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长夜行

    许轻尘在另一间屋子，将绫含小产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寒露劝慰道：「师兄，别难过。」
    许轻尘轻轻笑了一下：「命中注定的，躲不了。本来这次琥珀和朱兄成亲，我是不想让她来的，但是她坚持要来。」
    白叔禹和许轻尘并不熟识，俩人也就在庐州打过照面。他早就听人说许轻尘这人多么光明磊落，多么赤诚，这次一见，果不其然。
    可惜的是没能见到朱明玉，这几日朱明玉比往常要忙，成亲前一大堆事情需要他来处理。
    三人正聊着，李凤岚突然推门走了进来，问道：「许师兄，绫含说她该吃药了，你们带了药来的是吗？」
    许轻尘微微蹙眉：「吃药？可是……还不到时候啊。」
    又说道：「李姑娘，能不能为我们安排一间屋子？绫含现在身子骨弱，需要多休息。」
    李凤岚点了点头：「我这就给你们安排。」
    安排好屋子，许轻尘搀扶着绫含回了房间，看得出现在的绫含极其困倦，她们姊妹三人也就不便再缠着绫含了。
    卧房中，绫含半躺在床上，死死地抓着许轻尘的手，脑门儿上都是汗水：「轻、轻尘哥……我是不是、是不是该吃药了？」
    许轻尘摇了摇头，擦掉她额头上的汗水：「还要再等一个半时辰呢，怎么了？身子难受吗？」
    绫含虚弱地说：「感觉……身子里空荡荡的，心也很空……好像好几天没吃东西，可是又不饿。轻尘哥……要不，先让我吃药吧，也许会好一点。」
    许轻尘点了点头，说道：「好，你先休息，我去给你熬药。」
    李凤岚看着熬好了药，正端着药碗走回屋子的许轻尘，她心中愈发疑惑了。
    她走到厨房，将许轻尘丢在地上的药渣轻轻捏起一块，凑在鼻子下闻了闻。朝岚谷的孩子，都被候神医逼着学过些医术。李凤岚虽然医术不精，但药理还是懂一些的。
    这药，有点儿香，不像是普通的草药。壮着胆子舔了一下，顿时觉得舌头有些发麻。
    她吐了吐口水，找了张油纸，包了些药渣，然后出了厨房。
    …
    莫长风这几日非常自在，镇子不大，被他转了好几遍。每天都要上街溜达，看老头下棋，偶尔也跟老头下棋。
    李凤岚找了半天才找到他，这时候莫长风正跟几个老头吵架呢。
    「本来就是我赢了！我都让你悔了几步了？」
    「你外来的懂不懂咱们这儿规矩？每一把都能悔三步。」
    「我都在这儿跟你们下了小半个月了，你现在跟我说还有这规矩？不行！愿赌服输！拿钱！」
    正吵得不可开交，李凤岚快步走过去拉住莫长风的胳膊：「老莫，跟我来，我找你有事。」
    莫长风丢下一句：「行，我不跟你们计较。」
    谁知道那几个老头不干了：「嘿，赢钱就跑是吧？小子，你不能走。」
    李凤岚无奈地问道：「他赢了你们多少？」
    「十五文！」
    李凤岚从袖口里掏出一把铜钱丢在棋秤上，拉起莫长风就走。
    一直到了个偏僻的角落，李凤岚放开莫长风，说道：「老莫，问你件事。」
    莫长风问：「啥事啊？这么着急？」
    李凤岚掏出油纸包好的药渣：「你认不认识这些药？」
    莫长风皱着眉头瞅了半天，喃喃说道：「白术，人参，还有陈皮……都是常见药材啊，补身子的吧？哎？等等，这是什么？恩？这是！」
    莫长风忽然瞪大了眼睛，捏起一片已经干枯发黑、好似苋菜叶子的草药，
    惊呼道：「青恰！」
    李凤岚问：「青恰是什么？」
    莫长风没有回答，反问：「这药你哪来的？你喝过没有？」莫长风表情严肃，他很少这么跟李凤岚说话，好像李凤岚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李凤岚被莫长风的严肃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回答：「没喝……但是我舔了一口。」
    李凤岚说完，莫长风大惊失色，拉起她就往街上跑，手上的劲儿很大，李凤岚被他抓得直哀嚎。但是莫长风不顾她的哀嚎，一直来到一家茶棚才停下。
    莫长风大声对茶小二喊道：「小二！一壶……不！两壶凉茶！快！」
    「哎好，您稍等。」
    李凤岚没明白莫长风要干什么，莫长风扭过头盯着李凤岚，问道：「你什么时候舔的？」
    「就……刚才，还不到半柱香。」
    说话间，茶小二已经端了两壶凉茶上来。莫长风不由分说，端起茶壶就往李凤岚嘴里倒，李凤岚差点儿被呛死，她愤怒地问：「老莫！你干嘛？！」
    莫长风平下心来，说道：「妮儿，你先喝凉茶，快点儿喝，一边喝一边听我说。」
    李凤岚自然信得过莫长风，拿起茶壶直接往嘴里倒。
    「这青恰并非中原产物，而是西域来的。大食、波斯等国家，那里的人会经常嚼这东西。一旦沾染上，这辈子也摆脱不掉！」
    李凤岚被惊掉了下巴，喝凉茶的速度更快了。
    莫长风接着说：「这东西一旦成瘾，一天不服用就会感到万蚁蚀骨的痛苦。时间久了，一天一次都无法满足。这东西如果跟补药搀在一块儿用，那更致命，何况熬成汁？你也别太害怕，你拿的是药渣，药力本来就没多少。这凉茶解毒，两壶下去，肯定没问题的。」
    李凤岚已经狂喝了两壶，那平坦诱人的小肚子都隆起来了。
    她擦了擦嘴，大声对茶小二喊道：「再来两壶！」
    莫长风劝道：「也不用这么喝。」
    李凤岚接过小二递来的凉茶，又灌了一壶，灌完后她盯着莫长风，小声问道：「这东西，戒得掉吗？」
    莫长风轻轻摇了摇头：「我以前在肃州那边见有人嚼过这东西……没人能戒掉。」
    「那……一直食用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人形消瘦，形容枯槁，不出三五年……不，不出一年，就会成为一个废人，也不会活太长水花四溅。妮儿，你还没告诉我这药是从哪来的。」
    这一瞬间，李凤岚想到了很多，她呆呆地看着莫长风，失魂落魄地说：「不……怎么可能……老莫，前年我们出谷前，我跟你说，谷里有内鬼，你让我别再提这事。」
    莫长风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李凤岚接着说：「其实我早就怀疑了，能让你中毒，只吐血，不丧命，谷里只有一个人办得到。」
    「哎，」莫长风叹了口气，「他也只是忠人之事，如果真想杀我，我早死了。」
    「不！」李凤岚用力摇头，眼神带了些许怪罪的意思，「你早该告诉我的！乔飞的死！你的中毒！以及这药！背后都是药仙谷！而药仙谷的背后是李凤瑶！这药是荆棘门赵神医给绫含开的！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变成了什么样！？」
    李凤岚用力丢下茶壶，转身朝居住的院子飞奔，莫长风丢下一块儿碎银子，急忙跟上。
    全速下的李凤岚莫长风根本就追不上，等莫长风回到院子的时候，李凤岚已经推门走进了许轻尘和绫含的房间。
    看着门都不敲就进来的李凤岚，两个人都有些诧异。
    李凤岚看着许轻尘手里空荡荡的碗，感觉心都揪到一块儿了。
    「
    许师兄，你出来下，我有事要对你讲。」
    许轻尘心中有疑惑，但还是跟了出去。
    他刚出门，就看到莫长风风风火火地进了院子。还没来得及跟莫长风打招呼，李凤岚已经推开了自己的房门，低声说道：「跟我进来。」
    许轻尘有些迟疑，毕竟李凤岚是自己师弟的心上人，进她的房间不大好。
    莫长风点了点头，小声说：「进去吧。」
    说完，他先进了屋子。
    等许轻尘进屋，李凤岚急忙关上屋门，她看向许轻尘，问道：「许师兄，跟我讲讲荆棘门的近况。」
    许轻尘愈发疑惑了，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讲完。
    听许轻尘说完，李凤岚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沈门主现在已经不过问门中事务，而大部分事情，是靠你和冯师爷操持？」
    「对。」
    「沈门主的日子快到了，以后接替荆棘门的人，是不是你？」
    李凤岚问得太直白，直白到许轻尘不知道该怎么接：「呃……冯师爷有这个意思。」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李凤岚显得有些魂不守舍，「许师兄，绫含的药……不能再吃了。」
    「为什么？」
    「乔老门主的死，是赵神医造成的，是他下的毒。」
    许轻尘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
    「没错，确实是赵神医。药仙谷的背后就是李凤瑶……前段时间，关于药仙谷的传闻，你有没有听说？」
    「听说了，神医韩良被人毒死了。」
    「这应该也是李凤瑶的手笔，韩良应该是不听她的话，所以才被她毒死的。还有你们的师父，应该都是这样……」
    许轻尘觉得有些晕眩：「所以……等门主死了，我会接替门主的位置，她……想让我乖乖听话？那药……那药……是什么？」
    李凤岚抿了抿嘴唇：「青恰，会让人上瘾……长久服用，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