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行

  “小女子就是关眉，可是她不记得有认识过你。”关眉轻轻福了一下，心里明白来着不善，唉……人真的不能很有名，看见没有？随时都有路人找上门来！
  那人看出了关眉的戒备，笑道：“王某是傅奕的好友，今天本是来与傅奕对弈的，可是却找不到他，听管家说这里有一位关眉姑娘棋艺高超，特来与姑娘一决高下，请姑娘赐教！”
  唐朝人还真喜欢下棋！前两天管家被关眉赢了五两银子，耿耿于怀到今天。关眉在心里暗骂管家小气。不过这个中老年男人是来下棋的吗？他根本就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不过，能衣冠整齐地通过傅奕的那些变态阵势进来的人，应该是他的好友吧！而且一个站着看不见自己脚尖的人怎么看也不象精通奇门遁甲。
  两人在三楼摆开阵势。
  傅奕是个超级棋迷，三天前关眉把他的围棋讹诈过来，因为他的棋盘是上等的青瓷，晶莹如玉；棋子都由琉璃珠精心打磨而成，整副围棋就象它的主人一样，美得令人不占有它都不行。关眉对之一见钟情，就用那块穿越时空的古玉把它换来下五子棋。说来惭愧，中文系出来的学生，琴棋书画样样稀松。若论下围棋，关眉是绝对的臭手，不过会下就算不错——音乐方面，关眉连简谱都不认识。此时关眉执黑，那个密司脱王执白，两人摆开阵势。气氛凝重起来。
  “会下五子棋吧？”关眉问道。
  “啥？”那两人愣在原处。
  “谁不知道大唐王朝人人精通围棋？小女子是外地人，不会下围棋，任何一位谦谦君子都不会以己之长攻人之短对不对？五子棋最为浅显，一个围棋高手就是一个五子棋高手，所以，为了显示大唐风范，请下五子棋。”
  两人要消化完关眉的话还需要一点时间。
  关眉接过管家端上的茶，初唐的北方人还不擅喝茶，关眉来唐代以后也就没喝过怎么正经的茶。可是傅奕家的煎茶却极好，因此关眉决不放过任何一次喝茶的机会，而且每次都要幸福地细细品味。
  对方的仆人终于先发难：“王……大人可不是来陪你这小丫头玩儿的！”
  不知怎么的，关眉就是觉得这仆人别扭，绝对叫人喜欢不起来，“欧巴桑！你们不会害怕了吧！说来五子棋也是华夏文明五千年积累出的奇葩！你们不会下已经够丢脸了，还摆什么谱！？”哼！娘娘腔！
  “你放肆！”
  “我放肆怎么啦？你咬我呀！”关眉做鬼脸糗他。
  那人的脸气得涨红，却被密司脱王拦住，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姑娘，五子棋怎么下？”
  小楼的三层，脚下是梅花海，偶尔飘过两片雪花，满室冷香。两人一边细品香茗，一边下五子棋，几盘输下来，密司脱王对五子棋的兴趣大增。关眉来唐朝以后总算找到机会与人痛下五子棋了。要论她五子棋的段数，可不是盖的，在网上联机下棋她还没输过。这密司脱王也不愧是围棋高手，一上来就让关眉不敢大意，比管家、小桃之流不知高出多少倍。十盘之后，关眉居然输了一盘，真是奇耻大辱！这下两人更无停战之意。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小桃掌灯，管家端上酒食，两人才从棋盘上抬起头来。下了一整天，胜负各半，此时已经惺惺相吸，相见恨晚。
  “王某很久没有如此痛快地下过棋了，还是棋逢敌手来得有趣呀！”密司脱王不胜唏嘘，感慨万千，“记得我儿也能和我势均力敌，下起棋来通宵达旦不觉疲倦……唉……九年了……不想那种乐趣今日又体会到了……”
  “可是关眉究竟不是令公子啊！王大人为何不再与公子共享天伦之乐呢？”
  “……因为我做了一些令他恨我的事……”密司脱王的眼神迷离起来，仿佛看到了九年前的伤心事。关眉眼前的他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贵族，只是一个哀伤的父亲，也许有难言之隐，可能内心深出也无限追悔，可是越是地位高的人就越放不下自尊拉不下脸。
  “他非常恨你吗？”
  “他从不主动见我。”
  关眉心想这种事别人也木法度，可是密司脱王也太萧索了点。“其实我觉得没有爱就没有恨；他不爱你就不会被你伤害，也就不会这么恨你，同理，你不在乎他的话，也就不会如如此伤感，所以你道个歉就好了啊！”
  “哪会如此容易！”密司脱王苦笑。
  那就要看你对他做过什么了。关眉知道自己的话如同隔靴搔痒，不过密司脱王看上去心情好了点。那仆人看关眉的眼神已经由惊诧转为敬佩。
  密司脱王抓起一把棋子，沉吟一会儿，微笑道：“关姑娘谋略出众，可以称得上是女中豪杰，这王某早有耳闻；只是姑娘的温柔之处令人如沐春风……这倒出乎王某意料，不知姑娘可曾考虑过终身大事没有？”
  “啊？”这是小桃的惊呼。
  关眉也红了脸，“没……没没……”
  密司脱王笑得很慈祥的样子：“女大当嫁嘛！老夫在朝廷上还认识几个人，只要关姑娘愿意，嫁入豪门易如反掌，要想进宫也容易得很哪！”
  “你想得美！”小桃急得不顾一切地跳了出来，“小姐可是和我家公子情投意合！别人想都别想！”
  “放肆！！皇……王老爷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掌嘴！”那仆人的鸭嗓子马上亮了起来。
  关眉拉过小桃，十分抱歉地对密司脱王道：“不是那么回事啦！主要是我才二十岁，不够计划生育的晚婚年龄啦！”
  “二十岁？？！！”众人齐吼：“这么大了还推什么？”
  “我还是大学生嘛！爹娘知道我现在嫁人的话会伤心的！”
  “·#￥%……（（！……”
  关眉知道自己是外星人，只好赔笑道：“我们还是快吃饭吧！还要继续下棋呢！”
  “好！王某奉陪到底……”密司脱王被关眉弄得一头雾水，也决定放弃以上的话题，起身吃饭。
  说时迟，那时快！
  “啊！”突然一声惨叫震惊中外。
  诸位看倌请注意，下棋也需有度，千万不要学习这两人。所谓乐极生悲就是这样：两人一个姿势坐一整天，骨头都僵了，棋太入迷时还到不觉得，一起身就糟了，关眉年轻还好，这密司脱王一把正在衰老并且缺钙的骨头如何受得了？一起身，脚下一麻，众人扶之不及，愣是扭了腰。那声哀号就是为的这个。
  傅奕忙了一天，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个乱糟糟的场景：小桃在给关眉捶背，关眉坐在床边安慰密司脱王，密司脱王躺在床上哼哼，他的仆人再一旁如丧考妣面无人色地乱转……再仔细看密司脱王，傅奕疲惫的脸刷地白了：“皇……”
  “傅奕呀！来得正好！”床上的人马上打断傅奕，“给我看看腰……哦……”
  “是……是……”傅奕忙趋身过去，一边紧张地看着关眉，难道又是关大小姐闯的祸？
  “皇”？关眉狐疑地看着两人的反应，又抬头看了看那个娘娘腔的欧巴桑，电光火石般明白了：床上正哼哼的人很可能是李华峥、李世民的亲爹，现在大唐的主子李渊！那个娘娘腔一定是个太监。怪不得他们能轻松通过傅奕的变态阵法呢！——傅奕是李渊最信任的星象官嘛！！皇上和傅奕的关系当然非同一般。蠢哪……关眉真想捶心肝！刚才还傻拉吧唧的说什么“爱”呀“恨”的，——安慰到皇帝头上去了！怪不得李华峥说自己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过这回关眉知道为什么高中历史课本的唐太宗像是那个样子了。不用说，李世民老了以后——象他爹！要是李华峥将来也福成这样，立刻就休了他！咦？想哪去了……
  小桃看着小姐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以为小姐也病了，忙道：“小姐哪儿不舒服？”
  “哦哦……有一点……”关眉猛地回过神，心道不好，皇上的腰扭了可不是小事，万一迁怒到她身上……而且刚才好象有听他说过让自己进宫的话……关眉开始起鸡皮疙瘩，再看看床上呻吟的李渊，决定装傻装到底：他不说自己是皇上，她就装不知道！“小桃，扶我回房歇一歇……”关眉立刻一副虚弱的样子，抓过小桃就要溜。
  “关姑娘！等一下！”床上的李渊在傅奕的一番推拿下，精神好了点。
  “干吗？”关眉跨在门坎上硬扭过头。
  李渊闷道：“一般……道歉要怎么办……”
  皇帝为什么就不能问白痴问题？
  “说‘对不起’呀！”
  “是吗……”
  溜哇！！！！
  “再等一下！关姑娘！”李渊又想起一件事。
  天老爷呀！饶了我吧！
  “这是我的玉佩，权作见面礼吧。”李渊解下贴身玉佩。
  关眉眼睛一亮，知道赚翻了。“那这副围棋就送给大人做回礼吧！”傅奕的围棋好是好，可是太重，不方便带走，不如拿来做人情。
  傅奕的心在流血，肌肉在抽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在别人的手里倒来倒去却无可奈何，这是人生的悲剧！傅奕背过脸去不忍再看。
  “关姑娘，我们下次再下五百回合！”
  “好……好……您先休息……呵呵呵再见……”关眉摆出谄媚的笑容安全撤退，心里决定“再也不见”，一出门便一溜烟地跑了。
  宝芝
  唐武德九年。长安洛阳之间的某条羊肠小道上缓缓走来两头幽闲的毛驴，毛驴背上的两个年轻公子，一个愁眉苦脸，另一个则兴致高昂地大声吟着中国文学史上的经典诗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