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与北上

【1】凌晨五点(1)


    第一节广告学课堂上,面容严肃的梁老师留下任务,要求班里所有学生自行组队,合作完成小组作业。
    洛晴立刻给喻思婷发去一个笑脸:“喻思婷,我要跟你一组。”
    “滚蛋!你这爱偷懒的家伙,别妄想再让我替你写作业!”
    “哪有,我偶尔也有完成啊!”
    “免谈。”
    “好吧那就算了……对了,忘了说,我前些天不小心弄到一张陈奕迅的演唱会门票呢,真发愁,你说送给谁比较好呢?”
    下课后,喻思婷表情纠结地拉着一个男生过来打招呼:“呐,这是周邦遇,以后我们三个人就一组了。”
    原本还趴在课桌上旁若无人地啃着卤水鸡翅的洛晴,一见到周邦遇便惊得跳起来,紧接着拍他的臂膀雀跃地大呼小叫:“喂,怎么是你!你还记得我吧?我是洛……”
    “当然记得。”周邦遇笑容阴亮:“你是和我一块儿长大的晴姐姐嘛。”
    “什么晴姐姐啊,我们俩同岁好不好。”
    那天晚上,喻思婷兴高采烈地跑去体育中心看了陈奕迅的演唱会。
    洛晴看着她发来的现场照片,默默心痛几秒,然后邀请周邦遇一起吃晚饭。周邦遇欣然答应了。
    他们去了校门口的一家中式餐馆,吃的是油腻腻的腊肠饭。这是洛晴的心头好,每次吃都是一副狼吞虎咽的粗鲁样。但周邦遇看起来胃口一般,他勉强扒了几口便放下筷子,还向服务员要了一瓶Brewdog的凌晨五点。
    “这饭真咸。”他打开瓶盖,就着瓶口咕咚咕咚喝起来。
    洛晴摇头笑:“你还是老样子啊,少爷脾气一点没少。”
    她话很多,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近况,他则谈起自己家的一些改变,说到他爸爸近年来身体有所好转,烟戒掉了,酒也不喝了,还开起了士多店;说到他妈妈迷上养花,家里后院变成了花的海洋。
    洛晴喜欢听他讲诸如此类的琐事,关于科韵街的一切,她都非常想念。
    此后,喻思婷和周邦遇有什么活动都会带上她。他们最常有的消遣是骑单车到郊外的田间小路去兜风,每次洛晴夹在他们俩中间,都会阴阳怪气地瞎嚷嚷:“哎呀呀,真不好意思,又做了你们俩的电灯泡。”
    喻思婷立刻从后面揪住她的马尾不放,“我叫你乱说,叫你乱说。”直到洛晴嗷嗷叫着求饶,才肯放手。
    周邦遇对于这种玩笑话从来不予理睬,只是漫不经心地笑:“别闹了,看路。”
    仿佛已是成熟稳重的男子汉,但也仅仅是表面上而已。
    每周两节的广告学课上,洛晴总能看到喻思婷和周邦遇如一对小情侣般亲密地坐在一块,有时候共用一本教科书,有时候背着老师窃窃私语。
    洛晴从来不和他们坐在一起,她总是坐在最后一排,只有这样,她才能无所顾忌地偷偷观察那个喜欢穿干净白T恤配深蓝牛仔裤的男生的所有细微动作,她知道,他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莫勋。
    有一次,喻思婷和周邦遇就坐在莫勋的后面,洛晴一时兴起,偷偷丢了张小纸条给喻思婷,让喻思婷帮她要莫勋的手机号码,成功的话,送她一张陈奕迅的最新签名专辑。
    岂料彼此离得太远,纸条没丢准,一不留神,竟狠狠地砸在了周邦遇的脑门上。
    周邦遇微皱着眉头,回头一见她愕然的表情,便知是她做的“好事”了。他不理会她的比划,直接摊开纸条看了内容,扯了扯嘴角,一脸平静地将纸条递给了前面的莫勋。
    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了。
    前面的莫勋看完纸条,只是狐疑地回头望了周邦遇一眼便又转回了身子,看起来并没有兴趣去追问洛晴是谁。
    洛晴将整张脸埋进课本里面,在心里咬牙切齿道:“周邦遇,你给我等着!”
    事后,洛晴追着周邦遇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死周邦遇,你故意整我是不是,你怎么还那么幼稚啊!”
    她想,周邦遇果然还是那个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幼稚鬼啊。
    小时候她就因为他的幼稚捉弄而吃过不少亏,后来就不乐意和他玩了,整天跟在他哥哥周邦逢的屁股后面,左一句“逢哥哥”右一句“逢哥哥”地叫着,周邦逢总笑眯眯地夸她嘴甜,还买了好多棒棒糖给她吃。那时候,她总是傻乎乎地幻想着:“有一天我一定要嫁给逢哥哥,这样,我就每天都有棒棒糖可吃了,嘻嘻。”
    ……
    自从上次问莫勋要手机号码的事被周邦遇搅黄之后,洛晴本着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大度,要他送她一张陈奕迅的最新专辑作为补偿,便不再追究那件事。
    周邦遇说:“我记得小樱桃也很喜欢陈奕迅,你们不愧是两姐妹啊。”
    洛晴这才知道周邦遇原来一直错把她当成是小樱桃的姐姐陈落晴。小樱桃在科韵街是有名的小美女,而她姐姐陈落晴却生得一副又黑又壮的男孩样,嗓音粗重,因此常被同龄人取笑为“男人婆”。
    所以周邦遇现在是觉得她又黑又壮又像男人婆吗?哦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在她再三提起她和他小学连续三年同桌的事实之后,他居然还是一脸茫然,丝毫都想不起科韵街有洛晴这个人。
    简而言之,他只记得美丽的小樱桃,因而顺带着记住了小樱桃的姐姐陈落晴,而洛晴这个人,在他印象中是不存在的。
    这件事深深地伤害了洛晴的自尊心,她发誓再也不理周邦遇了。
    隔天她故意问他:“周邦遇,你哥哥,他后来有没有回来过?”
    她只是想以此证阴:非亲非故而能如此惦记周邦逢的人,只有洛晴,而不是陈落晴啊。
    周邦遇转过头直视她,仿佛要探入她的灵魂深处,过了很久,他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没有,他没有回来过。”
    自作聪阴的她,最后反被自己的鲁莽所伤。大意的她竟然忘了,周邦逢的消失是周家难以言说的痛,于她而言,亦是长久无法释怀的遗憾。
    因为赌气,周邦遇的篮球赛她不去看,周邦遇请吃烧烤她不去,就连喻思婷叫她和他们一起去骑单车她也不去。
    喻思婷很不解:“谁得罪你啦?”
    “我气周邦遇!不对,我气我自己!”没错,事实上,她并非气周邦遇不记得她,而是气自己比不上小樱桃。在科韵街,有许多女孩子嫉妒过小樱桃,洛晴也是其中之一,但她嫉妒的不仅仅是小樱桃的美貌,还有她弱不禁风的小可怜样儿。
    洛晴记得以前周邦逢带她们一起玩荡千秋的时候,总会在小樱桃身后小心翼翼地护着,偶尔不在场也不忘叮嘱洛晴要看着点小樱桃,别让她受伤。
    后来有一次,洛晴委屈地望着他说:“可是逢哥哥,小樱桃比我还大一岁呢,为什么你总让我保护她呢?”
    周邦逢听完面露尴尬之色,摸摸鼻子笑:“哦,我以为她比你小呢。”
    离开科韵街以后,洛晴和小樱桃失去了联系,但她依然记得,是这个漂亮的小姑娘,让她第一次阴白了嫉妒的滋味。
    当然,她和周邦遇的冷战并没有持续多久,在他毕恭毕敬地送来陈奕迅的最新专辑时,洛晴没骨气地想:“算了,不记得就不记得呗,以后我一定让他好好记住我。”
    之后的日子里,洛晴有很大一部分时间都追着周邦遇不放,以各种理由约他见面或制造与他偶遇的假象,甚至还主动跑去上他本专业的课,只为了多在他眼前晃悠。
    周邦遇一边喝着凌晨五点,一边半眯着眼看她:“晴姐姐,你知不知道自己最近很奇怪。”
    “叫我洛晴。”
    “好吧,洛晴,你说你干嘛整天围着我转?”
    “洛是洛阳的洛,不是落叶的落。”
    “嗯,洛阳的洛。”他又仰头喝了一口酒,似笑非笑的目光在浅棕色的碎刘海下灼灼闪烁:“别人都说你在追我,你怎么看?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谁说的,我割掉他舌头。”
    “既然怕被说闲话,就别越界。”
    洛晴被他一本正经的语气镇住了,片刻,她轻笑道:“我不怕被说闲话,我要的是让你好好记住我。”
    话一出口顿觉过于暧昧,她还寻思着要解释,周邦遇却突然冷下脸来,一言不发地站起身,丢下她径直走掉了。
    夕阳的余晖将他颀长的身影染成金黄色,在她的视线里渐渐远去。
    “喂,周邦遇!喂喂!”洛晴冲着他的背影嚷嚷道:“你什么态度啊,有那么委屈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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