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人归·情思未央/广寒枝

第37章


师兄面色犹疑地看向我。我抚着口,艰难地扯开一丝微笑,却对着墨凉信摇了摇头。我知道那未说完的半句话是什么,他也明白我的摇头代表什么意思。我终是不能背叛自己的真心,即便这个代价是……死。
师兄看着我摇头,神色变了几变,嘴角抽动,欲言又止。或许他也希望我答应的吧……
我扶着师兄站起来,费力说出一句话:“我们走吧。”
师兄紧紧盯着我,没有动作,脸色却一点点冷成寒冰。我察觉出师兄此刻的失望,心里堵得慌。我何尝希望自己一再地在生死边缘徘徊,然而,若是让我以委曲求全来生存的话,我宁愿此刻死去!
腔一阵翻腾,我强压下喉头的腥甜,可怜巴巴地望向师兄,希望他能理解我的心。果见师兄神色稍和,长叹了一声,似是对我无可奈何,扶着我就要出去。
却在此时,一阵强风过,敞开的大门“咻”地合上。我心下一惊,与师兄同时看向墨凉信。
见他脸上难掩怒气,对着我半是威胁半是责备道:“宛儿你非要寻死么?”
我摇头。
墨凉信顿时两眼放光,往前疾走几步,似是想将我拉过去,却被师兄抢先一步挡在了我前面。墨凉信的手顿在半空,有些尴尬。
师兄护着我,对墨凉信道:“你该尊重她的选择。”
墨凉信冷哼一声,拂袖,“定南侯都要迎娶靖阳公主了,宛儿还回去做什么?”
我心里一抽,这是我心里最大的一根刺呀。也不知道崀玄怎么处理的……可是,墨凉信怎么知道这个事的呢?
“你如何得知此事?”师兄问道。
只听墨凉信冷笑两声道,“我不过在那宇文皇帝的寝宫留了张字条,他就忍不住要把亲妹妹给嫁了。呵,君心着实叵测呀……”
在皇帝寝宫留字条?我骇然。他说得轻巧,我却明白一个江湖人要出入皇宫都是何等困难与凶险之事,更遑论进入皇帝寝宫。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你字条上究竟写了什么?”
不自问出声,扯动肺部一阵抽痛,我捂着口不住颤抖。旁边师兄慌忙拍着后背替我顺气。墨凉信看着我这个样子,皱了皱眉,却也答道:“玄夜定南。”
我猛地一颤。连师兄也不一顿。玄夜定南,玄夜定南……外姓王侯私下建立江湖组织,皇帝岂能不生疑。皇帝是想靠指婚来稳定崀玄吧,幸好幸好。我惊魂甫定,又蓦地反应过来,这个墨凉信委实有些狠,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呀。只是,他如何知道崀玄便是玄夜门门主呢?
似看出我心中所想般,墨凉信径自说道:“我如何得知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顿,转向我接着道,“穆崀玄不得不娶那位靖阳公主!”
他一字一顿,说得我心也一抽一抽。
师兄在旁边估计看不下去了,出声道:“够了,这件事不必再说。”
墨凉信凑近我,态度蓦地一转,似哄小孩般说道:“宛儿可愿跟我走?”
我再次坚定地摇了摇头。
煞那间,我看见墨凉信浓得如黑曜石的眸子里,有什么崩裂、撒落。然后,便听见他似疯了般喃喃自语,“不会的,你不会走的,你走不了的……哈哈,你走不了,你走不了!”
他说着,猛地一挥手,一阵强风带过,原本敞开着的窗子突地关上。屋子一下子暗了下来……
师兄扶着我双肩的手紧了紧,对墨凉信冷声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墨凉信神色傲然,优雅一笑,“你把宛儿放下,我们之间来个了结。”
我本想说这样做毫无意义,却听师兄已先一步应下,“好。”
然后,我便被师兄扶到里屋的床沿上坐下。看着他一步步朝墨凉信走去,我伸出手,却只握住一缕草药香气……
两丈开外的墨凉信再次一挥手,屋里的桌椅便似长了腿脚般绕着师兄移动起来,组成一个巨大的八卦,师兄则处在八卦的正中心。师兄蹙了蹙眉,“寒星阵?”
墨凉信笑道,“没错。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走出来?”语毕,他又对桌椅发力,“八卦”移动起来,越转越快,就像一张巨大的黑网将师兄笼罩其中。突然间,黑网上有什么脱离,朝着师兄飞去。一颗一颗,正像从黑色天幕上坠落的寒星。我一阵心惊。
幸得师兄身法灵活,在“寒星”触及他时已闪身避过。但纵然他武功高强,被困在阵中也是处于劣势,我不免有些担心。
然而,事实证明我的担心委实有点多余。只见师兄白衣翻飞,在八卦阵中灵巧地左避右闪,一把掠影剑被舞得光影绰绰。不时飞向他的那些“寒星”也被他打回到黑网,发出阵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眼前是一大片黑色。黑网之外,墨衣疯舞;黑网之内,白衣翩然。一黑一白,纵横交错,看得我眼花缭乱。仿佛眼前之景根本不是一场生死抉择的比试,而是一幕美轮美奂的表演。
因为不懂阵法,我也不知其中凶险。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黑网顶部突然破裂开来,师兄白衣飘飘宛若仙鹤凌空,直从裂口跃出,翩然落地。同时,墨凉信捂着胸口后退几步,一口鲜血喷出,却也靠着身后的墙壁立住了。
然后,我便看到了十分诡异的一幕。墨凉信喷出的鲜血没有落到地上,反而一粒粒地停滞在空中,宛如一颗颗朱红的宝石。接着,那一颗颗“宝石”慢慢上升,飞至师兄头顶,又在空中运转,变幻成一个奇异的形状。
之前看师兄破黑网那么轻松,现在看到这种诡异的画面我也不那么担心了。却没想到,这次师兄的神色反而变得异常凝重。我看到他紧紧握着掠影剑,如临大敌般,紧盯着头上的“红宝石”。
红宝石转啊转,让我联想到一颗颗蓄势待发的子弹,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表哥!你快停下!”一声呼唤打乱了我们所有人的思绪。
我侧头一看,谢枫滢已推门而入,一身红衣立在门口,脸上是难掩的焦急神色。她跑到墨凉信身边,紧紧握住他指挥着“宝石”的双手,声音已带了哭腔,“表哥,你不能这么做!”
墨凉信面色不变,冷冷道:“你放开。”
谢枫向来有些倔,只死死握住他的手就是不放开,一边又劝道:“表哥,你为她做这么多够了,难道还要把命也搭进去吗?她根本就不爱你,你何苦这样执着?”
墨凉信无言,手却软了下来。顿时,飘在空中的“红宝石”全部洒落在地,染上点点殷红。师兄及时闪过,未被打中。
谢枫滢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神色一片柔和,像个稚童一般依靠着墨凉信,握着他的手继续道:“表哥,你从小就最疼我,那时候,我们过得那么开心,你都不记得了吗?表哥,没有她你还有我的,放手吧,跟我一起回家……”
我看到墨凉信愣愣地,似乎也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了,连我从床边走到他们跟前,他都没意识到。
谢枫滢头枕在墨凉信肩上,不停地说着他们的美好往事,就像母亲为了哄自己小孩睡觉而坐在床前讲故事一般。她说着,却突然看向我,对我眨了眨眼睛。我蓦地反应过来,捏了捏师兄的手。他会意,抱起我从敞开的大门一跃而出。
 
访至灵山晓天机  
回到侯府已是黄昏时分。
远远地就看到叶凝夕和山茶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师兄抱着我从墙上直接降落在门口时,她们俩都被吓了一跳。不过片刻,已满是兴奋之色。看着围拢过来的小夕和山茶,我欣慰地笑了。
“宛儿中了剧毒,须得马上救治”,师兄简要解释了一句,便抱着我径直入了府去。
许是终于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我心里一松,才觉得心口疼痛起来。师兄一路将我抱回房间,安置在上。山茶领了一众丫鬟婆子跟进来,站了满满一屋。我动了动口,想对她们说“我没事,不要担心”,却终是一个字也没说出。
山茶和小夕来到我跟前,问了我好些问题,我却没甚听清,只是看出她们都很担心、很难过。我全身裹着被子,只露出一个头,看着屋内一干众人被师兄赶了出去,只留下了小夕和山茶。师兄出去了一会又回来,我迷迷糊糊看见他手中多了个一排银针,还有些药盒之类的东西。然后,山茶和小夕闪到了两边,师兄拔出一根针朝我刺来,我吓得闭上了眼睛……
我是在一阵摇晃中醒来的。
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马车里,面前漆黑一片,周围静寂得只听得见车轮的轱辘声,我有些害怕。想起自己昏睡之前师兄正准备给我扎针,于是试探着唤了声“师兄”。
我听见车帘外有人“吁”了一声,马车渐渐停下来。帘子被掀起,有人探进头来。我眨眨眼睛,看清楚那是师兄,顿时安心不少。
师兄问:“宛儿醒了,可想吃什么东西?”
我才想起,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进食。我点点头,又问道:“师兄,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师兄从车厢的柜子里取出一盒糕点递给我,说这是临走前在崑榆的“酥玉坊”买的。我高兴地接过,“酥玉坊”的糕点可是名满崑榆城的。师兄说现在已经深夜了,他要连夜驾车赶路不能仔细照料我,让我自己照顾好自己。我点头应下,让他不用担心。
我们闲聊了几句,大概知道我们这是要去西北崇州的元蔚山找师父给我解毒。但是每当我问及自己身体状况的时候,师兄便岔开话题,不愿多说,只让我不要担心。我相信他定会将一切都安排好的,也便没有多问。
我们到达元蔚山的已是七天之后。而这七天里,师兄几乎是不眠不休驾车过来的。只在第三天,我实在看不下去,给师兄下了点迷药,让他休息了半日。也因此,他上了这次当我便再没机会给他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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