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前世今生

第28章


    我们的相识,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在这出华丽的戏中,每一个人都不自觉地完美演出,所以每一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了真情。我们的演技是完美的,可是这出戏却注定了不能完美。
    我曾经想过要与他同甘共苦。我曾经想过要让他快乐。我曾经想过要力所能及地让他不再为了背负什么而愁苦。现在有人代替我做这些了,那么我还要悲伤些什么呢?
    悲伤只能让自己更加可悲。如此,不如就此放手,潇洒地离开。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
    水渐渐凉了,而我却浑浑噩噩,撑不开眼皮。
    我想我是做了一个冗长无比而又痛苦非常的梦。梦里没有虚浮的五彩斑斓,没有百花绽放和鸟语花香,有的,是漫无边际的黑暗,以及,苦涩浓烈的哀伤。
    我感觉耳边一会儿充斥着铿铿锵锵的声音,一会儿又万籁俱静。偶尔有滚滚热浪潮我汹涌卷来,我逃不掉,只能被它们淹没……
    我想起前世听过这么一个寓言故事:某人在屋檐下躲雨。他看见观音正撑伞走过,他说:“观音菩萨,普度一下众生吧,带我一段如何?”观音说:“我在雨里,你在檐下,而檐下无雨,你不需要我度。”于是这个人立刻跳出檐下站在雨中,他说:“现在我也在雨中了,该度我了吧?”观音说:“你在雨中,我也在雨中,我不被淋,因为有伞;你被雨淋,因为无伞。所以不是我度自己,而是伞度我。你要想度,不必找我,请自找伞去。”说完便走了。第二天,这个人遇到了难事,他去寺庙里求观音。走进庙里,他发现观音的像前也有一个人在拜,那个人长得和观音一模一样。于是他忍不住问:“你是观音吗?”那人答道:“我正是观音。”他惊讶地问:“那你为何还拜自己呢?”观音笑道:“我也遇到了难事,但我知道,求人不如求己。”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想起这个故事。也许是冥冥之中,我期待谁可以来拯救我脱离苦海,可是心里却始终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不要期望别人的帮助。于是我很难过地哭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觉得未来一片迷茫。
    我是被骊姜的哭声吵醒的。
    她站在我床边,哭得抽抽噎噎。我心疼极了,撑着晕沉沉的头坐起来,将她抱到怀里。
    “哭什么?谁欺负你了?”我心疼的说。
    她还是在哭。她哭着说:“他们说姐姐不要骊姜了……”
    “谁说的。”我皱着眉,叹了口气,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柔声道:“我怎么会不要骊姜呢,你是我的妹妹啊,我怎么会不要你。”
    “长生说的。”她抬起泪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地望着我:“他说姐姐不会再醒来了,姐姐不要我了。”
    “他是在吓唬你呢。”
    望着伤心的她,思绪忽然飘到很远,远到我的心又泛起酸涩起来。我有些哽咽地说:“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会陪在你身边。”
    慕容瑶,我永远都不回再离开你,永远都会陪在你身边。
    这一觉睡得很长,竟错过了慕容盛的送行。我安慰自己,其实这样也好,与其见了徒增伤感,不如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这一年燕发生了诸多事故。自慕容盛镇守蓟城后不久,明铛暗杀慕容垂失败,被慕容凤杀死。而之前漠北贺兰部的内乱,魏王向慕容垂请求担任向导,带兵讨伐贺兰部。慕容垂随即派遣慕容麟、兰汗攻打贺兰部。
    转眼已是建兴四年,我在中山不知不觉住了近两个年头。我的病好了很多。我在一个细雨飘飞的午后,告诉慕容琼我要走了。
    “怎么说走就走?“她似乎很惊讶,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我。
    “我早该走了。”我淡淡地笑着说。
    “是因为大哥吗?”她这样问我。
    我望着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我只是说,都过去了。
    她幽怨地说:“我不想你走,你走了我连个伴都没有。”
    我笑着说:“我不可能永远跟你作伴,你总会长大,会结婚生子,会有自己的生活圈子……”
    “明珂!”她怪叫着打断我,脸上泛起一圈红晕。我忍不住取笑她说:“害羞什么,也许下一次见面,你已是儿女承欢膝下。”
    “明珂……”她哭丧着脸,拉着我的手说:“你走了,我会很不习惯。”
    “总是要习惯的。”
    有很多事,总是得慢慢去习惯。
    “你真绝情,你不知道,你若是走了我二哥指不定会失落成什么样。”她瞅瞅我,轻声问:“你真不喜欢我二哥吗?”
    原来我们三个的事她都知道。
    我只能笑笑,装作毫不在意。
    “你认为呢?”我反问她。
    她叹息道:“你应该是不喜欢他。”她黯然了片刻,又问:“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大哥呢?”
    为什么会喜欢慕容盛。这个问题慕容会曾不止一次地问过我。面对他,我回拒得很干脆,没有丝毫的犹豫,但这样的干脆没有一个像样的说法,所以它那样让人无法信服。而现在……当某些情绪沉淀,当心情平复下来,我才慢慢地找到答案。
    “他……像个英雄。”我说。
    慕容垂对我这种可有可无的小人物根本毫无忌惮。高傲的他确实从没有过拿我做质子的心思,所以我向他辞别时,他只淡淡地点了点头,并无多言,算是同意了。
    不可避免地遇见了慕容会。
    他朝我走过来,我以为他会对我来一番不对盘的告别,然而他只淡淡地说了句:“我送送你”。
    因为别离,简短的话语却让人心里莫名感伤。我对他笑得像八年前在田野时那样灿烂,他也是笑着,只是那笑容里掺着太多复杂与隐忍的情绪。我低下头去。初春的阳光有些刺眼。
    骊姜因身份不明而一直不受慕容垂承认。她跟我一样,是中山城莫名其妙的客人,所以我带她离开。连同我们一起走的,还有御风。
    慕容会说,它既然认了你,你便是它的主人了。
    我们走到宫门口,身边逶迤的人终于停下。慕容熙一改往日的小魔王形象,可怜巴巴地望着我们。
    他说:“明珂什么时候回来?”
    我对这个没大没小的小鬼已经彻底失去信心,很想在他光滑的额头上砸下一个暴栗,只是离别气氛实在让人难以畅快起来。我对他笑笑,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故作轻松地说:“等你娶妻那天我就来。”
    他若有所思地眨眨眼:“那不是还有很久?”说着脸色一变,大叫一声:“不要!”他奔上前粗鲁地抓着骊姜的手,说:“骊姜,你可记得说过要跟我成亲的。”
    天!这个小鬼头。
    骊姜纯真地看着他说:“姐姐说你是个爱哭鬼,我才不要和爱哭鬼玩。”
    慕容熙气恼地抓着骊姜的手不放,嘴里直嚷嚷道:“我才不管呢!”在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将红红的小嘴狠狠地亲在骊姜白嫩的脸上……
    我吓得呆了片刻。他真是……果真是慕容家的孩子,一个比一个人小鬼大。我不由自主地瞥向慕容会,发现他仍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似乎是置身事外,以冷眼旁观的姿态看待这场送行。
    这一路他从始至终都极其漠然,我猜不透他的情绪,也不去理会。然而当此时目光与他相撞,他冲我别有深意地歪嘴笑,让我无端端地泛起一头冷汗。
    我想起那晚,他落在我唇上的吻。
    慕容琼无奈地将哇哇大叫的慕容熙抱开,我瞧着他瞪着慕容琼一脸深恶痛觉的模样忍俊不禁。十年后他不知会成为什么样呢。我很好奇。
    坐上马车,我听见慕容琼在后面喊:“你一定要记得再来中山啊——”
    我打起帘子伸长了脖子去看她,可是刚好马车跑出了宫门,我只看见了冰凉坚固的高大铁门。
    “好——”我冲着那铁门大喊。
    其实,再来中山,许是遥遥无期了。 
                  渐行渐远
    然后我们离开了皇宫。离开了中山城。离开了自己留念了数日的地方。
    我将衣衽里的东西掏了出来。一根红丝线上,系着一块剔透的白玉。我无声地望了它半晌,然后仔细地将它套上脖。
    在我醒来后,我发现手心里有样硬物,便是这块玉。
    没有人告诉我它的来历,它仿佛凭空地出现一样,被我握在手心。而就是手心莫名其妙的咯疼让我忽然开心起来。是的,我是开心的。我没有遗憾了。
    如果硬要说有,那便是没有再与他把酒言欢一次。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是令人无奈的遥遥相望。
    “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再回来呢?”沉默的空气里,骊姜突然抬起头望着我说。
    “你舍不得离开么?”我问。
    她松开紧咬的下唇,愁着小脸说:“我答应过长生要陪他玩的。”
    我愣了一下,然后将她搂在身边。“会回来的。”我轻轻地说:“我们会回来的。”
    我也会很想念这里的人的。
    但是,我们这两个莫名其妙的客人,不能永远停住在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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