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随落花按剑行/凤扆

    顾初莲早已记不清那时心中所思所想，他只是双手下意识地抱着江自南逐渐冰冷的身体，听着江毓儿撕心裂肺的哭喊，怎样也想不明白这个整天和自己斗嘴怄气的敌人到底为什么要舍命救自己？当自己是朋友？笑话，他们哪里像朋友了？
    江碧沉阴沉着脸不发一言地站在一边，目光在江自南、淳于明和顾初莲之间转来转去。
    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然而相比这个无法挽回的事实——他更想知道另外一件事。
    从方才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唐为烛似乎不但认识赵初莲，还很清楚他是谁，而且为何唐为烛竟会向赵初莲求助？！
    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正琢磨的时候，有人抢先一步替他发问了：“淳于明是我们的敌人，你为何要为他弄解药？”
    “敌人？哈哈！谁跟你说我们是敌人了？”顾初莲眼神冰冷地望着质问自己的程百月，突然不露痕迹地向她身后的顾萋菲使了个眼色。
    “什么？”程百月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敌人？那你们和我结盟——等等，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和淳于明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惨白月色下，顾初莲神色奇异至极，“将死之人，无须多问！”
    程百月猛地倒退一步，刹那间仿佛明白到什么转身想跑，见状，顾初莲大喝一声：“大哥杀了她！都是这个女人，我再也不想见到她！”
    本来低着头恸哭的江毓儿被他这声大喝惊呆了，怔怔地望着四周无法回神，唐为烛却是浑身一震，堪堪站起之时看见半空闪过一道清冽的白光，一句“住手”尚未出口便见程百月在距离他五步之遥处停了下来，面前顾萋菲含笑而立，手中宝剑姿态优雅地架在她的脖子上，指骨修长，白皙有力。
    唐为烛只觉耳中嗡的一声响，四周突然一片静寂，双目中只看见顾萋菲剑下飘荡的红色剑穗缓缓擦着他宽大的衣袖，半晌，程百月抬起手抓住了剑身，一丝血线顺着她的手臂蜿蜒而下，啪嗒一下，滴在了唐为烛的心上。
    “嫂子！”唐为烛发了狂似的扑过去接住程百月往后倒下的身躯，连人一起扑通跪在了地上，颤声唤道：“嫂子你吸气，振作点，没事、没事的。。。。。。”一只手慌乱无依地按住伤口，眼中的泪却掉在了她的脸上，在瑟瑟的春风中迅速干涸。程百月无力地靠着他的手臂，汩汩鲜血从颈间流出，染得身下白衣一片惨红，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唐为烛，轻轻笑了笑：“别哭。。。。。。是我自找的。”说完此话，她的目光移向腰间，似是在寻找什么东西未果，转而望向漆黑的天空，慢慢闭上了眼睛。
    “不，不要。。。。。。不要死。”唐为烛死死抓住她的手，额发覆盖之下无人看清他的表情，“阿月！”
    淳于明本已有些神智不清，可听到唐为烛这声凄厉的呼喊时他慢慢睁开了一丝眼缝，一眼便看到了程百月腰间衣衫下露出的玉佩，那不就是唐为烛多年前曾经一直戴在身边的那块吗？
    方才的猜测不幸成谶。可叹啊。。。。。。唐为烛心事如此隐晦，自己竟完全不知情，甚至一再相逼。。。。。。以后他淳于明还有何等颜面去白玉楼？
    江毓儿惊怔地看着这出剧变，在她痛哭之际发生了什么事？
    赵初莲怎么杀了程百月？
    唐为烛又为何伤心至此？
    她脸上挂着泪珠，迷惑地转向伫立一旁的江碧沉，“三哥…。。这、这到底是？”
    江碧沉慢慢看了她一眼，江毓儿被他眼中复杂莫名的沉郁吓得不轻，不由自主的往后一缩，突见江碧沉无声笑了笑，转向顾初莲道：“你，究竟是谁？”
    顾初莲放开江自南的尸身站起来，抬手指着江碧沉的身后：“想知道的话，不妨等我大哥来告诉你。”
    江碧沉猛地转身，甫转过去正正迎上顾萋菲笑得无情的眼眸，他吃了一惊连退数步，突然听见江毓儿在身后低声道：“三哥，他就是杀了我娘亲的顾萋菲。”
    “顾萋菲！”江碧沉震惊地看着顾初莲，“他是你大哥？那你不就是——”
    “岚王爷，我其实也姓顾，我是他三弟。”顾初莲文雅地向他一礼，唇边眼里却全是恶毒的笑意，似乎就等着看他懊悔的样子。
    江碧沉这下连冷气都吸不回来了。他们一直在寻找叛党的踪迹，可万万没想到敌人就埋伏在离自己如此近的地方，更没想到赵瑞竟敢偷偷地把前朝皇子留在身边抚养长大。大隐于朝、大隐于朝啊！江碧沉心中悲愤难言，四弟竟为了保护这样心机深沉歹毒的死对头而死，若是他在天之灵知晓了此事，会是如何追悔莫及！
    江毓儿拽着他的衣袖缓缓站起。相比之下她的脸上平静异常，双眼直直地盯着顾萋菲，这个杀母仇人，到此刻她才看清楚竟是如此年轻俊逸的人物。
    “郡主，多日不见了。”顾萋菲注意到她的目光，对她微微一笑。
    “是啊，我找了你好久，你终于出现了。”江毓儿同样报以一笑，手心里的飞刀握到发烫，可是眼前这人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丝破绽，发不出去。。。。。。
第七十九章  真  相
“老实点儿！”顾初莲的属下把刚刚抓获的蒙面刺客按倒在地，可浑身上下搜了一遍没找到解药，顾初莲上前一把扯下他们的面纱，喝道：“交出解药，免你等一死！”
    无人回答。过了半晌有个人吐出口血沫惨然一笑：“杀人者备解药何用？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见他们的样子不像是撒谎，顾初莲慢慢放了手：“你们没有解药？”
    “没有——”
    话音未落几颗人头应声落地，顾初莲愕然抬头，见顾萋菲若无其事地收了剑转身对唐为烛道：“二当家，你能解二弟身上的毒吗？”
    “……二弟？”江碧沉和江毓儿都是一僵，或许是今夜的事过去混乱，他们一时之间竟没能明白过来顾萋菲这话是什么意思。
    唐为烛从程百月的尸身上慢慢扬起了脸，略略眯起的眼中飞快闪过恨极之色，可瞥了倒在一旁的淳于明一眼，终于强忍着道：“不知道，此毒我没见过。”
    “等等！”江碧沉忽然扑了过去疯了似地抓着唐为烛的手臂吼道：“什么二弟？淳于明是谁的二弟？你的还是——”
    顾萋菲有些好笑地叉着腰：“当然是我二弟了，岚王爷你当真昏头了吗？”
    “你的二弟？”江碧沉呆呆地望向他，又望了望紧闭双眼的淳于明，那一瞬间几乎摇摇欲坠，这就是淳于明一直以来隐瞒的事，这个身份，这个前仇！
    江毓儿更是如遭雷击，脑中一片空白，过了半晌捂着嘴慢慢蹲了下去，这一抬手才发现自己竟在发抖。
    明哥哥。。。。。。是顾萋菲的弟弟？他是前朝太子？
    怎么会这样？
    明明不久之前他还温柔地把自己抱在怀里，怎么下一刻就已不共戴天？
    她的杀母大仇怎么办？
    他们的诺言怎么办？
    恍惚中依稀看见几个人影从对面屋顶飘下，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飞奔而来在不远处停下，其中一个人白衣飘飘，不就是凤求凰吗？而那身高雅的黑衣。。。。。。大当家？
    脑子里刚转过这个名字，一只手从后面把她扶了起来，她慢慢回头，是淳于明的母亲。
    她张了张嘴，“伯母。。。。。。”陡然想起她是前朝皇后，怔怔地站着不知作何反应。淳于莲对她微微一笑，抚过她湿冷的额头，柔声道：“别怕。”
    江毓儿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忍不住问：“伯母，你知道我是谁的孩子吗？”
    “当然知道，你是小琌的女儿嘛。”淳于明冲她眨了眨眼，江毓儿喉头一酸，强忍的眼泪决堤而出。
    江碧沉吃惊地看着白悲凤熟悉的面孔，心中暗想：“他不就是赶我们出客栈的怪人吗？怎么也在这儿？”待看到唐为烛震惊地站起身称他为“大当家”，江碧沉倒抽口冷气：他就是白玉楼楼主？
    这下长久以来盘旋在他心头的疑惑终于都弄明白了，难怪朝中内贼行踪难测，难怪淳于明会赶顾初莲走，难怪白悲凤会敌视自己，难怪淳于明从不在乎他是谁。。。。。。
    竟然什么都和淳于明有关。
    突然间江碧沉很想仰天长笑，引以为一生知己的人转眼身份骤换、势不两立，这究竟是谁在暗中安排、把这局宏大的棋局下得如此断人心肠！
    见江碧沉怔怔地看着自己，白悲凤淡漠地一瞥，同时摆摆手示意唐为烛退下，附身凑近淳于明的脸仔细审视半晌，搭上脉又听了片刻，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凤求凰问道：“怎么样？能解吗？”
    白悲凤沉吟不语，见状，凤求凰顿时大怒：“你要是早下来就没事了！阿明要是死了，我让你们白玉楼的人通通陪葬！”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