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官常夫子

第29章


  放眼望去,是一家不大的酒楼,漆似乎是才刷的,还十分的光亮。酒楼的生意平平,甚至上面还没有一个牌匾。
  刘长央笑了笑:“小久安,这就是你说的五千两大宴——迎凤楼?”
  
  “我都说了是新开张的嘛。”常久安的笑理所当然,但更多的是自信满满,“不过,我师兄是个十足的吃货,做的东西,绝对没话说!”
  刘长央差些忘了他说过这酒楼是他师兄开的,想来也不过另一个十几岁的小鬼,能开出个像模像样的酒家来,就算不错了。
  
  无奈的摇摇扇子,刘长央将信将疑的进了迎凤楼。
  
  常久安看起来果然是恩客,一进迎风楼,那掌柜的便哭丧着脸:“小祖宗,您又来吃白食了。”
  老板李云庭虽然放话让常久安随便吃,可他要支撑一个酒楼的财政,也是不容易的。
  
  常久安笑的恬不知耻,趴在了掌柜的书案上,一边倒翻着他的账本一边托腮笑:“好杨叔,好杨叔。”说着,常久安突然压低声音,扫了身后的刘长央一眼,轻声道,“这笔生意,包您们不亏。”
  见常久安那鬼灵精的样子,掌柜苦笑了一声,并未听他胡说些什么,只是伸手敲了一下他的脑门:“行了,什么亏不亏的。”说罢取了个牌子,交给小二,“带几位爷上去吧。”
  
  包间中,刘长央怎么也想不到常久安真摆了一席不亚于宫里的大宴来款待他。那一桌菜肴简直是烹龙砲凤,水陆杂陈,豪奢珍贵,餐具更是堪称酌金馔玉。不要说有德刮目相看,就是刘长央也吃惊极了。
  执起玉筷,刘长央尝了几口,不由赞道:“这迎凤楼,倒真有些迎凤的本事。”
  
  面对满桌酒菜,常久安也是垂涎欲滴,刚拿起筷子,便听见身后有人轻敲着屏风,低声唤着:“久——安——”
  不满的回过头,果然是那个大白面馒头李云庭,躲在屏风后探出个脑袋。
  
  十六七岁的李云庭比起常久安已有了些男人的棱角,却一身橙色长袍罩着板岩蓝色直裾长衫,带着一顶黑帽子,完全已经完全是商人的打扮了。
  常久安对着刘长央道了声慢用,便放下筷子,跟着李云庭出了包间。
  
  “嗷!”常久安一迈出门槛,便感到脑袋被折扇打了一记。
  “又来混吃混喝!”
  李云庭那一扇子打的不轻,脸上却是带笑的,打完就立刻伸手过来揉了揉他打过的脑袋。
  “不来了!”常久安吃痛的甩开李云庭,赌气道,“不来了!再不来了!”
  “别别。”李云庭嬉笑道,“你天天来也行,我不嫌你。……不过”李云庭顿时哭丧着脸,“你也不能一来就吃顿五千两大宴吧。”
  常久安不以为然道:“五千两大宴?谁不知酒楼的利润最高,成本算算下来最多也不过几百两!”
  被戳破商机,李云庭红了脸,强词夺理道:“那不是还有人工费吗。那不是还有场地费吗。”
  “好啦好啦。只此一次。”常久安认错,闭着眼揉揉头。
  
  两人嬉闹过后,便一同靠着墙坐了下来。
  李云庭的表情看上去疲惫的不像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仰头靠着墙叹气道:“酒楼原来也不好开。”
  常久安透过镂空的扶栏看着楼下大堂的生意惨淡,也能想象这酒楼经营的如何。
  李云庭全然一个商人的样子,冲着常久安抱怨:“我承认吧,迎凤楼的价位呢,是高了点。但它菜色好啊?请来的可全都是名厨。”
  
  常久安也有些苦恼,不过思忖片刻,便笑了笑:“走,跟我进去陪那个老头子吃一顿。”
  “别了,不知你哪来的朋友,我又不认识。”
  “来!吧!”常久安立刻起身,拖着李云庭从地上起来,然后给他理了理微乱的发,拍拍他衣裳的褶皱:“跟里面那老头求匾一副,我包你呀,明年生意好的还要在这迎凤楼后面加盖一栋!”
  李云庭将信将疑,却也犟不过他,苦笑着进了包间里。
  
  介绍了李云庭,常久安便入席,坐回到了原来位置埋头吃着,由于够不着菜,便跪在椅子上。
  酒席间一直十分安静,刘长央吃的很是高兴,酒足饭饱后,刚放下玉筷,便听见坐在身边的小久安歪着头问道
  “刘叔叔可喜欢?”
  早一刻太早,晚一刻太晚,正是挑准了自己结束用餐,正在回味的瞬间。
  
  “菜是不错,不过……”刘长央笑笑,饮了杯酒,脸色却忽然毫无预兆的阴沉了下来,道,“我不太中意这酒楼的名。”
  
  “……”面对如此变数,常久安心中一凛。
  只是一人变了脸色而已,酒席间的气氛就一瞬急转直下。
  
  沉默了片刻,刘长央才微笑道:“久安莫慌,我只是恨凤这字而已。”
  常久安调整了表情,眨眨眼,露出了好奇的样子。
  “凤凰凤凰,凤为雄,凰为雌。”刘长央果然见状,惆怅的叹息开口,“我只恨凤有双翼……如神龙一般见首不见尾,叫世人都从未真切见过他的模样。”
  凤若无双翼,何苦入九卿。
  若凤真无双翼,那个人是否就能一生留在自己身边,此生与他,是否就不至于如此聚少离多。
  
  刘长央今日能对着这张神似常钦尹的脸吐露心声,也是觉得心头卸下了一口沉重的磨。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来白吃白喝竟然还对自己的酒楼名字说三道四……
  李云庭一扬眉,心道这字是求不来了,沉下脸来看向常久安。
  
  不料常久安也在看他,笑的一脸无害。顿时不详的预感将李云庭整个人湮灭。
  
  常久安扭过头去,叼着筷子,扑闪着大眼睛:“刘叔叔,凤凰是什么东西。这酒楼,是叫迎风楼,迎风招展的迎风。”
  
  迎风招展??????李云庭当时就感到背后一道惊雷下来,劈的他外焦里嫩,欲哭无泪。
  “哦?”刘长央当即便展露了笑颜,“此名甚好!当我方才胡言乱语吧!”
  
  此名还甚好?!都快变青楼了还甚好?!好色鬼!
  
  “既然好。”常久安此时忽然放下筷子,在刘长央面前猛一弯腰,作揖道:“久安请叔叔为此酒楼题匾!”
  
  此言一出,刘长央与有德都是一惊。
  要知书法名家一字若是千金万金,那皇帝的一字,岂止是倾城,更是无价!
  
  刘长央又是沉默了片刻,道:“为何久安要叔叔为此地题匾,请名家来题……不是更好?”
  “因为久安……”说到此处,常久安咬了牙,忽然跪在地上,“素闻万岁书法鸾漂凤泊,汪洋闳肆!”
  
  看着那跪在地上的少年,刘长央沉吟片刻,忽然发觉不对劲,慌忙站起来道:“你方才叫朕什么?!”说完发觉漏嘴,刘长央下意识的掩上了嘴。
  此言一出,李云庭的嘴也合不拢了,急忙跑到常久安的身边跪了下来:“草民不知皇上大驾,有失远迎!”
  
  还以为自己隐瞒着身份,却对他知根知底,原来早被他看破?刘长央惊讶了许久,终于只是往回一坐,哑然失笑:“起来吧。”
  常久安抬眼看了看刘长央的表情,认定他并没生气,这才拉着一边的李云庭站了起来。
  
  “题匾,可以。”刘长央拍着膝盖,大笑道,“不过呢,久安,你得告诉朕,你是如何识破朕的?”
  常久安想了想,笑嘻嘻道:“那皇上你得先题匾!”
  
  李云庭命人取来了金墨与牌匾,便看着皇帝挽起袖子,取了一根婴儿臂一般粗的毛笔,蘸了金墨,便绕到了牌匾前,龙飞凤舞的书写了起来。
  
  捅了捅站在旁边的李云庭,常久安得意的笑了笑。
  李云庭瞥了常久安一眼,虽然知道皇帝题匾有多么不容易,却还是忘不了酒楼名被随便改成青楼名的悲痛。
  
  不过一会,皇帝便放下了笔,重新将袖子放了下来。
  
  李云庭伸长了脖子,蠢蠢欲动:“我得去看看。”
  “哎呀看什么!”常久安又捅了他一下,低声道,“管他写的好不好看,只要是皇帝写的,你明年就加盖酒楼吧。”
  
  幸而刘长央并未听见这不恭敬的对话,心中还是喜滋滋的。在李云庭出去命人将牌匾挂起来的时候,刘长央重新坐了下来,冲常久安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将那玉制似地少年抱着放在膝盖上,刘长央见他笑得甜美非常,心里也是美,刮了一下他翘翘的鼻子:“好了,现在该告诉朕,你怎样识破朕的吧?”
  “很简单呀。”常久安眼珠子一转,道,“龙才有角!”
  
  “角?”刘长央困惑的皱起了眉,还不明所以,不料站在一边的有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刘长央这才伸手摸了摸额头,原来起了个大肿包。
  倘若这小东西说一些龙骨凤颜的鬼话来蒙他,他是万万不会作数的,可现在,明知道这小东西在敷衍他,刘长央却也忍不住笑了,“下次朕出宫,一定先把角藏好!”说着刘长央用鼻尖顶着常久安的小脸,引得他一阵阵发痒大笑。
  
  在下人忙着挂起牌匾的时候,常久安与李云庭二人目送着皇帝的马车消失在了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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