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叹之剑

    走进矮屋后，扫视了一圈这间几乎赤贫的宅屋，然后洛林给了少女一个友好的笑容。
    “我无意伤害你们，此行只是路过。”
    一名裹着被子的少年蜷缩在角落，芙蕾雅站在他的身侧，手藏在身后，像是捏着裙子，但是洛林一眼就看出来了，她拿的是一把匕首。
    烛火摇曳，洛林没有去看她，而是坐上了唯一一把完好的椅子。
    “哈诺维德的孩子，住的环境比我想象的更恶劣。”
    这句话让姐弟二人莫名感到不安，同时也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谁是……哈诺维德？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微妙。
    “你是……”芙蕾雅忍不住开口问道。
    遇到意外，年轻人内心总是浮躁不安，她的弟弟虚弱地看着这一幕。
    “你知道，你父亲是谁么。”
    看到芙蕾雅被打断话语而露出的局促模样，洛林压住了自己的笑意。
    可不能破坏了眼下的氛围。
    他们的父亲，表面上是帝国荆棘骑士团的先锋骑士长，实际上那只是一具空洞的躯壳。
    一次战役的灾难性失败结束了那个英雄人物的年轻生命，他临死前的不甘、憎恨和崩溃泄露的情绪，引来了深渊的注视。
    被深渊注视的可怜男人瞬间堕落了。
    他的情绪和灵魂被深渊中的邪魔吃干抹净，腐化的菌子充斥了他的躯壳。
    这个男人从尸山血海中爬了出来，彼时他已经成为了堕落者，一个意识被邪魔支配的发狂野兽。
    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两个年轻人看似与凡人无异，但实际上，他们每个人都是深渊的混血儿。
    只要契机合适，沦为和父亲一样的人皮怪物，不是件困难的事情。
    看了眼病榻上虚弱的尤利尔，又看了看芙蕾雅，如剑般的目光尖锐地盯着女孩，好像要把她从里到外地剖析开来。
    这种充满胁迫性质的眼神，几乎逼得芙蕾雅露出了匕首，然而洛林的下一句话，让她的动作顿时僵直。
    “你父亲，是一名伟大的英雄。”洛林的眼神无比玩味。
    “嗯？”
    英雄？
    这个遥远而沉重的词汇响起时，两人瞪大了眼睛，感觉眼前的男人在跟他们开玩笑。
    他们曾经有太多的幻想，但其中最不切实际的，就是自己的父亲会是一名“英雄”？
    芙蕾雅一阵混乱，父亲是英雄……母亲得病死去的时候，他又在哪里？为什么不来见他和姐姐，反而让他们在贫民窟受尽凌辱的苟延残喘？
    为什么……
    芙蕾雅的表情一片混乱。
    “太荒诞了！这怎么可能，”尤利尔支起身子，紧紧盯着洛林，“姐姐，这就是个骗子，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对的？”
    “我们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听到弟弟的声音，芙蕾雅像是反应过来了一样，震惊的表情从她的脸上消失，转而换之的是浓浓的敌意。
    “……”
    当洛林的视线转向尤利尔的时候，她不动声色地潜挪到洛林背后的黑暗中，匕首没有一丝弧光，已经做好了背刺的准备。
    贫民窟长大的孩子，没有一个是单纯的。
    早已察觉芙蕾雅的洛林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仿佛感觉到了女孩的颤抖，她或许还流下了冷汗……应该是没有任何杀人经验的。
    但依旧很麻烦。
    此时此刻的洛林，已经做好了武力制服的准备。
    到时候哪怕这二位再不信，也得硬着头皮听他把话讲完。
    如果那样，他们也不愿意配合的话……洛林也只好送这两个可怜的年轻人，去见他们的父亲了。
    或许是母亲？那个可怜男人的灵魂连渣都没有被深渊剩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矮屋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喂，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死没死啊！”
    那人嘴里骂骂咧咧，像是恨不得砸开木门一般，在外面疯狂的敲门。
    “咣！咣！咣！”
    面对这个微妙的意外，洛林眼神闪烁了一下。
    “看来你们有位不速之客，”他微笑着后退一步，全身藏入黑暗之中，“让他进来吧。”
    芙蕾雅看向洛林的目光包含着某种奇怪，但是出于对门外之人的恐惧，她还是快步上前打开了房门。
    一股酸臭的酒气扑面而来。
    洛林皱了皱眉头，一个醉汉歪歪扭扭地闯进屋子里，伸手便朝芙蕾雅身上摸去，金发的少女赶紧避开，引来对方一阵唾骂。
    “玛德，卡恩老大看上了你，你这个表字就了不起了？”
    污言秽语中，酒鬼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黑暗里，尤利尔正靠着墙冷眼旁观。
    姐弟两人根本看不出这位疑似父亲故友的男人，有那么哪怕一丝的帮忙态度。
    “给我过来，不想挨顿痛打的话就给我过来！让你那废物弟弟看着……”
    烛火放大了醉汉的影子，乱舞的怪影和不成人声的嚎叫让场面愈发混乱。
    “别在靠近了，你这个酒鬼、人渣、混账！信不信你碰了我，我直接把你的卵蛋咬下来给卡恩老大看！”
    芙蕾雅嘶哑地叫道，可根本阻止不了酒鬼上前的动作。
    她已经将匕首的刀尖对准了酒鬼，尤利尔也试着拿起床边的水果刀去保护姐姐。
    酒鬼没想到俩姐弟会这么做，他瞪圆了眼睛，眨了眨耷拉的三角眼。
    “哟！皇帝在上啊，瞧瞧这是谁在威胁我？一个病鬼，一个表字？你以为老子会害怕？他妈的——”
    酒鬼拔出了腰间的铁棍，屋内的局势紧张到了峰值。
    “我警告你，不要过来！”
    就在这时，洛林怀抱的双臂忽然松开，他握住袖子中滑出的匕首，对着酒鬼的脖子就扎了下去。
    骤然间，混乱的屋子一片死寂，只剩下芙蕾雅紧张的喘息，和尤利尔试图压抑的咳嗽声。
    洛林歪了歪脑袋，看到匕首割裂了肌腱，撕开气管，直接贯穿了酒鬼的脖子，鲜血喷涌出来，沾的他满手都是。
    不过，一击毙命。
    他满意地点点头，拔出匕首后任由死者倒下，愤怒又迷茫的双眼愣愣地失去聚焦。
    洛林拿起一件洗得发白的衣服，擦拭起了刀刃，动作慢条斯理的同时，他看向两姐弟。
    “看清了吗？不要忘记这个角度。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有一点声音发出来。”
    满是温和的语气，配上他的动作和脚底的尸体，让人莫名的不寒而栗。
    “你……”
    姐弟二人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这个男人眼下的泰然处之更是让气氛愈发得微妙。
    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我崇拜弗雷•哈诺维德，也就是你们的父亲。”
    “这是他教我的。”
    洛林淡淡地开口，同时擦干的匕首收回了袖中。
    “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血渍？”洛林抬眼看向芙蕾雅和尤利尔，“没有的话，就和我一起把尸体处理了。”
    之后，洛林和芙蕾雅抬着尸体，穿过了无人的街道，血一直在滴，尸体已经没有了温度，月光照在女孩的脸颊上，没有一丝血色。
    他们一路来到一条延伸向海湾的河沟，这条河里浮满了污物，有时候出现一具尸体，也会很快顺流排向大海，最终在码头区附近被发现。
    贫民窟的人几乎都是黑户。
    码头区的治安所从不关心这些人的死活，而上城区的学者们需要解剖用的尸体。
    “那些治安官会赚上一笔的。”
    洛林告诉金发的少女，后者至今惊魂未定，一脸半信半疑。
    之后便一直无言，两人毁去酒鬼的容貌，把尸体丢进了河沟。
    “第一次做这种事？”
    等到这时，洛林才开口向芙蕾雅问道。
    “杀人……不是我们这些小偷会做的事情，”芙蕾雅面色苍白地摇摇头，“尤利尔也只在小时候杀了一个霸凌他的人。”
    “那你认识他吗？”
    “山姆，皮条客。他一直对我，你应该明白的，”芙蕾雅低着头，难以启齿，只能比划着示意了一下，“还有就是……谢谢你。”
    洛林挑挑眉毛，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