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随落花按剑行/凤扆

    淳于明又转向郭新：“郭大哥多日不见，可好？”
    郭新阴沉着脸本不欲理会，可见唐为烛和飘瑶都看着自己，便草草点头道：“还好。”再不肯多说一句话。
    唐为烛和淳于明交换了个眼色，郭新的反应早就在意料之中，也无关紧要。
    正说着话，外面报说瑾堂堂主到了，唐为烛便笑道：“来得正好。”又问：“玦堂堂主在哪儿？”众人都说不知。此时高弄风已领着一个青年男子过了堂外回廊，淳于明遥遥望着他们明灭的身影，疏影斑驳，关寞冷峻的脸孔一如往昔。这个人曾被私下视作最有实力接掌白玉楼的人之一，而之所以说“曾经”，是由于关寞在面对一些人的又一次试探时，淡淡地道：“关某对更高位置并无半点兴趣，也愿意在有生之年奉白悲凤和唐为烛为主，并极力襄助他们所相信和看重的人，此话，关某不会再说第二遍。”
    那时淳于明仍在岳阳，听说此事后对唐为烛道：“恭喜得了这等忠心得力的属下，若真如他所说，岂非白玉楼之大幸？”
    唐为烛答道：“老子倒觉得他这话是说给对你不满的人听的，有他为你撑腰，以后岂不是连我也得让你三分？”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起来：“也许我该提防提防你了，堂主大多朝向你，万一你造反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淳于明认真想了想，最后叹了口气，“我若是造反，关堂主会是第一个杀我的人，我打不过他，所以还是不造反了罢！”
    这样恩怨分明、聪明且强悍的人，与之为友是大福，为敌则是大祸。
    就在淳于明想着这些旧事时，关寞已到了他面前，两人相视一笑，随即错身而过，他没有说话，关寞也不问他为何在此。淳于明无言地望着对方坚毅的背影，突然间感慨万千，换了江碧沉大概不会懂得这种沉默的信任究竟意味着什么，不问目的，不问来由，全然的相信你，而江碧沉却总是要问个清楚才安心。但是他们都是他的好朋友，生死与共，肝胆相照，何其的有幸。
    耳中听得唐为烛在对众人说话，他缓缓吐出口气，悄悄退出了门外。唐为烛眼角余光看到他往大门方向走去，心下诧异：这时候他出去干什么？他对飘瑶使了个眼色，飘瑶会意追了上去，见淳于明走到大门附近又转了回来，便问：“你要去找毓儿他们？”
    淳于明没有回答，和暖的春风一阵阵地掠过头顶，良久，飘瑶慢慢道：“你，心情不好？”
    “呵呵，也许吧。”淳于明柔软的衣带在风中摇摆，他
    淡淡地笑着，“有些厌倦……对于明天的大会，突然之间没什么期待了。”
    “这却是为何？”飘瑶问。
    淳于明却只是望着她，飘瑶发现他的眼色近来愈来愈深，仿佛沾染了墨汁的琉璃，虽然清朗却再也不复剔透了。
    “阿明你——”
    “你专门出来找我的？”淳于明打断她的话。
    “你应该回去。不论明天如何结束，李堂主和关堂主他们都是乐意见到你的，你也是如此，不是吗？”
    过了许久，淳于明点点头，抚摸着剑柄上冰凉的花纹，心头渐渐定了神。他抬头望向远方的楼阁，飘瑶说的对，那里有他的义气与知交，有他的骄傲和辉煌，他这是怎么了？曾经自如地驾驭成百上千人的他，怎么竟被几个人折磨得意志消沉？
    望着飘瑶的面容，脑中浮现的是毓儿娇憨活泼的笑脸，他无端端竟有些想她了。
    人说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看来果真有道理。
    “。。。。。。飘瑶，我们回去吧。”
    午后不多时珏堂堂主冉还人到了，他是个高瘦爽直的汉子，说一口浓重的河南口音，不久后程百月也现身了，至此白玉楼玦、瑾、瑶、珏、璧、璃、琼七堂堂主以及唐为烛全部到齐，分堂大会定于次日即正月十四日上午举行。
    听到唐为烛宣布这个消息之时，在场所有人都不免微微吁出一口气，这精心准备的一日终于到了。。。。。。
    晚上唐为烛到西苑来时，淳于明正闭目修习，听见他开门关门的声音，笑道：“二当家，都安排好了吗？”
    唐为烛嗯了一声，“关寞他们已暗中在千玥台附近布下人手，一得信号就会冲进来。”
    “你嫂子带了多少人进顺宜？”
    “不多。”唐为烛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情报没错的话。”
    “哦？你的眼线是谁？可靠吗？”
    唐为烛微微一笑，“是个很识时务的人，虽然能力尚有不足。”
    淳于明慢慢睁开眼，看来已经找到程百月的接替者了，“那就好。”
    “我听说嫂子和顾萋菲合谋要杀你，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想要你的命？”唐为烛在他对面坐下，脸色凝重。
    “要杀我？”静默了半晌，淳于明重又闭上眼睛，淡淡笑了笑，“不是。你嫂子不知道顾萋菲其实是我大哥，还以为是我的死对头，才会去与他结盟。”
    “但顾萋菲为什么会答应？”唐为烛刚问出口，眼睛陡然一亮，“因为江碧沉他们？”
    淳于明笑道：“你嫂子要杀我，顾萋菲要杀江碧沉三人，而我却要力保他们，一旦你嫂子与顾萋菲结盟，我自顾不暇之时就可能令顾萋菲趁机得手。”
    唐为烛紧皱眉头：“总觉得没这么简单。我最担心的是明天大会上他若是突然出现。。。。。。后果堪忧。”
    顾萋菲会帮她对付整个白玉楼？
    这个可能性着实渺茫，但也并非全无可能。
    白玉楼所有堂主都在此地，若是被他一手摧毁，白玉楼就会亡于他手。
    但这样对他有何好处？而且他真的有这等实力？
    淳于明和唐为烛看着桌上的烛火，不约而同地想：千玥台不远就是县衙。顾萋菲不可能如此明目张胆吧？
    “罢了，多想无益。”唐为烛站起来掸了掸衣袖，冷声道：“就算他来了，老子也不会让他空手而回。”
    他拉开门，一股冷风刮得烛火猛然一跳，过了一阵子才渐渐平息。不知多久以后，灯火燃到最后一刻光亮大盛，随即噗的一声化成一缕青烟，在淳于明的注视下缓缓飘散。
    他盘着膝，任由承影静静躺在身边，在明净的月光中一直坐到了天明。
第六十四章   引狼入室
虽然还是清晨，可家家户户都已开始为灯会忙碌，有些性急的已在屋檐上点起了长长的灯笼。顾萋菲颇有兴致地看着满街的灯盏，吕斌和几个人跟在他后面却是一肚子的疑惑和不满。
    吕斌奉命留在外面迎接顾萋菲和他的人，因此没有跟随程百月进千玥台，也无份参与今天的分堂大会，然而就在他满以为会有很多人手到来的时候，顾萋菲出现了，孤身一人，手无寸铁，沐着清寒的晨光出奇的轩逸。吕斌和众人怔怔地看着他，有人甚至忍不住开始往他身后频频张望，期望能看到隐蔽处的大队人马，但是他们失望了。
    吕斌皱眉道：“谷主，你一个人？”
    顾萋菲微微睐着右眼，长发掩映之下，吕斌看不清他的眼神，“一个人足够了。”
    你一个人就能杀了淳于明？吕斌半信半疑：“那谷主你的兵器呢？”
    “这你不用担心，我自然有兵器可用。”顾萋菲不再多说，抬了抬下颌示意他带路，吕斌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见状，顾萋菲漫不经心的道：“不相信我的能耐？”
    “呃，不，不。。。。。。”
    顾萋菲的笑容更加恣意：“想试试？”
    “不！不用了！我们都相信以谷主你的本事定能拿下淳于明那小子。”吕斌惊出一身冷汗，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起惨死在他鱼叉下的张双洛，急忙恭敬地把手一引，笑道：“这边请。”见顾萋菲看似赞许地对自己点头，吕斌心头一阵烦乱，为何他越来越有种引狼入室的不祥预感？
    “程堂主在哪儿？”
    进了城门没多久，顾萋菲突然开了口。吕斌一愣，忙答道：“是这样的，堂主今日另有要事不能亲自来迎接谷主，万请谷主海涵。”
    “听说今日要举行分堂大会？”
    “正是。”
    闻言，顾萋菲转过头去冷冷一笑，二弟不愧是皇族子弟，在这个节骨眼上举行分堂大会肯定是要对程百月先下手为强。哼，程百月此次定是要被赶出去了，不过也好，对我们的计划说不定更有利。。。。。。
    到了处僻静庭院外，吕斌道：“谷主，这是我等为谷主准备的住处，屋内各种东西一应俱全，谷主可随意使用。”推开门，果然是一出干净整洁的院落，几个佣仆恭谨地站在门后，顾萋菲扫了一眼，“不错的地方，这几个人你带回去，我用不着。”
    “那谷主先请歇息，等大会结束，稍晚堂主就会来与谷主见礼。” 
    吕斌挥挥手带着几个特意安排的仆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