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前世今生

    我确实有些晕眩了。因为今天的阳光很暖人么？
    但是没有来地，我往后看了一下。我看见她们还站在原地，离得很远，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是谁？”
    “德叔的女儿，倩儿。”
    “不是，我是说另一个。”
    “……兰姬辰。阳城王兰汗的女儿，祖父的表妹。”
    “她好像喜欢你。”
    慕容盛突然停下脚步，转头望着我。我迎着他复杂的目光，提醒道：“你没看出来吗？”
    “不要乱说话。”他有些不悦地说。
    木头。我在心里骂了他一遍。忍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
    四月初的一天，整个皇宫乃至整个中山陷入巨大的悲痛里。从长子传来消息，慕容永得知我们逃走后，将留在长子的慕容姓人不论男女老少尽数杀死。这极端的举动，无疑是将两个燕国的矛盾激化到最高点，两燕从此决裂，战事随处可发。
    大约与此同时，塞北那个不起眼的魏正在悄然崛起，魏主拓跋珪在燕的两次援助下彻底打败了刘显，并于这一年东征北讨，获牛、马、羊数十万头，势力正逐渐壮大。
    这一年骊姜两岁，已经可以摇摇晃晃地来回四处乱走，同其他孩子一样，一不小心摔在地上会张大嘴巴哇哇大哭大叫，声音洪亮而高亢，常常把大她一岁的慕容盛哭得发怔。
    大家都对骊姜的大嗓门惊奇不已，可是我不喜欢这样。我很讨厌她们三姑六婆、东家长西家短地围在一起讨论她，我将她抱坐在大腿上，一本正经地告诉她：“虽然我在大家眼中是个性子随便，脾气古怪的人，但是我想我一定可以把你教育好。”
    她挂着两串泪怔怔地看着我，不知道能不能听懂我的话。我只是伸手拭去她的泪痕，牵着她的手走到段元妃面前。
    “夫人，我知道这个要求很无礼，但是，请把骊姜交给我吧。”
    段元妃有些惊愕地打量着我，许是见我本身就是个孩子，怎么能照顾好一个孩子呢。而我依然固执而坚定地告诉她：“我曾经把慕容瑶照顾得很好。”
    在我不断的恳求下，她犹豫着，终于点了头，但是隔天有两个大宫女被安排在了毓秀宫。我知她还不放心我，但也只能听从她的安排，不过我并未让她们插手，而是将她们遣去做另一些简单的事。
    骊姜还小，经常尿床。起初我半夜被惊醒后只能瞪着血红的双眼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两三次后渐渐有了经验：睡前三小时不准她喝水，睡前领她去入厕。
    我手把手地照顾她，认认真真地对她说好孩子不会尿床，尿急了就把我叫醒，不要怕，我带她去入厕。
    鲜卑人的饮食习惯与羌族人大同小异。他们喜欢食肉和鱼鲜，鲜乳和乳酪是他们一年四季必不可少的日常饮料。营养价值还好，但老吃这几样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于是我特意吩咐食房每餐必备蔬菜和水果。还好他们对我这个异国公主还有些忌惮，点头答应了。我第一次感觉到了身为姚明珂的好处。
    我教她唱快乐的歌，让她多睡觉长身体，告诉她自己的事自己做。可惜她只是两岁的不谙世事的小孩，当时答应得好好的，转过身就将我的话全数抛到九霄云外。
    我并不气馁，反正来日方长，我有的是时间。
    于是时间就这样云淡风轻地缓缓淌过。在我同骊姜过着貌似还算风平浪静的生活时，殊不知，有些暗涌，正悄无声息的卷起。 
                  迷离
    慕容垂六十三岁大寿那天，皇宫内大摆宴席。魏王和刘卫辰前来贺寿的使者献上大批良驹，其他国家也相应有些表示。
    酒至半酣，有个小黄门进来低眉顺目地说外面有人找我。
    殿内人声鼎沸，殿外安静无声。我走出去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没看见有人。正打算进殿，却从假山后转出一个人来。
    “明珂公主。”那人小声唤道。
    我微微错愕，但还是平静地走了过去。
    那是一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他对我微微行礼，口中恭谨地说道：“下官尹纬，拜见公主。”
    我莫名地上下打量他，他望着我面上温和一笑：“公主莫要奇怪，下官从长安来。”
    我深吸一口气，恍然明白过来。
    “这么说，祖父已经知道我在中山了？”我心知如此，但还是忍不住脱口问了。
    他点点头：“原本陛下不是很确定，只是让下官一探究竟，没想到公主竟真的在此。”
    “那么，你是来带我回去的？”我忍不住打断他。
    见他慎重地点头，我忿忿地想，他们现在知道关心我了，那晚长安遭袭，有谁在乎过我的生死？
    “带我回去又能怎样呢？”我语气不好地说：“你回去告诉他们我现在过得很好，叫他们大可放心，不用担心燕会拿我来要挟他们，燕的实力强大到根本不屑用这种卑劣的行径。”
    然后我愤慨地离开，身后是尹纬隐忍的叫唤，但我没理他，径自走进殿内，融入一片欢声笑语中。
    快乐的人们并没注意到我的离席与出现，依然继续着他们的快乐。
    才刚坐下，我忽然发现席上多了几个人。而兰姬辰正在其中。
    我悄悄地拉了拉慕容琼的衣角：“她怎么来了？”我们这桌本是同龄的孩子，她大出我们很多岁，理应不该坐这里。
    “谁？”慕容琼一时没反应过来，咋咋呼呼地问了这么一个字。
    我不动声色地端起奶酒，桌下的手在她大腿上掐了一下。碗适时地抬至嘴边挡住了我的半张脸，我小声地说：“嘘，我指的是兰姬辰。”
    她终于恍然大悟。
    我刚好酌了一口酒，放下酒碗的时候，就见兰姬辰望着我友好地笑说：“你就是秦国的公主吧，上次见到你不知道你的身份，有失礼处还请不要见怪。”
    失礼？怎么会，她已经表现得很完美了。我心里这样想着，然后我笑了笑：“叫我明珂就好。”
    于是又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再无交流。慕容琼终于聪明了一回，她低声告诉我是倩儿叫过来的。
    是这样啊。我真是小心眼。但我还是小心眼地用低得微不可闻的声音对慕容琼说：“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她喜欢你大哥。”
    慕容琼惊奇地望着我，片刻之后，她点了头。
    “你的感觉是对的。”她说。
    原来真是这样。
    我端起奶酒，慢条斯理地喝着，心中却在思考着另一些事。
    “大哥幼时与她定过亲事，不过早不作数了。”
    “为什么又不作数了？”我好奇地问。
    “不知。”
    我还想问她一些，这时正殿中传来此起彼伏的笑声。
    慕容盛就在那里。纵然是如此欢愉的场面，如此无法抑制的笑声中，我依然可以想象，他是如何淡淡地微笑，云淡风轻地掩饰住他的情绪。让人无法看穿他的心思。
    然后我喝酒。开心也罢，担忧也罢，我只是由着自己一口接一口地喝。酒是甘醇的，气氛是愉悦的，一切就好像在昭示着这个不寻常的夜晚，每个人都要不寻常地做着一些事。
    后来酒劲上涌，眼神有些涣散了。我想我一定是醉了，所以在还未彻底醉倒之前，我得马上离开。然而就在我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听见倩儿脆生生的声音说：“道运哥一定会很高兴……”
    到了外面被晚风一吹，脑子更加晕晕乎乎，脚下一个踉跄，吓得侯在一旁的小黄门惊呼一声。他虚扶了我一把。
    我笑着对他摆摆手：“我没事，不用管我，去做你自己的事罢。”眼睛眯了眯，忽然觉得他很面熟，于是笑意也渐渐飘忽起来。
    “我记得你，你是二殿下宫里的……”
    我摆脱了他的唯唯诺诺，独自往毓秀宫去。眼前景物不是三头六臂，神智还算清醒，只是脚步有些虚浮。我只好扶着壁，走走停停。我忍不住叹息，第一次觉得毓秀宫室如此遥远。
    可是我忽然很难过。
    思绪飘到很久以前，久到我已经忘记了确切时间。那天晚上，在那间酒吧包间里，那个英俊迷人的男子递给我一瓶啤酒，他冷冷地说：“喝了我就让你离开。”
    他是这样告诉我的。他似乎忘记了我的酒量不是很好，而我之前就已经喝过一瓶……
    于是酒瓶空了，我冷笑着把它砸在地上，转身拉开包间的门。他却从后面拉住我的臂，狠狠地将我拽进怀里……
    脚下突然一空，踉跄着就要跌倒，有人身手敏捷地拦过我的肩，将我扶起。
    “酒量不好就不要喝那么多。”他松开我的手，站于一旁说。
    我靠着墙，好半天才看清楚是慕容会。
    “你怎么来了？”我问。
    “你猜呢？”他很有兴致地说。
    我轻轻摇头：“现在不想跟你玩这个无聊的游戏。你若是有空，麻烦将我送回毓秀宫吧，我头很晕。”
    他扶着我一步一步地往毓秀宫去。他的手既温暖又温柔，细心的模样让我忍不住目不转睛的望着他。他斜睨着我：“看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