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微醉/舟亦轻

概是因为，他是这千年来，她唯一见过，说过话的人吧……
    轩辕魃的沉默，让龙三的眉心渐渐拢了起来。
    就那么不待见他？看来这女人，心里想的都是那个应龙
    龙三很郁闷，郁闷得想吐血。魅力被质疑，平生第一次有了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挫败感，然而不消片刻，他又重新振作了
    非得让这个女人爱上他不可让她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好男人
    龙三唇角一勾，霎那间，风华尽放，满树花开。
    便是轩辕魃，也看得微微失神。
    龙三说，其实，你打扮打扮，还是挺好看的。
    手上一晃，一面镜子在手，铜镜中的女子，有一双沁凉的眼，落在颊边的一缕丝，增添了三分妩媚。
    这是轩辕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自己。什么是美？什么是丑？她自己也不明白，但是镜中挨得如此之近的两张容颜，她看着，眼神一闪——似乎，龙三那样，就叫做美吧。
    他靠得很近，是故意的。呼吸拂在她耳边，丝微动，她皱了皱眉，不自在地往旁边移了移，这么近的距离，让她觉得很怪异。龙三的脸一下子黑了。这什么反应？不是应该脸红、羞涩、心跳如雷吗？
    龙三最拿手的事，莫过于释放魅力，勾引男男女女，这一点，连青丘的沈黎都曾对他甘拜下风。但遇上了轩辕，他现自己的魅力被无效化了。
    无论他如何风情万种，甚至出卖色相，到她眼底都是四皆空。这让龙三抑郁了一阵子，以为是自己出了题，又跑去其他地方试验了一下，终于肯定，有题的是轩辕魃。
    她的审美观，实在是太独特了。
    但龙三很快也现了她的弱点。她不能拒绝别人的温柔，若有人对她好怕是微不足道的一句感激，她会喜上眉梢。
    于是他从妖孽变成好人，她喜什么，他便做什么。
    一点点地了解她，才知道来她是一个腼腆，而且容易害羞的人。稍稍一点关心，她便会欣喜地染上红晕。她其实有些笨拙，近千年呆在赤水，日日月月年年，坐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第一次，有人教她吹笛子，教她唱歌着她翻山越岭，去深渊底下守望那朵几千年一开的月下香。那朵花，只有在最
    夜，才会孤芳自赏非有心人，不能看到她的美丽。
    龙三说跟你一样。
    说这话时，漫天星沙，揉碎了落在他眼里，月光给他的面容蒙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微凉的指尖别过她的，落在她烫的耳后。
    他轻笑着靠近，落了一个吻她唇畔。
    长睫一颤，她迷茫地望进他的眼中到了他眼底的温柔，还有……同样的迷茫与慌乱。
    弹指间的停顿仿佛听到了他和她一样紊乱的心跳声。
    龙三，你不会把自己赔进了吧……
    惊慌失措，他身离开，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的微红，局促不安地回望着他。
    龙三干咳一声，别过脸，自己的尴尬。
    我回去吧。
    他说。下意识的伸出手拉她，然后惊恐地现——两年来，他把这种温柔当成了习惯，戏演久了，他混淆了真假。
    他不会，真喜上这个丑女人吧……
    这个认识让龙三有种被雷劈了一下的感觉。
    魂守舍。
    或许他该离开了，不然赔了自己，就不划算了。
    她概不会明白，为什么那个温柔的人突然就变了一副面孔，说走，就走了。
    握着他留下的骨笛，轩辕魃觉得左心口一阵疼痛，仿佛有一只手紧紧攥着心脏，让她心口酸痛，痛得不能说话……
    她是不是病了？
    去拦他，轩辕魃笑了。骨笛在唇边，吹开冲霄的清越。
    淡淡的苦涩划过眼底。
    心若为牢，无处可逃。
    心若为牢，无处可逃。
    龙三觉得，自己也病了。
    少昊那伙，概看在眼里了。同样是第一次动心，他决绝，他却犹豫。
    有时候龙三想，自己是不是太没用了？为什么不敢面对她，不敢面对自己了？
    喜一个人，真的是那么难的事吗？
    龙三站在昆仑巅上，眺望赤水，心里想着，她在做什么，想他吗？
    又想，那么淡漠的女子，概渐渐地也就忘了他。如果又有一人闯入她的世界，也像他那般对她好，或许她的心，便会随着另一个人跳动了。
    每思及此，心里便似有虫钻咬，一下下的啄痛。
    龙三从来不是一个感情过剩的人，相反的，他和少昊很像，都是寡情之人。寡情，只对特别的几人交付真心，因为寡情，却也深情。一个人的心，只有那么点，一个人的感情，也只有那么点多，不能平摊，只能有所专注，有所辜负。
    而他们之间，连辜负的资本，都不知道有没有……
    这一犹豫，便又是时光匆匆，花开花落。
    龙三那流连花丛的性子似乎改了不少，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当是他又到了倦怠期。
    直到那女子遍体鳞伤地到了九龙山下，他们看到龙三脸色变，慌张、心乱、失态……他们才知道，龙三心里，住了个人。
    天上地下，无双风华。
    龙三那祸水样的妖孽，栽在了一个说不上好看的女人手上。
    把伤口葬在地下，看不到了，以为消失了，一阵风吹过，走石飞沙，袒露在眼前的，是一辈子无法逃避的眷恋。
    龙三心里想，算了，就认栽了，我这一好青年，终于也沦陷了。
    这么想着，眼里却是化不开的柔情。
    这感情恰如老四埋在树下的那坛酒，深埋着，不知不觉，陈年愈香。
    龙六说，三哥，你真酸。
    龙三踢走他，又摸了摸心口，确实有点，酸酸胀胀的……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酸。
    龙三笑了。
    直到她悄悄地离开。
    龙七龙八一个躺着一个走来走去，在他门口守着，让他不胜烦恼。不过就是背叛，还担心他会想不开吗？
    伤了别人的心，到头来，终究还是要被人伤心的。
    该。
    龙三笑了。
    那个女人，他终究是不懂她的。轩辕的人，他都不懂。一个视为知己，一个视为爱人，甩甩袖子，一个背叛了他的妹妹，一个背叛了他。
    龙三心里想着，就这么算了吧。就当做从来不曾相遇。
    开天辟地，一直以来，都只有他们九个人。
    闯入轩辕台，被擒，龙三在角落里看到了她的身影。
    也不知是爱多，还是恨多。
    可概就如龙七说的，爱已经这么累了，更何况是恨？
    只是有些放不下吧……
    她偷偷放了他们，他心里清楚。
    她对他有情，他心里也明白。
    然而终究有各自的立场，不能在一起，终究还是得分开。
    龙三心想，有情未必能长久，他们之间，概爱得还是不够深。
    可是直到临死一刻，他心里却仍是挂念着她。
    那个看着聪慧，其实傻傻的女人。
    她身上有着芳草淡淡凉凉的清香，声音清冽，如初晨花瓣上的露珠。面对他时，有一丝笨拙的羞涩，还有更多的迷茫……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
    他才知道，她其实才是看得最透彻的那个人，她不知道什么是美丑，却能看到人的灵魂。龙三在她眼里是怎样的人呢？
    想起她，无论多少年，心里都是一阵酸涩。
    龙三很多年不吹笛子了，他种了一朵月下香，只等待千年一次的开放，看到花，就会想起她。
    而那时，天上地下，已没有了她。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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