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飞行

第114章


破晓时刻,大宅里很安静,只有钟表指针摆动的声音。
一切还是与往常一样,唐有些无奈自己的精神过敏。然而,当他走到顶楼走廊的一瞬间,一声突兀的镜子玻璃碎裂声巨浪一般从宁久微的房间里涌出,一直扑进他的耳膜。
一切一瞬间又被扭曲了一般陷入疯狂。
不是我们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一切都被挤压着,扭曲着,变形着。
我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只知道,一切,即将毁灭。
疯狂的吼叫,疯狂的捶打。
唐撞开了宁久微房间浴室的门。
接着。
一直紧紧悬着,一直以来看上去那么坚不可摧的支柱,刹那,就土崩瓦解。
一声如同野兽痛苦的嘶吼一般,崩溃的叫声从身体的深处爆发,冲破了胸肺的阻隔,冲破了墙壁,玻璃窗,深红色的帷幕,震动了整个古老的堡垒。
宁久微。
他站在一片碎裂的玻璃渣中间。
他的眼神无辜,眼角弯起。
他嘴角不断渗着殷红的血迹。
他笑着看着破门而入的男人。
同时,他还是不停的把尖利的玻璃碎片塞进自己嘴里,然后狠狠的咽下去。
尖利的碎片割破柔嫩的粘膜,割裂口腔和食道。
外表上的完好无损,内里早已经体无完肤。
大滩的鲜血从他的嘴里涌出来。
掉落在雪白的瓷砖上,灿烂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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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儿胸前带着荆棘。
他遵循着一个不可改变的法则。
他被不知其名的东西刺穿身体,被驱赶着,歌唱着死去。
在那荆棘刺进的一瞬间,他没有意识到死之降临。
他只是唱着、唱着。
直到生命耗尽,再也唱不出一个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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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东西无坚不摧,除了无坚不摧本身。
没有人无法不崩溃,连唐·佩雷拉,也终于在一次又一次的命运的无情逼迫之下,再也无法坚持。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看着自己所爱的人,在自己的面前被痛苦刺穿身体。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也一次又一次,被尖利的荆棘刺穿。
刺尖上染着鲜血和碎肉。
如同盛开的荆棘之花。
唐宁愿宁久微伤害自己。
他宁愿宁可以拿着尖刀,把锋利的刀口插入他的胸膛,而不是埋入自己的身体。
他觉自己也快要疯了。
他隐忍的外表之下,他无法平息的灵魂,就快要疯了。
宁久微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脉搏已经极其微弱。
唐看着他被送进急诊室。
神色漠然。
没有人敢提起唐曾经崩溃的那一幕。他们战战兢兢,躲在一边,不敢靠近。生怕被那两人周身缠绕着的毁灭的狂潮吞没进去,成为一个微不足道的牺牲品。
医院的走廊里很安静,虽然那里沾满了一排排黑衣的保镖。
只有唐一个人坐着,坐在急诊室门外的长椅上。
他弓着腰,把头埋在掌心里,疲惫的一支又一支不停的抽着烟。
烟对他来说,就如同镇定剂,具有止痛的作用。
也许就这一点来说,宁久微和唐是一样的。
急诊室的红灯一直亮着,那红色很碍眼。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时瞄向那个常亮不灭的碍眼红灯。
时间一分一秒,在压抑的气氛中,沉重的迈着脚步,走过。
  荆棘鸟 四十八 空白划破你的眼 
心因性精神障碍患者有轻度的意识紊乱,因倾向于幻想,所以不能分辨外界和自己的状态,但还能意识到自己的思考,可是缺乏系统性,又因语无伦次,自然就处于不解的状态。
对此期间发生的事,一般只能保留有某种程度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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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久微被唐救下之后,经过抢救、手术、缝合,脱离了危险,但是一直昏迷不醒。
唐从那天开始,每个夜晚都一直坐在他的床边,双手把他的手握在手心里,撑着自己的额头,这样的姿势,很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正在祷告。
他正在被埋葬。
被罪恶感埋葬。
被挫败感埋葬。
他被从未有过的低落所深深覆盖住,沉重的精神压力,让他疲惫不堪。
他只是想要保护宁久微而已。但是,他的努力却换来一次又一次更深刻的伤害。
开始,他是看着宁不停地抽烟,然后,看着宁从高楼上跃下,最后,看着他在自己眼前血淋淋的割开自己的喉咙。
一次比一次血腥,一次比一次残忍。
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错误到底出现在什么地方。
他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明明他们那么努力的去维护彼此,那样的小心翼翼珍惜对方。
一切,却一直在向着偏离着他们希望的地方,越走越远,越来越疯狂,就那么活生生的把坚强的人一点点的逼向崩溃。
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宁久微清醒过来。
唐那时靠在床边,握着宁久微的手,睡得很浅。
宁久微轻轻挪动了一下手指,试图把手从他的掌心抽了出来,他便被惊醒了。
然而,他抬起头,想了好久,想了无数句想要安慰宁久微的话,却全部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放开手。”
宁久微冷冷的盯着他,墨色的眼睛在夜色中泛着一抹阴雨幽冷的蓝。
他的声音很低,如同被撕裂了的布匹一般,带着疼痛的感觉。
唐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他一直是如此,美丽精致的五官如同是一件艺术品,有鬼斧神工凿刻而成,天生美丽却失去了一切生动的表情,只不过是一张没有生命的面具。
所有人都看得到唐·佩雷拉的冷酷,却鲜有人想到:没有表情并不代表没有情绪。
唐放开手,目光淡淡看进宁久微的眼睛,一言不发。
“我不想看见你。”宁久微简单的说了一句,然后便侧过头,冷傲而固执的不肯再看唐一眼。
唐明白,宁久微恢复了。
他的心并不像他的面孔那样平静。
唐不能确定,宁久微到底恢复到了何种程度,他的记忆到底止于哪一天。
宁久微这样的神情,让他无法不怀疑,宁久微已经忘记了自己发疯之后的一切。
他们所有的温暖,所有的亲吻,所有的柔声细语,所有的相拥而眠。
他,就这样残忍的忘记了他们之间一切的美好。
如此决然的走出了唐精心维护的玻璃堡垒。
如此轻而易举的推翻了他们之间那一段仍旧历历在目的记忆。
记忆。就如同照片一样。
不过一片一片零碎的画面。
连照片都不如,因为它再也无法触及。
如果和你共同拥有记忆的人不存在了,那段记忆,只是虚无,和梦,并无差异。
玻璃的城堡一瞬间坍塌成了无数块尖利的碎片,留恋着不肯离去的人,被伤害得鲜血淋漓。
唐沉默的坐在椅子里,看着月光落在那个人肩上,冰冷而柔美。
他让那些自己反复酝酿了很久的言语都回到自己的肚子里,假装他们从未浮现过。
唐终于站起来,平静的按下电铃,叫来了医生替宁久微做身体检查,然后便毫不耽搁的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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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略特第二天奉命去找宁久微。
他也是早晨刚刚得到消息,宁久微已经清醒。并且对宁久微的失忆感到一阵强烈的震惊和喟叹。
难道……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这实在是一个太残酷,太让人难以接受的现实了。
“你现在还记得多少过去一段时间的事?”
艾略特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份表格,替宁久微做精神状况记录。
宁久微半躺着,手臂上插着输液管。他的头发已经有些长了,细碎的顺着侧脸的骨骼轮廓垂落下来。他的脖子上缠绕着厚厚的纱布,整个人看上去苍白而颓废。
即使这样的情况下,他的指间还夹着一支香烟,缭绕的烟气熏得整个房间都发出一股靡丽的味道。
“我不知道……我有知觉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正在被强*奸。”宁久微冷冰冰的说,一句话说得很慢,似乎喉咙的疼痛让他发音困难。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看着散漫着阳光的窗外,神态麻木不仁。
艾略特看着他木然的神情,不知为何,心底竟然有种沉沉的钝痛感。
“之前的事情呢?”
“之前?”宁久微用眼角瞄了一眼艾略特,目光中夹杂着一种莫名的嘲讽。
“我记得自己是被MR·佩雷拉甩了一巴掌,然后软禁在别墅。”
艾略特记录着的笔突然停了一下。
软禁的事……实在是已经与现在时隔很久了。
他迟疑了一瞬,“你还记得……MISS·宁被杀的事么?”
宁久微也突然愣住。
他看着艾略特,一动不动。
他眼中的情绪瞬息万变。
先是震惊、接着是慌乱然后突然迷茫最后漠然。
“记不清……”
“是么。”艾略特垂下头,看着手里的记录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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