暗想:“不妙,拜月教主以人海战术对付我,我若要真的杀了这么多人,这奸细妖党的罪名可就安上了!”
李逍遥手中宝剑往空中一掷,接住时却是以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了剑尖,以剑柄对着众人,这样一个怪招让众人都是一怔,不知他要搞什么鬼。
李逍遥手中剑柄骤出,瞬间一连点倒数人,朝着拜月教主直驱,道:“从前的水怪杀害不了娘娘,你以为如今的水魔兽就困得住她?你太天真了!领死吧!”
拜月教主被李逍遥的剑势逼得退至殿墙边,转头一望,原本滔天的洪水居然已退,只剩下满地泥泞残像,拜月教主不禁惊心,道:“你……你……”
当着众人之面,他绝不能说出是自己放出水魔兽引来水灾,只能喝道:“你这妖党,还在逞凶!”
李逍遥一剑当头疾刺,剑光罩住了拜月教主,拜月教主举杖正欲反格,另一道宏大的气功却轰然袭至,打偏了李逍遥的剑。
“何人胆敢在王宫内动武!”
李逍遥回头一看,大步跨入殿中之人正是石长老。李逍遥暗喜,石长老助他取回巫后的天蛇杖,他若知道拜月教主的阴谋,必定会全力相助,以除奸邪的。李逍遥道:“石长老……”
拜月教主已更快了一步,道:“石长老你来得正好!这个汉人奸细不但放走蛇妖女,还欲行刺大王,快将他就地正法!”
李逍遥斥道:“你胡说什么,我何时见到你们大王了?”
拜月教主道:“大王已入内宫暂避,石长老,你没见到被他打倒的人!”
此情此景全不容李逍遥分辩,石长老怒道:“你果真助纣为虐,想与娘娘同谋灭我苗族?”
李逍遥道:“绝非如此,现在水患已平,这是巫后力战魔兽的结果,石长老,有时间盘问我,不如快去找寻娘娘的下落……”
“住口!”拜月教主道,“石长老!叫你抓住叛逆,为何迟迟不肯动手,难道你与他同伙?”
石长老虽知拜月教主不可尽信,但要他相信一个外族,更加不可能。石长老抱定了“宁错杀,不错放”的想法,道:“有什么事,先把剑弃了再说!”
李逍遥自然不会束手就擒,道:“不杀死这个妖人,什么都没法子说清楚的!”
李逍遥振剑往拜月教主攻去,拜月教主分明法力高强,此刻却装得半点武功也不会的样子,踉跄退后,道:“长老!长老!救命啊!”
“住手!”石长老手中木杖虚劈,拦下了李逍遥的剑路,李逍遥长剑一翻,骤变走向,竟绕过了石长老的肩头直取拜月教主。
这一剑来势奇绝,石长老回身相救不及,反手一掌击退拜月教主,自己跟着身子一矮,袭取李逍遥下盘。李逍遥若不退后,必定双足尽废,只得收剑退跃,紧接手腕急抖,真气贯处,一式“金阙全开二峰长”忽左忽右,令石长老无法首尾相救。
拜月教主已趁此时机奔入帷屏之后,李逍遥心念巫王的生死,振剑急追,道:“休走!”
李逍遥这一剑又被石长老给截下,李逍遥轻身一闪,凌越石长老的头顶,身在半空中一剑刺向拜月教主,拜月教主及时躲在殿柱后,李逍遥这一剑回划过殿柱,发出可怕的火花,看得拜月教主心惊胆跳。李逍遥的攻势如此凌厉无情,完全摆明了非杀他不可。
趁着石长老又窜上前拦下李逍遥的攻势,拜月教主边退边叫道:“石长老!你堂堂镇国大将军,居然打不过一个毛头小子,我看你是故意纵容他杀我,接下来你就要杀大王啦!”
石长老怒道:“哼!石某一生忠肝义胆,一片丹心可昭日月,休想拿这莫须有的罪名污蔑我!”
李逍遥的剑与石长老的长杖一格,杖上猛烈的真气将李逍遥震退了一大步,突然间胸口烦恶,喉头一甜,差点要呕出一口鲜血,石长老在杖中贯注了真气,李逍遥一时不查,竟被震得如此难受。
李逍遥吃了一惊,道:“石长老,你……”
石长老缓缓举起两手,沉声道:“领教老夫最后绝招!赤血毒焰……”
李逍遥大吃一惊,他亲眼见过赤血毒焰的威力,想不到石长老会以此招对付他。令李逍遥惊恐的并不只是赤血毒焰的威力而已,石长老若是以此招与自己同归于尽,此后还有谁可以铲除拜月教主?
李逍遥正想出声阻止,一声划破长空的尖唳,自远而近,传了过来。
李逍遥还没看清楚,整个人已被重重撞了一下,接着双足腾空,他竟已跨坐在硬滑的鸟背上,李逍遥差点被这阵急推之力给掀翻下鸟背,他急忙抓住鸟的翼羽,趴在鸟背上。
“金翅凤凰!”众人惊叫道,传说中的祥瑞之禽居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这是多么教人难以相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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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长老也大吃一惊,金翅凤凰载着李逍遥在大殿上回旋了一圈,意欲飞出殿,石长老喝道:“休走!”
他正要一掌击去,金翅凤凰尖锐的巨爪已迅雷不及掩耳地划过了石长老。
“啊!我的眼睛……”
石长老掩着脸往后退,鲜血淋漓地自他的指缝中滑出,李逍遥已被金翅凤凰载着飞出了宫殿,飞向遥远的天边。
第二十八章前尘如梦
金翅凤凰不知要带李逍遥往何处飞去,低头下望,只见景物如豆,快速地后退着,不知这是何地。而黄泥湮没的千里荒景之中,也根本找不到巫后或是水魔兽的踪迹。巫后就像从前那样杀死水魔兽了吗?还是她这次反被水魔兽所害?
除了心急之外,李逍遥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法子做什么。
金翅凤凰飞了很久,李逍遥不禁奇怪了起来,喃喃问道:“凤凰,凤凰,你究竟要带我上哪儿去?”
凤凰当然不会回答他,李逍遥问也是白问。
然而,眼前的景象竟渐渐地熟悉起来,让李逍遥既惊又喜,那街道房屋、路上的过往行人服装,都让他感到无比亲切,这里正是余杭小镇,是他的家乡。
李逍遥见了,竟感动得说不出话来,想不到重新踏上家园,会是在这个时节、这种情况!
但是,家园的情景又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李逍遥也说不上来,总之在熟悉之中,又好像完全不是自己所认识的家园。
金翅凤凰带着他飞到李逍遥从前游戏之处——十里坡的山神庙,便缓然降落在地,它身子斜侧,让李逍遥翻身下背。
李逍遥一立稳,金翅凤凰便再度振翅飞走了,只留下了他一个人。
“这山神庙……”
一向熟悉得不能再熟的小破庙,虽然还是当初的门柱石阶,却总像有了点不同。
“敲派隙粤涣耍炕故怯腥死粗匦掠推峁吭趺春孟衩荒敲雌凭赏郏俊br>李逍遥正在纳闷时,不知何时已有个小孩子拉着他的衣摆。
李逍遥吓了一跳,道:“你……你是……”
那个孩子不过六七来岁,虽然李逍遥自己很确定从没见过他,但又感觉到莫名的熟悉。尤其是那孩子所穿的衣服,好像自己小时候也有过那么一件。而且也像自己小时候那样,老是把衣服绑在腰上,装作不羁的侠士的样子,现在看起来,还真是蠢得要命。
那孩子拉着李逍遥,仰头看着他,漆黑灵活的眸子所透出的是十分认真的神情,问道:“你是仙人吗?”
李逍遥道:“我不是,小朋友,你打哪儿来的?”
那男孩也不回答他,继续问道:“我见你从天上下来,你怎么不是仙人?不是只有仙人会飞的吗?”
李逍遥道:“我问你,这是不是山神庙?”
“是山神庙,你是神仙吧?”
李逍遥被这小孩的锲而不舍的追问弄得有点哭笑不得,道:“不,我不是神仙。”
“坐着凤凰飞下来的怎么不是神仙?”
李逍遥正想不理他,转念突然间想到:“我小时候,婶婶也说我老是打破沙锅问到底,这孩子不但衣服跟我小时穿得一样,就连样子也像,还有这副聪明的样子也像……”
不过,也实在太像了些,这让李逍遥多少有点不安。
就在李逍遥打量着这孩子,心想他到底是什么人之时,那少年已道:“仙人!请你帮帮忙,在山神庙里面有一位老婆婆受了伤,请你救救她好不好?”
“老婆婆?”李逍遥大感奇怪,才要跨入庙门,又被那孩子拉住,道:“等一下!”
“又怎么啦?”
那男孩附在李逍遥耳边,小声道:“那老婆婆还没什么,她旁边却有个凶巴巴的女生,会打人的,你可得小心点!”
李逍遥失声笑道:“女生打人?你怕女生打你?”
那男孩脸一红,道:“我不怕,我是好男不跟女斗!”
这副死不认输的样子果然也跟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李逍遥长叹了一声,原来自己小时候真的这么幼稚。
李逍遥道:“对,你是好男不跟女斗,学点功夫吧,小鬼!”
说完,李逍遥便大步跨入了庙中,一见到倚靠在废弃神桌边的人,李逍遥就呆住了,那不正是姥姥与灵儿?原来金翅凤凰将他带到此处,并不是要让他回家,而是要他来帮助姥姥和灵儿的。
年幼的灵儿轮廓与如今相差无几,但也许是个子更小,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起来就更大,美丽的秀发早就散乱了,锦缎衣裳上也处处是血迹与残破污痕,看来格外可怜。赵灵儿小小的手按在姥姥胸口上,着急地轻轻啜泣着。
李逍遥的脚步才一响,赵灵儿便急转头望向他,清脆的声音虽充满怒气,却也更难掩真实的恐惧:“不要过来!”
李逍遥道:“灵……不,小妹妹,这位老婆婆怎么了?”
还没搞清怎么回事,赵灵儿已喝道:“火来!”
“哇!”
突然一记烈火扑到李逍遥身上,吓得李逍遥大退了一步,急忙拍灭了火,道:“等等!你……你不要怕!我是来帮你的……”
话没说完,小小的赵灵儿又捏诀急念咒语,再喝道:“火来!”
又是一记烈火飞扑过来,小小年纪的赵灵儿就会这样的火咒,岂是一般“凶巴巴的女生”可比?看来自己也得“好男不跟女斗”一回。
李逍遥忙退了好几步,和那男孩一样退到门槛外,道:“我不过去,这样可以了吧?”
男孩小声对李逍遥道:“我说就是吧!”
李逍遥苦笑,长大的赵灵儿也就算了,幼时的赵灵儿可该归你管啊老弟!
李逍遥道:“我不是坏人,你别怕……”
赵灵儿却眼中充满了恐惧,坚强地护在姥姥身前,道:“你们欺侮阿娘,害姥姥受伤!你们全部都是坏人!”
李逍遥道:“我真的是帮你的,你忘了南绍郊外就是我……”
他一面说一面往前了一小步,赵灵儿便马上又手捏咒诀,吓得李逍遥这一步马上缩了回去,道:“好,好,我不靠近你!你别怕,别怕啊……”
但是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不能看着重伤在身的姥姥就这样血流尽了而死。要以轻功迅速地窜上去点倒赵灵儿吗?李逍遥委实不愿以这种方法让赵灵儿再受惊吓,可是要安抚害怕到极点的她,又不能这样呆站下去。
就在李逍遥束手无策之时,昏迷的姥姥发出轻微的□□,醒了过来。
其实她一直时昏时醒,方才也似乎听见了李逍遥的声音,无奈伤得太重,想醒来说话,却力不从心。
她好不容易聚足了全身的力量,道:“公子,请你……过来一下……”
听她这么说,赵灵儿才放下了手,转头望着李逍遥,道:“你要是敢害姥姥,我就打你!”
李逍遥连忙道:“你别怕,我不会的。”
他大步赶至姥姥面前,见她伤势不轻,颇为担忧,道:“您受伤了,镇上有位洪大夫,我带您去找大夫看看……”
那男孩也争着道:“镇上的洪大夫是名医,很多外地的人都专程来找他看病呢!”
姥姥说道:“不……我的伤尚可支撑,你切莫让人知道我们的下落。只要……帮个忙就成了。”
李逍遥道:“要如何帮您,只管吩咐。”
姥姥颤着手从怀中抽出一方手绢,道:“请你拿着这条手绢,到港口边……若有人认出这条手绢,你便告诉对方,姥姥带小青的女儿来找灵月宫主。”
李逍遥道:“就说姥姥带小青的女儿来找灵月宫主?”
他复述得一字不差,老妇人点了点头,将那方丝帕递给李逍遥,李逍遥展开手绢一看,雪白的绢布上以白丝浮绣着典雅的凤纹,乍看之下只是一条平凡无奇的白色手绢,细看才会发现针针细密精巧,实为贵重之物。
李逍遥道:“我会照办的,要不要我带你们找处地方歇息?”
那男孩又道:“我家客栈还有空房间!你们可以住!”
李逍遥苦笑了一下,道:“小心你婶婶打破你的头,自己招客人啦?”
那男孩瞪大了眼睛,问道:“你怎知道我婶婶会打我?”
李逍遥道:“仙人自然什么都知道。”
姥姥说道:“不必了,我们若是暴露了行踪,更是危险……公子,你去吧,我们就在此等你。”
李逍遥点了点头,正要离去,又回过头来对男孩道:“你想不想学武功?”
用不着他回答,李逍遥都知道答案,因此在那少年忙不迭地点头之时,李逍遥便接着道:“做侠士第一件就是保护弱小,她们需要你保护,你就在这里听她们吩咐,不要离开半步,知不知道?”
男孩又是猛点头,姥姥本想开口说不必,突然想到,李逍遥这么做的用意,大概是让那男孩也待在这个地方,免得离开之后回到镇上,一时口快说露了她们的行踪。
姥姥便说道:“是啊,小英雄,请你在此地帮我们看看,做个照应。”
李逍遥与姥姥的双重委托,让那男孩顿时义血澎湃,道:“好,我会帮你们注意有没有坏人接近!”
赵灵儿却嘟起了小嘴,道:“哼,我才不要他帮呢,他什么也不会。”
男孩道:“谁说我不会,我爹可是鼎鼎大名的侠客,说出他的名号来,保证坏人都吓死!”
赵灵儿道:“我可不相信,你说来听听。”
姥姥道:“好了,灵儿,你别多说了。”
李逍遥对他们一笑,便往镇里奔去,一眨眼就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李逍遥走在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街道上,东张西望,从没想到这条走了几千几万遍的路,此时再走,感觉会是这么不一样。
迎面来的两名妇女,身形婀娜,姿态优美,捧着洗衣桶子一面嬉笑着,一面走了过来。李逍遥暗想:“怪啦,本镇何时多了两位美女?”
他让至道旁,走在暗处,顺便听听她们的嬉笑,其中一女子说道:“我说啊……李家夫妇是不是死了啊?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来,留着宝贝儿子给李大娘在家里也没人管!”
李逍遥想道:“李家夫妇?不会是说我爹我娘吧?”
李逍遥忍不住“啊”地一声惊呼,用力一拍脑袋,把那两名妇女都吓了一大跳。李逍遥一下子想起这两名女子的轮廓了,不正是镇上的旺财嫂与来福婶吗?只不过李逍遥印象中的她们略显肥胖,一点儿都看不出灵秀动人的样子,想不到十年前还真的俨然都是个美女!
李逍遥回头看着她们,一想到她们十年后的样子,不由得长叹了一声,继续往前赶路。留下满头雾水的旺财嫂与来福婶,望着李逍遥怅怅离去的背影,又不由得低声讨论了起来:“哪来的小生?”
“模样儿挺俊,怎么看起来却愣头愣脑的?”
“会不会是……看你这城东名花看呆啦?”
“哎哟,妹子别这么说,他是被你这大名鼎鼎的街北西施给迷住了吧……”
两女心口不一地嬉闹着,心里当然都认定了李逍遥是被自己的美色所迷。
李逍遥快步奔入了镇上,往港口奔去,猛然间又有人叫住了他:“李公子,你回来啦!”
李逍遥不假思索地停步,转头认出叫他之人正是丁香兰姐妹的父亲,他年轻时居然与十年后相差不多,李逍遥微微一笑,道:“你叫我吗?”
丁父正要上前打招呼,突然目露惊奇,站在那里尴尬地说道:“呃……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李逍遥道:“哦?您把我认为是谁了?”
丁父道:“这位公子,你的相貌和我一位老友有七八分像,只不过比我那老邻居李三思年轻许多……世上真有如此相像的人哪?”
父亲李三思长年在外,镇上还记得他相貌之人不多,丁父这么说也让李逍遥心里颇感温暖。李逍遥对丁父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便再赶路。虽然他很想在这旧时街道多盘桓片刻,可是想到姥姥与灵儿在殷切地等待他回去,李逍遥就不敢多耽搁。
李逍遥一路不停地直赴港口,却不见方老板,停泊在岸边的船只依旧拥挤,忙着运货卸货的船夫们,和各种吆喝声,吵得谁也分不出谁。放眼望去,李逍遥一时也认不出有哪些人是他以前就认得的,哪些又是生面孔。
但是李逍遥的样子却很快就被注意到了,他一点都不像船夫,更不像来找货的老板,东张西望的模样很难不让人起疑。
这时一名船商模样的男子从甲板上走下了船,直走向李逍遥,道:“这位公子,您找货?找路子?找人?”
李逍遥不认得他,也不记得港口曾有过这么一位船商,不知他的底细,笑了笑摆手道:“找位帕子的主人,您若不知就罢了,我慢慢找算了。”
那船商一晃手中之物,道:“是不是这条?”
李逍遥一见,他手中握着白色的手绢,刺绣精致,不正是姥姥交给自己的那条吗?李逍遥连忙摸了摸自己怀里,更是诧异,帕子还在自己身上,那人竟会有条一样的。那人见了李逍遥的错愕之态,笑了笑道:“家人所绣,一样的也没什么奇怪。你有什么要说的就说了吧!”
李逍遥连忙道:“有人要我转告你,就说小青的女儿来找灵月宫主。”
“她们人在哪儿?”那船商问道。
李逍遥有些迟疑,自己的武功虽然可以应付大部分的局面,不过不知道此人会带多少人同往山神庙,万一有什么变化,自己一人未必可以保护得了赵灵儿与姥姥。
那船商似乎看出李逍遥的想法,道:“你带我去就得了,走吧!”
李逍遥点了点头,道了声“请”,便在前面带路,重回山神庙。
一走近山神庙,那男孩迎了出来,道:“大侠你回来啦……咦?您怎么带回了一位观音娘娘?”
李逍遥道:“什么观音娘娘……”他转头一看,真是惊诧不已,背后的船商不知何时,已变为一位白衣女子,容貌端雅,气度雍容。
“你……你……”李逍遥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白衣女子淡然说道:“这不过是小小的障眼法罢了,贫道正是灵月宫主。”
灵月宫主接着问道:“公主在里面吗?”
不等李逍遥回答,那男孩已抢着说道:“她在里面,我带你进去!”
那男孩比李逍遥还要快一步地引灵月宫主进入了山神庙,庙内传出了赵灵儿的哭声,灵月宫主赶忙奔入,只见姥姥又晕了过去,灵月宫主上前点往姥姥身上几个穴道,止住了血,喂她服下丹药,才对赵灵儿道:“没事了,别怕。”
赵灵儿原本慌乱惊恐的样子,可是不知为何见到了灵月宫主,心头就定了下来,一点也不疑心她是否会不利于自己。
姥姥服下灵月宫主所喂的药丸之后,没多久也清醒了过来,看清了正温柔地望着自己的灵月宫主。灵月宫主与巫后乃是莫逆之交,姥姥从前就曾与巫后一同会见过她,此刻重会,内心激动,百感交集,拉住了灵月宫主的衣袖,颤声道:“宫……宫主,您总算来啦,公主有依托了……”
灵月宫主温和地问道:“我见到金翅凤凰的踪影,心知你们必是落了难,所以率宫里的人赶到港口等着,果然碰上了你们的信使。”
姥姥感激地对李逍遥道:“多谢公子。”
李逍遥笑了笑,道:“举手之劳罢了。”
灵月宫主对姥姥道:“真难为了你一路护驾,既已到了此地,往后就平安了。”
她伸手一搀,姥姥便站立了起来,她方才气空力尽,想不到居然恢复得这么快,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灵月宫主道:“走吧!随我上仙灵岛,把事情慢慢告诉本宫。”
“是。”姥姥牵着赵灵儿,众人正要随着宫主同行,突然间眼睛一花,脚下居然晃动了起来,举目四望,她们已经身在船的甲板上了。李逍遥也站在了海边。
船上众船夫虽穿着普通的布衫,但仔细一看,李逍遥才发现他们全是女子所扮,恭敬地退立在旁,听候灵月宫主的指示。她说率众在港口等候,原来果真如此,只不过凡人眼拙,以为那是一艘普通的外来商船罢了。
赵灵儿惊讶地张大了眼睛,道:“好厉害的法术喔!”
灵月宫主道:“这没什么,只不过是普通的移空借位,只要熟知路径,便能运用自如。”
李逍遥忍不住又想:“听你说得那么容易,一练不知要练个一百几十年呢!”
赵灵儿道:“阿姨,你教我法术好不好?”
灵月宫主问道:“你想学来做什么?”
赵灵儿道:“我学会了以后,就可以回去救我阿娘,还可以打退那些坏人,不让别人欺负她!”
灵月宫主摸了摸赵灵儿的头,道:“水月宫的法术是用来救人的,你想救你娘亲,那是很好,可是千万不可拿来与人争斗,你千万要记住。”
赵灵儿问道:“那若是别人先欺负我们呢?”
灵月宫主轻叹了一声,道:“那也是性命。”
灵月宫主转身对李逍遥道:“这位公子,水月宫里向来绝足男子,您请自便吧!”
李逍遥道:“呃,是,在下也该告辞了,但还是……还有一事想请教宫主。”
“什么事?”灵月宫主问道。
李逍遥迟疑再三,才把心头最大的问题给问了出来:“您相信时光倒流吗?”
灵月宫主冷若冰霜的脸上,竟微微出现了一丝笑意,道:“相信。”
李逍遥追问道:“但这怎么可能呢?昔日之我与今日之我,又怎么可能相会?”
灵月宫主道:“那只是你的执迷罢了,你所回到的就真的是过去吗?”
李逍遥更是一头雾水,道:“若不是,那为何会改变以后的事情?”
灵月宫主像是对一切都了然于胸,道:“有一种法术叫回魂仙梦,可以使人在梦中看到过去。对你使施此术之人,必定是与你心意相通,所以才能让你进入这样的梦中。至于未来可不可改,那也只是你与施术者尽了多少力罢了。”
李逍遥喃喃道:“难道……您的意思是我只是在做梦?”
灵月宫主却道:“醒来又焉知不是依然在梦中?梦又焉知未必不会化为真实?”
“这……”
灵月宫主道:“你不必汲汲于参透这样的因果,此术是巫后以最大的能力所为,她为此付出不小的代价,你也已经助她完成了心愿了。”
李逍遥依然不甚了解,但宫主既然说这不是一时三刻能参透之事,李逍遥也不追问了,只问道:“如果这是场梦,那么,该如何结束呢?”
灵月宫主道:“做梦的人不想再梦下去,自然该醒。当你在梦中心愿已足,你就该回到现实中了。”
李逍遥沉吟着,这样的回答不知是否能对自己有所帮助。就在他沉思之时,下意识地多看了赵灵儿一眼,赵灵儿也正仰着脸看着他,漆黑的眸中映着李逍遥的身影。
他顿时明白了,为何自己第一次见到赵灵儿,便有那似曾相识之感,原来今日的缘分,在从前便已种下种种因果,教他不由得不感到感慨。
李逍遥正想触碰一下赵灵儿,好确定这感觉并不是虚无的,赵灵儿却已伸出了手,握住李逍遥的大手,红着脸道:“大哥哥,对不起,我拿火烧了你。”
李逍遥眼眶一热,微笑道:“没关系,今后可得温柔些,将来才不会把我吓跑。”
赵灵儿喜道:“你还会来找我吗?”
李逍遥道:“会的,我一定会的。”
他不忍再多看赵灵儿,以免让自己更走不开,对姥姥说道:“烦请您照看灵儿,我走了!”
姥姥不禁感到奇怪,从一遇到李逍遥至今,李逍遥给她的感觉就是似乎与赵灵儿十分熟悉,甚至对赵灵儿的关心一点也不亚于她。姥姥忍不住问道:“公子,请问您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李逍遥笑着摆了摆手,道:“我叫李逍遥,以后自会相逢的。”
他轻身跃下了甲板,挥手道:“就此别过!灵儿,将来我定会去找你!”
赵灵儿攀着船弦探出身子来,道:“你千万别忘记喔!”
李逍遥挥着手,目送着水月宫的船渐渐驶远,不禁感慨万千。
他一面往镇上的方向走,一面沉吟着灵月宫主的话,想道:“当我在梦中心愿已了,就能回到现实?我来到这样的梦中,无非是为了救灵儿离开南绍,现在我这件事已办成了,为何我还回不去?我还记挂着什么?”
他自己实在也不知到底自己心底深处,还有什么放不下。
李逍遥轻叹了一声,不再去想,就让一切都顺其自然吧,也许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难道是自己尚未完成幼时习武的梦想?
李逍遥这才猛然想到背上的木剑,自己这回随手将它带了来,难道就是为了要送给当年的自己吗?李逍遥不禁哑口失笑,反正现在人也跑不掉,不如就回到山神庙看看也好。
他抱定了既来之则安之的心理,抬脚正要往山神庙奔去,却突然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李逍遥!”
李逍遥吓了一大跳,那声音十分熟悉,除了他婶婶还会有谁?
李大娘从李逍遥身边经过,四下张望着,唤道:“李逍遥!小李子!”
但李大娘并不是在看李逍遥,李逍遥连忙躲藏至道边,目送着李大娘找寻的身影渐渐远去。
“通常照婶婶这样找法,不出一个时辰,我就要被婶婶发现,我必须得比婶婶快上一步。”
李逍遥奔回山神庙,已不见那男孩,他四下寻觅了一回,想道:“对了,我从前还有个秘密基地,或许人就在那儿。”
那个秘密基地就在山神庙后的树林里,那里有一棵巨大的古树,树下有一个树洞,偶然间被他发现了,此后他有什么宝贝等物品,都收藏在那里,自信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李逍遥找到那株古树,手抚着粗糙的树干,仰望着它郁苍的翠盖,不禁感触万千。小时候觉得十分巨大神秘的树,现在看来却是那么平凡而不起眼。他伸手入树洞内一探,立刻摸到了自己曾放在里面的百宝箱。
李逍遥兴奋地拿出百宝箱,究竟有多少儿时回忆藏在里面?他已忍不住打开来瞧瞧了。箱中除了他亲自刻的狗虎等物之外,还有旧时的小刀,弹弓,弹丸,几张自己认真拟定的密码和破解之法,李逍遥见了不禁放声大笑。
一个闪着光芒的东西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李逍遥伸手拾起,一碰到手,便感觉出一股融融水意。
“这颗珠子……不就是……”
李逍遥的心疾跳了起来,难道这真的是水灵珠?不过又怎么会在此地呢?他静下心来想着自己何时拿到这颗珠子,但时隔太久,怎么也想不起来。
猛然间一声质问在背后响了起来:“喂!不许动我的东西。”
李逍遥转身望去,正是那名男孩。
他夺回那箱子,李逍遥连忙问道:“这珠子是你的吗?”
那男孩道:“是我爹给我的。”
“你爹给你的……”
李逍遥已经连李三思长什么样子都快记不得了,更想不起父亲是否真的给过自己这个贵重之物,如果真的给过,自己绝不会忘记的。除非是自己又偷偷拿出来玩……
对了,他登时全想了起来!这确实是自己幼时偷偷拿出来的东西,其实他也不知此物有什么了不起,以为是不重要的玩物,便顺手拿了出来,当作普通的弹珠。
见那男孩珍贵地抱着他的百宝箱,李逍遥走上前去,笑道:“咱们商量一下如何?你的那些弹珠我很喜欢,我出钱向你买,可以吗?”
那男孩没想到弹珠可以换钱,受宠若惊地问道:“真的?”
李逍遥道:“当然是真的,你要多少钱才肯卖我?”
那男孩指着李逍遥所佩的七星剑,道:“我不要钱!你把你的宝剑给我,我就把这颗珠子送给你。”
李逍遥笑道:“这是真剑呢,万一你拿不好,伤到自己怎么办?”
那男孩道:“就是真剑我才要,假剑有什么好?”
“你年纪还小,要真剑也没什么用。”
男孩道:“我要练成绝世武功,出去找我爹娘!”
李逍遥想了想,道:“我还有另一把剑,虽是木剑,却也伴了我许多年,就给你这把吧。”
李逍遥反手取下背囊中的木剑,那男孩原本还说道:“可是木剑又不是真的……”
一见到李逍遥取出木剑来,他的眼睛却亮了,那把木剑和真剑大小相同,舞起来也虎虎生风,对孩子来说,实已具有不小的引诱力。
李逍遥把剑递给他,他也没再坚持非要真的剑不可,便将手中的箱子整个递了出去,道:“好,大丈夫说话算话,我跟你交换了!”
李逍遥只拿出水灵珠,道:“我只要这个,其他的还给你。”
少年没想到得了一把木剑,还能拿回自己其他的宝物,更是大喜过望,高兴地学李逍遥将剑佩在腰边,道:“大侠,你真是有眼光,这颗珠子来历不凡,就只有你认得出来。”
李逍遥失笑,道:“你也知它来历不凡?你倒说说它的来历。”
男孩道:“那可是我爹在苗疆历经多少险难,才从水妖的腹中取出的宝珠!嗯……人称这是苗疆夜明珠……”
李逍遥喃喃道:“是爹从苗疆带回来的啊……难怪了,这真是冥冥中的天意!”
男孩突然绕至李逍遥面前,道:“大侠,你我相遇也是有缘,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李逍遥笑道:“有没有缘,该是我来说才对,哪时轮到你说了!”
男孩却道:“谁说都一样啦,你武功这么高强,只要你愿意收我为徒,我什么苦都肯吃的!”
李逍遥摸了摸他的头,道:“你现在还小,学什么武功?别忘了还有婶婶担心你。”
男孩咋舌道:“你……你怎知我有位婶婶?”
李逍遥道:“这不重要,你也别心急,总有一天有人会教你武功,那个人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位高手。”
那男孩拉着他的手道:“你教我也成啊!你来去如飞,实在太厉害了!我想像你一样厉害!”
李逍遥放声大笑,道:“你放心吧,将来你一定会和我一样的!”
男孩兴奋地问道:“真的?你没骗我?”
李逍遥笑道:“我不会骗你的。你学了武功,想做什么?”
男孩道:“嗯……首先当然要找我爹娘,像他们一样走遍大江南北,每天日子都过得刺激痛快!”
李逍遥静静地听着男孩说出自己单纯的想法,心头却不由得阵阵落寞。事实上江湖之路并不是儿时所想的那样快乐,相反的,只有一连串的漂泊与无奈,就连死都像浪花一样,没有人知道你在何时、何地,为了什么而消失……
李逍遥离开山神庙之后,依然不知道该往何处去才是,剑已交给了幼时的自己,却还是留在过去,那么,是什么令自己无法放下呢?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镇上,直到来到港口边,喧闹声都与他无关地流过耳边,他望着水波浩缈,内心仍是茫然一片。
李逍遥不知在岸边站了多么久,才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位兄弟,你怎么啦?”
那人的五官令李逍遥一下子就认了出来,年轻时的方老板还没那么肥,样子也讲究许多,看来他是年纪越大,越与船夫们混出心得,才那副不修边幅的样子,年轻时可还颇有老板架子。
“方老板,你好。”李逍遥顺口笑着答道。
方老板有些惊讶,道:“我瞧你不像镇上的,你怎么认识我?”
李逍遥连忙道:“呃……我是刚刚听人这样称呼您的。”
方老板道:“你这年轻人很机灵。我看你在这里站了半天,一筹莫展的样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啦?”
李逍遥道:“没什么……”
“出门靠朋友,说说也不打紧。”方老板豪爽地笑道。
李逍遥心中暗自苦笑,心里想道:“就是说说你也帮不了忙!”
方老板见李逍遥笑而不答,也不勉强他,道:“算啦,各人有各人的隐私。不过你呆在这里,有没有什么打算?”
李逍遥道:“这倒是没有……”
方老板道:“那好极了,我正急着运一批货到苏州,现在人手不够,你算帮帮我,把这些绸缎快快运上了船。酬劳我会多给你。”
顺着方老板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十几名船夫忙碌地上下运货,一箱箱搬得十分小心。在这样忙的时候,方老板还有这心情来问候他,也实在让李逍遥佩服方老板的定力。
李逍遥想道:“反正也不知道如何才能离开梦境,不如就帮他这个忙吧!”便点了点头,径自走向他的船队。
方老板大喜过望,道:“太好啦,多一个人便多快一些,要是延误了客人送货的时间,老子可要倾家荡产!”
李逍遥站在船夫们身边,问道:“这些要怎么搬?”
方老板道:“就跟人一块儿搬上去,他们会告诉你放哪里……”
李逍遥气聚丹田,双臂一抱,便将一个大木箱给扛了起来,众人看得眼睛发直,全停下了手边的工作。
李逍遥单人扛着绸缎箱,足尖一点,便已跃上船板上,船上正在码货的船夫们也全都呆得发不出声。
“这要放哪儿?”
船夫指着已经堆成小山的箱子,道:“就放在这儿……”
李逍遥放下木箱,便跃下甲板,又顺手拿了一箱,再以轻功跃回甲板,不一会儿,已连放了好几箱。
所有的人早就呆若木鸡,还是方老板先回过神来,叫道:“别!别再搬了!”
李逍遥肩上还扛着箱子,疑惑地望着方老板。
方老板道:“那船……已经放不下了,放第二艘吧……”
“好。”李逍遥依言,把货搬到第二艘货船上。这次一共出海五艘船,所有的货一瞬间就全运完了,原本以为最快也要到天亮才能装完,现在却马上可以出发,令方老板大喜过望。
方老板下令开船,他登上了船之后,便拉着李逍遥,拼命摇着他的手,说道:“小兄弟,你的力气真大!你就来我的商行吧,我给你三倍的工钱,你要多点也好说!”
李逍遥道:“不必了,我到苏州便要走,只能帮您跑这一趟。”
方老板问道:“你在苏州有事?没关系,我等你办完了事再接你!你随我回余杭,我重用你。”
李逍遥只是笑笑,方老板毕竟阅历多,他知道拼命推辞的就还有话说,这种只笑不说的大概就绝无可能了,因此内心十分失望。
一路上风顺水平,不多日船队便已在苏州靠岸,李逍遥告辞了方老板,重新踏回当日与赵灵儿携手同游的垂柳岸边,信步漫行,想道:“这梦境,怎么倒像是我自己的印象重新再来一遍?当初我也是先在山神庙见了酒剑仙,然后让方老板把我和灵儿送到苏州来……若是一拍都不差,该在这垂柳道上,见到林月如啦!”
李逍遥一这么想,便听见前方传出一阵清脆洪亮的笑声,有如串串银铃,令眼前的垂柳都随之摇曳了起来。
李逍遥朝声音传出的方向望去,没见到小女孩,却见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骑在一匹火红骠健的骏马之上,人壮马骏,风姿豪迈,令李逍遥忍不住在心中暗赞了一声:“好气派!”
那男子的衣衫虽是便装,但缎子质料十分华贵,束发的锦带上镶着颗灿烂的宝石。在马匹周围还有几名黑衣家奴包围着,旁边还停着小轿,轿旁立着好几名婢女老妈子。看来这名男子非富即贵,否则不会有此排场。
但是伟男骏马,竟只是在路上兜小圈子,未免让人感到有点儿不大对。这时便听那男子笑道:“好啦,你也兜够了吧?”
原来在那男子胸前方,还抱着一名红衣小女孩,她骑在林天南前面,脸上红扑扑地,十分快乐地拉着缰绳,坐姿端挺,有模有样的。
她用力甩了甩头,道:“爹,让我自己骑赤焰马吧!”
锦衣男子道:“这可不行!赤焰马性烈如火,爹才刚刚驯服,万一它不听你指挥,岂不糟糕。”
小女孩嘻嘻一笑,道:“才不会呢!要是它敢不听我的话,我就打它屁股!”
锦衣男子道:“这马儿你越打,它越不听话!如儿,你还是再等一阵子吧……”
李逍遥怔怔地望着那小女孩,她的鹅蛋脸儿已十足是个美人胚子,目若秋水,便是笑着也带有几分倔强之意。
李逍遥此时只能呆站着,看着幼年的林月如,心头茫然空白一片。也许是顿时涌上了太多太多,反而变得什么也不知道了。
林月如道:“爹,你是舍不得赤焰马,哼,有什么稀罕!”
林天南笑道:“这赤焰马固然名贵,跟你比起来,就不如一根头发!爹不是可惜马,是不愿摔着你。”
林月如道:“这马摔不着我的,爹,你让我自己骑嘛!好不好嘛,爹!”
她像个橡皮糖似的在林天南身上扭来扭去,林天南最抵挡不了的就是女儿撒娇,只要林月如偶尔给他来这么一下,要林天南造反大概都是成的。
林天南为难地说道:“但是真的很危险……”
林月如笑道:“有爹在,怎么会危险呢?爹你会救我的!”
此话一出,林天南是绝不可能再扫她的兴了,林天南想道:“如儿的马术尚未精娴,可是有我在一旁顾着,料也不致闯出大祸,马儿就算要蹶倒了她,我难道还会来不及砍断马足?”
为了让林月如高兴,他已宁肯亲自砍了这匹他费尽苦心才弄来的赤焰马的四足。林天南伸手,旁边的家仆便呈上宝刀。林天南佩好了刀,才重新把林月如的坐姿调好,然后道:“你轻轻拉着就好,别用力扯缰绳,也别踢马腹,这马儿便不会发野,知道了吗?”
林月如道:“知道了,知道了,爹你快下去!”
旁观的李逍遥却忍不住想:“让她骑着好马,却不许她鞭马狂奔,那还叫林大小姐吗?”
林天南身子轻轻一纵,就跃下了马。林月如更是兴奋,握紧了缰绳,林天南在马首前引着,全神戒备,让赤焰马走了几个小圈。轿旁的婢女或老妈子有的掩脸不敢看,有的不停合掌念佛,见到那么小的女孩,骑在那么高那么凶的马上,谁都要捏一把冷汗。这种事,也惟有武林世家的林天南做得出来,林月如不愧是将门虎女。
林天南让马兜了几圈,便说道:“好了吧?你已驯服了赤焰马,真是我的好女儿!”
林月如笑道:“这怎么叫驯?是爹你驯的,不算!我这才叫驯马!”
说着,她双腿一夹,用力一挥鞭,那赤焰马居然人立长嘶,发出有如雷电般洪亮的马嘶声,撒足狂奔。
林天南大惊,叫道:“如儿!”
那赤焰马果然是好马,一放足狂奔就有如烈火一般,狂奔开去,林月如也没想到此马如此暴烈,差点被掀倒,吓得抱紧了马颈。马颈被束,赤焰马更是难耐,踢腾跳跃,差点要把林月如掀飞出去。
林月如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林天南追奔上去,拔出了刀,想立时杀马救人,但他跑又怎么跑得过骏马?赤焰马发声狂嘶,大力一颠,竟把林月如整个人甩飞了出去!
眼看林月如的身子被高高甩上半空中,落下来非脑浆迸裂不可,正所谓关心则乱,自认为每一步都算好了的林天南,已惊骇得脸色惨白,瞪大了眼睛看着林月如的身子坠落。
早已守在前头的李逍遥轻身一纵,便接住了半空中的林月如,稳然落地。
林月如本已昏了过去,被李逍遥强壮的双臂抱住,落地之时,胸口间气息一冲,便醒了过来。她不停发着抖,睁大了眼睛,倒是没哭。
李逍遥见她无恙,松了口气,道:“月……月如,你没事了……”
小林月如望着李逍遥,明知是对方救了自己,被一个陌生男子抱着,还是颇为不自在,道:“快放我下来!”
李逍遥道:“你刚才被甩得半天高,现在血气还没顺,站不稳的。”
林月如道:“我叫你放你就放!”
李逍遥道:“跌跤了可别怪我。”
“本姑娘绝不可能跌跤!”
“好,你说的。”
李逍遥一放下林月如,她果然就双腿一软,站身不住,整个人踉跄一跌,被李逍遥及时拉在怀里,道:“小心!”
林月如被他抱在怀中,男子宽广坚实的怀抱,令她心头猛跳,这种感觉与在父亲怀抱中撒娇全然不同,竟让她一时之间浑身无力,手足无措。
林月如硬是推开李逍遥,道:“我自己会站!”
林天南赶了过来,激动得声音发抖,道:“多谢这位少侠!若不是你及时出手相救,小女……小女就会……”
李逍遥望着林月如,林月如小脸一红,故意偏过了脸,翘着小嘴,道:“贼头鬼脑的盯着本小姐瞧干吗?”
林天南喝道:“人家是你的救命恩人,还这么没礼貌!”
李逍遥忙道:“没关系,月如受了惊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林天南一怔,道:“少侠,您怎知小女名字?”
李逍遥随口道:“我刚刚听见的。”
林天南却感到有些奇怪,他只叫女儿“如儿”,此地也没别人会叫林月如的名字,这男子的说法显然是信口胡说。若是他早已认得林月如,会不会是有什么企图?林家堡是武林盟主之家,寻衅或是有目的的人,遇过不少。但看李逍遥眉目英朗,也不像是别有居心的小人。
林天南实在弄不清李逍遥的来历,便道:“那么,请少侠到舍上奉茶,也让林某略尽谢意……”
一听此话,林月如便望着李逍遥,脸上似笑非笑。
李逍遥虽想多看林月如几眼,但是,若是到了林家,是否又会因为与过去牵扯太多,反而节外生枝?与过去相识之人交谈,总是让李逍遥内心十分不安。
李逍遥道:“不,不必了,在下只是顺手相助,理所应为。告辞了……”
原本连哭都不哭的林月如,却突然间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眼眶也红了,道:“爹!他不来就算啦,我不稀罕他!”
林月如说完,便转过头走了开去,故意离李逍遥远点。李逍遥暗自苦笑,林月如小时候就这么倔呀。
李逍遥一拱手,道:“林堡主,在下告辞了。”
李逍遥也转身离去,林月如不禁回过头来,望着李逍遥的背影,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她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会哭,只是听见他不肯跟着去林家堡,内心就又气又急,更感到酸酸的有些难过。
林月如擦干了眼泪,想道:“我为何要哭?哼,这大哥哥不过是顺手救了我罢了……唉,我倒忘了问他名字,若是将来能再遇见他……我可不许他再这样就走了……”
李逍遥转身走着,脑海里反复地出现林月如与自己相逢、相处的种种,她在这柳道边怒鞭婢女,在比武擂台上英姿飒爽,以及在玫瑰亭畔的绝世美貌……
李逍遥的心口阵阵抽痛着,为何每一幕林月如的轻颦浅笑,都会让自己这么痛苦这么难过?如果不是先遇见灵儿……不,就算是先遇见了灵儿,自己依然无法扭转林月如所带来的改变。她始终在自己身边作战,除了似水柔情,她更可以分担李逍遥的所有喜怒悲欢,如果有所谓最完美的感情,林月如不是已经给了他吗?
此刻,李逍遥所不能原谅自己的是,他不能再欺骗自己,林月如原来早已取代了他心中的某个给另一个人的地位,而成为他将要永远隐瞒下去的情感……
李逍遥突然眼前一花,立身不稳,两脚一滑,便整个人像是自半空中摔下来一般!
“啊!”
李逍遥一声惊呼,重重地跌在冷硬的地面上。
李逍遥一脸茫然,张望着这间自己才踏入没多久的神殿,是的,是女娲神殿。圣像依然矗立着,白柱青石,四下无人。
李逍遥脑中空白一片,不知自己方才身在何处,此时又在何地。
仰头看着女娲神像,那五官轮廓,根本就是巫后。阿奴曾告诉他这尊神像是随着水流到此山的,难道当年巫后力战水魔兽之后,就将自身封在石像里,等待着十年后的重会?
过去、现在,种种交会在李逍遥脑中。一时之间他实在无法厘清自己的遭遇。
骤然间,一阵清厉的笛音,自远方幽幽地传入耳中。
那阵笛音飘渺幽玄,却更带着凄楚高亢的情意,冰清的声音像细细的柔丝,令李逍遥的胸口宛如被缠缚住了一般,感到沉重而难以喘息。
是什么人在这寂静无比的深夜,吹奏这样哀凄缠绵的笛曲?
李逍遥顺着声音走出神殿,神殿外的石栏上,坐着娇小的身影,背对着他,雪白的小手取笛而吹,阵阵流畅哀婉的声音,在旷野中不断回绕着。月光下,似乎隐约可以见到一滴清泪自她的脸庞滴下。
李逍遥的脚步声,令她身子微微一震。
“阿奴?”李逍遥茫然问道。
她身子突然发起抖来,竟没有回过头,也或许是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又像往日那样只是幻觉,像往日那样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而让心里被失望和悲伤所填满。
李逍遥道:“我……怎会在这里?”
阿奴总算慢慢地转过头来,一见到李逍遥,她像是不能确定般,慢慢地掩着口,颤声问道:“逍遥哥哥……”
李逍遥望向阿奴,阿奴奔上前去拉住了他,似是不敢相信,接着便一把抱住了他,道:“你是回来啦!我天天向娘娘尊像祈祷,求求她让你平安归来,娘娘果真放你回来啦……”她说到最后,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小小的身子还不到李逍遥胸口高,这一哭更是万分楚楚可怜。李逍遥从没见笑嘻嘻的她哭过,一时之间除了感动之外,倒更是意外的惊异。
李逍遥轻轻拍着阿奴的肩,道:“别哭了,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阿奴收了泪,仰脸问道:“这么长的时间,你到底跑到哪去了?人家担心死了呢!”李逍遥自己也迷迷糊糊的,对于阿奴的大哭,有点不能理解,道:“我不过是去了一两天,你怎么就伤心成这个样子?”
阿奴道:“一两天?逍遥哥哥,你说一两天?”
她的眼神中十分惊愕,似乎李逍遥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一般。
李逍遥道:“难道不是吗?”
阿奴抬手按了按他的额头,确定他没烧坏了头脑,过一会儿才说道:“你一失踪就是一个月,我都快急死啦!你怎么会说是一两天呢?”
李逍遥大吃一惊,道:“什么,一个月?”
阿奴道:“你瞧,人家天天在女娲娘娘面前跪拜祷告,膝盖都破皮了呢!”
她举起膝来,果然膝盖上旧伤未愈,又有新伤血迹。李逍遥见她如此天真烂漫,又如此情意绵绵,非常感动。
阿奴放下腿,喜极而泣已转变为安心,笑道:“还有更好的事要告诉你说,快随我来!”
不由得李逍遥多问是什么事,阿奴一把将他拉了出去,神殿外的一切都和原先没什么不同,所差别的只是守卫似乎少了些。
李逍遥依然无法相信自己已经离开了一个月,内心暗想:“我真的离开了那么久?……唉!希望灵儿不会有事才好……”
李逍遥觉得,有圣姑照顾她,或许是不会出什么事的,但灵儿身受重伤,母子是否能平安呢。
阿奴拉着他,一路上兴奋地跟他说个不停,话虽片片断断,李逍遥也听出了个大概。自己不知为何在女娲神像前消失不见了之后,盖罗娇取得族长的许可,闯入神殿内捉阿奴,原本要治她擅自带外人闯入的大罪,此罪重可治死,轻也要判上断手断足,但是众人进入神殿一看,竟没看见李逍遥,只有阿奴一个人。
虽然大家都亲眼见了李逍遥奔入殿中,但硬是找不到他,这下子总算让盖罗娇、南蛮王放下了心,不必治阿奴那么重的罪。李逍遥究竟上哪儿去了?不管众人再怎么疑惑,也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阿奴被软禁了几天之后,一放出来就天天往神殿跑,祈求女娲告诉她李逍遥的下落,没想到李逍遥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
阿奴拉着李逍遥奔至她的房院,她的花园中种满了许多树木花草,有不少品种都是李逍遥见所未见。
阿奴爬到一株树上,瞬间便捧着一个小窝下来,道:“你看!”
她手中的鸟窝里,以重重的帛棉包着一头雏鸟,正屈着颈子安静地睡着。幼鸟身上的羽毛还没长出来,光光的身子上,只有几撮金色绒毛,微微发出光芒。
“这是……”
阿奴得意地说道:“我把小凤凰给孵出来了。”
李逍遥伸手摸了摸雏凤,阿奴将佩在腰边的一个织锦小囊解了下来,道:“我们说好的,这是蛋壳,给你吧!”
李逍遥接过那个锦囊,打开一看,里面果然装着黄金片一般的凤凰蛋壳,登时感激万分,握住阿奴的手,道:“多谢你!若不是你帮忙,灵儿就……”
阿奴笑了笑,但一向天真无邪的笑意中,却有了几分成熟的怅意,道:“你是不是拿了东西,马上就要走?”
李逍遥此刻确实是归心似箭,遂点了点头。
阿奴低下头想了想,道:“也好,我们一起走吧!”
李逍遥道:“我识得路,你不必送我……”
阿奴笑道:“谁要送你啦?我是要到灵山神木林,把小凤凰还给凤凰妈妈!”
李逍遥笑道:“我竟然忘了,那就走吧!”
阿奴高兴地挽着李逍遥的手,和他一起往灵山而去。此刻李逍遥所需之物皆已到手,心情格外轻松,屈指算来,赵灵儿产期也快到了,这一路尽可来得及赶回圣姑家中。
到了神木林,阿奴在雏凤身上不知抹了些什么药。阿奴说由于雏凤是由她所孵育,贸然放回巢中,会使凤凰误以为是入侵者,因此必须先抹上凤凰的气味,才能让金翅凤凰重新接受此雏。李逍遥依着阿奴的指示,轻易地御剑登上神木,将雏凤放回巢中。
当李逍遥再回到地面后,阿奴挽着他继续往圣姑家而去,说道:“反正神木林离大理和离圣姑家也差不多远,我陪你去探望圣姑她老人家也好。”
李逍遥原本就是喜爱热闹不喜寂静之人,自是乐得有阿奴相伴。但是阿奴话少了,神色间也总是不经意地出现怅然之色,李逍遥注意到了,但是每当问她是否有心事,阿奴也总是笑而不语。
不几日,两人已回到圣姑居处,圣姑像是料定了他们回来的时间,早已在门外等着了。
李逍遥快步上前,道:“圣姑,两样药材我都带回来了!灵儿还好吗?”
圣姑道:“好好的,半角也没缺着。”说完,便望了李逍遥身后的阿奴一眼,道:“你也来啦?”
阿奴笑眯眯地道:“来看您老人家了。”
圣姑道:“来看我?哼,你阿娘早传了信过来,叫我把你打一顿,她再带人领你回去!” 阿奴怔了不语,她被软禁之时,已被南蛮王三令五申,若是再私自行动,必要严加惩处。可是她还是一意跟着李逍遥离开,完全把禁令都甩到脑后。盖罗娇算定了阿奴是跟着李逍遥离开,也早已得知由圣姑照顾着赵灵儿,他们必是回到圣姑之处去了。眼见战事紧迫,南蛮王实在无法分出心力管阿奴,只好以飞鸟传书通知圣姑阿奴会到那儿去。
李逍遥早已进了屋内,望着封闭了七窍,以全副元神孕育胎儿的赵灵儿,伸出手去握着她冰冷的手,能触摸到她,内心总算塌实了些。
但是,就像流星的光辉一闪,李逍遥眼前又浮现出林月如的笑貌。
他心口又像针扎一样地痛了一下,就在仿佛看见林月如之后,自己才回到现实之中。难道真正能让他感到人生完美圆满的人,其实不是赵灵儿?
李逍遥不禁更握紧了赵灵儿的手,下定了决心,不管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他此后再也不要去想那个问题。就算自己真正的心意的确是那样,他也要封闭住,就像赵灵儿为了他们的结晶而封闭住七窍一样,他们要撇弃一切别的可能性,专情地相守,守着这上天安排给他们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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