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迟暮/空灯流远

第29章


殿下若是有危险,刀山火海你也要在所不辞。”
  “是。”梁雨萧低头。
  “这次殿下受伤你也兼负保户不力之责。自领军棍二十。”
  “是。”
  迟慕一惊,想起梁雨萧绑他来这里过程中身上还负了伤,其中一剑是自己划上去的,便喊:“不要。当时他不在场,小萧没错。不要罚他。”
  赵秋墨侧过头,透过浓密的睫毛看迟慕:“他应当在场时不再场,就是失职。或者,殿下在为他求情?”
  迟慕咬牙,点点头。赵秋墨一挥手说:“鉴于殿下为你求情,这次法外开恩,听从殿下处置。”
  抬头,正碰上梁雨萧一脸复杂的表情。
  赵秋墨又一抬手,下面的人整齐列成方队,迟慕暗叹训练有素。
  意料之外,赵秋墨走下他的宝座,站在人群前方,转身,面对迟慕。微欠身子,单膝跪下。身后的人齐刷刷的跪下,右手放左肩上,低头,煞是壮观。
  赵秋墨一字一句说的十分缓慢:“护北军护国大将军赵秋墨,恭迎殿下。此身此命,听从殿下发落。”
  预计到迟慕不会说“请起”或者“平身”,赵秋墨带着人自动站起来,拍拍手道:“上酒,为殿下接风。”
  之前说的会议,原来是为迟慕接风洗尘的酒会。铭雅已经来过,正给迟慕身子上了药。席上都是塞外特产牛羊肉,玛瑙子葡萄,羊奶酒,杯盏频传,热闹非凡。但明为为迟慕接风,没有一个人敢去跟迟慕敬酒。赵秋墨把那个银色宝座搬过来霸住迟慕左边的空置,迟慕百般不自在,但不得不承认金银宝座这么一并列,还真庸俗般配。赵秋墨笑得春花灿烂,给迟慕盘子里夹菜,仿佛之前那刻失落不曾存在过。迟慕盘子里的肉已经堆得冒尖,赵秋墨还夹着烤的焦黄的羊腿切片往上面搁,堆到这么高还真是技术活啊。再看看赵秋墨面前,只有酒杯和酒。连碗筷都没摆。
  “此身此命,听从发落,大将军真会演戏啊。当真以为没人看得出我不过是你的一颗棋子吗?”迟慕叹道。
  赵秋墨一脸无辜:“小慕慕,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迟慕道:“我虽然不聪明,也不至于笨到如此地步。等你搞定蒙古人,南下灭了朝廷之后,也会称帝。那时我这个前朝九皇子怎么办?”
  赵秋墨笑笑:“你平时不是最爱吃肉么,今天怎么不吃了?来来多吃一点。这是血丝玛瑙牛肉片,给你夹一片。”
  盘子终于盛不住,肉片滚下来,掉在地上,迟慕看得心痛。
  “这里水草丰茂,有空时我骑马带你去逛逛。塞外的天特别宽广特别蓝。我们可以去打猎,现在正是鹿长角的时候,正好猎鹿,有上好的鹿茸。”
  “或者带你去放纸鸢。塞外风大,纸鸢容易吹破,我们一起做一支结实一点的怎么样?你送一只给我当定情信物吧!”
  迟慕重重叹一口气:“小墨,你好歹也是大将军了,怎么脸皮还是这么厚。”
  一顿,又说:“我不会做你的谋士什么的。小理在朝廷,我不要和他为敌。而且我不赞成你以暴制暴的方法,我相信这届朝廷的昏庸能在下一任皇帝那里得到修正,不需要死这么多人。”
  赵秋墨端起酒杯,一口饮尽,侧脸看着迟慕,笑得有些抱歉:“小慕慕,你会帮我的,因为你很善良。我是江南和蒙古中的那道屏障,如果我输给蒙古人,那江南会有多少人死于蒙古铁骑之下?”
  迟慕缓缓不语,半响才轻轻的问:“你说要用来祭军旗的俘虏还在吧,留着,不要杀。我不想再看到死人了。”
  宴罢,人散,回屋。
  越往北走一日间气候越大,谚语道:“早穿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迟慕依然裹着赵秋墨的貂裘,塞外夜里风冷,紧紧衣襟,踏入门。
  屋内等着一个人。
  迟慕撑着门框,问:“小萧,你怎么在这里挖?”
  梁雨萧道:“你为什么帮我?是我把你从京都强行劫回来的,还伤了鲲鹏堂的人。当时你宁愿用银针刺死穴都不愿跟我走,但到了这里却又一幅泰然处之的样子,也不哭不闹,方才会上也很老实。而且你还帮我。”
  “小萧,你感激我?”迟慕暧昧的一眨眼。
  “不,我只是不能理解。”
  迟慕跨入屋内,指头在梁雨萧额头上一点:“笨萧萧。我一哭二闹三上吊,赵大将军就会放我回去么?棋子都当不好的人,没有活下来的价值。阿勒,风越刮越大了,梁副总督再不回去就回不去了。”
  梁雨萧从迟慕身边走过时,低低的说了声:“谢谢。”
  
  第三十三章
  清晨。
  铁骑无声望似水,想关河,雁门西,青海际。
  兵陈城外,十万大军,安静无声。北伐军副将军周钰棠勒马立在城头,放眼眼前旌旗招展,军容肃穆的大军,感慨万分。
  白王真的怒了,不管什么原因,赵秋墨一定触怒李子鱼了。
  李子鱼用被赵秋墨挑剩的十万残兵,反复训练一月,现在站在面前的已经是一流的军队。沉默,顺从,上下一心,斗志昂扬,不佩服白王都不行。但是,周钰棠回头问身边传令兵:“大军候在城外两个时辰了,白王什么时候才到?”
  传令兵一脸放然的看身后大开的朱门色大门,却迟迟看不到李子鱼白色坐骑驰出。
  “白王要事缠身,请周副将军带军先行。”
  周钰棠回头,见一个男子,灰衣长衫,背着简单行囊水袋,外貌不引人注目,丢到人群中找不到,细看却面容坚毅。肤色稍深,长期太阳下活动的结果。不知何时这人就出现在周钰棠身后,递上一块有白王印的玉炔为证。
  周钰棠暗惊,这人是谁?
  “大军没有大将军,如何前行?”
  风崖没回答,弯腰施了一礼,便顺着大道禹禹前行,消失在人海中。
  春帐低垂,莺声暗转。大床外金兽香炉内的檀香已经燃尽,只剩星星点点微光。床内帐子里伸出一只苍白嬴弱的手,又被一只经络分明的大手覆住。苍白的手微微蜷起来。
  过了片刻,帘子撩起来,李子鱼探出身子,春衫半落。方下地,衣袍被人抓住,帘内人懒懒的问,声音有些阴郁:“就这么走了,不陪陪我?”
  李子鱼犹豫了一下,转身拿起那只手,温柔的放回帘内,道:“大军在城外等着,臣不得不走。”
  “何不让他们再等等?”声音竟透着几分期许。
  李子鱼没应,默默穿衣。
  床帐呼的拉开,李琛探出半个身子,再次拉住李子鱼的衣袍,:“你就十万军队,够吗?”
  李子鱼道:“十万留守京都,十万有臣带兵平叛。况且臣也不指望陛下给臣调兵符。”
  李琛已经下地,赤着脚踩着琉璃地板从后面抱住子鱼的腰,低问:“如果朕给你呢?”
  李子鱼身子不动,继续系扣子:“臣不敢要。”
  “如果朕一定要给你呢?”
  李子鱼轻轻掰开李琛的手,叹口气:“国事不能苟以私情。况且陛下毕竟算臣的堂兄,这种不伦之情,今天最后一次吧。”
  李琛放开李子鱼,绕到前面,眼中几分怨恨:“你还在恨朕逼死青衣?”
  李琛不高,只到李子鱼高的肩头。脚尖一垫,环住李子鱼脖子,仰头问:“青衣毕竟是朕亲弟弟,不觉得有几分像么?临行之前把朕当初青衣,如何?”
  李琛虽然不及迟慕惊艳绝美,轮廓上却有几分相像,虽不及迟慕出尘清贵,久居深宫却也染上相似的皇家气质。李子鱼垂头呆呆看了李琛片刻,想起迟慕从来没有这样环抱依附过自己,心中一动,苦笑。闭上眼睛,在李琛额角轻吻一下,挣脱,向门口走去。
  行至门口,忽然听身后李琛沉声道:“北伐军护国大将军李子鱼!”
  李子鱼一愣,转身,掀袍跪下:“臣在。”
  “赐你虎头调兵符,可调全国之兵。即日起,带兵平叛,退蒙古夷狄。”
  李琛的声音落在空空落落的寝宫,有嗡嗡回响。片刻,李子鱼道:“谢主隆恩。”
  李琛又道:“再一道命令,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朕要你活着回来。”
  李子鱼刚离开,便有宫人来报,烟妃回来了。
  李子鱼策出了皇宫内院,甩掉李琛派来跟踪的人,身子一掠,先去了兵部,见兵部尚书孙敏夏。
  孙敏夏正对着地图喝茶,上月陪李子鱼练兵,终于空闲下来,还在研究地形战略。看到李子鱼,下巴啪啦掉下来,合不上了——“殿下不是今早带大军出征了吗?!”
  李子鱼不语,把一个澄黄虎头纯金符往孙敏夏正在看的地图上一拍,意味深长,一言不发。
  “调兵符?殿下……为什么陛下会……”
  “不然孙大人以为我为什么现在还留在京城?这兵符我跟陛下推辞了一下,差一点真的就丢了。”李子鱼冷静道:“请大人迅速掉直隶,西都,辽东三处地方军勤王,刻不容缓。”
  只有这个兵符才能让他平安回到自己身边。
  为了他自己竟然能做到这一步,李子鱼嘴角浮起一丝讥讽,痴情如此,自己真是傻子。
  孙敏夏看着沉甸甸的问题,提出一个严重的问题:“但现在调兵到京城,会不会晚了?”
  毕竟大军已经由周副将军带领先行北上,此时在京城召集勤王军队为时已晚,怎么赶也赶不上大军了。
  李子鱼笑得很自信,修长手指在地图上一点:“谁说要进京,让他们在这里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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