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桥桑

    在阴暗干燥的空气里，我的思维就像浸泡在一片露珠里的翠绿欲滴的草坪。密密匝匝的草叶尖儿，高高的擎举着不计其数的晶亮剔透的露珠粒儿。忽然间一曲欢快的皇家焰火音乐在耳际响起，我思维中那片翠绿欲滴的草坪上，瞬时间如同轻捷地跑进来一头黄褐色的欢乐跳跃的麋鹿。
    我不知道自己在这无比深重的夜色里自己为什么会神经质地忽然联想到一头黄褐色的欢快跳跃的麋鹿。我明明是睁着我惺忪的眼睛，心平气和的注视着我眼前那片掩映在露珠从中的翠绿欲滴的草坪；然而我眼前的翠绿欲滴的视野中，着实是突然间跑进来一头黄褐色的欢快跳跃的麋鹿。
    欢快跳跃的黄褐色的麋鹿纵情地跳跃在我的草坪的草叶尖儿之间。那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儿迎着黄褐色的麋鹿欢快跳跃的步伐，也欢快跳跃在翠绿欲滴的草坪的上空。
    于是我的心情悄悄地舒展开来，舒展得如同辽阔无际的天幕，纯净的如同头顶上空一朵朵轻盈飘飞的云彩,铺张而张扬。
    我们的游戏终于要开始了，要开始了。
    那就开始吧？
    我听见有人在我耳边私语般的这么说。我不知道是有人这么说了，还是我敏锐的神经这样听见的。我睁开我的惺忪的眼睛，呈现入我惺忪的眼帘的是一个人。
    确切的讲，是一个男生，一个冲着我咪咪傻笑的男生。
    在我的视线中，男生他有些羞涩，羞涩的如同三月娇羞的桃花。我认真的打量着这眼前羞涩如桃花的男生，修剪得整齐乌黑的短发，象牙般白皙的脸颊上方，是一对亮晶晶的眼睛。在那一瞬间，我突然联想到一个东西，不，确切的讲，是麋鹿，欢快跳跃在翠绿欲滴的草坪上的那只黄褐色的麋鹿。它应当也拥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哩。
    我不知道自己的思维此刻是否已经发生紊乱，我竭力镇静并沉淀自己的思维。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酒吧阴暗干燥的空气里已经换上一曲肖邦的土耳其进行曲。
    乐曲的节奏很快，快得如同一匹奔腾着的咆哮着的骏马。我与羞涩的男生面对面而坐，我和羞涩男生之间的桌上，对称地摆放着两杯红褐色的葡萄酒。
    我望着他，他也望着我。
    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我装作思考着什么的样子，他也装模作样地表现出思考着什么的样子。
    我终于笑了，他也终于笑了，最后我们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的叫了出来：
    “桥—”
    “桥—”
    这个字我们不约而同地拉长了后面的音节，而且彼此心照不宣心知肚明地省略掉后面的“桑”字。
    唉！其实省略掉就省略掉吧！
    我笑了，我心情很好。
    他也诡秘地对着我笑了，似乎我们心照不宣心知肚明的合作，其中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酒吧的气氛很好。
    这时候又恰到好处地奏响起悠扬的小夜曲。曲子就像招摇的草儿在轻柔的煦风里攒着一颗颗晶莹的露珠儿在招摇着,摆动着。我再一次仔细打量他的时候，却惊奇地发现，他也正企图再一次仔细地打量我呢？
    我不好意思地咧着嘴笑了。
    我很少有这样的时刻，这样开心地咧着嘴巴傻笑。
    我不让他看见我开心的模样，我知道在他的灼热的目光里，一定会伸出那温润而柔滑的舌头般的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我贝壳般整齐的牙齿，让我在不知不觉当中充作俘虏,被迫地接受他狂烈的热吻。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将高脚的玻璃酒杯把玩在手指间，杯子里红褐色的酒水在我的把玩之中夹杂着细碎的泡沫和荡漾着清冽的香醇，亢奋异常地结成飞速旋转的旋儿，在我的视线中晃荡。
    我的心情异常的愉悦。
    我表达不出来那是一种怎样错综复杂的愉悦。我故作轻松地举起红褐色酒水已经平歇下来的杯子，冲着他豪迈的说：
    “干吧？”
    他似乎通晓我的心意，我心里所有的想法他通通都知道。他也故作轻松，冲着我豪迈的说：
    “干吧！”
    我轻轻地举杯至唇间，偷偷的企图去窥视他。天哪！他那亮晶晶的眸子与此同时也正企图窥视我呢？
    我们相视一笑。
    我们都一口气干完杯中红褐色的液体。然后我们都傻傻地笑着，傻傻的对视着。我们之间的桌子上，放着两只一模一样的空荡荡的高脚玻璃杯子。
    悠扬的小夜曲很美，美得如同少女们轻舞飞扬的倩影，美得如同让人置身于无边无际的草原之上，美得如同沉浸在皎洁无声的月光里，美得如同恋人牙齿和舌尖微烫的热吻。
    突然，我怪声笑了起来，他也一样怪笑不止。我指着他说：
    “游戏结束吧？”
    我的手指在落回间碰翻面前摆放着的高脚玻璃杯子。
    他也说：
    “游戏结束吧！”
    他也用手指指着我，然后在收回手指的同时碰翻摆放在他面前的高脚玻璃杯子。
    乐曲随之戛然而至，阴暗的干燥的酒吧的空气里，我的思维也在一瞬间戛然停滞。我却惊奇的发现：
    眼前那面硕大无比的镜子里面，瘫坐着哭丧着脸的自己和那只翻倒在桌面上的空高脚玻璃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