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和他的刽子手

第15章


路兹双眼布满红丝。他整整一个晚上都忙于查阅加斯特曼的笔记本,全是难以辨认的速记文件。
  路兹把双手深深插进衣袋里。“我们人类由于互相的恐惧建立了国家,封・许艾迪,”他又低声继续说,“我们周围安插了各种形式的护卫者,警察、军队、公开的布告,但是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路兹的脸扭歪了,眼睛鼓出来,朝包围着他的冰冷而悲惨的房间发出沉重而颤动的笑声。“一个大国以蠢人为头子,国会议员,一个加斯特曼把我们搞垮了,我们的链条折断了,前哨被绕过了。”
  封・许文迪考虑到,最好还是请法官到出事地点来一次,为什么必须这样,他也说不明白。“我们周围一切可能利用的人都被无耻地利用了”,他最后说,“痛苦啊,真令人痛苦啊。”
  “没有人想象到这种结果,”路兹安慰他说。
  “那么施密特呢?”国会议员问,高兴起来,因为想到了一个题目。
  “我们在加斯特曼家找到一只属于施密特的文书夹。其中包括关于加斯特曼生平的证据和关于他犯罪的怀疑。施密特试图捕获加斯特曼。他做这一切完全是个人行动。一个大错误。他已经自食恶果了;因为事实证明施密特正是加斯特曼派人杀害的:杀害施密特的凶器正是仆人之一向钱茨射击时所用的那把手枪。查验武器立即证实了这一点。连谋杀的原因也很清楚:加斯特曼害怕施密特揭发自己。施密特本该信赖我们,但是他还年轻,功名心又切。”
  贝尔拉赫走进死人的房间。路兹看见老人立即忧郁起来,双手重又深深地插进了口袋里。“怎么样,探长,”他说,一条腿交叉到另一条腿前面,“我们在这里碰头了很好。您及时从休假地回来,而我同我的国会议员赶来也不晚。死人都拾掇完毕。我们也争论得够了,贝尔拉赫,我赞成用各种特种装备,最好用原子弹,来武装一批挑选出来的警察,而您,探长,您为人心肠太软,是一种老好人类型的宪兵。埋葬我们的争吵吧。我们两个人都错了,钱茨干脆用他的手枪完全违背常规地反驳了我们。我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事实上他是正当自卫,我必须相信他,我们也能够相信他。他获得了战利品,被击毙者正如俗话所说是罪有应得的,若说还有什么事应该做,那就是对付正在多管闲事到处唤我们踪迹的外国外交家们。我们必须奖励钱茨;但是我们为什么象驴子一样站在这里,我们两个人。施密特案件已经结束了。”
  路兹垂下头,对老人谜样的沉默迷惑不解,几乎要垮台。接着突然重又成为一个准确、精明的官员,咳嗽了几声,当他注意到始终在一旁踌躇的封・许文迪时,脸红了;于是他走了,由上校陪同着,缓慢地步入某一条走廊的黑暗之中,让贝尔拉赫一个人留在后面。尸体躺在担架上用黑布罩着。阴冷、灰暗的墙头上剥落着石灰。贝尔拉赫走向中间的担架,揭起遮尸布。正是加斯特曼。贝尔拉赫微微弯下身子,左手还提着黑布。他沉默地向下凝视着死人的死灰面孔,瞧着嘴唇的仍然嫁笑的线条,只是眼窝更深了,在这两个深渊里再也不会潜藏任何恐怖了。猎人和野兽――它已经完结了躺在他脚下― ―就这样最后一次见了面。贝尔拉赫意识到两个人的生活都到了尽头,就再一次直顾过去的年代,他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些穿越迷宫的无数秘密通道的道路上,这就是两个人的生平。现在他们之间除去无可测量的死亡外别无他物,一个法官,他的判决就是沉默。贝尔拉赫一直弯腰站着,小屋子里灰暗的光线停留在他的脸和他的双手上,也环绕着死人,这对两人都合适,对两人都有用,它调解了两个人的分歧。死亡的沉默深深地潜入他的内心,但是没有象带给男一个人那样给他带来平静.死人总是有理的。贝尔拉赫又慢慢地遮住加斯特曼的脸。这是最后一面;他的敌人从此属于坟墓了。多年来只有一种思想控制了他:去消灭这个人,现在这个人已经躺在这间阴冷、灰暗大厅里他的脚下了,剥落的石灰蒙轻飘飘、稀朗朗的雪花纷纷复盖了他;老人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只剩下慢慢地盖上尸体,只剩下祈求遗忘,这是能够安慰一颗被焚毁的心的唯一思典。
二十
  就在这同一天,八点钟时,钱茨走进了老人在阿尔顿堡的家里,正是老人迫切要求他到达的时刻。一个穿白围裙的年轻女仆出乎他意外地替他开了门,当他走进走廊时,他听见厨房里传出流水和食物烹住的沸腾的声音,食具的叮当声。女仆帮他脱下大衣。他的左臂吊在绷带里;尽管如此他还是驾驶汽车来的。姑娘替他打开了通向餐室的门,钱茨站在那里呆住了:餐桌是按两个人的晚宴布置起来的。在点燃的蜡烛光中,贝尔拉赫坐在桌子尽头一张安乐椅中,为安静的火焰所映红,一幅不可动摇的平静景象。
  “请坐,钱茨,”老人朝他的客人喊道,指指另一张安乐椅,它也移到了桌子旁边。钱茨木然坐下来。
  “我不知道我是来吃饭的,”他最后说。
  “我们应该庆祝一下你的胜利,”老人平静地回答,把烛台略略推往旁边,这样他们就能完全看见对方的脸了。然后他拍了一下双手。门打开了,一个庄重的、胖胖的妇女端来一只盘子,沙丁鱼、虾以及用黄瓜,善茄、豌豆拌的沙拉一直堆到了盘子边缘,上面点缀着浓肉汁和鸡蛋,中间是冷肉片、鸡肉和斑鳟鱼。老人每种都拨了一些。钱茨在一旁看着,这对于有病的胃该是多沉重的负担啊,他在惊异之中只给自己拨了一点点土豆沙拉。
  “我们喝些什么呢?”贝尔拉赫问,“里格尔茨酒吗?”
  “好的,里格尔茨酒,”钱茨做梦似地回答。女仆走来,斟了酒。贝尔拉赫开始吃起来,伴着面包吞下了斑鳟鱼、沙丁鱼、红色的虾肉、冷肉片、沙拉、浓肉冻和冷烤肉,他拍拍手,还要装一盘。钱茨看得目瞪口呆,他还没有吃完他的土豆沙拉。贝尔拉赫的酒杯已斟满了三次。
  “现在来面饼和红瑙恩堡酒,”他叫喊道。盘子换过了,贝尔拉赫在盘子里放了三个面饼,里面满填着鹅肝、猪肉和松露。
  “您是有病的啊,”钱茨最后迟疑地说。
  “今天不管了,钱茨,今天不管了。我要庆祝我终于抓到了施密特的谋杀犯!”
  他喝完第二杯红酒,开始吃第三只面饼,无休止地吃着,贪馋地咽下这个世界上的食物、在颚骨中间把它们辗磨碎,象是一个永远填不饱的妖怪。墙上映出有他本人二倍大的他躯体的凶猛黑影的轮廓,胳膊的有力动作,垂下的脑袋,恰似一个狂欢的黑人酋长在跳舞。钱茨惊愕万分地瞧着病入膏肓者这幕阴郁的表演。他一动不动地坐着,什么也不吃,一小口也不送进嘴里,嘴唇也不曾碰过玻璃杯。贝尔拉赫不断地要肉排、米饭、炸土豆和蔬菜沙拉,还要了香槟酒。钱茨发抖了。
  “您骗人,”他喘息着说,“您没有生病!”
  另一个人没有立即回答。他先是笑笑,然后就忙于咀嚼沙拉,每一块都细细品味。钱茨不敢再第二次问这个满头白发的老人。
  “是的,钱茨,”贝尔拉赫最后说,他的眼睛粗野地闪烁着,“我是装假了。我没有生病,”于是他把一块嫩牛肉塞进嘴巴,继续吃着,不间断地、无餍足地吃着。
  这时钱茨明白自己陷入了一个狡猾的圈套,大门已经在他身后砰的关上了。冷汗从他毛孔里沁出来。恐怖以越来越强有力的魔爪攫住了他。对自己的境况认识得太晚了,已经无可挽救了。
  “您已经知道了,探长,”他轻轻地说。
  “是的,钱茨,我知道了,”贝尔拉赫坚决而平静地回答,却丝毫没有提高声音,似乎他在说什么无关重要的事情。“你就是谋杀施密特的人。”随后他拿起那杯香槟酒,一饮而尽。
  “我一直在推测您知道这件事,”另一个人几乎听不见声音地叹息着说。
  老人的脸容纹丝不动。好似他除了吃之外其他一切都不感兴趣;他毫不容倩地又第二回满满堆了一盘子米饭,浇上了鲜计,尖顶上是一块嫩牛排。钱茨再度努力对付这个人以挽救自己。
  “人们查出子弹是属于仆人手里那把手枪的,”他执拗地肯定说。但是他的声音却沮丧而绝望。
  在贝尔拉赫眯起的眼睛里闪出轻视的眼光。“胡说。钱茨。你知道得最清楚,那是你的手枪,当人们找到它的时候,他捏在仆人的手里。是你本人把它塞进死人的手里去的。仅仅由于发现加斯特曼是一个罪犯。才阻碍了人们看穿你的把戏。”
  “您绝不可能拿到我的证据,”钱茨绝望地反抗道。
  老人在椅子里坐直身体、不再是病态而即将崩溃的模样,而是强壮而冷静,一个超凡而卓越的人物,一只正在欢弄自己牺牲品的猛虎,他喝完了杯里剩下的香槟酒。接着吩咐不停顿地穿梭来去的女仆端来干酪;他搭配着吃萝卜、醋渍小黄瓜和青葱。他一直不断地给自己拿新的食物,似乎他只有这一回,最后一回消费大地供养人类的物品了。
  “难道你始终没有明白,钱茨,”他最后说,“你自己的行为早就给我提供了证据?凶器是你的手枪;你为了救我而开枪射击加斯特曼那条狗,那一颗子弹证实,它和杀害施密特的子弹出自同一武器;你的手枪。你自己提供了我所需要的线索。你救我的命时,你自己背叛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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