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心劫

    五月初，皇后伪装，女扮男装，随军前往代郡指挥着战事，这么做的目的，是要将北方的边患彻底解决，避免它成为威胁中原的存在。
    夏裴将陆昭漪送出宫门时，心里酸酸涩涩，很是难受。
    她忍不住伸手环抱住丈夫的腰肢，将头埋在他的胸膛里。
    「阿裴，在洛京要好好的。」
    夏裴低眉，身旁传来低唤，让奶娘将两个孩子抱过来，他连忙敛去脸上的忧虑情绪，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朕和孩子，会等你回来。」
    见状，陆昭漪眼眶渐渐湿润了，看着那两个，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儿，心里涌动着满满的柔情。
    两个小娃娃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着这陌生的人看，尤其是看向宫外站满的大军时，小眼珠子滴流乱转，充满了新鲜感。
    「他们长得像你。」
    夏裴俯首，亲吻她的额际，「朕也觉得像你，尤其是你的眉毛。」.z.br>
    他的声音，充满磁性，在她耳边萦绕盘旋，惹得她耳根发热，心跳紊乱。
    「嗯，他们确实很像你。」她红着脸，垂下了睫毛。
    夏裴轻笑一声，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漪儿，你要记得朕的话，凡事三思而后行，不可贸然行动，毕竟，朕和孩子，都离不开你。」
    陆昭漪颔首，随即，她渐渐离开了他的怀抱，眼神变得严肃，「陛下，臣妾，要走了。」
    「去吧，好好保重自己。」夏裴嘱咐。
    她深吸一口气，毅然踏入马车，边走边回眸，但在进入马车的那一刻，帘子落下的一刻，泪水顺着她白皙的面庞缓缓滑下，最终，消失在了车厢之中……
    她不能哭，因为不能被别人瞧见。
    看着大军行进，离得越来越远，夏裴心中惆怅不已，他不愿意再多看那辆马车一眼，因为，他怕自己会舍不得。
    他可能会控制不了自己，直接冲过去，阻拦陆昭漪留下。
    但是……
    夏裴忽然冷笑，陆昭漪这般决绝，肯定是有把握的，他又何必徒劳？
    只希望，他的妻子，可以安然归来。
    时过境迁，因这一次，夏裴被抛弃在洛京之中，却也感受到一年前，自己带兵出征，她怀着孩子，等待着自己回来的那种心情。
    除了每日处理朝政，他更多的精力都投入在，照顾两个孩子上。
    尽管他没有办法陪伴在她身边，但是，至少，能用自己的一颗心，弥补她。
    他的孩子，是他的责任。
    随着时间推移，小皇子与小公主渐渐表现出他们的性格，虽然还不能说话，也不能站起来跑，但还是能看出来，小皇子明显要比小公主更加沉稳，更多的时候不哭不闹，趴在软塌上瞧着殿内的一切，似乎是在沉思一样。
    「瑞儿！」
    夏裴一日下朝，看着小皇子那般发呆的模样，便上去抱起他哄着，他越看这个孩子，越是喜欢。
    他指着另一处，在影雨看护下的小公主。
    「你看你妹妹啊，天天调皮的，还是你乖啊。」
    小皇子听不太懂，却咧嘴一笑，露出粉嫩的牙床。
    「瑞儿……」夏裴又叫了一声。
    这下，小皇子终于听清楚了，立马咿咿呀呀地回应着，还伸手摸了摸夏裴的胡茬。
    他咯咯地笑着，露出整齐洁白的小乳牙，看得出来，这小家伙非常健康活泼，夏裴甚是欣慰。
    夏裴抱着小皇子，径直走到影雨身边，将两个孩子放在一处，转瞬，不免感慨起来。
    「这两个孩子，同胞出生，性子怎么差
    别这么大？」
    影雨笑道：「陛下这是在担心小皇子吗？」
    他摇了摇头，略显深沉，「他们也快七个月大了，朕打算他们满周岁那日，封瑞儿为太子。」
    闻言，影雨愣了一下。
    不过倒也没什么不对的，夏瑞，是嫡长子，理应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可是，满周岁就开始册立太子，却也是前无古人的。
    忽然，门外一名侍卫前来通传，洛京风满楼，传来了前线最新的消息。
    密报呈到手里，夏裴先是不由得担心，但又忍不住想要看里面的内容，自己却是不忍去看，担心自己看到的，是不好的消息。
    「影雨！你给朕读吧！」
    「……」
    影雨默默地将奏折收拾妥当，翻开了密报，开始念道，「禀告圣上，据探子禀报，北燕国师率三万骑，与皇后所率青州军主力迎战，经过三日三夜鏖战，北燕国师被俘，青州铁骑斩杀敌军一万人，俘虏四千，收缴牛羊牲畜一百多万头……」
    听到这里，夏裴一怔。
    「还有吗？」
    「有！」
    她继续看下去，继续念着：「赵临将军与左思将军，分别于渔阳、雁门而出，配合皇后的青州军三面夹击，北燕打算要在且如以北，六十里外，展开决战……」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且如城？」夏裴猛地站起身，「岂不正巧是在且如河附近！」
    且如河位于两座山峰之间，乃是幽州与并州的交汇点，从雁门郡的曰角城，和渔阳郡的广宁城出发，需要经过那两座山，而若是绕道，势必会耽搁数日功夫。
    如果北燕真的要在且如河畔展开决战，恐怕，两地支援的援兵行军速度将大大减慢。
    夏裴的心，紧张了起来。
    如果是他遇到这种事，他会丝毫不畏惧，但是如今，边境长城之外征战的，是他的皇后，是他的发妻，他怎能不担忧？
    「陛下，您怎么了？」影雨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劲，关切问道。
    夏裴摆了摆手，「朕无碍！」
    影雨微愕，转而低眸，「此事，陛下可不必过于忧虑，当年江夏之战时，皇后所遇到的危险，比这一次难上百倍，都能迎刃而解。相信皇后这一次，也能逢凶化吉的。」
    她的这番话，夏裴听不进去，心中还在盘算着，不由得留一句，「你在此照顾好两个孩子」。说完，便已经起身，就要冲出殿外。
    刚好，殿内响起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吸引到夏裴的注意，当即让他停下步伐。
    「阿啪！」
    他回头之间，就见夏瑞在小小的软塌当中，瞪着大大的双眼在盯着他，婴孩那种笑脸，简单纯粹又美丽，令他心头一柔。
    那一声「阿啪」，与阿父的读法很是接近，只是，小家伙尚未学会说话。
    没想到，夏瑞第一次开口说话，喊的竟然是自己。
    不自觉间，夏裴又返回过去，蹲了下来，温柔地问道：「瑞儿，你也相信你的阿母，是吧？」
    瑞儿摇晃着小脑袋，似乎是听懂了他的话，转而点了点头。
    这时，另一侧，小公主忽然扯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影雨赶忙抱起她，轻拍着后背，安抚着，口中轻声唤道：「小公主可能是饿了呢，影雨这就去找奶娘去喂奶。」
    「嗯，你且去吧。」夏裴点点头，目送着影雨抱着女儿离去，而后又低头，看着夏瑞，他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瑞儿，阿父也相信你的阿母。」
    「阿麻，阿麻……阿麻……」夏瑞忽然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抓住夏裴的
    手掌，嘴巴不停地喊着。
    这一道稚气的童音，竟莫名地触动了他心底深埋着的某根弦，让他再一次红了眼眶。
    「对，阿母会安全的回来的，我们一家人，一定会团聚的。」
    夏瑞似乎很赞成他这个说法，猛地冲着他大笑。
    看着他如此的笑容，夏裴也跟着笑了，他伸手揉着他的小脑袋，轻声问道：「瑞儿可知道，为何阿妈要将你们丢弃在宫里？因为，她是去保卫我们中原的疆土，去守护我们的百姓。」
    「将来，等你长大了，你也要如此，守护住我们的百姓，为天下万民而去努力，让万民不受饥饿挨冻之苦。明白吗？」
    夏瑞眨了眨眼睛，歪着脑袋看着他。
    夏裴笑着摇头叹息，他的傻儿子，才这般大，却如此懂事，将来必须要悉心培养好他，希望将来他能独当一面，开创一代盛世。
    在儿子的欢笑之下，他的内心也渐渐没那么焦虑了，伸手刮了下瑞儿的鼻梁，父子俩就这般对望着。
    此后，战报不停地传达至皇宫，夏裴时时刻刻注意着北方战事的情况。
    正如此前影雨所说的那样，且如一战，惊险异常，中间虽有磨难，但结局依旧是好的，甚至在陆昭漪的诏令之下，将俘虏北燕的数万人口，迁至青州诸郡，进行隔离管制。
    若那些俘虏隔离之中，表现足够好，再迁移其他州郡，给予丁籍，安排从事农桑生产。
    边疆的鲜卑人一听还有这等好事，刚开始还不敢相信，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投降，并且给没投降的人带去信件，与粮食，便让其他鲜卑族人看到了希望。
    若要迁徙至中原的土地肥沃之地，能够生活得很好，谁还希望打仗？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鲜卑人在边疆将士的安排下，逐一被安排至青州，并希望能得到土地，就此生存下去。
    分配土地，则是触碰到士族的利益。
    可青州，如今不属于任何士族的领地，但若要迁移到其他州郡，那么士族则会不满，但随着人口迁移，士族在中原的土地会被进一步被瓜分，到时，士族哪还有能力，对抗朝廷？
    当夏裴听到陆昭漪在边境定下此策，不禁大喜。
    这可谓是一石二鸟，一来解决敌军的军心，使得更多厌战之人投靠过来，二来继续瓜分士族在中原的利益，导致越分越小。
    士族想要反抗，但那时，他们都可能发现已经无力对抗，中原的势力再一次发生上下反转，只有这样，新生的王朝，才可能迎来强盛。
    但一切并没有那般顺风顺水，一切的改变，必定会引起旧势力的垂死挣扎。
    不过这一切，兴许在陆昭漪那里，都已经安排好了，只需要他配合便可。
    或许有朝一日，新政推行下去，百姓不必再委身于士族之下，每一个人都能在昭阳之下，堂堂正正做一个普通人，而不是去做士族的附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