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博弈.

六十九


    孙和平接到杨柳的电话,得知周到告状的事,心中隐隐不安。杨柳的电话印证了丁仁义的汇报,汉重的大门不好进,搞不好还可能把钱萍折进去。恰在这时,任延安从西川飞了过来,进门连茶水也顾不得喝一口,就直奔主题,说是西川省纪委找他了,了解红星重装股权转让情况,担心这边会不会出麻烦。孙和平很惊异,让任延安细说说。
    任延安一声叹息,说了起来,当初你让钱萍过来办红星股权手续,说是上面沟通好了,没阻碍了,可汤家和就是拖着不办。当时情势那么紧急,你一天几个电话过来催,钱萍都急哭了。我就和钱萍说了,汤家和不是好东西,等着咱们给他上贡呢。我把刘必定给汤家和送钱的细节说了——刘必定用邮袋给汤家和送过钱!孙和平一怔,还有这种事?刘必定和你说的吗?任延安说:是的,汤家和家里每个房间都装着防盗门。这些细节我也都和钱萍说了,钱萍会不会受了我的误导?
    孙和平想了想,觉得不可能。钱萍不是刘必定,干不出这种行贿的事,退一步说,就算她情急之下真的行了贿,也有个走账问题,哪来的钱?什么名目?当时那五百万广告费都没打出去,所以才被汤家和卡了脖子,还是刘洪川亲自出面紧急沟通才解决的,任延安多虑了。
    然而,任延安离去后,孙和平越想越不对头。西川省纪委毕竟已经找到红星重装门上来调查了,就算那五百万广告合同是迫不得已才签的,就算是汤家和索贿,那也是问题,周到敢这么放肆,找到杨柳面前发威,不是没由头的。周到日子不好过,也不会让他好过了,拿这五百万广告费和钱萍做文章,是完全可能的。一切都不能再拖了,他和钱萍的关系必须要有一个了断,绝不能让钱萍搅到这个旋涡里。
    当天晚上,孙和平故作轻松,约钱萍到新厂区玫瑰园散步。钱萍注意到了任延安的到来,问老任来干啥。孙和平说是例行汇报,只字未提汤家和以及西川纪委上门的事。然后话题一转,先说起了丁仁义送上门的情报,道是汉重气氛颇不友好。钱萍说:所以我劝你别官迷,你不听嘛。孙和平说:刘洪川亲自和我谈话,这么信任我,我能不识抬举吗?丁仁义说的情况在我预料中,周到肯定不愿我去领导他嘛!钱萍说:那你还瞎兴奋呢!孙和平说:扬眉吐气了嘛,我就是想装谦虚也装不像。钱萍说:所以,杨柳能当副省长,你就不行。孙和平说:可要论搞企业,杨柳也不行。钱萍说:这倒是,你们两个各有所长……
    花园里弥漫着玫瑰香气,路灯照射在花瓣上,色彩变得朦胧妖娆。微风摇动花枝,玫瑰小精灵似的舞蹈着,整座花园都活了起来。天上星星闪烁,却没有月亮,晴好的夜空使星星格外明亮,晶莹剔透赛过冰钻。钱萍望着孙和平的侧影,心中有点疑惑,哎,和平,你把我叫到这儿来,想说什么?也有心思看月亮了?今天好像没有月亮啊。
    孙和平往明静的夜空瞅了一眼,笑了,真是的,我好不容易要看一回月亮了,月亮就躲起来了。哎,钱萍,你有没有想过急流勇退?
    钱萍在路灯下站住,又来了!退下来做家庭妇女?还是干啥?孙和平说:也可以调到我省重工系统之外的其他企业……钱萍苦笑起来,看我混的,在重工机械系统都不能容身了。孙和平劝道:钱萍,退下来吧,公司的规定你知道,夫妇是不能在同一单位工作的!钱萍一怔,说啥呢?我们是夫妇吗?孙和平一声叹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是不是也该有个结果了?钱萍说:你到底安分下来了?心不再年轻了?
    孙和平说:我的心依然年轻,但现在才发现,你是最好的!有句话咋说的?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你就是我要寻的那个人啊!钱萍眼中噙上了泪,你寻啥了?和平,你不是情种刘必定,你就是一块永远焐不热的石头!你除了工作还是工作,除了认准的目标,从不被别的东西吸引。孙和平这才说起杨柳打来的电话,周到拿汤家和说事,二人的关系这么拖着不是个事,应该光明正大结婚了。
    钱萍泪眼蒙眬看着孙和平,杨柳不打电话,不提周到告状,你就想不起还有个我,是吧?孙和平说:哪能啊,我心里一直有你,我只是不善表达。钱萍抹去了泪水,恢复了平静,我不怪你!和平,其实你不属于我,不属于孩子,不属于任何人,甚至不属于自己,你是个异类,属于梦想,属于这个剧变的时代。孙和平真诚不安地说:所以这些年,我也许在不经意中伤害了你,请你原谅。钱萍说:我不但原谅你,更感谢你,你也成就了我!和平,我更愿意做北机的内当家。孙和平苦笑,就是不愿回家做我的内当家?钱萍苦涩一笑,点了点头。
    两人默默地走着,夜已深,空气有点凉,湿润润地泛起潮气。他们不知不觉来到老槐树下,粗大树干,像老人似的皴裂了树皮,茂盛的枝叶又像顶起了一头青春的毛发。微风吹拂,树叶窸窣,仿佛老人在低语遥远的往事。二人在树下站住,倾听老槐树的心声……
    孙和平有点难过,他知道钱萍伤了自尊,这让他后悔,为什么不早点向钱萍求婚呢?他真是一块焐不热的石头吗?真的娶了北机吗?不,他是疏忽了,钱萍从小到大就在身边,熟得不能再熟了,总以为哪天都能得到,却不料阴差阳错,失去了最佳时机。现在他要出山亮剑了,剑气冲天,只怕会伤着她啊!便道:钱萍,我的姐啊,你好好想想吧,就算没有爱情,你是不是也应该躲躲,免遭无妄之灾?
    钱萍心里有数,说来说去,不就是西川省那笔广告费吗?即使有问题,也是汤家和索贿!孙和平说:但是,有人盯上来纠缠了。钱萍说:行了,和平,这事和你没关系,了不起牺牲我,我认了!孙和平这才说了,任延安也替你担心啊,你今天给我交个底,你有没有给汤家和送过钱?钱萍淡然道:怎么会呢?你别问了,问得我心烦。
    孙和平想了想,要不,你先回避一下,这段时间矛盾多,你少抛头露面。钱萍略一沉思,也好,我正说要下去检查一下三高试验队呢。孙和平说:好,南柴发动机状况不少,让他们抓紧试验,尽快出数据。钱萍说:不单是发动机,液压系统也有问题。哦,对了,刘必定、祁小华那儿,咱们该帮的忙还得帮,毕竟是老同学,但别违规让人抓尾巴!
    孙和平说:我知道,我没啥尾巴好抓!钱萍叮嘱说:还是要小心,我不在你身边,没人敢提醒你,你自己得清醒。对周到得客气一些,他毕竟做过你的领导!孙和平说:是,我尽量吧,反正我就事论事。
    钱萍又叮嘱:汉重那边少去,小心被报复。孙和平说:这不已经报复上了吗?!汤家和的敲诈勒索变成了我们行贿!钱萍道:和平,我再说一遍,这事和你没关系,你既没批,也没经手!孙和平道:好,不说了,试验环境极端复杂,你一定多注意身体,保护好自己……
    两个人情深意切,叮咛复叮咛。再多的坎坷也不能消磨真正的爱情,来得晚才更深沉。孙和平相信,他与钱萍的未来将十分美好。
    然而,不祥的预感挥之不去。孙和平脑子里总是回旋着任延安的报警的急促话音,眼前甚至浮现出钱萍与汤家和交易的虚拟场景。负疚惭愧的心情难以描述,他只要结果不管过程,也许已经让钱萍作出了牺牲。将来怎样弥补呢?好在人生的路还很长,他还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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