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与北上

【05】讲故事的人(02)


    许诺的妈妈听说赵胜远家有个堂哥在帮他们补习,高兴得很,听说女儿稿纸用完,难得的没有念叨着让她省着点用,而是慷慨地拿了两块钱给她买新的。这种稿纸纸面粗糙,也比较薄,但比那种正式的笔记本便宜很多,一块钱能买两本。
    晚上带了一本新的稿纸,兴高采烈地去上课。赵鸿儒比平时早来了几分钟,端坐在客厅里等他们。天气越来越炎热,赵胜远从短袖长裤换成了背心和短裤;赵鸿儒身上的衣服却从来没有变过,还跟刚来那会的一样,不是短袖白衬衫加牛仔裤,就是灰条纹T恤加卡其色布裤。
    等赵胜远和许诺到房间里坐好,他便将自己带来的一个黑袋子摊开,里面是两本磨砂封面的笔记本,看起来有初中教科书那般厚。
    他把笔记本放在他们面前,说:“呐,胜远一本,小诺一本。”
    许诺难掩心中的欣喜,傻笑着轻轻地打开封面,舍不得浪费纸,只在封面的背面认真地写上自己的名字。
    赵胜远嘲笑她一番,也学她在背面写上“赵胜远”三个字。
    赵胜远自从上次嘲笑完她的手之后,似乎对她心怀愧疚,对她的手很关注,“许诺,你的手好多了诶,我就说嘛,那个肯定管用。”
    “真好。”许诺端详着自己的手指笑。
    赵鸿儒也笑:“确实好多了。”
    闲扯了几句,开始教英语作文。
    “等上了高一你们就会知道,高中作文还得靠背诵,你们老师会给你们一套经典句型,让你们背熟了考试可以套用……我这里没有什么经典句型给你们,以后每节课我会给你们……”
    赵鸿儒话还没说完,灯光忽的暗下来,整个屋子漆黑一片。竟是停电了,赵妈妈拿了一根蜡烛和几把塑料扇子送进来,说是路上有人在修理电线,晚点会来电的。
    赵鸿儒继续刚才的话:“每节课我会给你们看两篇英文的短篇,你们反复看,看完再作一篇自己的文章。”
    “停电了,三哥。”赵胜远挤眉弄眼地笑。
    赵鸿儒斜他一眼,又道:“行,那就不讲英语,那你们想做什么……或者,我给你们讲个故事?”
    两个学生都说好。
    他将蜡烛放在书桌中央,三个人围坐在一起。他开始讲起一个发生在阿富汗的故事,讲到私生女玛丽雅姆偷偷跑出去找她父亲被拒之门外,再次回家时她的母亲已经自杀了。
    听到这里,许诺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赵鸿儒停下来看她一眼:“故事才刚刚开始呢。”
    因为离得近,许诺第一次仔细地打量了赵鸿儒的脸,在烛光的映照下,他的眼睛显得异常的柔和。
    赵鸿儒继续讲下去,讲到了玛丽雅姆被迫嫁给一个老男人,从此背井离乡,讲到她的不断怀孕不断流产,以及来自丈夫的冷遇和虐待。一直讲到了另外两个年轻人——莱拉和塔里克的出现,到他们在战争中不得已离开彼此,到一个陌生人传来塔里克身患重伤的消息。
    许诺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浓密的睫毛在她的眼睑处投下纤巧欲飞的阴影。
    她等着赵鸿儒的下一句,电来了,灯光无声地亮起来,像电影院散场时的场景。
    “继续讲啊。”许诺催促道。
    “不讲了,故事还很长呢。”他笑了笑,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下次再讲。”
    “下次是什么时候?”她跟着他出门,追问道。
    “停电的时候。”
    后来,直到暑假结束,都没再停过电,这个故事也真的没有讲下去。
    ……
    八月中旬的一天晚上,赵鸿儒给他们讲了一节诗歌鉴赏,出门前告诉他们这是最后一节补习课,以后就不来了。
    许诺和赵胜远默默地对视一眼,颇有默契地说:“我们送你出去!”
    赵鸿儒淡淡地微笑:“好。”
    多数时候,赵鸿儒对他们总是没有好脸色的,讲话做事又刻板得像个老古董,没想到一个多月下来,这两个小屁孩还是对他产生了些许依赖。
    八月的夜,夜色温柔。
    他们前后不一地走着,三个影子在路灯下不断地重叠,分离,重叠。
    赵胜远走在最前面,暖和的夜风将他的额头烘出细微的汗珠来,他边踢着路边的小石头边抱怨:“这鬼天气!”
    躲在两旁草丛里的牛蛙“哼哼”叫起来,仿佛是在响应他的话。
    许诺幸灾乐祸道:“谁叫你乱蹦乱跳的。”
    即便是这样慢慢地散步,公交站还是很快就到了。赵鸿儒停下来说:“好了,我送你们回去吧。”
    “不用不用,有我呢!”赵胜远摆出一副男子汉的架势,拍拍自己单薄的胸膛。
    “不行,等会儿弄丢了你们,我可赔不起你们父母啊。”他们送他出来,最后,他坚持又把他们送回家去。
    就这样,暑假转眼间结束了。
    赵鸿儒去大学过他的“好日子”去了,许诺和赵胜远也开始了新鲜的住宿生活,他们俩不同校,平日里见不着面,只有周末回家了,才一起做功课。
    经过一个暑假的补习,赵胜远能比班里大多数同学更快地适应高中的课程,尤其是英语,因此成绩在班里遥遥领先。
    第四次周末回家,许诺在整理书桌时看到那本磨砂封面的笔记本,突然想起赵鸿儒那个未讲完的故事。
    她问赵胜远知不知道那个故事的名字。
    赵胜远说不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赵胜远对那个故事的好奇心早已慢慢减淡。不过他还是提议说,不如去找三哥,问他就知道了。
    许诺答应了,心里既兴奋又紧张。去赵鸿儒的学校要坐近两个小时的公交,中途换乘一次,来回得花去六块钱。
    许诺从储钱罐里倒出六个硬币,第二天对父母说她和赵胜远要去市图书馆借书,随后两人坐车直达赵鸿儒的学校门口。
    赵胜远在附近找到一处公共电话亭,按着赵鸿儒当初留下的手机号码打过去,不用多久,赵鸿儒便从一条绿荫小道向他们走过来。
    “三哥!”赵胜远和许诺相继喊起来。
    赵鸿儒带他们去食堂吃荷叶蒸饭,问他们怎么来了。
    “三哥,许诺想听你讲故事。”
    赵胜远说的是实话,不知为什么,话从他口里讲出来,意思突然变得暧昧,许诺的脸不由得发烫,反驳道:“怎么光是我听,你不听么?”。
    “当然,我也听啊。”赵胜远一笑,眼睛便眯成一条缝,像只狡黠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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