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随落花按剑行/凤扆

第46章


    他们转过一座假山,远处的水榭里站着两个人,一个脸面朝内看不清是谁,另外一个正是淳于明,不是说有事出去了吗?江碧沉正想着,淳于明看见了他俩微微笑了一笑,江碧沉报以一笑,江毓儿却拉着他的手低声道:“我们走吧。”不待他说话便转身走了,江碧沉叹了口气,今天不见,难道明天就再也不见了?
    水榭里的两人看着他们离开,高弄风道:“就是他们?”他刚回来,正好撞见淳于明要出去,便被他拉着到了这里。他今日褪了那身污渍斑斑的伪装,外罩清爽的皂色长袍,腰间系着英雄绦,右手拇指戴着玉韘,暗色阴影下一双眼睛尤显得锐利逼人。
    “还有一个,他们三人是兄妹,你应该能分辨出来。”淳于明淡淡地望着江碧沉和江毓儿的背影,“帮我好生照顾几日。”
    高弄风嘲弄地笑着:“白玉楼分堂会馆虽然可以让旁人进出,但也从未听过有外人住进来,淳于,你这要求不合理啊。”
    淳于明笑道:“我的存在对于白玉楼本身已就不合理,干出不合理的事算得了什么?”
    “果然有自知之明,还知道自己是异类。”高弄风比淳于明高半个头,总是喜欢居高临下地看他,“可是你要当异类也不能把本大爷拉下水。楼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至少——我得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凭什么受我的保护?”
    “这我不能说。”淳于明见他眉一挑又要开骂,扬手在他胸口一拍,安抚道:“总之帮了他们对白玉楼只会有益无害,你放心吧,出了事我担着。”
    高弄风从上到下扫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道:“你担着?拿什么担着?你以为你是谁?淳于大公子,顾好自己才是正经,不知道几个月前谁被程堂主打得半死不活躲进嘉平,现在弄得连那儿也回不去了?”
    淳于明从容不迫地道:“高弄风,你非得我用风雪照夜封住你的嘴吗?”
    “风雪——”高弄风一怔,又是嫉妒又是愤怒地瞪着他,“你居然连——真不明白大当家是怎么想的,白玉楼落到你的手里,本大爷真为自己不值!”
    “行了,就是借用你的人几天而已。”淳于明笑着往水榭外走,高弄风抚着下巴,一边走一边玩味地看着他,“加上二当家夫人你一共带了五个人进来,可你只提到了三个,还有两个呢?”
    淳于明站住脚,望着远处的溪水半晌才道:“替我监视他们。”
    “监视?”高弄风大出意料,怒道:“你竟然把不明底细的人带进千玥台!”
    淳于明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我知道他们的底细。”
    “但你就是不肯说。”高弄风冷笑一声,“好,我帮你一次。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他们在我眼皮子底下搞鬼被我逮到,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随便你。”淳于明叹了口气,想了想又补充说:“留条命在。”
    “公子。”巢云撑起半边窗户看着外边一闪的人影,“我们被人监视了。”
    顾初莲躺在卧榻上垂着眸子,殷红的唇淡淡地笑,“二哥就是为了限制我的行动才特地来千玥台,否则单凭他一个人怎么可能防得住我?”
    巢云发愁道:“待在这个巨大的牢笼里,我们怎么动手?他们以后出去的时候一定少之又少。”
    “那倒不会。”顾初莲抱过古琴信手一拨,如水的琴音从指间倾泻而出,慢慢道:“我们也不需要急,即使一时得不了手,十五那天不是还有一场大戏可以看吗?”
    “公子说的是。”
    顾初莲侧耳倾听着琴弦的余响,微微一笑,“拿琴弦来,这条坏了。”
    江碧沉散步回来就给萧青写信,让他赶快到顺宜来会合。信很短,寥寥数十个字,刚搁了笔,忽然听到隔壁传来一阵悦耳的琴声,一定是赵初莲在弹琴。他盯着字迹未干的信纸,最后又加上一句:查赵瑞。
    说不清在赵初莲身上感觉到的不妥究竟是什么。若要说一个统治者对于一个尚未踏入仕途的年轻才子最欣赏哪点?江碧沉会说:真才实学,人情练达,初生牛犊。
    就这些而言赵初莲很完美,他有着为人臣子的恭谨与遵从,也有着少年才子特有的傲慢、自信和骄狂,天性里所带来的血性与他的恭顺浑然一体,有着难以言说的诡妙。然而江碧沉渐渐觉得赵初莲看似完美的表象下隐藏着一些叫人不安的东西——他显得过于精明了,精明到令江碧沉有被窥视的感觉,尤其是昨夜遇袭后更是叫人生疑。
    昨晚毫无疑问是叛党所为,但是他们怎么如此清楚他和江自南、江毓儿的行踪甚至房间?一定是有人在通风报信。
    就江碧沉的习惯,他首先怀疑的会是身边的人。
    因此他决定查一查赵初莲的身份和赵瑞的关系网,就算是白忙一场,也胜过叫人担心的好。
    晚上千玥台设了盛宴款待淳于明七人,五对巨柱照的四壁通亮,席上美酒羊羔、珍酒奇馐流水一般送上来,甚至还请了相熟的丝竹班子来助兴。高弄风坐在东首,淳于明和飘瑶一席,江碧沉和江毓儿一席,江自南和顾初莲一席,另有璧堂三四位旗主陪席。几个小童捧着酒壶在席中穿梭来去,刚开始众人还喝得斯文,不出半个时辰,高弄风便把袖子挽起叫道:“换大碗!”淳于明当然乐意奉陪,不等高弄风说第二遍早已把酒碗一字摆开,提了酒坛哗啦啦全部倒满,满堂弥漫开铺天盖地的酒香,清醇的酒水顺着人的手臂和桌沿蜿蜒而下,一时间饮的人醉了,看的人也氤氲了,尤其是江自南,在深宫中哪里见过这等喝酒的阵仗,几巡酒未过,就看得他目瞪口呆、热血沸腾。
    夏威一手捞着胡须一手端着酒碗笑道:“还是和淳于公子这种合道的人喝酒爽快,如今的年轻人过惯了太平日子,连酒也忘了怎么喝,舔一口跟舔刀子一样。”旁边一个髯须大汉跟着笑:“他也是刀口上过来的人,你怎么拿他和那些纨绔子弟比?他们空有一身武功,连杀人都不会。”说着长长叹了口气很是不屑,喝了口酒,又道:“上次东边李员外家的小王八蛋来找茬,嘴巴里叫嚣得凶狠,我叫了几个人出去,让他们比比谁往自己身上插的刀子最多谁就赢,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江碧沉接口道:“肯定是被吓跑了吧?”
    大汉啪地一拍桌子:“是啊!那小王八蛋看见我手下肩膀上插了四把刀子血流了半身竟没事人似的,吓得屁滚尿流躲回家去啦!”
    众人哈哈大笑,便是又一轮推杯换盏。江毓儿虽觉得言语粗俗了些,聊的东西倒很有趣,睁着大眼睛好奇地听他们天南海北地胡侃,间或瞄一眼另一边与人喝酒上了兴头的淳于明,唉,说起来今天她一句话都还没与他说过。。。。。。。
    这边席间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选秀的事,有人说起新近得宠的符婕妤貌美如花、聪慧过人,如今圣眷正浓,连带着符家也飞黄腾达。
第四十六章   盛 宴
在那一瞬间,江碧沉感觉到周围几个人的目光聚集到了他的身上。他低头一笑,轻轻抿了抿线条完美的唇瓣,端起酒杯若无其事地笑道:“符家大小姐原来已是婕妤了?她才进宫两个多月吧?这也难怪,绝代佳人自然是格外受宠。”也不知是否错觉,他开口时席上静了一下,但立刻就有人道:“不过宫里再好,毕竟比不得外面逍遥快活,能受宠当然是一步登天,失了宠就是度日如年,冷冷清清一辈子见不得天日,哪有我们江湖中人过得自在?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是啊!”
    “那种牢笼谁愿意进去?”
    江碧沉静静喝酒,间或笑笑附和几句,眼角余光中江自南笑得有些伤情,他许是也想起了母妃和自己的事吧。江碧沉侧过脸,见淳于明看着他们若有似无地笑,谁想璧堂几位一番无心之谈,却伤了两个人的心。
    江毓儿偷偷扯了扯江碧沉的衣袖:“三哥。。。。。”江碧沉微微一笑:“我没事。”
    这时几个人过来敬酒,看见他手中小小的酒杯,当即嚷嚷着换大碗。江碧沉说了句好,与他们连干三碗,喝完把碗朝地上一摔,叫道:“不醉不归!”
    酒到酣处,高弄风一拍桌案下场剑舞一曲,长剑一展当真是剑如雪、人如风、月如水,江碧沉和江自南看得一眨不眨,江毓儿却想起那日清朝淳于明的软剑,那样舒展的意态,那样慑人的剑光,那样明媚的朝霞。。。。。。她不由自主看向对面,淳于明正低头喝酒,柔顺光泽的长发从肩头一丝一丝滑落,看得人心痒难搔。忽然他伸手去撩,一抬头看见了她,江毓儿心头一跳下意识就想张口,却见他又仿佛没有看到似的转开了头。江毓儿怔怔地望着他温和却无法亲近的侧脸,咬了咬唇,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此时高弄风一舞既罢,行云流水几个剑花后还剑入鞘,满座寂然。江自南率先轰然叫好,情不自禁地起身把酒杯递过去,高弄风一饮而尽,顺手把佩剑放到他手里,道:“这剑就送给你了,以后就是兄弟,有事只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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